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楊書記跟程立陽喝了會兒酒就走了, 他喝的有點多,走路都是晃的,嘴裏還一直絮絮叨叨, 說都是他沒用, 浪費了丁苗熬涼茶的好手藝。

楊書記跟李景打過交道, 還吵過架,他了解李景,這個人極會鑽營,而且向來是無利不起早, 盯上涼茶廠和程立陽,八成有別的目的,所以不會輕易收手。

楊書記走後, 程立陽跟丁苗說了一聲, 就騎車去公社找李強。

李強正在肉店上班, 看到程立陽來了, 把手裏的剔骨刀往案板上一紮,就跟着程立陽出來了, 問他,“你那事咋樣了?”

縣裏派過來的調查組,也來問過李強,說是調查涼茶廠, 十句裏至少有九句都是問程立陽。

李強雖性子直, 可他不傻, 一聽就聽出來了, 這哪是查涼茶廠, 分明是打着查涼茶廠的旗號, 實際上是查程立陽。

當初程立陽跟他說不再倒騰了, 他還勸程立陽,幸好程立陽不幹了,要不然,順着程立陽得揪出一大串。

程立陽,“已經沒事了,問你件事,劉景你還記得嗎?”

李強想了想,“以前在公社當通訊員那個劉景?”

劉景老家是向陽公社楊家集大隊的,最開始是在公社當通訊員,3年前從向陽公社調到了縣裏。???

李強,“記得,他是走的老丈人的門路才調到了縣城,這些年好象靠的也是老丈人。”

要不然,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通訊員,咋能調到縣裏,而且3年時間就成了縣計劃委員會的副主任,稱得上官運亨通。

程立陽,“我記得當年他跟一個女知青好過。”

程立陽不愛聽閑事,李強卻是個八卦愛好者,整個向陽公社,大小事兒都逃不過他耳朵。

程立陽也是當初聽他提過,有印象,但具體的,他記不太清楚,所以過來問李強。

程立陽問起這個,李強就來了勁兒,“好過,那女知青也姓李,叫李小娟,家是四平縣的,去楊家集插隊,就住在劉景他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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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下鄉插隊,隊裏一般都會建知青點,不過如果來插隊的知青少,犯不着建知青點,就叫知青借住在社員家裏。

當年去楊家集插隊的知青就少,所以李小娟是借住在劉景家。

一來二去的,倆人好上了。

不過兩人好的事,瞞的緊,沒多少人知道,李強也是無意中才撞見的,他姥姥家是楊家集的,跟劉景家住一個胡同,去他姥姥家得經過劉景家門口。

有一回他去給他姥姥送塊肉,經過劉景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劉景和李小娟在拉拉扯扯,李小娟拉着劉景一直哭,“當初你跟我好的時候是咋說的,說要娶我,這才多長時間啊,你就變心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中,你就是圖人家縣裏有個有本事的爹,想攀着往上爬,那我總不能白叫你糟蹋,你不要我,我就去揭你老底……”

劉景看着很煩躁,想甩開李小娟,看到李強打門口過,把李小娟給拉進屋了。

“後來劉景不還是攀上了現在這個老丈人。”

程立陽,“那李小娟呢?她沒鬧?”

“李小娟跑了,知青辦還去她家裏調查過,她也沒回家,估計是受刺激大了,不知道跑哪兒了,這都三年了,估計都死了,不死也成盲流了。”

程立陽看着李強,李強莫名其妙,“你看我幹啥?”

程立陽收回目光,“你現在有空沒有,有空帶我去劉景老家看看。”

肉店上班有啥空不空的,有事了跟主任說一聲就行了。

李強去肉店跟主任說了一聲,騎上車跟程立陽去楊家集大隊。

路上李強跟程立陽說,“劉景沒有兄弟姐妹,就他一個,跟他爹娘住一塊兒,後來他調去縣裏,他爹娘也叫他接走了,現在他家那個院子一直空在那兒,你咋突然對他感興趣了?”

