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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和封子奇的見面,也是這種情形,操場上,他是教官,她是受訓的學員。
只不過那天的見面是白天,她參加大一結束時的暑期軍訓,而他是軍訓所在部隊的訓練排長。
剛從軍校畢業,由于是優秀畢業生,直接授上尉銜,英俊的臉龐,挺拔的身材,整個人像一棵年輕的白楊樹,離得近了,仿佛還能聞到清新的草木香,引得班裏風華正茂的女孩子們,紅着臉偷偷尖叫。
雖然遇見了熟人,但江月是沒打算主動相認的,因為上次見面并不愉快,而她來B城兩年了,住在封家也有不短的時間,都沒能看到封子奇,她可以自動理解為這人并不想搭理她們母女,當然不會自讨沒趣。
對于大學生,即使是警大的學生,軍訓也是辛苦的,尤其是江月所在的外文系,女孩子多,且嬌氣,一個上午的暴曬就暈掉五個,把醫務室的病床占了個滿滿當當。
江月從小身體就好,也一直堅持鍛煉,雖然被曬得昏頭昏腦,卻自認還能扛得住。
可就在這時,封子奇過來了,回了訓練班長的敬禮之後,就開始在隊伍裏巡視,江月發現他所過之處,很多女孩子瞬間滿臉通紅,都開始搖搖欲墜了,正暗自好笑,封子奇踱到了她的背後,腳步沒有停留,江月的耳邊卻傳來了一個輕到只有她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暈倒,現在。”
人在屋檐下,形勢比人強,江月在猶豫了三秒鐘之後,決定服從長官的命令。
被擔架擡到醫務室,病房已滿,只能暫時借用醫生辦公室,江月裝着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發現年輕的醫生正對着她笑:“沒事兒,就是有點中暑,喝點鹽開水,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說完就離開了,門再打開的時候,進來的是封子奇。
“怎麽回事?”江月趕緊坐起來,看看周圍,有床有被,門窗緊閉,實在不是孤男寡女相處的好地方。
“為什麽裝不認識我?我就那麽可怕?”
一身戎裝的封子奇不僅英俊,而且氣勢逼人,盡管他的語氣并不嚴厲,江月還是覺得受到了壓迫,于是站起來,發現他比自己高了大半頭,還是不能在氣勢上占上風,就再退後了一步。
總算感覺好些,她才開口:“沒有啊,我只是沒表現出認識你,這樣不是很好?不然軍訓結束評優秀學員的時候你多為難。”
封子奇詫異:“我為難什麽?”
江月眯眯眼笑了:“我是肯定能評上的,可要是說認識你的話,我是無所謂,軍訓完就走人,就怕別人誤會你以權謀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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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子奇先是一愣,忽然也笑了:“小丫頭還挺自信,你就那麽肯定能評上?這可不是學校考試。”
江月擡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只要公平競争,我就不會輸!而且,我都上了一年學了,一同受訓的學員也都了解,比我身體好的沒我聰明,比我聰明的,哦,不,根本沒有比我聰明的,兩樣相加,我怎麽着都是第一。”
封子奇又是一樂,這次像是被氣的,他質問:“那如果你真的沒評上怎麽辦?”
“那就是你真的以權謀私。”江月平靜地看着他,黑如墨玉的瞳仁閃着慧黠的光芒,晃得封子奇眼暈,心裏像是被大蚊子叮了一口,麻麻癢癢的,他聽到自己問:“我有什麽‘私’可以謀?”
話一出口,兩人都吓了一跳,因為那聲音低沉得不像話,在這個狹小封閉的空間裏,暧昧氣氛油然而生。
江月先回過神,不着痕跡地又和因為說話而走上前的封子奇錯開些距離,挑了個不那麽愉快卻也絕對不暧昧的話題來打破當前的氣氛:“你這幾年沒回家,是不是還在生我媽媽的氣?”
封子奇的臉一僵,剛剛有些泛紅的臉也迅速恢複了原本的淺麥色——在軍營裏這麽多年,他居然沒能曬得更黑,果然當了官就腐敗啊,江月心裏暗想。
江月走神之際,聽到封子奇冷聲道:“我沒生氣,她說的都是事實,從別人口中聽到的事實。”
那就是說,不一定是真實發生的事實喽?
經歷過父親江敬的事情,江月不再相信任何沒有親自驗證的傳言,對封子奇的話她很輕易就接受了,卻看到封子奇的眼睛一亮,帶些遲疑地問:“你不相信那些話?”
江月搖搖頭:“我相信任何事都只有當事人本人才更清楚事情的真相。”
這話有點繞,不過封子奇的理解能力和反應速度顯然都還不錯,他眼睛裏的火花瞬間消失,江月有些不忍地補充:“當然,我也不相信一個初中生就能壞成那樣,太刻意了。”
“是啊,太刻意了。”封子奇喃喃地說了一句,有片刻的失神,再擡頭看江月的時候眼神恢複了鎮定,只是有些過于專注:“那你得努力了,因為我說不定真的會‘以權謀私’”。
彼時江月正謀劃着轉系,軍訓優秀學員的成績是重要的一環,因此還是有些在意的,她找空又見了封子奇一面,并且很狗腿地獻上一大桶冰激淩。
作為一幫軍訓教官裏的小頭目,封子奇的臨時宿舍是個單間,很方便江月偷渡,而且她能屈能伸,非常識時務,一見面就熱情洋溢地道:“子奇哥哥,我請你吃冰激淩。”
封子奇聽到這甜甜的稱呼嘴角先是一抽,又看到江月如花的笑靥,便有些不自在地視線下移,就發現了那一大桶冒着白霧的冰激淩,忍不住就咽了下口水,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左右,立刻後退讓開一步,招呼江月進門。
江月卻停住腳步。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她本來是打算經常小恩小惠地讨好着他,等到一定時機再提要求。
然而單獨進他的房間,卻是她計劃外的事,也絕對不是一個淑女應該做的事。
封子奇接過冰激淩,擡頭瞄了她一眼:“我不記得小賣部有這個。”語氣十分肯定。
廢話,小賣部能買到的東西,還值得拿來送禮嗎?
