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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稍高點的公安打開随身帶的提包, 從裏面拿出介紹信給丁苗看,“我們是縣公安局的,前天局裏接到一封舉報信, 舉報你在涼茶裏添加煙殼子, 我們是過來調查情況的。”

事情是這樣的。

前天縣公安局收到一封信, 內容是舉報清水大隊赤腳醫生丁苗,煮煙殼子水給社員喝,給自己博好名聲,還上了縣日報, 作為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典型加以報道。

煙殼子可是毒,加到水裏給人喝,那是犯法。

局裏對這封舉報信很重視, 立刻派人去縣日報社調查。

果然象舉報信中說的那樣, 那個叫丁苗的赤腳醫生, 因為煮涼茶上了報紙, 因為上頭正大力宣傳婦女能頂半邊天,所以上頭對這篇報道評價很高, 可能省日報還會轉載。

派去調查的公安還見了采訪丁苗的記者齊雪梅。

齊雪梅聽到有人舉報丁苗往涼茶裏加煙殼子,一下怒了,“舉報的人是胡說八道,安的什麽心, 丁苗配藥材的時候, 我就在旁邊, 她還跟我講用的都是啥藥材, 每樣藥材都有啥功效。”

說到這兒, 齊雪梅想起一件事, “她配藥材的時候, 我還拍了張照片,用的都是啥藥材照片都拍到了,你們不信的話,拿照片去叫人辨認一下有沒有煙殼子。”

照片洗出來後,就在齊雪梅辦公桌的抽屜裏放着,她把照片拿給公安。

公安對中草藥是外行,就拿着她這張照片去找老中醫辨認,找了3個老中醫,都說沒有煙殼子,“照片拍到的這些,是肯定沒有煙殼子的,都是些常見的藥材。”

不過保險起見,縣公安局還是派了兩個人來清水大隊做調查。

程立陽,“是誰舉報的?”

高個子公安,“對不起同志,我們有規定,不能洩露舉報人信息。”

其實這是封匿名舉報,信封上只有收信人地址,沒有寄信人地址,舉報信上的落款是:一個出離憤怒的正義人士。

程立陽,“那亂舉報誣陷人你們就可以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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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陽看着很平靜,不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這是發怒的前兆,越平靜,怒火越盛。

矮個子公安,“同志你先別急,我們并沒有對這件事定性,這次過來也是了解下情況,”

“我沒在涼茶裏添煙殼子,涼茶配料我師父知道,大隊長也知道,你可以去問問他們,而且藥材我都是在公社藥材收購站買的,你們也可以去調查下我有沒有買煙殼子。”

“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你做的涼茶裏面都添加了什麽藥材?”

丁苗把配料表給兩人拿了過來,兩人掃了一眼,跟3個老中醫說的一樣,都是常見的中藥材。

這足以證明丁苗煮的涼茶裏沒有添加煙殼子,寫舉報信的人是誣陷。

不過他們還要去找韓京生和清水大隊的大隊長了解下情況,然後還要再去趟藥材收購站。

往社員喝的涼茶裏添加煙殼子不是小事,往小了說是為搏個好名聲以身試法,往大了說這是□□投毒行為,他們必須調查清楚。

矮個子公安把調查情況都記錄了下來,讓丁苗按了手印。

高個子公安,“同志,我們會向領導彙報這次的調查情況,随後會有一個書面回複。”

想了想,又問丁苗,“同志,這段時間你有沒有得罪人?”

丁苗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得罪過誰。”

公安在筆記本上寫下一串號碼,遞給丁苗,“這是縣公安局的電話,你要是想起得罪過誰,或是跟誰不對付,給我們打個電話。”

舉報信上又沒寫寄信人地址,想要找到這個人不亞于大海撈針,只能從丁苗這裏入手,看她能不能想起點線索。

兩人收拾好東西走人,走到門口被鳳嫂子他們給攔住了,剛才屋裏的對話他們都聽見了,都很生氣,尤其是鳳嫂子,她現在是丁苗的迷妹兒,無腦信丁苗,見不得誰往丁苗身上潑髒水。

“你們肯定是弄錯了,我們丁大夫可不幹那種缺德事兒。”

劉婆子,“煙殼子我知道,以前我娘家一個叔就抽煙殼子,解放前把家産就抽光了,他抽的時候我聞過,涼茶裏可沒那個味兒。”

姚彩玲得了信兒,也過來湊熱鬧,接話道,“涼茶裏好幾種藥,混到一塊兒,有煙殼子你也聞不出來,喝肯定也喝不出來。”

鳳嫂子,“姚彩玲你啥意思?”

