38 ☆、劫耶緣耶

次日天晴,看得見日光裏浮塵,淩家大公子來和光山房診過白無恤的身子,已無大礙,不由驚詫,再瞧見屏風外、倚門而立的連映雪,他似已了悟,雖然昨日看她未在衆人前露出半點哀思,可竟暗中傳了深厚功力給他,她對白無恤的這番情意,外人想來當真是稀奇古怪了。

淩大公子與白無恤素有私交,故多費了心待他睜眼醒來,這才再扶他坐在床上。方靜柔為白無恤捧來素淨衣物,這本是她份內家務,倒可隐埋了私心,她放下衣物便退出房去,帳子那頭淩大公子幫着白無恤換了衣裳,隔着屏風,連映雪從頭至尾半刻也沒邁進西廂來,卻聽得見白無恤輕聲抱怨頭發濕亂,淩大公子朗笑道:

“你我雖有些交情,可我服侍你更衣已經是破天荒了,你別仗着病體要我一個堂堂大丈夫為你梳頭,成何體統?”

“放心,我還嫌你污濁不堪呢!讓你替我更衣,我已經是咬牙忍耐了,何況讓你碰着我頭發,還不如讓我死了。”

白無恤說話向來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淩大公子嘆氣搖頭道:“同修醫道,我自認也是個潔癖之人,沒想到你比我還更上一層樓!我真是服了你了,不碰你頭發還不成?污濁之人也正好落得清閑。”

淩大公子邊氣邊笑出了西廂,連映雪沖他微微一笑,已與他擦肩而過,她那種風姿,雖墜髻慵梳,愁眉懶畫,已優美如風中蔓陀蘿花,但淩世孝對連映雪從無遐想,只因他從小知她甚多,自問怎會對如草木精魅的女子有绮思呢?諸人中也就白無恤這阿修羅與她正合了。

淩世孝雖這樣想着,掩起房門時卻忍不住随連映雪的染梅袖香窺望去,屏風朦朦間兩人影姿,連映雪手上似已拈起鏡臺月半小梳,立在白無恤身邊,替他一縷一縷地将頭發細細梳到發梢,那般親密無間姿态,淩世孝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卻也在這時想起從前學的一首詞來,

“柳梢明月低,應恐雲梳發,寄語問星津,誰肯渡巧人?”

頗為感懷的他漸聞兩人低語,終于識趣,輕輕阖門去了。

近前,白無恤看着連映雪今日內裏着了萱草色襟衫、外罩鵝黃細襖,問道:“你哪來的少年春衫?我好些年都沒見你這麽穿了。”

“匆忙來百草山莊,借了世瑾的衣裳。”連映雪答着。

“你生得纖弱,大概也只有她的衣裳能合身了。”白無恤不肯多話,于飲食衣物他向來講究,最惱他自己講究便罷了,旁的人不合他的心意他定會冷眼相待,雖說他慣是冷清、少笑靥及面的一個人,要令他言笑晏晏簡直須天時人和、萬物順遂才行,但他這時卻又含笑多說道:

“等到明春我讓人多裁幾件新鮮顏色的衣裳給你,總穿大紅色,也不見你膩煩。”

連映雪嗯了一聲,忽想起什麽來,問道:“冷寒閣衣桁上那綠萼畫袍是你命人送來的?綠雲層層渲染,倒也別致。”

“你喜歡?可我倒不記得你穿過。”白無恤冷哼一聲,連映雪答道:

“穿過一次,好看是好看,只是太滞重了。”她輕輕嘆着氣,忽問道:“我闖洛陽謝府救人時,是你讓謝玄衣從中斡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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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無恤答道:“他本就欠我一個人情,此時不用,何時才用?”

連映雪同顧為川從滿是血腥的謝府全身而退,半是因着紫衣侯南宮平偏私顧為川,半是因着謝玄衣求情。但南宮平畢竟與謝府不血脈同枝,惟是謝玄衣情理相勸,謝家子弟才罷了手。

白無恤雖然心狠,待連映雪倒不算絕情,難得愛屋及烏,竟肯連帶着放過顧為川。

連映雪手上揀了支簪子替白無恤束發,又細細用篦子為他抿攏了鬓角。銅鏡中相看,即便是白無恤也無可挑剔了。他唔了聲,似是滿意,問道:

“我在外間聽聞淩府舊弟子說淩太夫人、淩老夫人都被離奇溺死,你已留在百草山莊這麽些日子,不知案子查得如何了?”

