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水鬼道士

自我那日醒來已過三天，沒有任何不适感覺，但祝大娘和大牛，就是把我從水裏撿回來的那對好心母子，硬是讓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今天我實在忍不住，再躺下去我大抵都可以長蘑菇了。想我當年在忘川河，每時每刻都在和水鬼打架，傷了也就那麽挂着彩，第二天也照樣活蹦亂跳的在……游水。

當我出現在院子裏時，大牛，咳，還真是人如其名，正準備上山采藥。在這住的幾天我自然看到他們生活的拮據，何況又添了我這麽一張只進不出的嘴，雖說我不吃也不餓，但祝大娘總會有各種方法讓我吃下去。譬如：她局促的搓着手道：“姑娘，莫不是嫌棄這糟糠咽不下口？哎，我差大牛去鎮上賒點米回來……”我忙道：“怎麽會！我以前住的地方連這些都吃不上呢。”

我說的可是大實話，忘川河裏可是真沒有這些的。然後，祝大娘看我的眼神愈加憐惜，口裏直嘆到：“多好的姑娘，平白遭恁些罪，天可憐見的遇到祝大娘我，姑娘你就安心在這住下罷。”大抵是因為那天撿到我的景象太有沖擊力，祝大娘一直認為我是從惡人手底下逃脫不成，跳河自盡的命苦女子。她道：“那天我在河邊洗衣服，擡手擦汗時看到你漂在我不遠處沉沉浮浮，唬了我一跳，衣服都漂走一件，給你拉上岸時發現你還有氣，忙回去叫了大牛……”

如此幾番下來，我是不吃也得吃了，而且這所謂的“糟糠”吃進我嘴中我只覺得美味異常，大抵是因為在忘川河裏泡的太久了罷。

見我出來，大牛搔了搔頭道：“予婳姑娘，你快回去躺着吧，讓我娘見着你出來好罵我照顧不周了。”乍一下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那麽一瞬的茫然，我原地蹦了兩蹦，“大牛哥，你瞧我這不都好了，我今天跟着你一起上山罷。”咳，叫一個比我小了幾千歲的人為哥，着實讓我老臉紅了一把。

大牛黝黑的臉膛透着可疑的紅，如果可以稱之為紅的話。大牛笨拙的拒絕我，“不…不行，娘說你身體沒好，不能下床。”我循循善誘，“你瞧我這樣子像沒好麽？”我原地連蹦帶跳轉了幾圈，大牛遲疑搖搖頭，繼續循循善誘，“這是白芷，這是龍葵，這是何首烏……對不對？”大牛連連點頭，“我這些日子想起一些過往，我原先大約是認得這些草藥的，就讓我和你一塊去吧，這些日子總是拖累你和祝大娘，我也不能總吃白食。”大牛猶豫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個“好”字，看來我的循循善誘很成功嘛。

有多久沒有腳踏實地過了，有個幾百年了吧。

當我走在山路上，心情無以名狀的在興奮着，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囂叫着，尤其是看到遍地的野草時候。所以興奮過頭的我做了一個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我歡天喜地的跑進草叢裏，撸起袖子就開始挖土，待我刨出一個不大不小正可容納我雙腳的坑時，我把腳伸進去，呃，開始埋土。總而言之，我把自己當成了一棵草，埋了起來。我做完這一切，滿意的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子，就看見大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我以為我會慌亂，然則我無比淡定的彎腰把土又刨開，伸出腳走了出來，拍拍鞋子，留給大牛一個潇灑出塵的背影，讓他自己去揣測吧。實則我轉身的剎那無比心虛，我剛剛分明就是把自己當成一棵草給埋了。我猜我以前在天上大概就是一株草罷。

祝大娘終于接受我已“痊愈”的事實，我得以自由的全村散步。

這日我從山上采藥回來，一路哼着不成調的小曲，順帶着走兩步轉一圈，差點把背簍都給甩出去。沒有水鬼的日子過得甚是舒坦，再不用面對一張張慘白無色的臉。

我晃進村子裏，一路上有不少人和顏向我打招呼，“喲，祝大娘家的小丫頭回來啦。”我一一回禮，哥哥姐姐叔叔嬸嬸叫的他們眉開眼笑。可見我這副皮囊還是不錯的麽，不僅在水鬼圈裏受歡迎，在凡人圈裏也頗受歡迎。

正喜滋滋的想着一個小身影炮彈一樣撞進我懷裏，我低頭一瞧，“喲，這不小寶麽，今兒個怎麽自己溜出來。”小人兒正是祝大娘家隔壁嬸子的兒子。

小人拽着我的衣擺，“予婳姐姐，我娘說村裏來了個道士，在河邊做法要收水鬼呢，我也想看，可我娘不讓。予婳姐姐你帶我去偷偷瞧兩眼吧。”

哎呦我這個小心肝不由自主顫了兩顫，方才還想着今後和水鬼再無緣相見，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話雖如此，但我實則對凡間的道士頗為好奇，秉承着只看熱鬧不出手的原則，我晃悠悠帶着小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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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上想了千百種凡間道士該有的模樣，怎麽着也都是衣裾翩翩，鶴發童顏，英姿飒爽的持着一把桃木劍，化作正義，大喝，“妖孽！哪裏逃！”

然則，我費力擠進人群看到的景象卻頗叫我失望。哪裏有什麽英姿飒爽的持着桃木劍，只見一個翩翩少年郎，狼狽的在水裏撲騰，當然如果忽略他青紫的臉色，淩亂的衣着，散亂的頭發的話，他的确是個翩翩少年郎。

唔，其實他生的着實不錯，雖說被水鬼挾持着，但那青紫裏透着的隐約白皙，因痛苦而皺着的英眉，被水迷亂眯着的雙眸，雖看不清神色，但那微挑的眼角卻別有風情。哎呦，真是罪過，那一半白骨一半皮肉，一面空眼眶一面掉下半個眼珠子的水鬼，正豎着利利的獠牙抵上小道士的脖頸準備咬上一口，我卻在這欣賞小道士的美貌。

我還道今兒能一睹凡人風采，看來還得本仙草出手了。

我不着痕跡退出人群，臨走又瞥了一眼那被我解救下的小道士，卻意外的撞進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我今後的日子正是應了那句愛管閑事都沒有好下場的老話。

哎呦，仰天長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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