姚彩玲,“你別多心,我就随口一說。”

……

雖然還沒有調查完,不過以目前的證據,都可以證明丁苗是被誣陷的,兩個公安都覺得有必要提前為丁苗恢複名譽,兩人小聲交談了一下,然後高個子公安對大家說,“從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丁苗同志是被誣陷的,她煮涼茶用的藥材,都是常見的中藥,适量使用,确實對身體好,具體的我們???還會繼續調查,請社員同志放心,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鳳嫂子白了姚彩玲一眼,“我就說我們丁大夫幹不出這種缺德事。”

兩個公安走了,鳳嫂子他們還在說這件事,都在議論到底誰舉報了丁苗。

鳳嫂子,“也不知道哪個缺德冒煙兒的舉報人丁大夫。”

“八成是咱大隊的。”

“圖啥?人丁大夫還不是為了咱好?”

“眼紅呗。”

“咋舉報的?”

“剛才公安不是說了,是給縣公安局寫了舉報信。”

“信上沒寫是誰舉報的?”

“就是寫了人公安也不跟咱說。”

……

姚彩玲一直聽着,聽着聽着,臉上不大自然,就想走,慶嫂子卻喊住了她,“海洋媳婦,前幾天我去公社,見你從郵電局出來,你去郵電局幹啥去了?”

她這麽一問,所有人都看向姚彩玲。

姚彩玲被問了個冷不防,一時不知道咋回答,支吾了幾下才想起個借口,“天熱,我進去歇歇腳。”

慶嫂子不信,“大熱的天,你跑那邊幹啥?”

郵電局在公社最東頭,供銷社,肉店,醫院基本上都在公社西頭,大熱的天,沒啥事誰會往那邊跑。

外邊也沒有親戚要寫信寄信。

鳳嫂子,“就是,你跑那邊幹啥?該不會是去寄舉報信吧?”

舉報信就是姚彩玲寫的。

她寫舉報信沒有私心,純粹就是為社員好,萬一丁苗往涼茶裏加了煙殼子,不是害了大家?

好多娃也都跟着喝呢,娃娃喝上瘾了更難戒,娃一輩子就毀了。

所以她才給縣公安局寫了那封舉報信。

程立陽本事大,公社派出所認識不少人,要讓公社派出所查,指不定咋袒護呢。

別人不說,就是顧海洋,怕是也會袒護丁苗,畢竟顧海洋跟程立陽是好兄弟,顧海洋為了程立陽,難保不會徇私。

只有讓縣公安局查她才放心,程立陽本事再大,手也伸不到縣公安局。

不過寫信的時候,她還是多了個心眼,她是用左手寫的,信封上她也沒留寄信人地址,就算是事後調查是誰寫的信,也查不到她頭上。

她沒想到的是,她從郵電局出來的時候,竟然被慶嫂子看見了。

她出來的時候明明四周都看了看,都沒有看見慶嫂子。

不過寫舉報信的事,她肯定是不會承認的,她要承認了,程立陽和顧海洋都饒不了她。

姚彩玲,“我去供銷社買東西,想着好些日子不在公社轉了,從供銷社出來就四處轉了轉,轉到郵電局的時候,有點頭暈,就去裏面歇歇腳,我涼快了一會兒就立馬出來了,咋就成了去寄舉報信了?丁苗煮涼茶也是為了大夥兒好,開始我是不信她,那也不能怪我,以前沒喝過,所以不敢喝,可當時又不是我一個人不敢喝,是吧,因為這個我還中了暑,後邊我也喝了不少,我喝了她的涼茶,我還寫舉報信舉報她?我可幹不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

