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程福生有點怕謝紅麗, 結結巴巴道,“我,我爹叫程立山, 我有還有個哥, 叫, 叫程貴生,還有個姐,叫,叫程九玲。”
謝紅麗, “……”這娃不是餘慶墨親戚家的娃嗎,不該都姓餘,咋一家子都姓程?
謝紅麗疑惑道, “你家還有啥人, 有叔叔伯伯沒?”
程福生, “有個二叔。”
“你二叔叫啥?”
“程, 程立陽。”
謝紅麗越聽越不對勁,“那你叫啥?”
程福生, “程福生。”
謝紅麗心已經涼了半截,不死心地又問了句,“你有爺奶沒?你爺奶叫啥?”
程福生,“我奶叫程秋英, 我爺叫餘慶墨。”
餘慶墨已經再三叮囑過程福生, 說以後他就叫餘福生, 要是有人問他爹, 就說他爹叫餘立山, 二叔叫餘立陽, 反正只要是姓程的, 一率改為姓餘。
程福生當時都記住了,還跟餘慶墨練習了好幾遍,也跟餘慶墨保證了不亂說,不過來了個新地方,他又不認識謝紅麗,本來就有點怕謝紅麗,謝紅麗再一問他,他一緊張,餘慶墨叮囑他的話全忘了,有問必答,一咕嚕把他家的情況給謝紅麗倒了個底朝天。
餘慶墨這邊,去找他爹,結果他爹有事,沒顧上他理會他,他就又回來了,結果剛一進門,謝紅麗就瘋了一樣朝着他撲過來了,指甲朝着他臉上就撓,把他臉上撓出幾道血印子,“餘慶墨,你個大騙子!”
說回清水大隊這邊。
程立陽和丁苗從程立山家出來,丁苗去給韓京生煎藥,劉婆子跟花大娘在院子裏抄着手閑聊,看到丁苗,問她,“餘慶墨真把福生給領走了?”
這事兒是柳春花自個兒傳出來的,柳春花說餘慶墨待見程福生,非要領娃兒去城裏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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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村裏都傳遍了,大家夥都羨慕程福生,也羨慕柳春花和程立山。
劉婆子可惜道,“咋不讓他領走東東,去了就是城裏人,不用下地幹活還能吃供應糧。”
花大娘,“福生有福氣,以後就是他們兄弟三個裏最有出息的。”
丁苗反駁道,“才不是。”看面相福生就不如東東。
劉婆子和花大娘卻只當丁苗是因為餘慶墨沒要東東,故意說怄氣話,撇了撇嘴,胡亂應和了丁苗幾句,都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韓京生從屋裏拿出個粗陶罐,外面被熏得烏漆麻黑的,罐沿還有個豁口,看着有些年頭了。
“這罐子是你劉奶奶的……”
劉婆子在旁邊插嘴,“祖上傳下來的,傳了至少四輩了,你別看它黑,從裏頭刮下來點沫都能治百病。”
這藥罐子劉婆子輕易不舍得給人用,也就韓京生才有這個面子。
丁苗,“……”
韓京生趁劉婆子跟花大娘說話,小聲對丁苗說道,“你別聽她的,裏面都是漬上的藥垢,治不了病,而且藥罐子最好5,6年就換一個,用時間長了容易串藥性。”
丁苗也小聲道,“知道了師傅。”
師徒兩個默契地相視一笑。
劉婆子還在花大娘跟前誇,“上次大柱子家二小子上吐下瀉,韓大夫剛好不在家,我就給他從藥罐子裏刮了點藥沫,讓他泡水裏喝,剛喝下去就好了,都不用韓大夫看,大柱子當時就看上這個罐子了,問我讨了好幾次,我能給他?這可是老物件,聽說值不少錢,回頭我讓立陽幫我問問能賣多少錢,賣了我存着當棺材本。”
韓京生給丁苗講了一遍咋煎藥,火候,時間把控……然後把藥泡到了水裏,“至少要泡一個鐘頭,你先回家吃飯。”
丁苗先回家做飯,進門看到程立陽坐凳子上摘菜,東東蹲在他旁邊,手裏拿着個小泥人,看到丁苗回來了,東東站起來就往丁苗這邊跑,“娘,看奶給我捏的孫猴子。”
菜籃子在東東腳跟前,他一轉身,被菜籃子給拌了一下,腳下一趔趄,眼看着就要撲到地上,程立陽下意識的站起來去拉他,幸好他拉的快,東東才沒有臉朝下摔地上。
丁苗過去,“下次慢點跑,看差點摔着。”
差點摔一跤也沒耽誤東東跟丁苗顯擺他的小泥人,“娘,你看。”
丁苗摸了摸他的頭,“奶奶手真巧,捏的真像。”
一擡頭,看到程立陽跟個傻子似的僵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丁苗擔心道,“咋了?”
