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遇故知

施陶雖然決定暫時留在鑫市,但自己那點微薄家當還在何斌姑姑的廠裏。

眼下他已離職,必須早些将行李取回來才行。

因為還瞞着宣寧寧自己辭職的事,他只說第二天要回單位處理些事情,快的話當天就能回來。

自那日晚餐一別,陸向峥便再沒在施陶面前露過面。

雖然偶爾也會來接宣寧寧去律師事務所或法院,卻一次也沒有上過樓。

在施陶看來,陸向峥那日雖然并不像他佯裝的那般爛醉,但也喝了不少。

酒意上頭時說了諸多平日裏不會說的軟話,以他一貫的倨傲,醒過來後指不定心裏得多膈應呢。

不過,見不到面反而能冷靜冷靜,對兩人都好。

第二天一早,施陶坐上了去泓市的大巴。

有賴于豐富的離職經驗,他很快打包好了行李,和同事們告了別。

許是考慮到這次一走,短期內不會再回來,他打算去一趟百達豐和何斌打個招呼。

到了市區,寄存好行李,他看了下導航,發現得去馬路對面乘公交。

正在馬路邊等綠燈呢,突然,一輛拉風的重型摩托停在他面前。

車主聲音悶在頭盔裏,聽着有些含糊,“施陶!絕了,還真是你啊!”

施陶努力辨別,卻只看到了對方頭盔面罩上自己困惑的倒影。

“是我呀,”車主一把掀開面罩,露出标志性的濃眉大眼,“我!齊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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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齊岩!你怎麽會在這兒?!”施陶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與齊岩重逢,瞬間又驚又喜。

他有太多問題要問,但現在畢竟是在馬路上,齊岩遞過來一個頭盔,“哈哈,我怎麽不能在這兒了,這兒我老家呀。上車,咱換個地方聊”

施陶戴好頭盔,顫顫巍巍跨上這輛看起來不太安全的拉風機車。

一陣風馳電掣。

從重型機車上下來的時候施陶只覺兩股戰戰。

就聽齊岩得意道:“我這車馬力不賴吧?”他指指邊上的獨幢小樓,“你先進,我停個車馬上來。”

進了門才發現,這幢素雅小樓的整個一層居然是個重型機車的小型展廳。

各式保養得當的高端車輛按型號整齊碼放,他雖不懂,亦覺得賞心悅目。

“幾個小兄弟想一起玩玩車,我就跟這兒弄個基地樂呵樂呵。”齊岩随口介紹,“一樓展廳,二樓會客,走走走,咱上二樓。”

施陶啞然失笑,真不愧是鐵打的齊岩,流水的玩票。

齊岩領着施陶步行上樓。

施陶忍不住問,“那時候你突然不見了,我還去Freesia找過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齊岩撓撓頭,支支吾吾道:“哦,那事兒掰扯起來也沒啥,就……當時那幫孫子添油加醋把事捅我爹那裏去了,我家老頭怕惹事,給我騙了回來。”

“欸?”施陶聞言很吃驚。

“那天我正要去警局報案,走到一半我爹讓我趕緊回家,說是有急事,結果我一回來就給繳了手機,啧。”齊岩苦着臉忿忿不平。

“其實Freesia那塊地後來怎麽處理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家老頭死活不讓我再管。”他見施陶聽得認真,補充道。

“原來是這樣。”得知并沒有發生自己臆想中的暴力事件,施陶松了口氣,接着追問,“那維希呢?你們後來有過聯系嗎?”

“維希他……”齊岩聲線有些古怪。

“他怎麽了?!”施陶一驚,畢竟他從陸向峥那裏只聽說了一小部分內容,具體如何他到現在也沒搞明白。

但現在看齊岩平安無事,他自然希望鐘維希也已經回歸到了正常生活。

齊岩攤了攤手,“這個我很難說。”

見對方表情肅然,施陶很不安,惴惴道:“能不能簡……簡單說說。”

“嗯——”齊岩捂着下颌作沉思狀,見施陶眉頭越蹙越緊,突然咧嘴一笑,“要不你自己問吧。”

說罷,他推開面前的門。

許久未見的鐘維希就站在門後。

他幾乎一點沒變,甚至比在瀾桂坊時看起來還更穩重些。

“小陶,好久不見。”鐘維希微笑着與施陶打招呼。

齊岩把施陶推進去,“那你們先聊,我在樓下還有點事。”說罷便帶上了門。

施陶簡直不敢相信,今天到底是個什麽日子,憑空蒸發的人,又一個接一個重現在眼前。

他不禁揉了揉眼睛,“維希,真的是你!”

鐘維希依舊在笑,只是笑容裏有隐約的尴尬,眼神亦在躲閃,“小陶你……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施陶朝對方走近了些,“倒是你,那時候突然不見了,我真的很擔心。”

“擔心?”鐘維希眉眼郁結更盛,猶疑道:“你不怪我?”

