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淺淺匪淺

在泓市被齊岩留着住了一晚,第二天施陶坐改簽的車次回到鑫市。

這次行李不少,所幸宣寧寧家離得不遠,施陶打算直接打個的過去。

按照記憶中的出租停靠點走去,卻突聽手機鈴音狂想。

施陶手裏沒空,本不想接,但鈴聲停了沒一會兒又再次響起,他只好騰出手來掏手機。

看見來電人時,他有些怔愣。

“喂……?”

“你在哪兒?”那邊是陸向峥有些氣喘的聲音。

“我……”施陶看着身邊遮天蔽日的擁擠人潮,一時不知該如何描述。

躊躇間,卻聽那頭陸向峥輕笑。

“找到你了。”

施陶一驚,握着手機四下望,人潮湧動裏哪裏有陸向峥的影子。

“你向後看。”似乎知道施陶在找自己,那頭溫言提醒。

施陶依言轉身,就見洶湧向前的灰色的人流裏斜斜掙脫出一道仆仆身影。

“正好順路,索性來接你。”陸向峥還未走近,努力平複喘息的聲線先一步從聽筒裏傳出,綻在施陶耳邊。

他只覺得耳膜像被羽毛撓過,不自覺去揉,指尖竟是一片滾燙。

陸向峥漸漸走近,終于靠至面前,施陶這才看清他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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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今日不似往常總是一身筆挺深黑,竟是着了套淺米灰的薄款西裝。

陸向峥本就身材挺拔,褪去無聊的黑色裝裹,再配合英挺面容與明顯打理過的發絲,周正中平添幾分微妙的恣意風流。

施陶清楚陸向峥長得好,但從小看到大,也不免見怪不怪。

今天猛得見對方這副打扮,雖覺得不好意思,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發現施陶不說話只是直勾勾打量自己,陸向峥一時有些拿不準,“咳咳,昨天你和寧寧打電話時我正好在邊上,知道你改了簽。”

施陶心思浮動,咂摸了一會兒才聽出對方是在解釋為什麽出現在這兒。

又想起方才自己因為不可明說的心思出了神,也不知有沒有被看出端倪,施陶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那邊自亂了陣腳,落在陸向峥眼裏卻是另一副光景,眼見施陶因為自己的欲蓋彌彰變得更加慌亂,他暗道失策,卻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補充,“正好要去一個地方,順路而已,你別多想。”

“嗯。”施陶含糊應聲。

不過,這副打扮确實看得出有約,他思緒漂浮,小心翼翼揣測陸向峥要去見什麽人。

正想着,只覺手裏一輕,再回神時已經坐在了副駕。

車穩穩駛出,陸向峥随意找了些話題聊天,施陶心不在焉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些什麽,他此刻還在腹诽怎麽就稀裏糊塗上了車。

“小陶,”

“嗯?”

“那天我是喝了不少,但說的話并沒有忘。”陸向峥神态從容,“我聽你的,試着退回原本的位置,但接送一下朋友并不算越界,對嗎?”

這話無論怎麽聽都沒有能挑剔的地方,卻讓施陶語塞。

他無端端被陸向峥架到了某個不尴不尬的節點,而對方呢?

是進是退要麽游刃有餘,要麽峰回路轉,笨拙如他,要如何适應陸向峥突如其來的轉變呢?

但這些抱怨他說不出口,各退一步本來就是自己期望的,申辯倒像在反悔似的。

無解的難題總是讓人難堪。

鈴聲突然響起,是才分別沒多久的鐘維希。

施陶餘光打量了一下陸向峥,見對方也在看自己。

猶豫片刻,他突然覺得胸口沉悶。

憑什麽事事都要跟着陸向峥走?連接個電話也要看他臉色?簡直是笑話。

幹脆地按下接聽鍵。

鐘維希這次打來,主要是關心他是否安全回到鑫市。

介于陸向峥在身邊,施陶本不想多談,但鐘維希還另外與他談了些新連鎖的進度。

聽着對方巨細靡遺的闡述,施陶也不好意思打斷,一通電話結束,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幾分鐘。

“朋友?”陸向峥身子微微靠了過來,聲線平和,笑容妥帖。

看着這游刃有餘的态度,施陶不知怎的萌生出一股混着委屈的不甘心。

“是的,你也認識。”他合上手機,盡量表現得随意。

“是?”陸向峥只說了一個字,面上表情不變。

“鐘維希,我昨天遇見他了。”

施陶別開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不該提起鐘維希的,明知道陸向峥對鐘維希的抱有敵意,故意說出來無非是想看這人的反應。

何其幼稚的舉動。

出人意料的是,陸向峥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驚詫,只是随意地點點頭,“是麽,好巧。”

“诶……?”施陶微微睜大了眼睛,猛得看向對方。

“覺得我會生氣?”陸向峥挑眉,“既然答應過你不會再逾矩,又怎麽會對你的交友圈指手畫腳呢?”