問完才知道程立陽為啥跟傻了似的。
剛才東東差點摔倒,顧立陽下意識去拉他,他沒跟東東坐一塊兒,要往前走兩步才能拉住東東。
平時離了拐仗,他是一步都走不了的,走一步就得摔倒,可他剛才急着拉住東東,也沒拿拐仗,自己往前走了兩步。
這在平時是根本不可能的,走一步他就得摔倒,要不他能呆住?
這在丁苗的意料之中,這段時間她以練手的名義,一直給他施針,按摩,這是見了成效了。
這還是因為他這條腿瘸的時間有點久,丁苗不敢讓他恢複的太快。
這就跟治水一樣,河渠還沒有修好,突然洩洪,經絡也會承受不了。
要不然,他早跟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丁苗估計着,照這個樣子,等到程秀珠結婚的時候,他就能扔下拐仗了。
丁苗高興道,“我就說你腿能好。”
東東聰明,一下就聽懂了丁苗話裏的意思,“我去跟奶說。”
不等丁苗喊住他,哧溜一下就跑去找程秋英了。
去就去吧,這是好事,也沒啥好瞞的,程秋英剛因為餘慶墨的事生了不少氣,讓她知道一下,也高興高興。
丁苗過去給程立陽號了下脈,然後對他說道,“這幾天你別拄拐仗,扶着牆多走走,也別太心急,慢慢來。”
程立陽喉結動了動,什麽也沒說,只看着丁苗。
丁苗被他看的有點不好意思,“我去做飯。”
剛站起來,程秋???英拉着東東風風火火的過來了,“我聽東東說老二能走了?”
丁苗,“不拄拐,能走兩步了。”
“真是你治好的?”
丁苗裝糊塗,“我就照着韓大夫教我的,每天在他腿上紮針,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就能走了。”
程秋英白了她一眼,“把你能的,我瞅瞅你手。”
丁苗莫名其妙的伸手給程秋英看,“娘我手咋了?”
原主的手生的好看,細長細長的,再加上沒幹過多少粗活,看着白白嫩嫩。
程秋英一臉嫌棄:跟韓京生的手那是沒法比。
有次程秋英跑肚子,韓京生給她紮針,紮針費時間,韓京生就一邊給她紮針一邊坐着扯閑篇兒,韓京生說他當初跟着老師學紮針,剛開始是在紙上練,後來是在豬皮上練,練熟了也不敢在別人身上紮,就在自己身上紮,天天練,手上磨的全是繭子。
韓京生還給她看他的手,還真是,大拇指和食指上不光有繭子,還都變形了。
那才是名醫的手,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
老二媳婦這手,那是千金大小姐的手!
不對,比千金大小姐的手都精貴,千金大小姐還做女紅呢,她連縫個衣裳都不會。
不過,這雙手确實是好看。
程秋英嘴上可不承認,掃了一眼丁苗的手,再想想韓京生那雙手,兩下一對比,就給丁苗治好程立陽的腿下了結論,“瞎貓碰到個死耗子。”
還有句話她沒說,老二的腿,也可能是程福生方的,要不福生前腳被餘慶墨領走,後腿老二的腿就要好了?
不管怎麽說,總算是看到點希望,程秋英心裏也高興,精氣神都好了,餘慶墨和程立山那一家子帶給她的郁悶一掃而光,拉着東東,“晌午跟奶吃,奶給你蒸個雞蛋。”
東東被程秋英拉走了,丁苗正要去廚房做飯,聽到外面有清脆的自行車鈴響,扭頭一看,李強已經騎着車子風風火火的沖進了院子,車把上還挂着倆油紙包,用麻繩系了挂在車把上。
“熱死我了。”
李強在國營肉店賣肉,可能賣肉的都胖?反正李強是不瘦,膀大腰圓,再加上個子高,往那兒一站,黑塔似的。
他本來就有胖,路上又騎的快,這會兒汗珠子滴滴嗒嗒的直往下淌,又熱又渴,他也不見外,停好車子,就直奔壓井,要壓涼水喝,“渴死我了。”
丁苗攔住了他,“你一身汗,不能立馬就喝涼水,家裏有溫開水,我給你去倒。”
井水冰涼,大汗淋漓下喝冰水,會損傷人體的正氣,導致寒熱內蘊,“冷水灌汗,有形之水郁遏皮毛,閉其汗濕”。
所以才有那句說法,“汗水不幹,冷水莫沾。”
李強呵呵笑道,“忘了嫂子現在是個醫生了,行,我聽嫂子的。”
東東喜歡喝水,小孩子都是說渴就渴,倒熱的會等不及,所以家裏一直備有涼開水,要喝了,就往裏加點熱水。
丁苗去廚房兌了兩碗溫開水,一碗給了李強,一碗給了程立陽。
水碗裏的水不冷不熱,喝着正好,李強端着碗,仰起脖,咕嘟咕嘟的一氣兒喝了個底朝天,“痛快。”
一碗水下肚,才有精神跟程立陽說話。
他把空碗遞給丁苗,從兜裏掏出一卷錢遞給程立陽,“16塊8毛2分,你數數。”
程立陽沒數,轉手給了丁苗。
丁苗,“哪來的錢?”