“并無進展,”連映雪從實答,低頭尋思去,道:

“我和為川進莊後破了極九之數,兇手當夜就殺了管家忠叔和容姨,還大費周張地将他倆棄屍沼澤深處。我一時實在想不破他是如何行事的?即便他縛繩系在岸邊歪柳上,可他拖着屍身在泥沼裏,恐怕也是寸步難行!更何況他還棄了不止一具屍首,如此費心費力又到底是為了什麽?愈想愈覺撲朔迷離了。”

“我看你是沉迷舊情人重逢,無暇顧及旁人生死罷。”白無恤一聽見連映雪親昵出口“為川”二字,已全不是滋味,前一刻還是話語融融,一霎就又刻薄起來。

連映雪最惱他這樣,冷笑道:

“難道你有高明見地?如此甚好,這個邪門案子就勞煩你去查了,我還要與情人重逢,恐怕不能稍陪了。”

連映雪棄下手中梳篦雜物要走,白無恤急忙伸了手用力攬住她細腰,轉眼已将她抱坐在懷裏,不及她反應,他已肆無忌憚地低下頭去吻她柔唇,一意地厮磨,一意地挑逗,仿佛補償上回風月寺未完之事般。連映雪詫異間,匆匆忙忙欲推開他,腰上卻被他箍得緊牢,用力一推反而随他跌在床上,她伏在他身上不得掙脫,不由冷了容色道:

“淩大公子說你仗着病體行事倒沒說錯!三番兩次,你未免太過肆意妄為了!”

“我妄為又如何?”白無恤愈發攬緊她,眼裏含笑道:“如今我不放,你休想掙開!怪只怪你昨夜傳了半數功力與我?是天意,還是你自投羅網?”

連映雪聽他這般無恥口吻,終于惱了,低頭猛在他肩上狠狠咬了口,那般着力,恐怕不比餓了三天三夜的惡狼下口輕,隔衣皮肉仍有綻開痛楚,白無恤忍不住倒吸口氣,又眼看她一記烈掌拂來,打在他俊臉上,面上又痛又辣,白無恤頓時怒喊她名字:“連映雪!”她一霎驚然,他再不管什麽,一翻身就将她緊緊壓在身下,只狠狠吻她唇瓣,那是他在這世上最喜歡嘗的滋味,動情時他的手已隔衣探來、撫上她的身體,愛憐得毫無顧慮。

連映雪冷眼瞧着他,反問道,

“想是你身體好得差不多了?看來我也不必顧慮太多。”

白無恤還未明白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手臂上已是一麻,漸漸波及全身乏力,眼見着她用力推開渾乏的他,緩緩坐起身來,徐徐整弄淩亂的衣裳,回首輕嘲道:

“你總将毒針藏在袖裏,也不換個地方?我胡亂挑了根,也不知是不是巨毒?自己的東西你自己該曉得的罷?”

她話裏滿是得意,冷笑着離了西廂,徒留白無恤狼狽地躺在床上,全身麻痹得動彈不得,他聽她腳步漸遠,滿心只剩抑郁,他暗暗想下回決不讓她再有空子逃了!

可白無恤期盼的下回遲遲不來,那日後連映雪看也不再多看他一眼,只成天陪着顧為川在東廂敘話。白無恤心上刀絞,再不管什麽調養身體,冷冷立在東廂門外,陰魂不散地看着顧為川,卻一副懶得多說的樣子,顧為川實在忍不住,客客氣氣問他是何意時,白無恤只冷嘲道:

“你與我未婚妻同處一室,我難道不該在場麽?顧大俠?”

