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問題與答案

給施陶電話的人是宣寧寧。

施陶知道她現在不方便過多跑動,就沒和對方說今晚有聚餐的事。

“桃子,我都忘記你今天生日了,對不起呀。”

“說什麽對不起,啊——”

沒想到吃飯前放風筝的孩子們還沒回家,現在正在扮演水手和海盜,滿草坪瘋跑。

像施陶這種骨灰級倒黴蛋,當然是又一次被撞了個趔趄。

“桃子你在外面呢?怎麽有小孩的聲音。”

施陶揉着腰,“哎,對,在景觀公園這兒吃個便飯。”

“景觀公園!?”宣寧寧聲音陡然拔高,“我就在附近呀,你在哪兒呢?我去找你。”

施陶看了眼瘋跑的孩子,不禁捏了把汗,“別別別,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誰都沒想到施陶一個電話要打這麽久。

但剩下的在場三位都是無懼冷場的主。

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鐘維希。

他指了指之前放在陸向峥面前的金湯力,“陸先生怎麽不喝?”

“哦。”陸向峥瞥了一眼杯子,淡淡道,“抱歉,過敏。”

“過敏?”鐘維希愣了下,心道剛才不還說自己都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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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許是職業習慣使然,聽見有人說對酒精過敏,鐘維希還是沒法掉以輕心。

“那我給您重新調一杯無酒精的可以嗎?”

陸向峥擺擺手,“不用,我都過敏。”

“都……”鐘維希無語,得,五分鐘時間從都可以變成都過敏。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施陶得好朋友,他都要以為這人是來砸場子的了。

即便陸向峥此刻現在看起來不太友善,但鐘維希在瀾桂坊接待過不少奇葩客人,這種程度的不對付,他覺得問題不大。

并且以他現在的立場來說,能和陸向峥拉進一些關系是最好的。

“陸先生應該很了解小陶吧?”鐘維希索性換了個話題。

“你是指哪方面?”陸向峥把問題抛了回去。

“比如喜歡吃什麽東西,看什麽電影,聽什麽音樂,”鐘維希頓了頓,“或者……喜歡什麽樣的人?”

陸向峥了然,慢條斯理道,“別的我不清楚,但他喜歡什麽樣的人我倒是知道。”

鐘維希一愣,沒想到陸向峥這麽坦誠。

“他喜歡人渣。”陸向峥微微擡起下巴,欣賞着鐘維希陡然僵硬的神色,“鐘先生,恕我直言,你這種好好先生不是他的菜。”

話音落下,不僅是鐘維希,連悶頭烤肉的齊岩都愣住了。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換齊岩先投降,“那啥……我去趟冷庫,你們慢慢聊。”

于是Freesia裏只剩下了陸向峥和鐘維希。

鐘維希調整好神情,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陸先生,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怎麽會不懂,都是字面意思。”陸向峥淡淡道。

“我明白了。”鐘維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這是考驗,對吧?”

陸向峥面帶毫不掩飾的嘲弄笑意,“鐘先生可以盡情腦補,我無權幹涉。”

“當然,當然。”鐘維希放下酒杯,“我相信您沒有騙我。”

他雙手交叉放回膝頭,漸漸收斂起溫和的笑意。

“我想陸先生的意思應該是想告訴我,小陶曾經受到過傷害,請放心,我一定會很珍惜地對待他。”

話音剛落,鐘維希就接收到了對面尖銳的注視。

他隐約感覺到,雖然雖然兩人一直都有對視。

但直到這個時候,陸向峥才第一次拿正眼看自己。

“如果我沒記錯,這次應該不是第一次與陸先生見面,您是秦董的人,信遠的陸總。”鐘維希點破陸向峥的身份,慢條斯理補充,“只是沒想到您和小陶是好朋友。”

陸向峥的眼神只有一瞬間的銳利,再開口時已經恢複了淡然。

“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

“這個我确實沒法反駁。”鐘維希笑笑,“如果陸總願意多透露一些的話,真的感激不盡。”

說完這句,室內便再次陷入沉寂,徒留烤爐裏炭火劈啪作響的聲音。

鐘維希八面玲珑慣了,他在心裏複盤了一下自己與陸向峥所有的會面經歷,可以肯定自己沒有得罪過對方。

自從施陶離開後,陸向峥就像是揭掉了一張彬彬有禮的面具。

字字不留情面,句句別有用心。

鐘維希是個情商極高的人,一般這種時候,也就權當聽不懂,囫囵應付過去了。

但面對陸向峥時,似乎不行。

對方就像一匹目标明确的孤狼,如果不想辦法切中要害,他就會一直觀察破綻,然後撕咬過來。

“陸先生,不好意思,我今天問得太多。”鐘維希把烤好的牛肉夾進陸向峥餐盤,雖然對方今天除了蛋糕沒有吃任何東西。

但這不妨礙鐘維希行使他的禮儀,“但請容許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他目光上移,與陸向峥對視,“您不覺得,以朋友立場來說,您對他的占有欲太大了嗎?”

陸向峥的目光依舊平靜,沒有一絲漣漪。

他從來滴水不漏,這一次當然也是。

鐘維希搖搖頭,笑道:“他知道您的心思嗎?”說罷,他微微偏過頭,望向陸向峥後方,“小陶,你明白嗎,陸先生對你的感情?”