李強笑呵呵道,“立陽哥掙的。”
其實李強比程立陽還大一歲,可李強一直喊程立陽哥,沒啥,就是服程立陽。
程立陽腦子活絡,膽子也大,認識的人也多,以前就跟李強他們合夥倒騰緊俏物資,腿瘸了以後,他沒了那個心情,不幹了,把手裏的關系網給了李強。
李強是跑腿的命,不是當帥的料,給了他,他也撐不起來,把這張網扔了吧又舍不得,這可是程立陽費了多少心血鋪出來的。
可他又不敢勸程立陽,他覺得程立陽的心已經死了,哪知道他上回來看程立陽,程立陽象是又活過來了。
活了就好,他繼續跑他的腿,跟着程立陽掙錢。
程立陽腿腳不好也沒事,坐鎮指揮就行,跑腿他跑,反正那些人都認程立陽這塊招牌。
這16塊8毛2分是倒騰收音機賺的,他小頭,程立陽大頭。
雖說是他跑的腿,可沒有程立陽,他一分也賺不到。
這次倒騰的少,所以掙的也少,要跟以前一樣,一次少說也能掙個三四十塊。
李強又跟程立陽說了會兒話,眼看快到飯點,丁苗留他吃飯。
李強一拍腦袋,趕緊去解車把上挂的油紙包,“我帶了塊肉,給忘了。”
兩個油紙包,一個包的是塊大肥肉,一個包的是塊豬肝。
豬肝是下水,有股腥臭味,還不肥,就是不要票,也基本上沒人買,都是送到國營飯店或是鹵味店。
陳強拿這個過來也是捎帶。
他也是無意中聽人說豬肝補血,小孩子吃了好,想着東東的臉看着總是白生生的,比他見過的娃都白,這娃是不是缺血?所以就捎帶着拿了一塊豬肝過來給東東補血,能吃就吃,不能吃扔了也不心疼。
他還有事跟程立陽商量,丁苗留他吃飯,他也沒拒絕,“嫂子,咋簡單咋來,我不挑嘴,啥都能吃。”
丁苗應了一聲,拿着肉和豬肝去了廚房。
豬肝味甘,苦,明目,補血,健脾,就是腥臭味太難除。
丁苗取了靈泉水,先把豬肝泡進去除味,趁着這功夫,去院子裏摘辣椒。
辣椒是春天的時候撒的籽,有幾棵長的旺的已經挂了果,有一拃長,水潤潤的,正是最鮮嫩的時候。
又割了把嫩生生的韭菜,配上李強拿來的肉,正好炒盤韭菜肉絲。
丁苗記得書上寫的,李強是程立陽迷弟,唯程立陽是從,不管程立陽幹啥,他都是跟着程立陽,趕都趕不走那種,從頭跟到尾。
最後也是沒啥好下場。
這會兒的李強還是個喜歡呵呵傻笑的大小夥子,又黑又壯,說話做事大大咧咧的,不招人讨厭。
丁苗把菜都摘洗好,沒人燒火,她又把東東喊來,東東燒火,她開始炒菜。
泡好的豬肝切片,配上辣椒爆炒,剛下鍋,一股香辛味就從廚房溢了出來,李強聳了聳鼻子,“嫂子炒的啥菜,這麽香?”
怕給丁苗添麻煩,又勾着頭沖着廚房喊,“嫂子,別折騰,就簡單點吃吃就成。”
丁苗在廚房裏回話,“沒折騰,就炒了個豬肝。”
“啥,炒豬肝?”
