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也許是實在太累,盡管擠在一個單人床上,兩人卻都是一覺到天亮,連封子奇的生物鐘都沒能發揮作用,起床後他揉了揉被江月壓得發麻的右臂,白了她一眼:“該減肥了啊。”
一宿好眠江月又是一尾活龍,年輕就是好啊!她毫不客氣地向某老人家瞪回去:“壓你胳膊的是我的頭,怎麽減啊?嫉妒我聰明你就直說!”
封子奇的反應是伸出剛剛緩過來的胳膊,把她腦袋揉成了雞窩。江月咯咯笑着反擊,恍然間,竟然有種老夫老妻的感覺。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樓下是喧鬧的都市,在清醒理智的白天,夜晚的胡思亂想就顯得幼稚可笑了。
不管怎樣,生活都還要繼續,不是嗎?
洗漱完之後江月準備了簡單的早餐,封子奇有着軍人的行動能力,在兩人談及今天安排的時候,他居然說要去看房,引得江月對他的收入問題産生了興趣。後來得知他除了被自己捐掉的二十萬,剩下的存款數字時,她囧了。
封子奇在廣大官兵群衆裏,絕對算先富起來的那批。
此事引發江月諸多猜測。
“季家給你的零用錢?”
封子奇白了她一眼,江月摸摸鼻子,好吧,猜錯了。
“你業餘兼職打工?”
封子奇的白眼更明顯了。也是,他吃住都在軍營,哪有時間外出打工啊,而且封二爺這麽大譜,誰家請得起他做零工啊。
“你該不會是貪污吧?”江月這次真忐忑了,做貪官家屬,還是軍隊裏的貪官,需要一定勇氣的。
封子奇這次則直接動手了,伸手拍了她腦袋一下:“來勁是吧?我看你智商何止超過一百五啊,二百五都有了!”
猜猜猜的游戲沒通過,後來還是封子奇本人解惑,原來他的那些發明專利雖然免費提供給部隊使用,卻也還是有獎金的,并且數目還不低,加上A大隊的補助津貼出名的高,而他常年待在部隊也沒什麽開銷,就把這些獎金啊補助啊啥的都拿來做簡單的投資,久而久之,嗯,就滾雪球了。
封子奇的例子告訴我們,當兵也是可以致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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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只能是小富,在B市這種地方也就夠買一套房子的。不過江月已經很滿足了,至少這男人不是個不谙世事的少爺,能夠養活自己。
眼下得知大爺要看房,江月立刻貢獻出了自己的銀行卡,封子奇愣了一下,問:“幹什麽?”
“二十萬我可能一時還不上了,等我從山裏出來才能掙錢,這是一半,先拿去看能否派上點用處。”江月開始在心裏盤算還要多久才能從A大隊出來,然後開工,再有多久攢夠錢。
這邊廂封子奇的臉又黑了,江月醒悟後趕緊補救:“我不是那意思,這也不是要還你錢,你都說要買房結婚了,我也得貢獻點不是?”
封子奇臉色稍微緩和,不過看起來還是有點不爽。
江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男人可憐的自尊心傷不得,不過來日方長,有些話還是要提前說清楚比較好,于是正襟危坐,看着他道:“封子奇,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是世界同傳協會的會員。”
封子奇愣了一下,搖搖頭:“沒有,不過現在知道了。”是開始做自我介紹了嗎?他是不是也得交代自己的職業經歷啊,不過有些是保密的呢,說不得啊......
不管他這邊如何跑神兒,江月想了想又道:“你可能對我們這個行業還不了解,雖然有點自賣自誇的嫌疑,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這個協會對會員要求很高,B城一共只有二十幾個人是它的正式成員。”
封子奇有些驚訝,不過還算鎮定,他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我在同傳界還是比較吃得開的。衆所周知,同聲傳譯的報酬是以分鐘計算,我們這些正式會員的報酬比普通譯員還要高不少,有一些冷門的語種更高,嗯,加上我在業內的風評不錯,所以可以這麽說,如果願意,我可以接活接到手軟。”江月硬着頭皮繼續賣瓜。
封子奇盯着她:“你是想說你能掙很多錢吧?”
江月終于松了口氣,點點頭道:“嗯,基本上是這個樣子的。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可以成為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盯着封子奇看,生怕他的大男子主義突然發作。可令她意外的是,封子奇在聽了她的話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眼睛一亮,帶着喜色道:“家庭收入主要來源?你是說你能養我!”