聽到鐘維希喊施陶的一瞬間,陸向峥的神情有了波動。

他猛得回頭,身後卻是空無一人。

陸向峥被将了一軍。

堤壩被擊潰的一瞬間,那個答案順應而出。

撇除所有可能得選項,剩下的那個就是唯一的答案。

“抱歉。”鐘維希收斂了笑容,“我偶爾比較喜歡開玩笑。”

他既知道了答案,也便有了危機感,陸向峥是個不容小觑的對手。

但他同時也覺得奇怪,明明可以近水樓臺,為什麽兩個人依舊是朋友關系。

鐘維希聽聞過陸向峥在商場上的手段,知道這人做事果決,行動力超群。

這樣的人喜歡施陶,卻和對方十年如一日保持朋友關系……

也許他們間存在有什麽無法逾越的障礙?

雖然今天陸向峥話很少,但鐘維希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

他決定見好就收,不再刺激陸向峥。

“向峥哥!”輕快的女聲伴着開門的聲音傳來,适時按下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暫停鍵。

“好久不見,哥。”宣寧寧從門口小跑過來,“你可是大忙人哎,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悠着點。”陸向峥起身把宣寧寧按進座椅,“施陶呢?”

宣寧寧朝後指了指,“喏,來了。”

“不好意思,剛剛出去接了下寧寧。”施陶對陸向峥和鐘維希道。

他給鐘維希介紹了宣寧寧,宣寧寧很樂于見到施陶多交朋友,對鐘維希十分友好。

未多時,兩人居然熱絡地聊了起天天來。

施陶坐回位置,見陸向峥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無聊了,有煙花,要放嗎?”

陸向峥當然對煙花沒興趣,但他現在更不想和鐘維希共處一室。

“走吧。”他拉起施陶往外走。

鐘維希發現兩人要走,但宣寧寧正聊到興頭上,他也沒辦法立刻跟着起身。

施陶接收到鐘維希頻頻望過來的目光,“維希,我們先去放煙花,你們吃好就過來。”

鐘維希點點頭,又把椅背上的衣服遞給施陶,“穿個外套,當心着涼。”

施陶想接,沒想到陸向峥先他一步接了過去,展開披在了他肩頭。

“快走吧。”陸向峥催促着,攬過他的肩頭往前走。

毫無察覺的施陶由陸向峥圈着,沒有注意到方才二人間微妙的氛圍。

草坪上嬉鬧的孩子已經回家,空曠的月色下,只有零星的人影散落在各處。

施陶所謂的煙花不過是最簡單的手持小禮花,拿火機點着了,從頭至尾也就十幾秒的璀璨。

“哥,你要點一根嗎?”

施陶手中明明滅滅的星光照在臉上,柔和而矚目。

“我點這個。”陸向峥抽出一根煙。

“哥,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施陶靠近,手中的小煙花劈啪亂彈,周身空氣裏都是硫磺的味道。

陸向峥站在原地,等他靠近,再靠近。

待施陶來到身邊,他伸出手,攤開,掌心是個皮質的小袋子,“生日快樂。”

施陶啞然,伸手接過袋子,晃了晃,聽到裏面有叮當的響動。

施陶沒想到陸向峥給自己準備了禮物。

和鐘維希給自己禮物的感覺完全不同,能收到陸向峥的禮物是一種驚喜摻雜着感動的情緒。

陸向峥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光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他高興。

小煙花在此刻燃到盡頭。

猛然陷入黑暗的雙眼還未适應黑暗,但手中的觸感卻很鮮明。

很明顯,皮革之下,是一把鑰匙。

“房子太舊了,搬家吧。”陸向峥道。

黑暗中,施陶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嗅到煙草燃燒的味道。

清涼而辛辣的薄荷味尼古丁,和陸向峥本人一樣。

“搬家,或者先把瀾桂坊的工作辭了,剩下的我會幫你安排。”

遠方的空氣被風吹動到近前,帶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向峥哥!桃子!我來啦!”宣寧寧爽朗的嗓音不多時已經近在咫尺。

“啪——”話音剛落,她點起了一根小煙花,随後鐘維希和齊岩也加入了進來,昏暗的夜色裏頓時充滿了可愛的光源。

施陶也在同一時間看清了陸向峥的臉,對方的眼神裏透着不容置喙。

他突然覺得掌心裏那個牛皮小袋沉重而滾燙,心髒本該暖和的地方卻透着冷風。

宣寧寧已經很多年沒有玩過這種小煙花棒,點完一根還想再玩,卻接到了梁飛的電話。

那頭一開口就是,“姑奶奶,大晚上跑哪兒去了啊!”

宣寧寧和梁飛簡短應付了兩句,挂了電話。

她朝施陶吐吐舌頭,“噫…我是沒打招呼直接跑出來末,梁飛給我念叨了一頓。”

施陶摸摸她的頭,“現在畢竟是特殊時期嘛。”

宣寧寧嘆了口氣,對陸向峥道:“哥,你什麽時候走,我能坐你車嗎?”

陸向峥擡手看了下表,“走吧,我送你。”

二人向衆人道了別,臨行前,陸向峥深深看了一眼施陶。

施陶扯了扯嘴角,和陸向峥輕輕揮了揮手。

往停車場去的路上,宣寧寧還在和陸向峥吐槽着婆婆讓自己每天喝各種奇怪補品的事。

陸向峥靜靜聽着,偶爾回應兩句。

走到車邊,他手伸進口袋翻找車鑰匙。

宣寧寧正講到興頭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陸向峥方才停滞的動作。

就在剛才,陸向峥掏車鑰匙時,指尖觸及到了一個東西。

那是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衣兜裏的皮質小袋。

陸向峥回身,朝Freesia的方向遠遠看了一眼,明白了施陶的回答。

“無聊的自尊心又開始作祟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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