聞着那香味,李強坐不住了,也沒心跟程立陽說事了,站起來就去了廚房。
爆炒豬肝要大火快炒,炒時間長了就老了不好吃了,李強進廚房的時候,丁苗已經炒好盛了出來。
比在外面聞着還要香,李強常來,他也不見外,伸手就捏了一塊,往嘴裏一丢,麻辣鮮香,一點兒都沒有豬肝原有的腥臭味。
李強差點沒把自己的舌頭一塊兒吞下去,忍不住又捏了一塊,“嫂子炒的這豬肝,比國營飯店裏的劉師傅炒的都好吃。”
劉師傅是國營飯店的大廚,廚藝好,愛擺譜,一般人都請不動他,只有公社的領導或是熟人去吃飯,他才會下廚。
李強吃過他炒的豬肝,以前覺得怪好吃,這會兒回味一下,簡直不能比,雲泥之別。
丁苗把盛豬肝的碗給他,“喜歡吃就端過去吃。”
李強又捏了一塊,“那不成,我怕不等你飯做好,這碗豬肝我一個人全幹完。”
說完又忍不住捏了一塊,才戀戀不舍的出了廚房。
丁苗又炒了韭菜炒肉絲,怕不夠吃,又切了份泡菜。
泡菜是泡的大白菜,蘿蔔和辣椒,冬天的時候大隊分菜,分的最多的就是白菜蘿蔔,能分一大堆,一下子吃不完,放久了又怕壞掉,就做成泡菜,吃白菜時切下來的白菜頭随手也給扔進去,用鹽水腌了,沒菜吃的時候就撈出來當菜吃。
因為怕時間長了菜壞掉,放的鹽多,所以都腌的齁鹹。
可是經過丁苗的手,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了,雖然也鹹,可鹹香鹹香。
丁苗又貼了幾張雜糧餅子,然後喊程立陽他們吃飯。
飯菜上桌,李強就是一陣風卷殘雲,能把碗一塊兒吞了。
剛才覺得豬肝最好吃,這會兒覺得腌鹹菜比炒豬肝還好吃。
平時他最煩吃的就是腌鹹菜,他奶腌的鹹菜,他一口都不吃,反正他家也不缺那口吃的,可這會兒吃鹹菜都吃的停不下來,“嫂子做的太好吃了。”
幾人把飯菜都一掃而光,李強還覺得意猶未盡,還想吃,想起一件事,便跟丁苗商量,“嫂子,跟你商量件事,大後天我爸過生,你給幫着燒燒菜,不叫你白幫這個忙,給錢,你說個數,我沒二話。”
他爸過生,原本請的是國營飯店的一個姓姜的廚師幫着燒菜,國營飯店一共倆廚師,劉師傅是大廚,姜師傅是小廚,劉師傅一般人請不動,也就公???社領導才能請的動,所以他們家請的是姜師傅。
姜師傅比劉師傅年輕,資歷上比不過劉師傅,不過單論廚藝,其實跟劉師傅不相上下。
可這會兒他想換人,想請丁苗幫着燒,大家保準吃的更高興,他爸一高興了,沒準會多給他點零花錢。
李強剛說完,便感覺到旁邊有一道死亡注視,扭頭一看,程立陽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雖然啥也沒說,可眼光跟刀子似的,嗖嗖的只往他身上紮,如果有眼刀有實物的話,估計他這會兒已經被捅成了個蜂窩煤。
李強才反應過來,他爸過生,請丁苗過去燒菜,還說給錢,這不是拿丁苗當廚子嗎?
不是廚子也是傭人,給再多錢,程立陽也不會讓丁苗去。
李強趕緊認錯,“我沒別的意思啊,就是想吃嫂子做的菜。”
丁苗笑了笑,“那你以後常來。”
她也不會去給李強家做飯,她做飯是因為不想委屈自己,自己做吃的舒心,要不然,她一口都咽不下去。
其實原主的廚藝很好,估計是跟自己一樣,不想委屈嘴巴,所以別的啥也不會,就學了做飯。
她只是錦上添花。
李強吃過了飯,要跟程立陽商量事,韓京生那兒的藥也泡的差不多了,便去給韓京生煎藥。
煎藥的時候動了手腳,替換了幾味藥,煎好的中藥都是一樣的苦湯子,韓京生也喝不出來。
反正他現在喝藥就是止疼,腫瘤疼起來他啥也幹不了,還咋給人看病?
韓京生喝了藥,丁苗又跟着他去出了診,天快黑了才回來。
東東在院子裏玩,卻是豎着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撒丫子就朝外面跑,跑出來看到了丁苗,喊着“娘”就朝着丁苗跑了過來。
丁苗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東東摟着丁苗,“娘,二舅和二妗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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