對于他的興高采烈,江月有被雷劈到的感覺,合着她這小心翼翼了半天,都是白費功夫啊!人家根本沒有所謂的“過度自尊。”
不過定了定神江月還是道:“我沒有奢侈的習性,也沒有嫁入豪門的願望,即使你和季家鬧翻,我們也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維持不錯的生活水準。所以不管是轉業也好,繼續留在部隊也好,我希望你能切實考慮自己的需要,最起碼,不用操心經濟問題。”
這次封子奇沒有快速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月,看了很久後忽然一把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緊緊抱着,過了一會兒,他寬厚的胸腔裏震蕩出笑意:“真沒想到我還有被女人養的資本,多謝了啊,老婆大人!”
在江月被勒得險些喘不過氣的時候,封子奇終于放開了她,興沖沖地坐下來吃早飯,一邊吃一邊看她,時不時就樂的像個傻子,江月竊以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金元寶。
切!還號稱富貴窩裏長大的呢,至于嗎?
吃完飯兩人剛要出發,江月便接到于浩洋的電話,說中午約了于靜涵見面,問她是否有空過去。
雖然昨天說好了,但江月着實沒想到于浩洋的行動力如此之強,速度如此之快,她有些心虛地瞥了眼封子奇:還好,他一張俊臉上還殘留着剛才的喜悅,顯得很是和藹可親。于是便輕聲答應下來。
挂了電話不等封子奇發問,江月便趕緊解釋:“于家的小妹出了點問題,而且我們這麽長時間沒見面我得去看看,要不,今天你先一個人去看?”
封子奇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眉頭皺起:“我一個人看有什麽意思,于浩洋也一起去嗎?我方不方便一起?”
江月盯着他,以一種很遺憾的表情搖搖頭:“很-不-方-便。”和女孩子讨論感情問題啊,他跟着算哪出啊!
見封子奇馬上就露出不悅的神情,江月再也繃不住了,推了封子奇一下哈哈笑着道:“封子奇你怎麽變成這樣啊!好容易休個假你就忙自己的事吧,總不能老跟着我混啊。”
封子奇臉上現出一絲尴尬的神情,頗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別得了便宜賣乖啊,多少人排隊等着見我都見不到,我這跟着你當免費保镖你還嫌棄!”
江月還是笑:“好,好,算我不識好歹。不過咱也得給那些排着隊的人一些機會不是?您老就賞賞臉見見他們吧!”
封子奇說跟着要去,只是下意識的一種反應,倒也沒想着堅持,可看江月這麽不遺餘力地要把他往外趕,他反而疑心了:“真不是于浩洋那小子自己想見你?別說我沒警告你,那小子真對你不安好心,你得堤防他。”
江月好氣又好笑:“好,你放心,他打不過我,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似的一上來就能把人廢了啊?”
封子奇憂色絲毫不減,瞪她:“那更危險了,你去非禮他他都沒有反抗能力!”
昨天江月笑眯眯地去摸于浩洋臉蛋兒那一幕又在腦海裏回放,越放越生氣,拿起江月的手放自己臉上,催她:“快,要摸摸個夠,別一會兒又手欠!”
要不是對江月的人品有信心,他還真就懷疑兩人有奸|情了。
無奈之下,江月只得奉命□□了一番他的臉,才得以出門。
本來于浩洋說要來接江月,可封子奇出于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堅持送她去W酒店和于浩洋會合,到地方的時候于浩洋早已等在那裏,此刻他的打扮和昨天又有所不同,如果說昨晚他更像一個都市雅痞,那麽今天便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陽光男孩,一身淺色的運動休閑裝,更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清朗。
見兩人過來,他先叫了聲“小月姐”,然後搶先和封子奇打招呼:“封哥你好。”
封子奇看了他一會兒,眼睛閃了閃沒說話,而于浩洋仍是平靜地微笑,眼神單純赤誠,一派陽光無害的模樣看着他們。
江月打破了這稍顯微妙的氣氛:“我們去什麽地方見靜涵?”
