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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耀地提到尚大人。

尚天恩身上尚穿着官袍,手扶玉帶疾步而來,臉上分明帶着喜色。

還未走到亭子裏,尚天恩已經喜滋滋道:“夫人,阿佳快要回來了!”

他滿頭大汗走到尚夫人身邊,伸手端起尚夫人面前碧綠的薄荷酒一飲而盡,然後拿過尚夫人的絲帕拭了拭臉上的汗水。

見尚天恩如此不見外,尚夫人秀眉一皺,可是想到他帶來的是兒子的消息,只得暫且忍耐:“阿佳到底怎麽了?”

尚天恩又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盞薄荷酒飲了,待暑熱稍退,這才道:“阿佳他們接連打了好多次伏擊戰,北遼軍隊一直減員,接連敗退,如今已經退到了長青山北五百裏處,他們快熬不住了,遼國使團已經趕到了東京,要與朝廷和談呢!”

他滿面歡喜一拍手:“既然要和談了,阿佳豈不是快要回來了?”

尚夫人聞言,臉上神情似哭似笑,眼睛早蒙上了一層淚霧。

尚天恩見妻子如此,鼻子也是一酸,聲音有些哽咽了:“阿佳大年初三淩晨離開家,到如今整整六個月零二十五個日日夜夜了!”

李栀栀聞言,在心裏算了算,尚佳是元月初三離開的,今日是七月二十八,他真的離開了六個月零二十五天……

她擡眼看向尚學士和尚夫人,發現他們夫婦眼中含淚,相顧無言,顯見是悲傷之極。

李栀栀悄悄給一旁侍候的小櫻和如玉做了個手勢。

如玉和小櫻上前扶了唱曲的女娘,李栀栀帶着別的侍候的人,悄悄離開了,只留下如詩如畫在一邊侍候。

回到綠竹軒小樓內,李栀栀想起尚佳,心裏不知怎麽回事,空空蕩蕩飄飄悠悠,無着無落的……

過完年之後,也許是學士府飲食精美營養豐富的緣故,李栀栀的身體開始了快速的發育,她的個子長高了不少,身體也有了明顯的曲線,胸部隆起,腰肢纖細,屁股小而挺翹,雙腿白皙修長……不過半年多時間,她便迫不及待地成長為一名楚楚動人的絕色少女。

随着身體的發育,她似乎也開了情竅一般,常常會想起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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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時候,李栀栀這才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尚佳不只是她的好哥哥,還是她的未婚夫……

☆、第 57 章

李栀栀不欲出去打擾尚夫人和尚學士,便端坐在綠竹軒書房窗前的書案後,對着窗外的翠竹習字。

她發現每當自己情緒起伏不定之時,只要坐下來專心習字,漸漸就變得平心靜氣了。

一直到了傍晚,李栀栀練得手腕酸疼,便把筆遞給小櫻,讓小櫻去洗,自己伸了個懶腰,随口問如珠道:“尹媽媽呢?”

尹媽媽是個包打聽,每當李栀栀想知道什麽事情,只管去問尹媽媽,準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李栀栀話音剛落,堂屋內便傳來尹媽媽的聲音:“姑娘,我在這裏呢!”

她笑嘻嘻走了過來,屈膝行了個禮:“姑娘尋我麽?”

李栀栀忙上前扶住了她,嬌嗔道:“媽媽折煞我了,以後不必多禮!”

尹媽媽笑了擺了擺手:“姑娘,主仆有別,不可僭越!”

李栀栀吩咐如玉:“給媽媽倒杯茶!”

尹媽媽接過茶,斜簽着身子在圈椅上坐了下來,手中捧着白瓷茶盞,含笑看着李栀栀,等待李栀栀問話。

李栀栀想了想,問道:“不知道姨母……”

尹媽媽把茶盞放到了手旁的小幾上,笑容消失了:“姑娘,夫人已經回房了。”

李栀栀聞言一愣,秀麗的眉毛挑了起來,丹鳳眼中滿是疑惑。

尹媽媽嘆息了一聲,道:“老爺奉诏随鄭太尉出使西夏,因事情緊急,已經出發了。”

她臉上現出不忿之色:“老爺把董姨娘帶了過去侍候!”