打死她都不會承認是她寫的,反正又沒有證據證明就是她寫的。

慶嫂子她們雖然還是懷疑她,可她說的話也确實挑不出啥毛病,就不再揪着她了,轉頭議論到底是誰寫了舉報信,都罵那人忘恩負義。

姚彩玲松了一口氣,剛才慶嫂子他們幾個問她話,程立陽一直盯着她,瘆人的很,她都要吓死了。

幸好慶嫂子她們好糊弄。

姚彩玲覺得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就算是程立陽懷疑她,拿不出證據,懷疑也是白搭。

不過讓她遺憾的是,公安竟然說丁苗沒往涼茶裏加煙殼子,丁苗啥事沒有。

她白忙活了。

星期天,顧海洋在家休息。

上次因為顧德傑去上育紅班的事,兩人吵了一架,這都好幾天了,兩人都在冷戰。

這次是姚彩玲先服了軟,問顧海洋,“丁苗被誣陷那事,上頭是咋說的?”

雖說這件事是縣公安局經辦,不過顧海洋也是公安系統,他應該知道內情。

她心虛,還是怕公安局從舉報信上查出點啥,所以想從顧海洋這兒探探口風。

姚彩玲先服了軟,顧海洋一個爺們兒,也不可能再揪着那點矛盾不放,跟媳婦怄氣,說“縣公安局沒讓公社派出所插手。”

姚彩玲,“回頭你打聽打聽縣公安局查出點啥沒。”

怕顧海洋多想,又說,“我跟丁苗算是一塊兒長大的,她是啥樣的人,我能不清楚?這次我是真替她不值,費勁巴力的煮涼茶給大夥兒喝,還被人舉報,你說舉報人圖個啥?”

顧海洋,“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姚彩玲,“……”她成了鳥人?

正要再從顧海洋這兒套出點消息,聽到門口有動靜,顧海洋出去看是誰來了,姚彩玲聽他喊了聲,“立陽。”

姚彩玲心裏就是一咯噔。

程立陽跟顧海洋關系好,他以前經常來找顧海洋的。

可姚彩玲因為舉報信的事兒,不是心虛嘛,所以現在是格外不想看到程立陽。

程立陽在外面不知道跟顧海洋說了句啥,姚彩玲聽到顧海洋說了句,“她在屋裏,進來說。”

簾子一掀,程立陽跟顧海洋都進了屋。

程立陽臉上沒啥表情。

其實程立陽一直就是這樣,臉上不大有笑臉,可姚彩玲不是心虛嘛,看到他這樣就有點害怕,沖着程立陽勉強笑了笑,“立陽來了,天熱,我去給你倒碗水。”

程立陽,“不用忙,我是來問你幾句話。”

姚彩玲心裏有點慌,強做鎮定道,“你要問啥?”

程立陽盯着她,“檢舉苗苗的信,真不是你寫的?”

姚彩玲一下激動起來,“程立陽你啥意思,雖說我跟丁苗平時不大來往,也鬧過幾次矛盾,可我還不至于因為這個就去檢舉丁苗,她名聲壞了,對我有啥好處?”

顧海洋也皺起眉頭,“立陽,彩玲有時候是有點糊塗,可她沒膽兒做這種事。”

程立陽沒理會倆人的話,還是盯着姚彩玲,“我再問你一遍,舉報苗苗的信,真不是你寫的?”

姚彩玲,“不是我寫的,我不知道慶嫂子給你說了啥,但那天我确實只是拐到郵電局歇歇腳,歇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雖說跟程立陽關系好,可程立陽象是認定了檢舉丁苗的信就是姚彩玲寫的,顧海洋也有點不大高興,正要問程立陽有啥證據,突然就聽到姚彩玲說她去過郵電局,質問程立陽的話咽了回去,再說出口就變成了質問姚彩玲,“你去過郵電局?”

“去是去過……”

顧海洋嚴肅道,“你去郵電局幹啥?”

姚彩玲聲音一下高了八度,“顧海洋你別拿我當犯人審,我是在公社轉的時候,突然頭暈,當時剛好走到郵電局門口,我就去郵電局歇了歇腳,歇一會兒就出來了,我啥也沒幹,我跟你也這麽多年了,你是啥樣的人,你還能不知道?”

程立陽,“那如果郵電局的工作人員證明你幹過啥事呢?”