這可是她犧牲色相對小賣部大爺贈送純真笑容無數,外加犧牲腦細胞運用複式記賬法幫其盤點貨物,大爺一高興就專門在進貨的時候幫她帶了這麽一桶冰激淩,獨此一份啊!
封子奇拿了冰激淩進屋,江月猶豫了一下,心想反正禮已經送到,就打算掉頭回去。
“勺子。”不大不小的一聲,成功阻止了她的腳步,看看手裏握着的兩個随冰激淩附贈的一次性勺子,暗罵一聲糊塗,江月回頭想遞過去,發現人家早已進了屋,只得硬着頭皮跟上去,卻刻意地沒有關門。
“我左邊房間住的便是你們班和一班的班長。”封子奇看着她,眼睛裏帶着戲谑,貓捉老鼠般,見江月傻眼又補充一句:“這些簡易板造的屋子隔音很差,我們說話得小聲一點。”
江月鼓起腮幫子,運了半天氣,扭頭小心地把門關上,到了這地步,她還真不擔心了,她不信封子奇敢拿她怎樣!
炎熱的天氣讓冰激淩的表面微微有些融化,盒蓋打開,涼意夾雜着奶油的香味撲鼻而來,封子奇把冰激淩推給江月:“吃吧,都快化了。”
見江月發愣,封子奇撇撇嘴來了一句:“小女孩喜歡的東西!”
原來是送錯了東西,早說嘛!她也不用費那麽大功夫了。
有些郁悶地接過來,江月大口的吃了起來,涼意入喉,滿嘴香甜,江月享受地眯起大眼睛,火氣下去了不少,有心情再度開口:“子奇哥哥,那你喜歡什麽?哎,其實你們又不像我們軍訓學員一樣限制外出,什麽都不缺才對,那我也就不費力氣了,再說咱倆就算不是親戚,好歹也算熟人,到時候可別真的卡我啊,這個優秀學員對我還蠻重要的。”
“為什麽?”封子奇有些納悶,這不過是個榮譽,沒有物質獎勵,也不會計入學分。
于是江月把自己想要轉系的打算大概講了一下,講到轉系,就不得不講入學時的專業調劑,江月還順勢說了幾句自家老媽的壞話,算是同仇敵忾吧。
“你為什麽會認為這次轉系能成功?”
“我們換校長了,大概,也許,會有機會。”江月自己也覺得話說得太沒底氣了,擡頭看見封子奇,發現對方正看着她,一臉悲憫。
“不會吧!”江月低聲叫。
“會的。”封子奇沉痛地點點頭,并現身說法:“我本來想學特種偵察,再不然計算機也行,後來學了軍事學,期間不僅校長換了,學校都換了一個,專業都沒變。”當然,他想學的專業後來也都補上了。
江月哭喪着臉,她徹底絕望,化悲憤為食量,憤恨地挖着盒子裏的冰激淩,卻在下一秒被人奪走,并三下兩下進了肚。
看着封子奇手中的不鏽鋼鐵勺,江月愈加悲憤——一整套吃飯的家夥都在,還騙她說沒勺子!
然後下一個瞬間她才有功夫考慮,那半桶半融化狀态爛乎乎的冰激淩,可是她吃剩的,他,就那麽給吃了?江月瞬間面紅過耳,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什麽。
“真是小女孩吃的東西,甜膩膩的。”人家不僅吃了,還嫌棄。反正已經無所求,江月恢複了光棍本色:“那你還吃半桶?貴着呢!”
封子奇抿着嘴,眼睛裏都是笑意:“晚飯沒啥油水吧,我請你吃烤肉!”
晚間的訓練早已結束,此刻是自由活動時間,同學們有的去閱覽室看書報,有的聚集在放映室看電視,還有的留在宿舍聊天,正是一天中最輕松自在的時候。
而此刻,食堂後面的一間屋子裏,鬼鬼祟祟地鑽進了兩個人影,正是封子奇和江月,而那裏已經有了兩個人,一個是那天江月裝暈醒來後看見的醫生,脫下白大褂仍然顯得白淨斯文,還有一個也是軍官,中尉軍銜看起來面生,但沖他那張比封子奇要黑得多的臉,估計不是文職。
他們兩個加上封子奇,除了年齡相近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卻詭異地湊在這裏。只見桌子上擺着啤酒和肉串,兩人看見封子奇進來都笑得賊兮兮的,又看見尾随而至的江月,先是一愣,之後那笑容便由賊兮兮轉成了賤兮兮。
“王勤,陸兵”封子奇随手一指,說了他們的名字,輪到介紹江月的時候略微一猶豫,江月便迅速接過話茬:“王大哥好,陸大哥好,我叫江月,是子奇哥哥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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