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桃花之死
方靜柔有孕後,便常在空山庭歇着,淩大公子将為人父,自然有喜有憂,整日留在空山庭,斷不肯離開妻子半步了。淩府上下亦似多了些喜氣,惟連映雪深恐此番再度應極九之咒,心下又苦無線索,只好漫無目的四處查看,倒留着白無恤與顧為川兩人常常同在和光山房。白無恤非是不想跟着連映雪一處,只是她千叮萬囑,語态裏似有肯求之意,求他護住顧為川——可真是求狐貍守着雞了,以白無恤素來品性,一個字也不會答應,但轉而又念在顧為川在謝府受了重傷,不過是為映雪兒出頭罷了,方才勉勉強強應下了。
兩個情敵在一處本實在無甚可說的,倒是又有一點例外——兩個都喜閱鑒佛經,雖說白無恤這樣的人是否真心向佛難以言明,但畢竟清談幾句倒有些意興。更何況顧為川品了白無恤這人沏的六安瓜片,竟是極品,可見白無恤倒不是俗人,不過行事太苛,由這茶也可見一斑——依顧為川看來,不止茶葉、泉水是上上選,連茶具都挑的精細越瓷,不曉得白無恤初來百草山莊,怎麽就尋齊了這些物什。
顧為川細細品罷,方放下瓷杯,客氣從容道:
“不知白公子可聽過野狐禪的公案?”
白無恤非是不知,但饒有興趣聽這顧為川要說些什麽,只應道:“顧大俠不妨說來聽聽。”
“曾有一學人問‘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否?’,一人答了‘不落因果’。答話這人如此大妄語,即刻就堕入野狐身、困于山間五百年不得解脫。其實,凡修行之人怎逃得出因果循環?”
“是麽?顧大俠難道想勸誡在下時刻心存因果報應之念,莫做惡事?”白無恤絕頂聰明的人,一眼便看穿了顧為川本意,卻半點也不肯領情道:
“可惜我身在地獄苦海已多年,愛別離、求不得,我自問從未種下惡因,為何得此惡果?顧大俠亦從未種下善因,又為何得善果?難道是天命恂私?在下不得其解,顧大俠可否點撥一二呢?”
白無恤神色平靜,話語卻字字鋒利,令顧為川一霎有些羞慚。畢竟顧為川待映雪兒斷未到問心無愧的地步,他只能強忍心頭亂意,仍勸道:
“苦海地獄,回頭是岸,即便堕入狐身,但心誠求一轉語,亦可再世為人。”
“是何轉語竟有如此神通?”白無恤故作不解,冷嘲熱諷。
“白公子心存‘不昧因果’四字,想必自有福報。”顧為川語氣仍是和緩,白無恤心底最恨顧為川自诩正道,恨他憑此得了映雪兒青睐,卻偏還要做出一副皆因福報的嘴臉。
白無恤心上不由怒火中燒,碾轉忍了又忍,面上卻不怒反笑道:
“敢問顧大俠,不昧因果四字當作何解?”
“不違因果之律,三分惡因得三分惡果,不可妄自添減,過猶不及。”顧為川刻意暗指謝飛右手被剁一事,白無恤心底通透,冷冷道:
“敢問顧大俠,兩無辜女子命喪謝家大弟子之手,連帶腹中嬰孩共四命,當求誰報?謝飛明知兇徒是誰,還妄想将知情侍女滅口,包庇之意人盡皆知——更何況他一出手又想置映雪兒于死地,這樣狼心狗肺的人難道也配仗劍行走江湖麽?在下不知,”白無恤話裏一頓,冷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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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顧大俠劍道過于寬宏?還是顧大俠有意恂私名門?更何況此刻你雖滿口仁義道德,在下卻想起顧大俠獨闖謝府時,所傷人命亦不下百條,血流成河人皆可肖想。‘過猶不及’四個字,顧大俠贈給在下實在多餘,不如顧大俠自用罷……”
白無恤唇舌之利比劍鋒出鞘還狠!三言兩語間,倒令顧為川陷入魔障。
白無恤起身嘲笑道:
“誰當正道?百年後武林自有定論!我心自在那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三摩地,你以為一眼就可以窺透,未免可笑!非但我心你看不透,而映雪兒的心到底在何處,你難道就有十足把握?”