李栀栀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姨母去!”

尹媽媽見狀,忙道:“姑娘……”

李栀栀見她欲言又止,便停下腳步看着尹媽媽。

尹媽媽想了想,道:“薛姨娘又請了那個姓申的醫婆過來了……”

李栀栀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個姓申的醫婆一直在東京大戶人家內院行走,能看簡單的婦科和兒科,也會保胎接生,只是名聲似乎并不好……

雖然心有疑惑,可是李栀栀卻沒有聲張,而是把此事藏在了心裏。她留下如玉和小櫻看家,自己帶着尹媽媽和如珠去正房看尚夫人去了。

尚夫人有些懶懶的,正端着一盞酒趴在後花園亭子裏的闌幹上看夕陽,金色的夏日夕陽照在她的發髻上身上,有種莫名的美麗。

李栀栀走了過去,才發現尚夫人在喝酒。

她再細細一瞧,發現尚夫人眼睛清澈,嘴角微挑,整個人都籠罩着一層喜意,這才放下心來——姨母最看重的人還是阿佳哥哥啊,至于姨父,哪裏涼快就去哪兒呆着去吧!

她笑嘻嘻地走了過去,挨着尚夫人坐了下來,讓如畫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一年飲酒一邊陪尚夫人看夕陽。

七月的滄州北部草原,白日豔陽高照,令人難以忍受;夜間清涼如水,倒是舒适得很。

北遼的使團雖然奔赴大周京城東京進行談判,可是在和談期間,雙方軍隊從未停止過小規模的戰争。

每當談判陷入僵局,雙方便開始各自采取小規模的進攻突襲和防禦,維持各自的防線,以配合在東京進行的談判。

在這樣的拉鋸戰中,大周軍隊不但把北遼趕出了大周國土,而且破天荒地占領了兩國間的大片争議地帶。

大周主帥趙然為了鞏固已有戰果,與遠在東京的永泰帝密切配合,堅持持久作戰,鞏固已有陣地,由進攻作戰改為積極防禦。

在趙然的戰略戰術指導下,馬步軍指揮使尚佳帶着他那支騎兵以打小殲滅戰為主,不斷襲擊和伏擊北遼軍隊,搶占兩國争議中間地帶,不斷奪取其突出的前沿陣地和支撐點,并逐漸擴大作戰規模。

而滄州經略安撫副使賀瀝則率領滄州守軍堅守陣地,進行積極防禦,鞏固已有陣地,建立了堅固的防禦體系。

在北遼和大周的拉鋸戰中,金秋八月來到了人間。

北遼軍隊已經無力進攻,只能進行消極防禦了,而大周軍隊也開始進入了輪防休養期。

這日趙然有些無聊,便命人把尚佳叫了過來,逗尚佳玩。

尚佳在趙然的帥帳中與趙然拌了幾句嘴,雙方各有輸贏。

兄弟倆各自在心裏醞釀着新一輪的争論,表面上卻相對無言。

正在這時,趙然的親兵進來禀報道:“禀大帥,賀安撫使求見!”

趙然擡頭瞄了尚佳一眼,見他面色如常,鳳眼中不由帶上了一抹笑意,吩咐道:“請賀安撫使進來吧!”

說罷,他看向尚佳,一本正經道:“阿佳,你得跟賀安撫使好好學學禮儀,看他是如何與我相處的!”

尚佳懶洋洋地歪進了圈椅中,兩條大長腿長長地探了出來:“那大哥你也得正經一點,不要老是沒大沒小的!”

