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情深斷魂
連映雪退出朝晖堂,又往管家忠叔、容姨房內分別察看。忠叔房內簡樸無華,并無可疑之處,容姨住的耳房則近朝晖堂,為生前方便伺候夫人之故。連映雪推門看來,不過多些女紅之物,一時也無甚可查,本來她也不是第一次查探此處了,雖刻意再看了遍,卻也沒有線索。
連映雪正頭痛之際,卻看那笸蘿裏碎布餘料眼熟,那緞子似乎與容姨死時腳上穿的那繡鞋花紋相似,新簇簇的緞子,令她不由疑惑起來——夫人方逝,容姨生前卻忙着做起新鞋,這又是何故?連映雪心上微動,翻查櫃籠,尋出容姨生前穿的幾雙舊繡花鞋。那鞋本無出奇,奇的是一式的小腳尺寸。
連映雪取其中一雙繡鞋回到和光山房,見顧為川和白無恤正在廊下品茶下棋,相安無事不免令她有些詫異。她近前略看了眼局勢,才曉得眼前所見不過是浮面和平,棋盤所擺原是那夜冷寒閣的殘局——虧這二人還有同樣興致拿出來正正經經地比劃。原來這男人小肚雞腸起來,果真是嘆為觀止。
連映雪只将繡鞋并那拾來的玉镯作一處匣子默默收好,白無恤雖耽着棋勢,可還問她道:
“你揀了什麽東西回來?”
“物證而已。”連映雪漫不經心答着,擡頭看他勿自深思局勢模樣,再聽耳邊莺聲清圓,想起淩天元所托休讓世瑾嫁給白無恤的話,不由微微出神。
正念着,淩世瑾就款步進園子來了。只見她身上仔仔細細穿了圓領小袖淡粉絹衣、右衽寬袖嫣紅紗衣,并淺紫絞缬長裙,另束了暗紅色嵌玉璜腰帶,手上還盈盈轉着畫鳳蝶相戲圖的細絹團扇。
她妝扮得如此用心,站在晴日裏容光煥發的模樣,連映雪見了也不由多看幾眼。而四小姐每每來和光山房,逋一坐下,目光停留處必是白無恤停留處。如此一心牽念,常常半刻也不願從他身上移開。
連映雪微微皺起眉,忽然提醒道:“世瑾,我剛才見淩老太爺似乎往空山庭去了,他莫是已發現了竹節藏酒?”
“竟有這種事!”四小姐忿然。
“我好似還聞見他一身酒氣,臉色酡紅,莫不是已飲得盡興了?”連映雪火上澆油。
四小姐自然按捺不住,輕輕怪道:“這糟老頭子倒是越來越過份了!”
“我看你同三公子把酒另藏一個地方比較穩妥。”連映雪好心谏言,世瑾很是信任她,道:
“我也覺得放在藥泉始終不安穩,但又搬到哪去好呢?”她暗暗沉思,忽靈光乍現般道:“世上最不安穩之地即最安穩之地,我這就找三哥去,讓他和我一塊把酒搬回酒窖!”
連映雪點頭稱是,待四小姐将那些酒勾取了又搬回酒窖,也夠忙一陣了,但連映雪還想起一事,只向四小姐招手道:“世瑾妹妹留步,過來瞧瞧這玉镯是誰平素戴的?”
淩世瑾近前了,取出匣內絹帕裏裹着的玉镯,展開了捧在手上辯認了一番,疑慮道:“這是我們淩家家傳的玉镯子,祖母生前常戴在手上的!她死後埋棺時我母親還命我們在莊內一番好找,說要拿那镯子陪葬。映雪姊你是怎麽找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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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貴重東西,我是适才在晤歌亭撿到的。想必是淩老太夫人生前一時不慎落下的罷。”連映雪已了然,便又道:“它既是淩家祖傳之物,放我這裏也不妥,四小姐自己收起來罷。”
淩世瑾依言收進袖底,卻看見匣內還有一雙繡鞋,只是不解,連映雪借機便又問道:
“你可有留意到容姨裹了小腳?”
淩世瑾低頭想了想,道:“是小腳來着,但容姨走起路來像陣風似的——從前我們姊妹常常拿小腳的事取笑她,說她白辛苦裹了腳,行事卻一等一的利索爽快。”
“原來如此。”連映雪點點頭,這時才故意趕她道:“我纏了你半會,不知淩老太爺是不是又多喝了兩盅?世瑾妹妹快去看着罷。”
淩世瑾想起正事,急急提裙就奔出了和光山房,連映雪看了不由好笑,世瑾說容姨說得生動,她自己風風火火起來,不也轉頭就忘了賢淑儀态?憐她如此天真爛漫,若與眼前心思深重的白無恤作一處,恐怕只會像風霜嚴逼下的落花般命薄。淩伯父為她計深遠、慎重托付并不是沒有道理。
連映雪一面憐惜淩世瑾,一面卻暗自嘲笑起自己來,她難道不也是城府深重之流?惟有世瑾得父兄疼愛,嬌生慣養出這般天真爛漫心腸,連映雪竟是學也學不來的。她只道幸或不幸,冷暖自知。
顧為川看映雪兒一番行事,不禁琢磨起她的用意來,卻見她秀眉微蹇,轉而翩翩起身,立到棋局旁,只體貼問道:
“心事憂愁?”
連映雪展顏一笑,若有深意道:
“我聽淩伯父說起一樁往事……”
她費時半晌,細細将桃花村之事悉數說給了眼前這兩人聽,言罷忽然問道:
“若真是幼童回來複仇,一旦落網又該如何處置?”