白無恤從容逗起廊下鳳頭莺兒來,眉眼閑情适意,再襯他那身輕黃衣裳,仿佛是無知玩樂的公子哥兒一般,适才的淩厲霸道、深邃通透轉眼消散得無影無蹤,真是個反複無常的人兒啊,映雪兒是如何捉摸透他的,被他說得體無完膚的顧為川竟難以想象了。
此廂兩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争辯,那廂連映雪又重去東池園晤歌亭察看,凡事有個緣起,她沿東池岸邊踱步,憑欄看池內因冬燥水漸枯,連那些殘荷都敗化去了。她原聽淩三公子說,太夫人的屍首是在晤歌亭旁發現的,連映雪拾階上亭,沿美人靠俯望,想來老夫人就是在這亭下水泊溺死的。卻見亭下另綴一條青苔小道至東池邊,苔痕浮綠,滑不可立,連映雪想再近前看有無痕跡,便仔仔細細踩上那青苔小道,手上扶了亂石方穩些,她随意一瞥間,卻在那亂石間瞧見一晶瑩之物,她探下身去,在石縫裏摸索了半日,良久方将那物什撈将起來,一瞧竟是個質地上乘的圓潤玉镯。
連映雪心上一動,将那镯子收進懷中,折返了又往正堂淩夫人墜落的那口石沿井查看,井水深透,一股涼意浮來,她沿井往淩家夫婦正宅去,即便抄了近道,也須一盞茶時候,兇徒是怎麽拿捏時間、悄無聲息地殺人後,竟不被當日巡視弟子發現半分的?連映雪一時無法可想了。
她立在這這內宅的朝晖正堂前,只見淩天元正在書房展閱藥書,隔窗依稀見他提筆疾書,連映雪叩門,淩天元方擡起頭來,請她進來。近前看,這位原本有一身清正風骨的淩家家主已消損得不成人形了,只見他匆匆放下筆來,書案前一沓手書,似是記載藥理,淩天元見連映雪目光,他沉痛道:
“親人接連辭世,我早已心灰意冷,只求記全畢生行醫救人的獨門方子,日後廣為流傳,可免世人苦痛。”
百草山莊雖常被武林正道斥為邪醫一流,可淩家人心系蒼生,江湖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是心存敬服?淩府一門如此仁厚,為何百草山莊會遭惡咒?連映雪愈發想不出頭緒來,淩天元忽而道:
“我與你師傅素有私交,許多事也不瞞你,我平生自問光明磊落,但惟做過一件虧心事,此番歷九之劫,大概就與當年那對幼兒寡母有關罷。”
連映雪眼中詫異,仔細聽着淩天元憶道:
“約是十年前的冬日,洛陽流疫,無方可醫,又加之天寒地凍,饑寒天氣,轉眼洛陽城內外已是哀鴻遍野,我和夫人聽聞此事,忙出谷前去救治。我倆苦心鑽研方子,費時半年才大約控制住疫情,但我和夫人聽聞郊野深山還有個叫桃花村的地方,裏頭也有人染了疫症,我和夫人心存救死扶傷之念,便帶了好些醫藥前去救治。
桃花村整村不過三戶人家,共九口人之數,進村時,我和夫人發現家家皆染了疫病,只是這疫毒與洛陽城中又略有所不同,我和夫人帶的藥方子竟毫無幫助,山裏藥材一時又湊不足。若留這九人茍延殘喘,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和夫人下定決心要帶這九人到山外診療。
那日,我們一行十一人安頓了舟船正準備離開桃花村,誰知此時山雨忽至、夏洪突發,桃花村轉眼陷入水泊,我和我夫人找來的船滿滿當當也只能搭載九人,我那時不知如何決斷,還是夫人果決,說幼童難以撐過疫病,為保全其他村民,決心将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棄在村中至高處,但求天意了。
那時其中一位男孩兒的父母已病得不省人事,只能任我夫婦如此行事,可另一個男孩兒的寡母尚清醒,死活不願棄子,最後竟寧願抱着自家的孩子留在桃花村也不願上船。山雨愈大,我夫婦二人一面心痛一面也無可奈何,只好撐船帶着其他村民離開了桃花村。
後來山洪退去,我夫婦二人重回桃花村,村內屋舍早被卷得只剩土基殘骸,也不見那幼兒寡母蹤影,恐怕連屍首都被洪水沖得一幹二淨了。可我至今尚記得那幼兒寡母怨恨的眼神,尤其那幼童眼中恨意陰冷,即便事隔多年仍歷歷在目。”
淩天元慨然嘆氣,“如今這兇手執迷極九之數,與當日船載九人之數,竟如此巧合,我心上疑慮,卻也漸漸信是那幼童回來尋仇了。”
默默傾聽的連映雪沒想到淩家曾與人結下這麽段冤孽,依淩天元之語,多半是那幼童長大成人、追溯而來,她輕聲道:
“淩伯父當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只怪這幼童彼時年紀尚小、心中生了暗魅。複仇之舉于他雖有幾分情理,但于大局看來卻全然是忘恩負義的行徑,此等小人,天道有遣,伯父不必多慮,我自會查清此案。”
淩天元沒料想映雪已長成如此通情達理的女子,心下松緩了許多,感懷間留她道:
“映雪,伯父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求你成全。”
“伯父但說無妨。”連映雪聽淩天元說起托付女兒的話來,只順從應着。
“我膝下四個兒女,惟有小女兒世瑾最放心不下。你可還記得你師傅在生前曾向我提親,求我将世瑾許配給白無恤!我當時雖未承下此樁婚事,但世瑾大了愈發不由我作主,她對白無恤的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依我之意,世瑾是斷嫁不得白無恤的,若僥幸讓她嫁了也定是一生孤苦!你念在我的薄面上,無論使什麽法子也要打消世瑾的那點癡心妄想,老夫在此先謝過了。”
淩天元忽抱拳作揖,連映雪沉吟良久,淡淡答道:“映雪不敢辜負淩伯父所托。”
作者有話要說: 誰告訴我天道酬勤的?為什麽我更得這麽勤快,沒有漫天“花”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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