趙然看見他那憊懶的樣子就想揍他,起身大踏步走到尚佳身邊,正要動手,這時候大帳外面響起了一陣軍靴踩踏在地上特有的“磔磔”聲。

尚佳也聽到了,他立刻彈了起來,利劍出鞘般筆直地立在趙然一側,恭敬之極。

趙然也收斂了臉上輕松适意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雙手負後,擡眼看着帳門方向。

親兵掀開了帳簾,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将軍走了進來。

這位青年将軍一身甲胄,身背長劍,劍眉星目,肌膚微黑,生得很好,堪稱黑裏俏。

他一進大帳,便向趙然躬身行禮:“賀瀝給大帥請安!”

趙然含笑親自扶起了他。

尚佳上前半步,與賀瀝彼此見禮。

三人分了主次在大帳中坐了下來。

親兵上了茶水後便退了下去。

賀瀝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對于趙然的問話,有問有答,倒是沒有別的閑話。

尚佳也是沉默的人,更是不會多話,只是默默地觀察賀瀝和趙然。

整個大帳裏似乎只有趙然在說話。

趙然自己說了一會兒,也覺得氣氛單調極了,自己怪沒意思的,便開始扯閑篇。

他看向賀瀝,神情慵懶:“賀瀝,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賀瀝垂下眼簾,沉吟片刻,這才道:“末将父母早亡,兄嫂也都去世了,在這世上只有侄女一個親人了。待此間事了,末将預備尋得侄女,後半輩子專心撫養侄女,看着她長大成人,別無他求。”

他雖然是個武将,但是心機極深,知道趙然雖然佻脫不羁,可是心中自有溝壑。

趙然既然當面問出來,那麽只要自己的要求合理,趙然一定會妥善安排的,因此說的都是實實在在的心裏話。

趙然聞言,突兀地笑了一聲,鳳眼眼波流轉,看向尚佳:“阿佳,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尚佳淡淡地瞅了趙然一眼,覺得自己這個大哥實在是扯淡——戰争結束,做大将的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還能有什麽打算?

不過他從小就跟在這個大哥身後,很熟悉趙然的做事風格,趙然雖然有時看着很不正經,可實際上做事滴水不漏缜密得很。他既然這樣問自己,怕是真的想知道自己的打算。

他雖然對趙然各種的腹诽,可是當着外人的面,對趙然依舊恭謹得很,雙手一揖:“禀大帥,末将預備回家奉養父母,完成親事,以了父母心願。”

尚佳的潛臺詞是:大哥,給我安排一個能呆在東京的職位吧,我好回家與小未婚妻成親,然後生兒育女孝順奉養父母!

趙然在聽到尚佳那句“回家成親”之時,臉上笑意加深,頰上那粒小酒窩時隐時現,鳳眼笑微微地看向賀瀝。

賀瀝見大帥趙然看着自己只是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過他是一個深沉人,雖然心有疑惑,面上卻是不顯,只是暗中觀察尚佳和趙然。

趙然、尚佳和賀瀝三人各懷鬼胎,各有心事,卻若無其事地閑談着,倒也和諧得很。

☆、第 58 章

進入八月之後,京城的天氣漸漸涼爽了下來。

因中秋臨近,教授李栀栀琴棋書畫的韓先生和教授禮儀的許先生都告假離開了,被長久拘束的李栀栀終于得到了自由,歡天喜地地去禀報尚夫人,要帶着小櫻和如珠如玉去西樓前面采桂花做桂花蜜酒。

尚夫人見她急不可耐,丹鳳眼亮晶晶的,小鵝蛋臉白裏透紅,不由笑了,擺擺手道:“去吧去吧,淘氣包!”

李栀栀輕快地屈膝行了個禮,眼睛笑成彎月亮:“姨母,那我去了!”