程立陽也沒瞞着李強,“這次縣上過來的調查組,就是他派的。”

李強目瞪口呆,“他是不是有病,辦涼茶廠礙着他啥了?”

程立陽有個直覺,縣裏派調查組過來,不單純是劉景指使的,劉景應該就是個槍,他背後還有人。

不然,以劉景的為人,犯不着給自己找事。

因為他怼了劉雲潔,替劉雲潔報仇,更不可能,劉雲潔在公社張嘴閉嘴就是劉景,實際上是野地裏燒火一邊熱,劉景實際上看不上這個堂妹,更不會為了這個堂妹派人過來查他,查涼茶廠。

劉景向來是無利不起早,所以他這次派調查組過來,是有更大的利益驅使。

至于是啥利益,他還有點理不清。

他之所以想去劉景家看看,就是剛才李強說的那些,讓他産生了一個想法,他得去印證一下。

楊家集大隊離公社近,騎車十來分鐘就到了。

劉景家住村西頭,因為這幾年都沒住過人,看着有點破。

院門是個木栅欄,挂了條鐵鏈子鎖,鎖跟沒鎖一個樣,一推就是一道大縫,一個成人縮着身子都能擠進去。

估計是家裏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不怕偷。

程立陽和李強兩人都高,李強還壯,嫌木栅欄上那道縫隙小,擠過去難受,翻牆過去了。

牆是土坯牆,風吹日曬的,再加上孩子爬,到處都是豁口。

劉景家就一進院子,三間正屋,兩間西屋,都挂着鎖。

院子東南角有一棵棗樹,樹下有一口井,壓着塊大石板。

程立陽過去看了看,估計是怕孩子玩的時候掀開石板掉進去,石板上也挂着鎖,跟井沿鎖一塊兒了。

院子裏就再沒其他了。

李強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還趴着門縫往屋子裏看了看,啥也沒發現,搔了搔頭,扭頭想跟程立陽說,卻看到程立陽蹲在井邊。

這都蹲了老半天了,李強過去,“這井咋了?”

他繞着井看了一圈,啥也沒看出來。

程立陽,“我懷疑李小娟是被劉景給殺了,屍體就在這井裏邊。”

李強雖然長的人高馬大的,可他膽子小,怕鬼,一聽程立陽的話,吓得立馬離那口井一丈遠,“你可別吓我,再說劉景就算是不想要李小娟了,他也犯不着把人殺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他能不知道?”

“那如果李小娟一直纏着他呢?”

李強無話可說。

他也了解李景,為了往上爬,啥事兒都能幹的出來,臉皮也厚,以前他在公社當通訊員的時候,巴結領導,巴結的那叫一個谄媚。

可就是這樣,他敢殺人?!

程立陽,“你過來看。”

李強一想到井裏可能有具屍體,就不敢過去,程立陽嫌棄道,“你那膽子,對得起你個子嗎?”

李強,“誰說個子高就非得膽大了,我爹個子也高吧,比我還膽小,天黑了一人都不敢上廁所。”

說話間就把親爹給賣了的李強,還是壯着膽子過去了,程立陽示意他也蹲下來。

李強學着程立陽蹲下來勾頭看,還是啥也沒看出來,程立陽用手擡起一點石板。

石板能掀起一點,但搬不下來。

程立陽示意他看,“你仔細看井沿。”

這回李強看出來了。

劉景家這口井,井沿是用磚砌的,最上面那層磚上刻的都是花紋,刻了一圈。

李強摸摸頭,“他們家還挺講究,砌個井沿都刻上花。”

程立陽把石板放回原位,站起來,“這不是普通花紋,這應該是一種咒。”

小時候清水大隊有個跳大神的,程立陽見過她弄過這個,後來破四舊,沒人敢再弄了。

李強吓了一跳,小聲道,“這可是破四舊的東西,他家敢刻這個?再說好好的在井沿上刻這個幹啥?”