白無恤放下棋子,棄了局勢,邊拿濕帕子拭了拭手,邊徐徐答道:
“這有什麽好為難的?此事既是淩家劫數,兇徒一朝被擒,自然也是由他們自個兒定奪。你雖然好心為他們查案,但兇徒是生是死又與你何幹?”白無恤撇清得輕巧。
顧為川曉得映雪兒的心軟,但他心底是認同白無恤的,所以宛轉勸她道:
“可憐之人亦必有可恨之處,這幼童已長大成人,他犯下命案雖是因為心魔所致,但仁慈縱容恐怕也不是辦法,若他被擒,交給淩家人處置确實是最穩妥的法子。”
連映雪自己也不曉得為何一剎生了猶疑,興許是她隐隐直覺這兇徒會是淩家人中的一個,不忍見手足同門自相殘殺所以她才會一霎動搖罷?白無恤眉鋒冷冽,可看映雪兒這樣心神不定,心底已另起了主意。
三人正各執心意默默無語時,淩四小姐卻去而又返,慌亂亂立在園門外驚哭道:“映雪姐,無恤哥哥,我祖父……我祖父被人溺死在藥泉裏了!”
三人皆是驚詫,緊随着淩世瑾一同趕到了空山庭冷僻處一百零八眼藥泉邊。
只見斜岩散綴的泉上零零散散,各覆了厚木蓋,惟有當中一眼藥泉,木蓋被棄在一旁,連泉眼也被鑿塌了、寬如一口井般大小。而泉邊,淩大公子、淩三公子執了火把照來,依滑石往下看,只見泉眼深不見底,水波潋光,無數盛酒竹節擠擠挨挨、漂漂浮浮,淩老太爺的屍首亦正浮在其中。
泉眼旁淩二小姐正輕聲安慰嘤嘤而泣的方靜柔,衆人的神色愈發凝重起來。
面如含霜的淩三公子将火把遞給自家大哥,已不管不顧攀着泉邊石沿輕躍下水,他游至老太爺屍首邊要托舉起來,在水裏行事又格外滞礙,幾番要托起屍首來,可任他咬牙撐住力,一則因竹節礙事,二則因泉腹岩石頗多棱角,總之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行事。
見此情形,顧為川尋來空山庭提井水的粗繩,握着繩端也要下水去,卻被白無恤攔着冷聲道:“你倒想着舊傷複發,正好讓映雪兒憐你。”
白無恤嘴上說着這樣小家子氣的話,手上卻接過顧為川手上的繩子,冷冷道:“你好好拽着。”說着竟肯親自下到藥泉裏去。
他同淩三公子一塊縛緊了老太爺的屍首,兩人一齊在水裏避過岩角,小心翼翼地托舉起來。而此時站在井邊的衆人亦默默分頭行事,或舉高火把、或拽繩将屍首拉出、或扶着老太爺的遺體以免損傷。可饒是如此,待衆人費力将屍首從那仍嫌窄小的泉口中托送出來時,老太爺遺體已是水腫不堪,面目諸多刮傷已被泡得發白開裂,想是先前落入藥泉溺死時所致。
連映雪想到原本歡笑無忌、口口聲聲自诩一代毒聖的老太爺,如今已是這般死人模樣,不由既悲且驚。淩家孫輩諸人與老太爺血脈相連,情份更深,此時悲痛自然更甚。尤其淩四小姐雖一意忍耐,可哪禁得住三番五次親人離世,早已靠在她三哥懷裏哭得傷心欲絕。
淩家家主淩天元這時亦匆匆趕來了,見老父慘死,一時怒極,只訓斥淩世孝道:“你不是這幾天都在空山庭裏守着的麽?怎麽讓爺爺溺死在藥泉!”
淩世孝面色沉痛,滿是愧意道:
“我見靜柔害喜得厲害,所以半日來都在藥材房裏選藥,斷沒料到……”
淩天元遏不住怒火,轉而斥問方靜柔道:
“你一直在空山庭養胎,難道爺爺溺死在自家庭院你竟一點動靜也沒到?”
方靜柔原已是臉色慘白、垂淚不止,這會愈發泣不成聲,淩二小姐連忙答道:
“爹爹你有所不知,嫂子是聽見動靜的,那兇賊還要殺嫂子!幸好嫂子見機逃到我住的地方,這才避過一劫。”
淩天元聽了這句,才歇了些怒氣,連映雪卻不由追問道:
“靜柔大嫂可曾與兇賊打了照面?”
方靜柔掩涕答道:
“我當時聽見落水動靜,跑出房來,遠遠看見樹影下一個蒙面人,殺氣騰騰的,瞧見我就要追着殺我,我被他逼至絕境,跌在地上,慌亂間抓了泥沙子擲了他頭臉,這才逃了出來。幸好二妹妹住得不遠,她房內又是慣多暗器毒針的,那蒙面兇徒恐怕是懼了二妹妹,所以才不敢闖進來。”
方靜柔受了如此大驚吓,滿心悲痛的衆人終于不忍多問。
爾後設了靈堂存放好淩老太爺屍首後,淩家人都在守夜,連映雪、顧為川并白無恤則回到和光山房。一日紛紛亂亂,三人圍坐一桌默然無語,直待白無恤在房內點起安息香來,連映雪心緒方平靜些。
她暗自沉吟,只道今日淩老太爺離奇溺死之事仿佛有蹊跷,卻一時竟看不破。
作者有話要說: 謎面已全,下章揭曉謎底。可以指認兇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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