“怪你?”施陶睜大眼,“怪你什麽?甚至……甚至如果向峥哥那時候和你說了過分的話,我代他向你道歉。”

鐘維希沒有立刻回答,思考良久才斟酌着道:“陸先生确實和我有一些……理念上的摩擦。”

施陶不知道這個“摩擦”具體有多嚴重,但看鐘維希蔫蔫的樣子,完全能想象那次會面有多不愉快。

“對不起。”施陶心裏歉疚極了,“雖然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如果沒有我,你們也不會有交集。”

似乎是回想起那時的情景,鐘維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頹然捂住面孔,“該說道歉的是我,那時候我太懦弱,背棄了對你的承諾,就這麽逃走了。”

施陶第一次看到鐘維希如此消極的一面。

他很想知道陸向峥到底對鐘維希做了什麽,卻也不敢再揭對方的傷疤。

思索間,心中愈發惴惴。

但見鐘維希深陷苦悶,他只能強裝笑顏,“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真的從來沒怪過你,你也不要再自責。”

“那我們……”鐘維希艱澀的聲線從指縫間擠出,“還算是朋友嗎?”

“當然算啊!”施陶提高了些音量,“維希你怎麽了,這不像你。”

鐘維希似乎一直陷在某種妄自菲薄的情緒裏。這一刻,得到施陶的肯定,他終于放下包袱,長長舒了口氣。

“抱歉,是我顧慮太多。”他情緒逐漸平複,決定不再糾結,便轉了話題,“小陶,你怎麽會在泓市?”

施陶簡單地解釋了一番,鐘維希聽罷,不無遺憾道:“那回去以後不再過來了嗎?”

施陶還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只說再觀望觀望,又反問鐘維希怎麽在這。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家是做連鎖餐廳的嗎?”鐘維希問。

施陶點頭表示記得。

“最近股東擴大了投資,希望在周邊城市增加新連鎖,泓市就是其中一個點。”鐘維希開始說工作規劃時,又恢複了施陶記憶中神采奕奕的樣子。

“正好我得知齊岩也回了泓市,就和公司主動請纓過來了。”說到這裏,鐘維希情不自禁露出粲然笑容,“只是沒想到能再見到你。”

兩人交換了新手機號,又聊了一會兒,齊岩中途推門進來,“吃晚飯吧?”

“晚飯?!”施陶一驚,他本答應宣寧寧今晚就回去,再不走恐怕要耽擱。

鐘維希看出施陶不對勁,忙問:“怎麽了?有約?”

“那倒不是……”

“不是就成,”齊岩沒等施陶說完就上來夾着他肩膀往外走,“快來嘗嘗我做的大餐。”

齊岩的做菜水準确實大有進步,據他自己說是剛回泓市那會兒,被老爹禁足在家“修身養性”時練出的手藝。

三人邊吃邊聊,氣氛像回到了Freesia那會兒似的,輕松又惬意。

施陶心情久違地如此暢快,一時間也說不出要先走一步的話。

他中途離席給宣寧寧打了個電話,那邊巴不得他別管自己好好工作。

施陶哭笑不得,和宣寧寧說了自己改簽的時間便挂了電話。

飯後,齊岩被兩個上門試車的小兄弟拖住。

鐘維希帶着施陶先回了二樓,布好茶席等齊岩。

鐘維希心細如發,方才在飯桌上寥寥幾語間,他便推測施陶和陸向峥之間已有嫌隙。

于是他試探道:“小陶,雖然有些晚了,但如果我說,我仍舊希望能兌現那時的承諾,你會怎麽看?”

“什麽?”施陶有些摸不着頭腦。

“我的意思是,等你手頭的事處理好後是不是能回來泓市,加入我的團隊?我希望你能再次考慮成為我的工作夥伴這件事。”鐘維希語氣鄭重,沒有絲毫開玩笑的地方。

“哦,可以啊。”

施陶沒有任何猶豫答應了,這讓準備了一大堆說辭的鐘維希有些怔愣,他尋思怕不是施陶沒聽懂自己的話,于是更詳細地重新解釋了一遍。

施陶點點頭,“嗯嗯,好,我會考慮的。”

“但,”鐘維希頓了頓還是問出了那個最敏感的問題,“陸先生那裏……?”

施陶聳了聳肩,“這些和他有什麽關系。”

此話一出,鐘維希心裏的一塊大石也跟着落了地。果然,施陶已經不再甘于受陸向峥的桎梏與擺布。這樣看來,他與施陶之間最大的障礙似乎消除了。

說起來,那時陸向峥來找自己,還給自己下了套,他被迫選了前途,又連夜落荒而逃。

為此,他在很長時間裏因為怨怼而心緒不平,輾轉難眠。

當然,他亦對施陶念念不忘。

當施陶重新出現在面前時,他幾乎願意相信是命運把對方送還到自己身邊,他和施陶沒道理不再續前緣。

良機就在眼前,絕不能錯過。他可不想當陸向峥,看似一身本事,朝夕相處二十年都沒能收獲施陶的心。

“好,那我等你回複,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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