她腳步如飛,帶着小櫻、如珠和如玉三個丫鬟拿着簸籮采桂花去了。

尚府中薛姨娘住的西樓大門外生長着兩株百年桂樹,如今正值花季,碧青的桂樹葉子間點綴着一粒粒、一簇簇、一串串米粒大的金黃桂花,遠遠望去,碩大無比的樹冠漫天遮地,仿佛一片綠雲中點綴無數碎金。

在秋日金色的陽光下,滿樹的桂花閃爍着金色的光芒,清雅的香氣在空氣之中浮動,美得令人心醉。

李栀栀無暇欣賞美景,她率領三個丫鬟來到了桂樹下面,命小櫻和如玉扶着梯子,如珠端着簸籮,她親自登上梯子,一把一把捋着桂花,一邊捋一邊高談闊論:“做桂花蜜酒,若是用桂花酒做的話,未免桂花香過濃了,須用産自杭州的好酒秋露白來做,才會香而不膩……”

小櫻笑了:“姑娘,您怎麽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吃吃喝喝呢!”

李栀栀嫣然一笑:“我還在長身體嘛!”

她話音未落,小櫻和如珠如玉都笑了起來——姑娘饞嘴也就罷了,偏偏每次的理由都是——“我還在長身體嘛”!

四個妙齡少女說笑着忙碌着,很快便采了半簸籮桂花。

薛姨娘午睡起來,正悶悶地坐在西樓二樓窗前梳妝。

聽到外面的喧鬧聲,她不由心煩意亂,順手把手中的玉梳摔了出去,低聲恨恨道:“一個花匠家出身的賤丫頭,虧她還當成了寶!”

玉梳摔在了木地板上,一下子斷成了三截。

薛姨娘的貼身丫鬟祥芝屈膝把玉梳撿了起來,柔聲勸解道:“姨娘,雖然人家是花兒匠家出身,可是老爺膝下就公子一個啊,将來這偌大的尚府還不都是人家的?您将來想吃一口安樂茶飯,也得看人家眼色啊!”

這句話猶如火上澆油,薛姨娘氣得臉都白了,沉聲道:“申醫婆怎麽還不來?”一副藥下去,讓那賤丫頭不孕不育,将來再在老爺枕畔吹吹風,不愁她的侄女薛玉玲進不了尚府的門……

祥芝觑了她一眼,道:“奴婢把銀子塞給門房了,約莫着申醫婆再過兩刻鐘也該到了!”

薛姨娘伸手遮住臉,聲音疲憊:“你過會兒下去接一接她。”

祥芝答了聲“是”,放下斷掉的玉梳,換了個桃木梳繼續給薛姨娘梳頭。

李栀栀見簸籮裏的桂花差不多夠用了,便撩起裙擺,從木梯上跳了下來,開開心心帶着小櫻她們三個回內院了。

景秀派來的兩個年少小厮自收了木梯擡走了。

尚夫人正拿着一本書在看,見李栀栀一溜小跑跑了回來,晶瑩肌膚透着些紅暈,額角也有些汗濕,便放下書笑着道:“今兒玩開心了?”

“嗯!”李栀栀走到尚夫人身邊,端起放涼的茶一飲而盡,“姨母,過幾日您便能嘗到我做的桂花蜜酒了!”

尚夫人笑了,見李栀栀的發髻有些松動,都快要掉下來了,便含笑招手道:“栀栀,你的發髻有些亂,過來我給你重新梳!”

李栀栀乖巧地走了過去,倚在尚夫人膝前,低頭等待着尚夫人給她梳頭。

尚夫人笑着命如詩去搬一個柏木矮腳圓凳過來,招呼栀栀先坐下。

她扶着李栀栀烏黑順滑的發髻看了看,發現原來是簪子丢了,便吩咐如畫道:“去把蘭雅衣舍新送來的那支金鑲白玉梨花簪拿過來,再把碧玉梳和靶鏡拿過來,我給你們姑娘重新梳頭!”

如畫答了聲“是”,去了卧室。

栀栀這才意識到自己發髻上原先插戴的那支鑲綠寶石銀簪不見了,倚在尚夫人懷裏想了想,道:“姨母,許是掉到桂花樹下了,讓小櫻去找找吧!”

尚夫人解開李栀栀的發髻,吩咐小櫻道:“小櫻,你去桂花樹下尋你家姑娘的簪子吧!”