姚彩玲登時張嘴結舌的說不出話了。

千算萬算她竟然還是漏算了一點,郵電局的工作人員可能會記得她。

當時她買了信封,郵票,寫好後就把舉報信遞給了櫃臺後面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是個姑娘,那姑娘還跟她說了幾句話。

不過,郵電局裏來來往往的人那麽多,她又不是象丁苗那麽紮眼,那姑娘也許記不住她。

顧海洋多了解她呀,一看她這樣子,還有啥不明白的,氣的臉色鐵青,“檢舉信還真是你寫的?”

姚彩玲垂死掙紮,“你別聽是風就是雨,我沒寫,我跟丁苗又沒仇,我檢舉她幹啥?”

程立陽不再說話,掀簾子出去了,姚彩玲正奇怪程立陽咋突然就走了。

剛才其實是詐唬她?

正琢磨着,就聽程立陽在外面喊了聲,“李敏,你進來!”

簾子又掀開了,程立陽進來了,後面跟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姑娘高高的個子,有點黑。

姚彩玲一看到這姑娘,臉一下子白了。

姑娘是郵電局的工作人員,她去寄信的時候,就是把寫好的信交給了這個姑娘。

程立陽指了指姚彩玲,問李敏,“是不是她?”

李敏看了看姚彩玲,肯定道,“就是她,因為她信封上沒寫寄信人地址,所以我多看了幾眼,她的信是寄給縣公安局,我還問她咋不寫寄信人地址,她說不用寫,所以我對她印象很深。”

寄信的人都會在信封上寫上收信人和寄信人地址,就姚彩玲這封沒寫,所以李敏對姚彩玲印象很深。

顧海洋憤怒道,“你還不承認?”

姚彩玲咋會想到程立陽連郵電局的工作人員都能找過來,這姑娘對她還印象深刻。

可就是這樣,她也不承認,對顧海洋吼,“你信他不信我?他要是故意跟這姑娘合夥誣陷我呢?

丁苗被誣陷,他氣沒地兒撒,可不得找個人撒氣……”

李敏不高興道,“當時櫃臺又不止我一個人,好幾個人都看見你了,要不???我把他們都喊過來?”

姚彩玲說不出話了。

千算萬算,她漏算了程立陽可能跟郵電局的工作人員認識。

他有本事把郵電局的工作人員喊到家裏來。

顧海洋臉色鐵青。

他跟程立陽是發小,兩人從穿開裆褲的時候就在一塊兒玩,後來他去當兵,很少回來,程立陽沒少幫他照顧他娘,他倆都互相拿對方當親兄弟看。

可姚彩玲卻誣陷他兄弟媳婦,還不承認。

就象她剛才說的,她到底圖啥?

顧海洋,“你自己說,你為啥要這麽做?你別再跟我說不是你寫的,你要再不承認,我把你拉到公安局,讓公安局的人幫你回憶回憶到底是不是你寫的。”

姚彩玲見勢頭不對,變了口風,語氣軟了下來,“信是我寫的,可我也是為社員好,好些人都說喝涼茶上瘾,喝了還想喝,我就想着丁苗是不是往裏面加了煙殼子了,要不咋會喝了還想喝,現在大夥兒都信她,我要跟人說她往涼茶裏加煙殼子,肯定沒人信我,所以我就給縣公安局寫了封信,想叫縣公安局的人下來查查,要是沒往裏加煙殼子最好,萬一真加了煙殼子,我也算給大隊給社員做了件好事……”

顧海洋,“就算是你懷疑她,你不能當面問她?實在不行你去跟大隊長說,你就是跟我說也行啊。”

“我要當面問她,她能承認?程金石現在當她是金疙瘩,說了也是護着她,偷偷的揭過去,你就更別提了,拿立陽當兄弟,我跟你說了,你會信我的話?”

顧海洋不說話了,這倒是事實,姚彩玲要跟他說丁苗往涼茶裏加煙殼子,他肯定不信。

但這不是她偷偷寫檢舉信的理由。

丁苗可是他最好的兄弟的媳婦。

顧海洋對程立陽說,“立陽,這事兒是你嫂子做的不對,你該去告她你就去告她,我沒二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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