李強說完,想到剛才程立陽說的,李小娟應該是被劉景給殺了,屍體給扔到了這口井裏。

如果這些花紋真的是一種咒的話,那八成真被程立陽給說中了。

李強趕緊又跳開了。

按時間推算,李小娟是3年前失蹤的,那就是66年,66年開始破四舊,沒人敢再弄這個,除非是自家人。

程立陽問李強,“劉景他爹娘或是親戚裏有沒有跳大神的?”

李強,“那我不知道,不過我姥姥應該知道,你等着,我去問問她。”

李強要翻牆出去,都走到牆根了又回頭問程立陽,“你一人在這兒,不害怕?”

程立陽一臉嫌棄,“趕緊去!”

李強麻溜翻牆出去了。

程立陽站在井邊,他記性好,記得清水大隊那個跳大神的就是寫的這種花紋,不過那個跳大神的是畫在黃裱紙上,她畫,他跟顧海洋站一邊兒看稀罕,後來那個跳大神的畫的煩了,叫他和顧海洋畫,說畫好一張就給一顆糖豆。

他倆為了能多拿糖豆,比貓畫虎,畫了有十幾張,畫的手都酸了。

他還問過那個跳大神的,畫的是啥,跳大神的吓唬他倆,說是壓死人魂的。

當時小,大人說啥都信,後來大了,就不信這個了。

不過信這個的肯定還不少,只不過因為破四舊,都不敢明目張膛的信。

按着這個思路走,那個叫李小娟的,應該是被劉景給殺了,屍體扔到了這口井裏,劉景或是他爹娘信這個,怕李小娟的魂纏着劉景,就在井沿上刻了咒,怕被人發現,打着怕孩子掉到井裏的旗號,用石板把井給鎖起來了。

任誰也不會往井裏有屍體上想,劉景跟現在的妻子結了婚,一家人都搬去了縣城,時間一久,李小娟就徹底沒人遺忘,再不會有人提起。

劉景在公社當通訊員的時候,手腳不幹淨,他本來想揪出他點經濟問題,哪知道竟然牽扯出一條人命案。

李小娟要真是被劉景殺了,投屍到井裏,那劉景膽子可真夠大的。

李強很快又翻牆回來了,“還真叫你猜中了,劉景他奶以前就是個跳大神的,他娘嫁過來,他奶就帶着他娘一塊兒跳,後來不是破四舊嘛,劉景他娘就不跳了,我姥姥說以前見過劉景他奶給死人畫咒,倒是沒見過劉景他娘畫過,不過劉景他奶既然會,能不教給劉娘他娘?”

程立陽前段時間跑涼茶廠的事,買了盒煙,一直裝在兜裏,他輕易不抽,這會兒拿了根煙出來在抽,聽了李強的話,把煙頭往地上一扔,“報警吧。”

回去的路上,李強還是不敢相信劉景真敢殺人,“你說???劉景真敢殺人?我咋覺得他沒那個膽兒。”

程立陽,“失手殺人,毀屍滅跡呢?”

李強打了個哆嗦,那也夠狠的。

兩人徑直去了派出所,正好碰到顧海洋。

自打上次程立陽把姚彩玲送到派出所,兩人還沒有見過面。

顧海洋雖說知道姚彩玲那是活該,可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

對程立陽,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芥蒂,姚彩玲被關到派出所,丢的可是他的人。

因為這件事,兩人多多少少有了點隔閡,沒有以前那麽親近了,但畢竟是多年的兄弟,比起其他人,還是要親近一些。

顧海洋,“立陽你咋來了?”

李強搶着說,“我們是來報案的,以前楊家集那個女知青,叫李小娟的,失蹤的事,你還記嗎?”