小櫻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尚夫人把李栀栀的長發細細梳順,為她重新梳了一個齊整的攢髻,從如畫手中接過那支金鑲白玉梨花簪簪上,這才把靶鏡遞給栀栀,含笑道:“你瞧瞧怎麽樣?”

李栀栀左右照了照,覺得很好,便依偎着尚夫人撒嬌:“姨母,很好看,您明日還給我梳頭吧!”

尚夫人笑着答應了。

李栀栀吩咐丫鬟們送入金盆、手巾、香胰子和抹手的香脂,笑着道:“姨母,我來侍奉您洗手!”

尚夫人見她興致勃勃,便道:“待我洗罷手,你幫我抹香脂好了!”

李栀栀連連點頭:“好啊!”

尚夫人用的是蘭雅衣舍出産的臘梅香脂,李栀栀很喜歡聞這個味道,所以常常糾纏着尚夫人幫她抹香脂。

李栀栀洗了手,挖了些香脂塗抹在了尚夫人白嫩的手背上,然後打着圈均勻抹開。

尚夫人憐惜地看着她,放任她拿自己的手玩耍。

栀栀今年雖然長高了不少,卻依舊纖細柔弱,露珠一般晶瑩剔透,還是個小女孩子的模樣,怎不令她憐愛疼惜?

尹媽媽她們見尚夫人如此縱容栀栀,也都笑了。

屋子裏正一片安詳靜谧,小櫻走了進來,笑嘻嘻拿着那支鑲綠寶石銀簪讓李栀栀看:“姑娘,簪子找到了,是在桂花樹下的樹叢中找到的,大概是您踩在梯子上捋桂花時掉下去的!”

李栀栀一邊輕輕揉搓尚夫人的手,一邊随口道:“小櫻,你怎麽去了這麽長時間?”

小櫻笑嘻嘻道:“姑娘,草叢太茂盛了,真是不好找呀!”

到了晚間,待尚夫人睡下,李栀栀這才帶着小櫻她們往綠竹軒而去。

如玉打着燈籠走在前面,小櫻和如珠陪着李栀栀說笑着慢慢走着。

進了綠竹軒,小櫻突然拉住了李栀栀的衣袖:“姑娘,我今日去尋您的簪子,在樹後蹲着找簪子的時候,薛姨娘房裏丫鬟祥芝正帶了申醫婆過去……”

李栀栀見小櫻神情苦惱,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小櫻,到底怎麽了?”

如珠和如玉也都駐足看着小櫻:“小櫻,怎麽了?”

小櫻低下頭,穿着淺綠繡鞋的腳在青磚上蹭了蹭,道:“我蹲在樹後,聽到祥芝問申醫婆‘藥配好沒有?我們姨娘急着要用呢’,還問什麽‘到底有沒有用’;申醫婆說什麽我就沒聽到……”

李栀栀思索片刻,道:“明日我和姨母去說這件事!”

大戶人家妻妾成群,最容易生出各種鬼蜮之事,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得小心點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李栀栀梳洗罷便去了內院正房。

正房裏早飯已經擺好了,尚夫人正坐在錦榻上等李栀栀用早飯,見她進來,便笑着道:“栀栀,昨日嵩山那邊的莊子送來了些松菌,我讓人做成湯了,你嘗嘗吧!”

李栀栀早聞到了松菌湯特有的香味,擡眼看了過去,發現黃花梨木方桌上除了擺着盛菌湯的砂鍋和八份用白瓷描金小碟盛着的精致小菜,還有一竹籃好久沒吃過的高爐芝麻燒餅,不由食指大動:“姨母,今日怎麽會有高爐燒餅?”這些東西是街上的粗食,在學士府可是罕見的。

尚夫人在幾個丫鬟的侍候下先洗了手,示意丫鬟去侍候栀栀洗手,笑吟吟道:“還不是因為你愛吃,我特地派了個老道些的媽媽去買的!”