“嗯……哦……”

“有機會的話,其實我也想向鐘先生道歉,不過我還沒完全整理好心情,如果你下次見到他,也先不要和他提起那件事,可以嗎?”陸向峥說着,慢慢放緩車速,“到了。”

汽車緩緩停靠在宣寧寧小區門口,陸向峥瞥了眼手表,“就不送你進去了,還要趕去別處。”

“好。”施陶很想問別處是哪裏,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我來幫你拿行李。”陸向峥作勢要下車。

施陶趕緊阻止,“不用不用,開一下後備箱就好。”

大抵是真的趕時間,陸向峥并沒有堅持。

後備箱緩緩打開,施陶卻是有些怔愣,裏面除了自己的行李,還有一束漂亮的玫瑰。

玫瑰?

聯想陸向峥分外光鮮的打扮,一切似乎了然了。

本該在車裏的陸向峥不知何時來到了施陶身邊,他表情有些尴尬,沉默地幫施陶把行李拿出來。

整個過程,他身子有意無意擋着施陶望向玫瑰的視線。

“那我先走了。”陸向峥迅速關上後備箱,還沒等施陶回話,便匆匆回到駕駛座。

馬路邊,一句遲來的“慢走”淹沒在汽車揚長而去的尾氣裏,最終誰也沒有聽見。

訴訟離婚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情,動辄就要一兩年。

施陶做好了陪宣寧寧打持久戰的準備,甚至把老房子重新收拾好,搬了回去。

說來也是唏噓,過去的一年多他不是住在別人家裏就是在路上奔波。如今回歸原本的位置,竟是些恍如隔世。

距離他上次見到鐘維希已經過去一個月,對方對招攬他一起工作這件事十分上心,常常與他聯系。

有時早晨一睜眼就能看到對方的未讀消息。

雖然施陶有些懷疑,鐘維希這麽熱情是不是還存了以前那樣的情感,但對方除了工作和普通日常,從來沒有過任何暧昧的言語。

得益于陸向峥的幫助,梁飛最終放棄了訴訟,與宣寧寧協議分割了資産。

最重要的是,甜豆的監護權歸于宣寧寧所有,并趁熱打鐵改了母姓。

宣寧寧給甜豆取了個清雅的名字,叫寄舟,宣寄舟。

施陶問這名字的寓意,宣寧寧說這世道不易,希望甜豆這艘小小船也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平穩行駛,承載着希望、未來和夢想前往遼闊的新的天地。

“所以呀,”宣寧寧溫柔着望着懷裏的女兒,“我既不願她重蹈我的覆轍,也絕對不會将她綁在小盒子裏,我希望她能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而我永遠會在海岸守護着她最柔軟的港灣。”

最終,在甜豆一周歲生日前一個月,宣寧寧正式恢複了單身。

隔日,宣寧寧特意定了家餐廳,請交好的朋友、同事吃飯,當然其中也包括施陶。

施陶到餐廳時,發現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宣寧寧朝他揮手,指了指自己身邊唯一一個空位。

施陶入座後,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向峥哥呢?”

“哎,”宣寧寧聳聳肩,“叫了,但他說忙,大概率來不了。”

“哦……?”施陶目光不由自主朝門口飄去,卻被宣寧寧一巴掌拍了回來。

“看什麽呢。”她湊近施陶耳邊悄悄說,“我和你說,你右手邊的老哥下筷子可快了,待會兒上菜了可別分神。”

施陶勉強扯了扯嘴角,權當宣寧寧在逗他。

然而宣寧寧并不是在開玩笑。

右手邊的老哥是個老饕,人狠話不多,別看身板精瘦,下筷卻是快狠準。

施陶坐他邊上,是搶也不是不搶也不是,等老哥幾筷子完事兒,菜已經轉到別處了,再轉一圈回來,就只剩下那點可憐的渣了。

施陶啞然失笑,右手邊的老哥固然能吃,其他賓客卻也不遑多讓。

好在他今天不餓,菜雖然吃不到多少,酒還是管夠的。

只是肚子裏沒東西墊着,兩杯下肚,施陶已經覺得有些暈乎乎。

宣寧寧又湊回他耳邊,“桃子,你能不能替我下去接下向峥哥?”

“啊?”施陶晃了晃腦,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走不開。”宣寧寧尴尬地吐吐舌頭,“還得加兩個菜呢,不然他來了可什麽都沒得吃了。”

施陶這次搞清楚了,陸向峥居然在飯局過半之後來了,現在就在樓下。

并且陸向峥迷路了。

但這也不能怪他,宣寧寧選的這個餐廳開在一個年輕人愛逛的休閑集成街區,光主建築就三幢,每幢不下六個入口,編號也沒什麽規律。

陸向峥告訴宣寧寧自己在K2口,那兒離餐廳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中間還要過一個隐蔽的天橋,以施陶喝得微醺的腦子來看,這一段七拐八繞,自己能摸過去再把人帶回來已經是極限了。

他搖搖晃晃起身,和宣寧寧比了個ok的手勢。

宣寧寧在背後看着他有些錯亂卻意外輕快的腳步,突然有些擔心,剛想喚他卻被服務生叫住。

“小姐,您剛剛點的鲈魚售罄了,可以換成鳜魚嗎?”

“啊,可以可以。”宣寧寧囫囵應下,再去觑好友,那人早已蹦蹦跳跳跑遠了。

“這到底是喝多了,還是高興啊……”她最後望了一眼施陶離開地方向,眼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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