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手術做的很成功,只是麻藥勁兒過去之後,動過刀的部位開始疼,趙祁疼到後半夜才睡着,趙貞整晚陪侍在他床邊,都沒怎麽合眼。

七點多天大亮,趙貞沒吵醒他,強打着精神去樓下食堂買早餐。醫生說要吃清淡的,她弄了些清淡小粥,另配爽口開胃的醬菜。

九點時護士來查房,趙貞讓開身,手機正好唱起來,聲音突兀,護士被吓了一跳,她說了聲抱歉,快步挪到陽臺上接電話。

一個喂字,她立刻認出是陸懷深的聲音,以為他是來問罪的,想都不想解釋道:“我向葉小姐請了假!”

陸懷深沒作聲,幾秒後,他在趙貞忐忑的心情中,沉沉開口:“如果還想用昨晚的條件作交換,現在就下樓。”

說完這句,那邊就挂斷了,趙貞握着手機一愣,反應過來後更加不解。

昨天晚上趙祁進手術室之後,她給他打了電話,她現在都無法回想,當時是用什麽心情說出那句話的,感覺二十多年來的所有自尊和堅持,都被自己放在了腳底下狠狠踩。

可這些比不上趙祁,她不能讓他做完手術出來,第三天就被趕出病房。

陸懷深的答複是一聲笑,趙貞分別不出其中成分,但能感受到他的輕視,還有一絲絲‘早就料到’的優越感。

她懸着心,煎熬極了,然而他卻兜頭潑下一盆冷水。

“你不是挺能拿喬嗎?我還等着看你繼續端架子呢,這就堅持不下去了?”

“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告訴你,你搞錯了一件事,陪不陪沈沛寧不是你說了算,你哪來的資格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很高興你終于認清了自己的身份,但是趙貞,世界不是圍着你轉的……現在想賣了?可惜,我不想買了。”

他說的每個字趙貞都記得,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他肆無忌憚地羞辱了她一通,而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現在這個電話又是什麽意思?

正發着呆,主治醫生進來詢問趙祁的情況,趙貞收好手機,快步回到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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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縫合處沒什麽大礙,要緊的便是休養問題,沒過多久護士折返,敲着門框提醒:“12號床的病人家屬,住院費和藥費盡快交了,不然明天早上的藥取不出來。”

這間病房兩張床,只住了趙祁一個人,另一張暫時空着。

趙貞抿了抿唇,稍坐一會兒對趙祁說:“我出去一下,你乖乖躺在這裏不要動,藥水吊完了自己按鈴叫護士,中午我要是沒回來,我就讓許佳給你帶飯。”

叮囑一番,她拎着包出去,電梯要等,幹脆走樓梯,一溜煙小跑沖下去。

跑到大樓外,陸懷深打來了第二個電話。

趙貞以為他親自來了,一邊朝大門外奔,一邊氣喘籲籲地答:“馬上就來!我已經快到大門了!真的……”

他丢下一句:“葉嬌在車上等你。”便挂了電話。

聽到葉嬌的名字,趙貞的心跳沒那麽快了,雖說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晚點死總是更好的。

出了正門,右側邊的路道旁停着一輛車,就是她第一天上班時從鼎風坐到陸氏的那輛,副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一半,葉嬌的臉出現在裏面。

“上車。”她眉頭一皺,責備道:“我等了你十五分鐘,趙貞小姐。”

趙貞說對不起,“剛剛醫生……”

葉嬌打斷她:“行了,趕緊上來吧,解釋的話留着,不用跟我說。”

趙貞悻悻拉開車門上去,車開得飛快,她一路上坐立難安,心裏惦記着趙祁,有些擔心,還有些忐忑。

手掌放在腿上,握緊,再張開,指甲的痕跡嵌在掌心,像幾條細瘦的彎鈎月牙,沒一點感覺。

完了,連痛感都麻木了。

她垂頭,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陸懷深的意思是願意和她做昨晚的那個交易了?這車一路開下去要去哪?直接去見沈沛寧,還是先去陸懷深那?以陸懷深的龜毛性格,不知會不會要她先簽個合同?

還有沈沛寧,她和他實在是不熟,做那檔子事的時候該如何是好?太尴尬了,萬一他有虐待人的喜好怎麽辦?要不然還是簽個合同好了,保證不能致殘也不能弄死她……

發散的思維繞了一圈,沒多久又回到原點——案板上的肉居然想和肉販子讨價還價,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趙貞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好用力扯了扯嘴角。

“你這樣很難看。”葉嬌不知何時回頭了,眼神在趙貞臉上斜過,道:“最好收起這幅樣子,陸總不喜歡。”

趙貞很想嗆她,反正陸懷深從來沒喜歡過她,她好不好看有什麽區別,就算她把嘴角咧到後腦勺去,在他眼裏也跟哭喪似的。只是有些話,不管是對着陸懷深,還是對着葉嬌,她都沒資格說。

“那陸總喜歡什麽樣的?”她擠出笑問。

葉嬌蹙眉,收回目光,沒再理她。

車開了挺長時間,最後開上山,陸懷深的別墅就在這片。

趙貞下車的時候腳崴了一下,沒扭傷,就是差點摔倒,葉嬌站在大門前的階梯上,回頭瞪了她一眼,腳下那雙恨天高醒目異常。

陸懷深在二樓書房,葉嬌把她領進去,交接之後便走了。

趙貞站在偌大的書房正中,一動不動。

來的路上所做的心理建設在這一刻全都不複存在,不管是自嘲還是自我調侃亦或是自我疏導,都沒有用。

她害怕。

陸懷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圓潤的煙霧一圈圈彌漫,散開在四周,那味道加重了趙貞的緊張。

“啞巴了?”他眯眼。

趙貞小小聲地叫了聲陸總。

他嗤地一笑,“昨晚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可不是這語氣。”

懸着頸上的那把刀将落未落,感覺難受得很,趙貞一急,幹脆道:“五萬塊錢您願意給就幹脆地給,不願意給,我就……”

“就這麽樣?”陸懷深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就去找別人,問問有沒誰願意出這個價?”