白無恤為連映雪起傾世高樓,江湖中人盡皆知,只道樓成時,便是娶卿時,顧為川君子之性,已有奪人之美的嫌疑,但他決不能讓映雪兒同白無恤混在一處的,他的心狠行事,下令斬斷謝飛右手時一點眉頭都不皺的樣子,顧為川可是親眼所見。

顧為川從容答道:“我從未寫過休書,這世間也尚無一女嫁二夫的道理,白公子請回罷。”

白無恤冷笑着,果然回了西廂,只轉眼卻搬來矮椅高幾一應茶具,在東廂門外廊下正襟危坐,閑情逸志地煮起茶來,一瓷杯清茶品完已是半日,盡情地同顧為川還有連映雪消磨着。

連映雪沒奈何,只不拿眼瞧他,任他虛空如塵,可這世上偏偏也是有将白無恤當成珍寶的女子。

淩家四小姐因聽說白無恤漸好了,又常見他只坐在廊前,怕他悶着,竟一氣拎了十幾只養莺雀的鳥籠子,替他高高挂在廊下,莺聲連綿的軟語裏,淩世瑾一面嬌紅着臉,一面與他熱心熱意地聊了起來:

“無恤哥哥,你識得這只莺兒麽?”

白無恤順着淩世瑾指的那只看去,只瞧了一眼就不肯多看了,懶懶道:

“銀頭褐身孔雀綠長尾,不就是有名的鳳頭雀莺麽?”

“無恤哥哥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兒了!”淩世瑾喜樂,尤其白無恤還為她新添了一杯茶,她捧着飲了,竟忍不住滿心的歡喜。

房內的連映雪看四小姐竟這樣喜悅,當真是少女春心難禁,不由微微一笑,只替顧為川拭着額上冷汗,溫柔道:

“為川你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可認得那只赤頭白腹黃綠身翼的莺兒?”

顧為川瞧清了,才要答她話,白無恤已冷冷道:

“一只長縫尾葉莺怎麽難得住顧大俠?勞煩四小姐取下邊上籠裏那只灰不溜啾的,好好請教他一番。”

四小姐以為白無恤來了興致要鬥莺名兒,笑盈盈順他意取下籠子,提到門前,顧為川看了眼,只認不得,連映雪卻掩帕湊在他耳邊說了句話兒,他嘴角略勾,含笑道:

“原來是棕扇尾莺,生得倒像是麻雀一般。”

白無恤看見是連映雪暗通款意,神情愈發冷了,道:

“四小姐,你再取那只綠尾的過來,請顧大俠賞一眼罷?”

連映雪只笑着道:“這些我都認得,四小姐別忙了。”

淩世瑾曉得是映雪姊與顧大俠同心同意的,便停了手,白無恤卻淡淡道:

“原來你還認得,我還以為咱倆幼時一起捉莺兒的微末小事,你早薄情地忘了一幹二淨!”

連映雪不答他的指責,淩四小姐看一眼房內冷淡的連映雪,再看一眼白無恤那番孤傲自傷,夾在當中,只是難耐,幸好這時淩二小姐并大嫂方靜柔一起端了糕點來,見他們四個門裏門外鬧得似有不歡之色,兩人卻只是裝作不知。

方靜柔放下糕點,淩二小姐則拿草根兒逗那莺兒,微笑起了話頭道:

“四妹妹你從哪捉了這許多莺兒,這草綠籬莺、橙尾鴝莺都不那麽容易捉的,還有這兩只暗冕鹪莺、白臉刺莺,你又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尋來的?”

“我也正想呢,連金翅莺、斑背大尾莺都有了,當真是全得不能再全了。”方靜柔笑語款款,四小姐笑逐顏開,得意道,“要不是為了無恤哥哥,我才不會這樣費心呢。”

白無恤聽着這話,卻連擡眼多看淩世瑾也不肯的,四小姐不免悵然了,連着方靜柔也不免察覺白無恤的無情,方要安慰淩世瑾幾句,忽就作嘔起來,忙拿帕子捂着嘴,淩二小姐忙替方靜柔把着脈,滑如走珠,竟是喜脈,忙笑道:

“嫂子有了身孕怎麽也瞞着?”

連映雪在房內聽着,卻心上明白,肚裏的孩子也是一條人命,方靜柔故意瞞了,只怕是逾了極九之數又引來殺戮,她這番苦心旁人怎知?更何況明明是喜事,卻成了劫數,她又怎麽好開口?

衆人緩緩已都明白了,即便耳邊鳥語清聲宛轉,想到兇徒逍遙法外,誰都沒了心思再賞。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如此傲嬌,淩大公子如此爽朗。。。。我想到了不該想到的基情。

小白這麽熱衷推倒映雪兒,真是血氣方剛啊。那什麽白雲給月亮梳發的詞,略為改動自XX的XXX,請君自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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