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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青被帶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嘔吐，這種感覺比暈車強烈一百倍，五髒六腑都被翻攪着，叫人恨不得把它們都給吐出來。

半路上，男人停了車，到後座來給他喂了點水，很沉默。章青的嘴唇還紅紅的充着血，又被礦泉水一點點地沾濕了，瘦削的肩膀發着抖。

他現在非常，極其害怕正在給他喂水的這個人，章青仰着脖子吞咽，沒有人能不害怕一個瘋子。

再然後的事兒，章青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又回到了黑暗的地下室裏面，和外面的新鮮空氣完全隔絕。他的精力變得相當之差，經常性地嘔吐和昏睡，連正常進食都很難做到，身體裏的什麽東西正在瘋狂地消耗他的生命力，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反複告訴他，你完了，你完了！但他絲毫不願意面對現實，把頭蒙得更深。

男人又把他給帶了出去。還是蒙着眼綁手，車緩緩發動，章青在腦子裏勾畫這輛車在空曠大道上行駛的畫面，最好盡頭是個懸崖，男人就朝着那個方向義無反顧地開，他們就一起墜下去。

然而并沒有什麽懸崖。男人像卸貨物一樣把他給丢下了，手下摸到的是土地，鼻尖聞到的是青草香，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回家吧。”

……

“吳總，王總，這邊請。”Karen微微彎着腰，站在電梯口伸出一只手指明方向，吳淮看了她一眼，先邁步出了電梯，王永新跟着出來。

章氏的辦公樓設計得有些怪，走廊狹長，顯得憋悶，章青辦公室就在最盡頭的位置。走着走着，吳淮莫名想起了關于這位小章總的一些秘聞，據說這個Omega兩年前突然失蹤了一段時間，家裏人後來都快找瘋了，人懷着孕回來了。

這種沒什麽前因後果的故事，最容易成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想着想着，秘書已經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吳淮和王永新前後走進去。

章青從辦公椅上站起來，不得不說，這個Omega相當漂亮，稍微笑一下就魅力加倍。吳淮險些被這張臉晃了眼睛，回過神來，三個人寒暄一番，邊喝茶邊聊正事。

“……我有段時間沒來公司了，最近剛回來，業務方面不妥當的還需要二位多擔待。”章青謙虛地說。

“哪裏哪裏……”

王永新是個四十歲出頭的Beta，和章氏以前合作過，說話讓人聽起來很舒服。而吳淮是生面孔，言語之間并不是特別客氣，但總體上還是溫和的。章青看了看他，便發現他的視線也直白地落在自己臉上，很熟悉，即便被發現了也大大方方的，沒收回去。

三十歲出頭，Alpha，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這很符合章青之前的審美，然而此刻他的心卻跟潭死水一樣毫無波瀾，任憑對方的目光都快擦出火來了也無動于衷。章青又和吳淮對視了會兒，确認自己是真的連一點點歪心思都動不起來，甚至還有點不太舒服。

是真他媽好看啊……吳淮想。印象裏，不少人說過章青愛玩，聯系起這個說法，他頓時覺得章青回望過來的眼睛意味深長，都快忘記了面前的是個有家庭的，什麽東西在心裏一動，他忍不住前傾了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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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被完全标記的Omega。離得近了，吳淮能聞到一點章青的氣息，是屬于另一個Alpha的，每個人的信息素都不一樣，很少有人是可以直接被形容出來的味道，章青身上的很淡，卻又令人難以忽略，有種含蓄的強勢，像柱冷水澆到他蠢蠢欲動的心思上。

聊得快差不多了，章青的手機響起來。他歉意地一笑，走到落地窗前面接通了電話，“喂，學長……”他說話的語氣一下有別于剛才談生意，放松了下來。

“好，我知道了。”

接完這個電話，章青再回來，臉上的歉意更深了：“本來應該請二位吃飯的，家裏突然有點事，小孩兒要人照顧。不好意思，下次我做東。”

王永新表示理解：“客氣了，客氣了，下次再約。”兩人的視線都挪到吳淮臉上，吳淮才反應過來，有點意興闌珊地說：“對，下次再聊。”

……

一回家，章青先看見保姆黃姐的行李放在門口。剛才樓鶴重在電話裏跟他說黃姐有急事兒，請幾天假，他人在學校馬上要開個短會，走不開。

黃姐見他回來，把懷裏的章珏放到游戲圍欄裏面，先是跟章青道歉，又反反複複地交代了幾句養小孩兒的事項，章青心不在焉地聽着，嗯了幾聲，打電話叫司機送她一程。

再進門，隔着游戲圍欄，章珏手裏捏着個玩偶哇哇哭，章青看着他，一個頭兩個大，試着哄了兩句，他回憶黃姐和樓鶴重平時哄孩子時的做法，跨進去生疏地想把章珏抱起來搖一搖，結果不知道姿勢哪不對了，章珏哭得更厲害，小嘴大張着，聲音響亮，臉頰漲紅。

章青不敢招他，連忙又放下了。

照顧孩子的事情，章青基本上沒沾過。章珏出生之後，一直都是樓鶴重和黃姐輪流看。章青是真不明白他為什麽哭，也被他哭得心煩，愣愣地坐在游戲圍欄裏跟章珏大眼瞪小眼。

樓鶴重回家，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章青的側臉線條姣好，在暖黃色燈光的籠罩下，呈現出種羊脂玉般的柔潤，表情很茫然。