于浩洋報出了相約見面的地點,是離此不遠的一個咖啡館。封子奇提出來:“我送你們過去。”那地方走路要半小時,開車也就五分鐘,兩人都沒有拒絕的理由,正要答應,封子奇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來。
“季悅,你又有什麽事?”他的表情堪稱不耐。
由于地處鬧市,周圍環境喧嚣,江月和于浩洋只能聽到電話彼端是一個情緒很激動的女人在咆哮,卻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封子奇自剛才開口之後再不曾說話,只是安靜地聽着,許久之後只說了一句:“我馬上過去。”便挂了電話。
江月等他看向自己的時候趕緊開口:“我們自己過去,你先忙季悅姐的事吧。”
封子奇的表情有些凝重,聽了江月的話沒再堅持,沖兩人點點頭便開車走了。
“小月姐,時間還早,我們走過去吧。”于浩洋目送封子奇開車絕塵而去,扭頭向江月提議。
江月點頭同意,邊走邊和他了解于靜涵的近況。
于靜涵讀書成績并不好,卻一直都對服裝設計感興趣,也表現出了一定的天份,她從上高中開始便混跡大大小小的服裝發布會,想盡辦法參加類似活動。
後來便在一次活動中認識了一個業界人士,由于自身的繁忙,于浩洋只了解到那人是華人,年紀不輕。
由于于靜涵此前也交往過類似的男友,于浩洋以為這所謂的“戀情”也會像以前一樣無疾而終,便沒有在意。
直到于靜涵找到他,一臉蒼白地道:“哥,我懷孕了。”
于浩洋傻了,然後怒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殺了那個男人。
于靜涵的第二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她說:“哥,我愛他,我要嫁給他!”
好吧,這裏不是國內,如果監護人同意,十九歲的少女也能結婚,如果實在沒辦法,他也不是很介意提早當舅舅。
“可是他不見了,我只知道他來自中國大陸,別的一無所知,怎麽辦,哥,我該怎麽辦?”
于靜涵的第三句話出口,于浩洋不僅想殺了那個男人,他連掐死于靜涵的心都有了。
信奉基督教的資本主義國家,堕胎是不合法的。過了最初的暴怒階段,遍尋那男人無果之後,于浩洋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把妹妹将來生下來的孩子,認做是自己的私生子,畢竟名聲這東西,對女孩子更重要一些。
雖然鬼子們生活開放,可當地華人圈裏的保守程度,其實還遠勝國內。
然而就在他努力做着準備的時候,于靜涵卻悄無聲息地變賣了手頭所有值錢的東西,忽然失蹤了。他只能通過追蹤銀行的轉賬系統,查到她買了一張飛往B城的機票。
“那麽你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她的?”江月忍不住問,B市何其大,僅僅三天時間,于浩洋便找到了于靜涵的蹤跡。
于浩洋頓了一下道:“讀大學的時候認識了個醫科留學生,近年來一直都有聯系,她回國後在B市衛生局工作,我請她幫忙查了市內所有醫院的産科門診記錄,昨天下午才終于找到。”
江月點點頭表示贊賞,于浩洋早已非吳下阿蒙,不管是魄力還是行動力,都顯示出了峥嵘的一面。
“其實,我回國後還沒來得及和她見面,她今天也不知道你會過去,因為昨天通電話的時候我感覺她情況不是很好。”于浩洋看着江月道。
江月心思剔透,當然明白于浩洋的言下之意。于靜涵性格驕傲,分開那麽久,就算想念,她都能一直忍着不和自己聯系,如今她情形狼狽,自然更不願意見到自己,這次不請而來,不見得受歡迎。
可是為了曾經的姐妹之情,為了于浩洋的請托,這個不讨人喜歡的角色,她還是要扮演。
随着侍者來到預定好的包房,本着女士優先的原則,于浩洋還是讓江月先進去,江月的腳剛踏進房間,熟悉卻又帶些陌生感的女聲已經開口:“哥,你到底有什麽急事......”聲音戛然而止,于靜涵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江月,再也顧及不到随後跟着她進來的哥哥于浩洋。
于靜涵早已褪去了記憶裏的嬰兒肥,現在的她身材高挑,五官深刻豔麗,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明亮色系的彩妝也遮不住眼神的憔悴,此刻的她比之少女少了一份無邪爛漫,比之少婦,尤其是孕婦,則少了一些圓潤安詳,總體狀況的确不好。
于靜涵盯着江月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眼睛眨也不眨,江月眼神溫和,并努力傳達着善意的關切,于浩洋則靜靜地站在後面,并不開口說話。
場面一時十分安靜。
于靜涵忽然“哈”了一聲,扭頭看向窗外,喉頭猛地咽了一下,道:“你來這裏做什麽?”話肯定是對江月講的,眼睛卻固執地不肯看任何人。
“對不起。”江月發現自己最後所能說的,也只有這三個字。在現實面前,任何的解釋和托詞都顯得蒼白無力。
于靜涵幼時圓乎乎的蘋果臉蛋,在江月腦海裏依然十分清晰,面前這個神情尖銳,臉頰消瘦到顴骨高高凸起的女孩子,卻是她所不熟悉的。
于靜涵自尊心強,人又倔強,加上她外表出色性格奔放,原本需要好好地引導,在感情方面尤其需要一個女性長輩及時關懷提醒,可她母親早逝,作為姐姐的江月又不告而別,父親冷漠,哥哥又太忙,她走到今天的局面,所有人都有一部分責任。
這其中,江月覺得她責任最大,多年來她第一次真正為自己的行為後悔,追悔莫及。
當年她痛失父親固然值得傷心逃避,比她還小好幾歲的于靜涵豈不是更加可憐?她為什麽要為了自己的心情對他們兄妹不管不問?