李栀栀匆匆洗了手,用絲帕拭去水滴,陪着尚夫人在黃花梨木方桌前坐下,開始用早飯。

大丫鬟如詩如畫帶着小丫頭在一邊侍候着,一時之間倒也安靜有序。

尚夫人早上沒有食欲,只喝了幾口湯就放下了筷子,單手支頤看着李栀栀吃早飯。

這湯實在鮮美,李栀栀足足喝了兩碗湯,又吃了一個芝麻燒餅,這才罷休。

用罷早飯,尚夫人歪在錦榻上,攬着挨着她坐着的李栀栀,預備稍微歇息了一會兒之後,帶李栀栀去栀園散步。

李栀栀略一思索,便把昨日小櫻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尚夫人。

尚夫人越聽越不對,蹙眉道:“這裏面怕是有問題!”

她坐直身子,想了想,心中有了計劃,吩咐如畫:“你去叫尚敬娘子過來!”

管家尚敬的娘子很快就過來了,垂手立在榻前回話。

尚夫人修長的手指在黃花梨木小炕桌上敲了敲:“申醫婆這個月總共來了幾次?都是誰請的她?除了車馬錢,還有沒有別的支出?”

尚敬娘子惶恐道:“禀夫人,申醫婆總共來了三次,都是薛姨娘請的,每次都是薛姨娘房裏的祥芝帶着去外院賬房支的車馬費,倒是沒別的支出!”

尚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尚敬娘子下去,自己兀自想着心事。

大丫鬟如詩見狀,做了個手勢,如畫便帶着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如詩在房裏侍候。

尚夫人不說話,李栀栀也在思索,屋子裏頓時靜悄悄的,清風吹過庭院中的梧桐葉子,發出輕輕的“嘩嘩”聲,清晰地傳進了堂屋裏,帶來了清秋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尚夫人含笑問李栀栀:“栀栀,這件事你怎麽看?”栀栀一天天長大,她勢必要教栀栀防備這些內宅裏的鬼蜮伎倆了!

李栀栀依舊倚着尚夫人,緩緩道:“姨母,會不會是薛姨娘從申醫婆那裏要了什麽藥物,預備用在您,或者我的身上……”

府中和薛姨娘有利害沖突的人有尚夫人、尚佳、她和董姨娘,如今尚佳在滄州抗擊北遼,董姨娘陪伴尚學士出使西夏,那麽府中只有尚夫人和她是薛姨娘的潛在敵人了……

尚夫人微微颔首,柔聲道:“栀栀,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李栀栀丹鳳眼中寶光流轉看向尚夫人:“姨母,捉奸成雙捉賊捉贓,不如引蛇出洞?”

尚夫人笑了:“栀栀,和姨母說說你的想法吧!”

李栀栀便附在尚夫人耳邊,低聲道:“姨母,一般用藥的話,都是用在茶水或者膳食之中,咱們讓尹媽媽悄悄看好內院的小廚房,讓如貝看好炖茶水的小閣子;另外,讓體己人看着薛姨娘院裏的那些丫鬟和婆子;再讓景秀去查這件事……”

她如此這般說了一通,說得尚夫人笑了:“栀栀你這鬼靈精!”

說實在的,尚夫人覺得栀栀的法子很是幼稚——對于薛姨娘這樣的人,用得着這麽費事麽?只是栀栀還小,凡事得慢慢教,不能打消她的積極性,因此還是得鼓勵為主。

正在此時,如畫在外面禀報道:“禀夫人,益陽侯夫人派人送請帖來了!”

尚夫人臉上笑意未退,道:“拿進來我看看吧!”

自從栀栀來到京城,為了陪伴栀栀,她能推的邀約都推了,原本打算等栀栀和尚佳成了親,再帶栀栀出去交際的。

不過益陽侯府和別家不同,益陽侯府的太夫人是她亡母的堂姐,先前她和益陽侯夫人也多有來往,因此才讓如畫把請帖拿進來看。

看罷請帖,尚夫人笑着看向栀栀:“栀栀,益陽侯府八月十六那日要在運河別業舉行菊花花會,侯夫人特地寫了帖子過來,讓我帶着你過去玩呢!”