聽到開門聲，章青如蒙大赦，站起來先說了句：“學長，你快過來。不是我把他弄哭的，他突然就哭了。”

章珏就跟能聽懂一樣，哭得更厲害了。章青從游戲圍欄裏跨出來，尴尬地眨了眨眼。

樓鶴重不意外，先去換衣服洗手，熟稔地把章珏抱起來哄了會兒，拍着後背，沒過多久，章珏就乖乖地趴在他的胳膊上，不哭了。

章青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樓鶴重照顧孩子非常有耐心，即便這孩子不是自己的。章青還記得章珏更小的時候，剛出生沒多久那會兒，一天夜裏要喂好幾次奶，有保姆，樓鶴重還是跟着起夜，親力親為。這倒也不值得意外，早在大學的時候，章青就知道樓鶴重的人品很過關。

樓鶴重說：“你餓不餓？”

章青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問的是他，搖了搖頭，“還不餓。”

樓鶴重“嗯”了一聲，又颠着章珏說：“小珏去跟媽媽玩一會兒好不好？爸爸給你熱奶。”

小孩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被放到百合味的媽媽旁邊，章珏很快忘記了剛才章青冷眼旁觀他哭泣的行徑，還試圖抱着章青的胳膊往他身上爬。

“哇……哇……”

章青腰靠着沙發渾身僵硬。他曾經打定主意，這輩子不會生孩子。但懷孕之後，他的命運就不由自己來斟酌。國家法律對于Omega堕胎有着極其嚴苛的規定，而章青并不符合條件。

他懷孕初期的精神狀态很不好，早孕反應又很強烈，聞到一點點稍濃烈的味道都能吐得臉色慘白，大多數人懷孕胖，他瘦得快皮包骨頭。樓鶴重沒問他失蹤那麽久到底去了哪兒，不計前嫌，半擱置工作照顧了他将近一整年。

章珏整個人快趴他身上的時候，章青沒忍住，抓着他的胳膊讓他下去了。他不是讨厭小孩兒，他是讨厭看到這個小孩就會想起來的記憶。

章珏不氣餒，再動着胳膊腿蠕動，又含糊地叫章青：“哇……哇……”

章青假裝自己在玩手機，不理他。

好在樓鶴重很快拿着奶瓶回來了，把章珏斜抱在懷裏，給他戴上圍兜喂奶。章青看了兩眼，祝芳和章長河一致認為章珏和他小時候長得很像，但他從來沒仔細打量過這個由他體內出來的孩子的眉眼，他不敢看，所以章珏的面孔在他心裏，一直都是像被霧籠了一層，是個模模糊糊的嬰兒形象。

做個完全的甩手掌櫃有些尴尬，章青起身，說去廚房備菜。

正洗着胡蘿蔔，樓鶴重進來了。

章青頭也不回：“學長，你去看着小珏吧，我做飯就行。”

“一起。”樓鶴重的氣息靠近了，“沒事，小珏在圍欄裏看繪本呢。”

章青“唔”了一聲。

兩個人于是一個切菜，一個炒菜。第一道菜出鍋，樓鶴重不經意地說：“可能快評副教授了。”

“欸？”章青有點驚訝地扭頭，“你到評副教授的年齡了嗎？”

“我什麽年齡？”樓鶴重看他，“馬上三十了。”

“那我豈不是也馬上三十了，總感覺你才二十四五呢。”章青嘀咕了句，又笑起來，“這是好事兒啊，等評完職稱，好好慶祝一下。”

晚上快十一點，章青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樓鶴重跟他指了下嬰兒床上的章珏，意思是終于睡了。

平時章珏都是在次卧被保姆看着睡。小孩兒睡着了，樓鶴重和章青不敢大聲說話，上床也蹑手蹑腳的，怕他再醒過來折騰。

房間裏留了兩盞橘調的床頭燈，這是章青現在的習慣，他不能關着燈睡覺。

幾十分鐘後，章青還是沒睡着。他剛坐起身來，意外的是，樓鶴重也沒睡，抓住他的手拍了拍，看着他問：“怎麽了？”

這一眼讓章青感覺有些奇怪。也許是沒戴眼鏡吧，章青想，樓鶴重這樣看着他的眼神有着很熱烈的專注。

“我……胸口疼。”章青幾乎是嗫嚅了。

他前兩周剛斷的奶。洗澡的時候，水流沖上去有些隐約的脹痛，沒放在心上。躺在床上，胸那一片越來越脹了，疼得厲害。

樓鶴重一下明白了：“我去給你找吸奶器。”

生完孩子沒多久，章青想斷奶，根本沒打算母乳喂養。拖到最近才成功，是因為他前幾次斷奶又是發燒，又是疼得直流眼淚，原本只是稍微鼓起來的乳房被奶水給撐得大了幾倍。

他不親自喂章珏，而是用吸奶器把母乳擠到儲存袋裏冷凍起來。

樓鶴重去次卧找了一圈兒，回來跟他說：“沒找到。”

“那怎麽辦……”章青疼得臉皺起來，樓鶴重都找不到，他更不知道東西放哪去了。他以為斷完奶就用不到吸奶器，嫌看着膈應，就讓保姆先收起來。

樓鶴重站在床邊看着他，半張臉在床頭燈之外的陰影裏，似乎有那麽一點猶豫，說：“我幫你。”

章青一下子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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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稱呼問題，叫爸爸、父親，爹地，都感覺很怪，所以就男媽媽了。

努力更新！大家中秋節快樂，愛你們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