顧海洋當然記得這件事,當年他也參與了這件案子,還是他去李小娟家調查的。

顧海洋把兩人讓到他辦公室,給兩人倒了兩杯水,“記得,這都多少年了,咋又提起這件案子?你們要報的案,不會是跟她有關吧?”

李強,“就是跟她有關,她應該是被人殺了,屍體投到了井裏。”

顧海洋是刑偵大隊的,刑偵大隊負責的都是大案,要案,象這種命案,就是歸刑偵大隊管。

顧海洋臉上嚴肅起來,“你把你了解的都說一遍。”

李強就把他跟程立陽在楊家集劉景家發現的情況都跟顧海洋說了一遍,“這都是我跟立陽的猜測,要想确定李小娟的屍體是不是真在井裏,還得你們公安下去撈,看能不能撈到李小娟的屍體,要是李小娟的屍體真在井裏,那八九不離十,當年她不是失蹤了,而是被劉景給殺了。”

顧海洋對這件事很重視,讓程立陽和李強先坐着,他去向所長彙報。

很快就回來了,對程立陽和李強說,“所長很重視,今天天晚了,不方便下井,明天一早就過去。”

顧海洋他們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楊家集劉景家。

掀開石板,就聞到一股臭味,刑偵隊辦過不少命案,一聞就知道這是啥味兒,顧海洋臉色更嚴肅了,“小孔,你下去看看。”

井口窄,小孔身體瘦小,整個刑偵隊,也就他能下去。

其他公安給小孔腰上系上繩子,拽着繩子把小孔送了下去。

不大功夫,就聽到小孔在井下面喊道,“組長,找到了!”

刑偵隊在楊家集劉景家井底下找到具屍體,這事兒很快就在向陽公社傳開了,丁苗去接東東的時候,聽到好多人在議論。

“聽說都沒肉了,就剩下個骨架子。”

“都三年了,一直泡在水裏,能不爛?”

“真是那個李小娟?劉景把她殺了?我咋不信,劉景我見過,白白淨淨的,不象是會殺人的人。”

“我也不信,好好的他殺李小娟幹啥?”

……

丁苗接東東回到家,顧德傑等着他,東東剛回來就把東東喊走去玩了。

丁苗問程立陽,“李小娟真是劉景殺的?”

程立陽,“聽海洋說,縣公安局已經把劉景控制起來了,不過他不承認。”

這是命案,殺人償命,他咋會承認。

劉景不承認他跟李小娟好過,更不承認李小娟是他殺的,“李小娟雖然是住我家,不過我上班忙,早出晚歸,跟她也就打個照面,連話都很少說,我咋會跟她好?”

公安拿出李強看到他跟李小娟拉扯的證詞,他還是不承認,“李小娟是跟我說過,想跟我好,說句實在的,我沒看上她,就沒答應她,她一直纏着我,李強同志那天從我家門口過,就是李小娟纏着我,我怕被人看見了說閑話,就把她拉到了屋裏。”

劉景聽說是程立陽報的案,還跟審他的公安說,“程立陽絕對是公報私仇,我派調查組查他的涼茶廠,他就誣陷我殺人,說不定是他殺了李小娟,把李小娟屍體投到了我家井裏,要不然,他咋知道我家那口井裏有屍體?”

顧海洋過來找程立陽,“他就仗着死無對證,咬死了人不是他殺的。”

就算是在他家井裏發現的,沒有證據,也不能證明人就是他殺的。

程立陽,“去李小娟家了嗎?”

顧海洋,“去了,李小娟爹娘早死了,家裏就一個大哥,成家了,對這個妹妹也不是多關心,李小娟留下的東西早就給扔了。”

顧海洋煩躁得直揪頭發,如果沒有證據證明李小娟是劉景殺的,公安局就得放人。

以劉景的為人,把他放了,他以後不得瘋狂報複程立陽?

就算是跟程立陽有了隔閡,兩人終歸還是兄弟,顧海洋為了這個兄弟,也得找出劉景殺人的證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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