李栀栀想了想,道:“姨母,我都聽您的!”

因為害怕遇到鄭曉,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出過學士府了,說不想出去玩是假的,只是——萬一遇到鄭曉,那可怎麽辦呢?

不過,李栀栀想想鄭曉病歪歪的病美男形容,再想想自己的大力氣和飛毛腿,不由抿嘴笑了,問尚夫人:“益陽侯府和鄭太尉府有關系嗎?”

尚夫人想了想,道:“益陽侯府的少夫人姓顏,正是鄭曉的表姐。”

李栀栀看了尚夫人一眼,笑道:“姨母,京城高門,怕是彼此都聯絡有親吧!”

姨母為了陪她,好久都沒出去了,她覺得姨母這次好像有點心動,不願因為自己拂了姨母的興致;再說了,她李栀栀不過是個小人物,那些高門貴女貴婦們誰會把她放在眼中,似乎也不必有被害妄想症。

一大一小商議了一會兒,最終決定八月十六那日去參加益陽侯府的菊花花會,好好玩耍一日。

☆、第 59 章

定下參加益陽侯府菊花花會之事之後,尚夫人便帶着李栀栀去了東院的栀園。

如畫和小櫻遠遠跟在後面。

東京的八月實在是個好時節,天空碧青高遠,天氣涼爽,景色宜人,舒适得很。

尚夫人心情放松極了。

對她來說,薛姨娘不過是一只小蝼蟻罷了,愛理會的話,逗幾下;不愛理會的話,一腳碾死——她只是想用薛姨娘來鍛煉栀栀罷了!

對于可愛的栀栀,阿佳和她自然是得嬌養的,可是嬌養并不是讓栀栀一無所知,被人蒙蔽欺負。

到了東院,景秀帶着兩個親兵迎了出來。

栀栀看到景秀,眼睛一亮,笑盈盈看向尚夫人。

見尚夫人微笑颔首,李栀栀便有了底氣,她輕捷地走上前,含笑道:“景秀小哥,我有件事得拜托你呢!”

說罷,她看了看景秀後面跟的親兵。

景秀細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李姑娘看着太嬌嫩柔弱了,她這麽正經地和他說話,他總覺得她像小孩子裝大人——他揮手示意親兵退後,然後拱手恭謹道:“姑娘請說。”聲音依舊是輕輕的,都快要聽不清楚了。

因景秀說話細聲細氣,李栀栀怕景秀聽力也不好,聽不清自己的話,上前半步,低聲把薛姨娘之事的前因後果說了。

景秀只覺得李栀栀距離自己一近,一股沁人心脾的少女體香便撲面而來,令他心跳有些加快。

他忙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些,然後強自鎮定,輕輕道:“姑娘是要我去調查那個申醫婆麽?”

李栀栀連連點頭:“正是!”

景秀擡眼看了含笑立在李栀栀身後的尚夫人一眼,沉吟了一下,耐心道:“姑娘,開封府尹趙大人是公子的兄長,趙大人作為我軍主帥不在東京,可是如今負責理事的開封府少尹朱大人正是趙大人的親信,我們直接把申醫婆綁了,也不打草驚蛇,悄悄送到開封府就是了!”這樣的話,一則尚府隐私不會暴露,二則即使牽涉到薛姨娘,尚老爺回來也無話可說,不會遷怒到李姑娘身上。。

李栀栀聽了景秀的話,這才覺出了自己的幼稚,她先看了尚夫人一眼,見尚夫人微微颔首,便道:“那這件事交給你了!”