‘買’字加重了語氣,話音重重落在趙貞心頭,她咬了咬唇。

陸懷深起身,不緊不慢走到她面前站定,就那麽直直地打量了一會兒,視線迫地趙貞微微垂頭,他卻突然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仰頭看着自己。

趙貞有點慌,她不喜歡這個姿勢,皺着眉動了動,想往後躲,他幹脆一把攬住了她的腰。

這下好了,動彈不得。

“……挖兄弟牆角是不厚道的。”她擠出這麽一句。

陸懷深笑了,眼神落在她的嘴唇上,越湊越近。

趙貞的臉漲地通紅。

“你以為我要親你?”唇瓣相隔毫厘,就此停住,他眸色微深,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話音落下的瞬間猛地一松手,趙貞踉跄着倒退了兩步。

“這勾人的本事留着,晚上用在沛寧身上。”他頗嫌棄地拍了拍手,“倒是比平常半死不活的樣子順眼多了。”

是啊,對他來說當然順眼,趙貞沒吭聲。

已經把自己當做商品論價處之,再争什麽骨氣就真的惡心了,趙貞扯了下衣擺,擡頭換了副表情,紅唇輕勾道:“分內的事我自然會做好,陸總無需擔心,我保證一定會讓沈先生滿意,所以……錢,可以先給我嗎?”

不笑時已然媚眼如絲,笑起來就更別提,何況是她故意作此神态,氣質和外表相矛盾,又奇異地和諧。她只是站在那裏,就是刺激腎上腺素的良藥。

陸懷深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有片刻的怔愣,過後對上她笑盈盈的眼神,仿佛挑釁一般,不知從哪生出了一股惱怒。

“五萬也值得你如此追着不放?”他把煙往地毯上一丢,語氣惡劣地嘲諷:“你放心好了,我沒有拖欠工資的習慣,畢竟你也不容易,張開雙腿一晚上也才五萬,若是連這份辛苦錢都要黑,那我就太沒人性了。”

趙貞臉一白,指間微微發顫,還是強顏歡笑道:“陸總能這麽體諒人我也很開心,既然如此,麻煩您先把錢給我,晚上到沈先生那,要怎樣都行。”

“怎樣都行?”陸懷深的臉色陰沉下來。

趙貞以為他說着說着終于忍不住要動手打自己了,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他卻突然上前,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半拎半拖,丢到了書桌前。

腰撞上桌沿,趙貞吃痛地輕叫出聲,陸懷深欺身壓上來,吓得她一愣,痛呼的半個音節就那麽卡在喉嚨裏。

陸懷深開始扒她的衣服,動作粗魯暴躁,趙貞吓得臉都白了,一連聲地叫他:“陸總、陸總……”

他捏起她的下巴狠聲道:“不是說怎樣都行?要我付錢可以,總得先驗貨吧?”

“我……我還沒做好準備!”趙貞用手抵着他的胸膛,盡力推開,雖然她很想鎮定,聲音還是禁不住輕顫。

陸懷深才不管那麽多,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一副就是要在今天辦了她的模樣。

他低頭親上了趙貞的脖子,趙貞用手擋,手被抓住用腳踢,腳被抵住,又瘋狂地掙紮。

趙貞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像個神經病。

有些事情原來真的沒有想象的那麽容易,來的路上她在心裏說服了自己無數次,只要眼睛一閉,忍忍就行,忍忍就過去了。

可是真的到這一步才發現,她忍不了,不管是陸懷深還是沈沛寧,這真的不是閉上眼睛就能忍過去的事情。

趙貞崩潰地哭了出來,嚎啕大哭。

陸懷深一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如此舉動。

手一松,趙貞滑坐到地上,眼淚挂了滿臉,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她抹了一把眼淚,找回了點理智,随手一攏衣服,也不管那麽多,起身奔着門沖出去。

趙貞知道自己看起來很狼狽,管不上那麽多,從那棟別墅裏沖出來之後,又憋着勁跑了好一段才停下。

住在這片的人家至少都有幾輛配車,是以這個地方出租車很少,幾乎沒有。

走下去吧,沒有車,她又不會飛,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風吹在臉上,眼淚幹了,刮地有點疼,趙貞緩慢走在這條只有她一個人的路上,腦子裏混沌一片。

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盤旋的山道前方似乎有車開上來,一輛黑色邁巴赫從拐彎處出現,趙貞下意識往旁邊靠了靠,那輛開得飛快的車突然車頭一偏,直沖着她來,一個急剎車停在了她面前。

她吓得倒退一步,差點跌倒。

車上下來一個人,趙貞直到被他抓住手腕往車上拖,才反應過來。

“……霍承安?”

霍承安的臉冷地像是凝固了,拉開副駕駛座的門一把将她甩進去,關車門的動作暴躁無比。

他從另一邊上車,趙貞愣愣地看着他,“你……”

話還沒說完,他轉動方向盤,調頭後猛地踩下油門,沒系安全帶的趙貞一個不穩往前面摔去。

霍承安目光寒冽地凝視着前方,聲音如同森然利刃:“你現在最好不要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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