對此,她只能道歉,不能,也不該有任何借口。
于靜涵卻忽然火了,她瞪着江月:“對不起?你憑什麽說對不起!我們一個死爹一個死媽不是很公平嗎?你不是不想看見我們嗎?你現在來這裏幹什麽?!”
江月的外表一直都很出色,這于靜涵知道,之前她也從未嫉妒過。
因為兩人是不同的類型,江月皮膚瑩白如玉,眉目如畫,氣質清雅,是典型的東方古典美女;
而她自己五官深刻明豔,長大後身材窈窕豐滿,加上性格活潑熱情,對自身的魅力也是很有自信的。
可如今面對帶着溫柔關切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江月,于靜涵卻深深地嫉妒了,是自慚形穢進而惱羞成怒之後的嫉妒。
憑什麽!憑什麽同樣是家庭不幸,江月就能面相平和眼神明亮,雖是素顏亦神采奕奕光彩照人,自己才十九歲,卻心已滄桑滿身疲憊?
“靜涵,我錯了。我不知道你現在還願不願意叫我一聲姐姐,我知道自己不配,但我一直是把你們當成我的弟弟妹妹的。尤其是你,我們曾睡同一張床,同一個碗裏吃飯,一件衣服輪流穿,一個發夾輪流戴。那些日子我都沒忘記,如果可以,我請求你原諒我,原諒我這麽多年的任性和躲避以及懦弱,但我知道你一直是勇敢的,大度的,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嗎?”
江月微微上前一步,站在于靜涵的面前,言辭懇切,沒有絲毫的矯飾和客氣,只是誠懇的請求諒解。
過了許久于靜涵終于回頭,看着江月她的唇角帶着一抹諷刺的冷笑:“江月,你何必把姿态放的這麽低?你有什麽原因非得要求我原諒?你現在過的很好,不是嗎?”
說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于浩洋,臉上的諷刺意味更濃:“也是,你一直都很讨人喜歡,我這樣對你你不适應吧?你想證明什麽?證明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我媽以前對你比對我好,現在我哥也是,這麽多年對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小妹!”于浩洋大聲喊了一聲,聲音裏懊惱夾雜着急切,于靜涵白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可惜啊,我們全家都是傻子,傻乎乎地對人掏心掏肺,人家卻根本不當回事兒!”
面對她的冷嘲熱諷,江月臉上一絲怒意也無,她只是靜靜地聽着于靜涵說話,待她說完後才擡起頭慢慢開口:“我不想證明什麽,我請求你原諒,只是想讓你允許我再叫你一聲‘小妹’。”說完江月帶着絲讨好的語氣試探着問她:“小妹,可以嗎?”
于靜涵再次惡狠狠地瞪着江月,眼圈發紅,嘴唇顫抖,江月心裏猛地一揪,說不出的失望,可她怕于靜涵情緒太激動對身體不好,剛要再說些什麽補救,卻見于靜涵猛地朝她撲了過來。
江月第一個反應是擡手阻擋,卻在下一秒鐘牢牢管住自己的雙臂使之保持下垂狀态,人站在原地不動——于靜涵現在的身份是孕婦,她必須時刻牢記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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