景秀答了聲“是”,并不立即走開,而是陪着尚夫人和李栀栀去了後面的栀園。

見尚夫人和李栀栀帶着兩個丫鬟進了栀園,景秀便留在園門口布置暗中拿了申醫婆之事。

栀園有不少花木都是李栀栀在宛州培育的,因此她一進栀園,便覺得腳步輕快了許多,恨不能疾步而行,把滿園的邊邊角角都走一遍,好好看看。

不過李栀栀還是管住了自己蠢蠢欲動的腿腳,她抱着尚夫人的臂彎,有些害羞道:“姨母,我還是太笨了……”

她只想着好好防備薛姨娘,卻忘記了尚夫人是很強大的,并不怕這些妾婦姨娘。

尚夫人笑了,慈愛地看着李栀栀:“栀栀,如果是比我們強大太多、或者是與我們旗鼓相當的對手,你的法子還是可以的。可是薛姨娘算什麽?她不過是個給老爺解悶的玩意兒罷了,哈巴狗一般的人物,你太小心了!”她的內院,一向被她治理得鐵桶一般,用的人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薛姨娘想動手腳,也得能動得了才行!

李栀栀讪讪道:“姨母,別拿哈巴狗比,哈巴狗挺可愛的,我很喜歡小狗……”

說得尚夫人大聲笑了起來。

想到把薛姨娘與哈巴狗放在一個天平上比較這個畫面,她更是笑不可抑。

李栀栀:“……”

好不容易止住笑,尚夫人又耐心道:“栀栀,你将來是要做尚府主母的人,一定要培養自己的親信,譬如負責收支、飲食、衣飾以及在內院侍候的人,都必須是你的親信,你能掌握她們,只有這樣,你才能安枕無憂,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李栀栀點了點頭,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道:“姨母,治家的學問好多啊!”

尚夫人笑了:“你放心,我都會教你的,等你學會了,就覺得特別簡單!”

自從栀栀來到府裏,她這八個月笑的比以前八年笑的還多,幾乎是笑口常開了,栀栀真是她的開心果和貼身小棉襖——怪不得人家都想生個閨女呢,還是閨女貼心,不像阿佳那個臭小子!

想到兒子,尚夫人雖然有些失落,可是更多的是期待——她已經得了消息,阿佳快要随着趙然凱旋回京了,估計二十日內應該會趕至京城。

想到兒子高高大大的模樣,尚夫人眼睛有些濕潤,一個那麽小的嬰兒,被她親手撫養,最終長成了一個高大清俊的青年,這真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情啊!

此時的鄭太師府內院氣氛卻有些緊張。

鄭太師夫人穆氏怡然自得地抱了一只雪白貓咪,坐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貴妃塌上與益陽侯府少夫人顏氏說着閑話,聽顏氏提到自己的獨子鄭曉,忙擡眼掃了一圈房裏侍候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一凜,忙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穆氏和顏氏的親信守在房門外面。

顏氏見房內只剩下自己和鄭夫人了,這才道:“姨母,我那幾個小姑子不是都要尋人家了麽,我們府裏的太夫人和夫人疼愛小姑子們,想讓她們都尋得一個可心的人兒,便出了一個主意,在運河別業開一個菊花花會,遍邀京中高門,就在八月十六那日。”

她覺得有些口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這才接着道:“誰知昨日阿曉就命人給我送了封信過去,我一打開封子,發現裏面是用我婆婆的名義寫的一個請帖,邀請學士府尚夫人帶着她那未來的兒媳婦李氏去參加菊花花會!阿曉還讓人傳話,要我一定要邀請李氏過去,而且還要我把他的幾個人安置進別業裏去!”

鄭夫人聽到此處,正在撫摸貓咪的手不由加了些力氣,貓咪害疼,尖利地“喵嗚”了一聲,蹿了出去。

顏氏見狀,忙道:“姨母,我倒是按照阿曉表弟的吩咐,用我婆婆的名義給尚夫人和她們家那個童養媳李氏寫了帖子,可是我的心裏總覺得七上八下的——阿曉表弟不是看上人家那個小童養媳了吧?”

鄭夫人聞言心跳加速,眼睛發亮看向顏氏:“你見過那個小童養媳李氏了麽?”益陽侯府與學士府尚夫人娘家有親,應該是有來往的!

顏氏想了想,道:“姨母,我沒有見過,不過我們太夫人前次去尚府做客,倒是見過一次,回來就說‘阿佳好福氣,小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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