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Chapter 難,...
能想象出一個穿着病患服的中年女性發瘋的情景嗎?
她使勁抓着自己的長發,不斷撕扯。有人過去抱住她,她不理,反而雙目充血一般啃咬着旁人。惡狠狠地咬住,還不斷地拉扯,松開的時候,嘴巴上還沾着血跡——當然不是她的血。
直到醫生趕過來,給她注射了鎮定劑,這一切才停止。
小惠看着又一次安安靜靜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生氣?不,更多的是無奈吧,這個可憐的女人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在折磨她自己。
天哥從另一邊的走過來,手臂上簡單地包紮了下。小惠看了他一眼,有點愧疚:“那個……”
天哥點頭:“我知道,伯母只是情緒不穩定。”
“我……”
“我皮厚,咬我比較不會疼,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如果手臂上留一道疤多難看。”
“可是……”
“好了你別多想,大不了,下回你也讓我咬一口。”
“……”
這個時候小惠還能笑得出來,都得拜天哥所賜。老媽發瘋的時候,要咬的是小惠,而把手臂自動送到江媽嘴巴裏的卻是天哥。小惠笑着笑着想:或許紀老爺子說的是對的。
小惠再見到媽的時候,她已經清醒很多了。她蒼白了臉色,語氣感慨:“小惠,媽打你了嗎?”
看她可憐的模樣,小惠實在是不忍心再說她什麽,可是……“媽,你是不喜歡我跟紀天航在一起嗎?”
江媽眼神有點飄,精神不大好:“他人呢,怎麽沒看到?”
“我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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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進來吧,我有話要對他說。”
小惠替她掖了掖被角:“沒事,他在外面偷偷吸煙呢,不用管他。”
江媽彎了下嘴角:“你以為我不知道小航不抽煙嗎?快去叫他進來!”
在進門之前,小惠眼神交代,天哥頻頻點頭,口型示意:老婆婆,我知道了。
小惠看懂了,也因此放松了很多。兩個人在一起,底氣也變得多一點。
江媽看着這郎才女貌的一對,低聲問:“剛才,被我吓到了吧?”
天哥在床邊坐下,握住江媽的手,蹭了蹭:“伯母,你啥時候再做飯給我吃,好久沒嘗到你的手藝,簡直是把我饞死了。”
江媽拍了一下他的手:“你不會是為了騙吃騙喝才把我女兒騙過去的吧?”
天哥心驚,連忙舉起右手發誓:“伯母,天地良心,我騙吃騙喝就是不騙感情。”
小惠站在一邊,不插話,當然随時關注着老媽的狀态,一旦她有不清醒的預兆就立刻叫醫生來。這事她一刻都不敢放松警惕。
江媽瞧小惠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小航,幫伯母一個忙可以嗎?”
“您請說。”
“好好照顧小惠,不管你們最後是不是在一起。”
小惠一聽這話,急了:“媽,你說什麽胡話,我不需要人照顧!還有,等出院了,你搬過去跟我一起住,或者我搬來鄉下跟你住。你不用反對,因為反對無效。”
江媽皺眉,聲音有點弱:“別插嘴。”也不知道她從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握住天哥的手:“小航,你也看到了,我有病,說不定哪天瘋得連她都不認識,說不定……”她舉起自己的手腕,“說不定哪天我會把刀割在她手上。有時候我腦子不大清楚,連我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不清醒。”
小惠語氣強硬:“擔心什麽,你不清醒的時候,我會讓你清醒的,不管用藥用武力,總會有辦法。”
對女兒的堅持,江媽無奈,只能寄希望于紀天航。
天哥替江媽理了理淩亂的頭發,在她耳邊輕聲說:“把女兒交給我,您能放心嗎?您也知道的,我沒個定性,今天說好,明天也許就忘記了。所以啊,您要親眼看着,一旦女兒受欺負了,您就拿拖把狠狠抽我,抽得我不敢不聽話。”
江媽嘴角揚了一下,沒多說話。她看了小惠一眼,那眼神似乎是在交代:不要錯過這男人。她翻身,背對着他們,低聲讓他們出去,她要一個人睡一會兒。
天哥起身,握住小惠的手:“伯母,如果你不反對,我跟惠惠可以立刻結婚。婚後,我們一家子住在一起,到時候您就擦亮眼睛使勁盯着我,拖把什麽的一定會給您備好的。”
背對着他們,江媽笑了。
醫院大廳,人來人往,擁擠而吵鬧。不知從哪裏傳出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說話聲、男人的咒罵聲。挂號樓排起長長的隊伍,一眼看過去,盡是滿臉愁容的人——跟病沾上關系,沒人心情會好。
藍色長凳上,天哥握緊小惠的手,一直沒松開。他的手指忽然指着醫院外面:“趕巧了,醫院出門左手邊就是民政局,要不我們現在就把證給辦了吧。”
小惠哭笑不得:“天哥,別開玩笑了。”
“我沒看玩笑。”天哥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左胸口,“你摸摸,這裏很真誠。”
小惠笑了,他最擅長活躍氣氛,一個善意的玩笑讓人心情放松,為了報答他這份熱情,拒絕的話咽下。她聽話地摸了兩下,配合着笑得歡樂:“偷偷練過胸肌了吧?手感真不錯。”
天哥牙齒抵着舌頭,眉頭縮在一塊,似乎在想什麽招兒。忽然他打了電話,讓小瘋子他們趕緊過來,去病房裏守着。
而他拉着小惠一路跑出醫院,方向朝左?
小惠吃驚:天哥來真的呢?她趕緊掐了天哥一下,吼起來:“紀天航,趕緊停下來,我手疼。”
天哥腳步沒停,但是手倒是松了松:“趕緊的,民政局就在那邊,看到了沒。”
小惠覺得臉像是被什麽東西不輕不重地砸了一下,苦笑:“大哥,你以為民政局是你家呢,随随便便進去就能辦理登記手續了。”
這話成功地讓天哥停下來了,他扭過頭:“我們先去實地考察一下,沒吃過豬肉總要見過豬跑吧。”
“實地考察?”小惠撫額,不知道這天哥鬧的又是哪一出,她嚴肅正經地拉着天哥靠邊站,以免引起交通事故:“第一,我沒答應嫁給你。第二,這路上哪裏有什麽民政局,你倒是給我造一個出來啊。”
看着滿街的店鋪商市,天哥摸了摸頭:“啊,真的啊,我明明來的時候看到過啊。”
小惠撇過頭去笑開了,天哥越發的可愛了,他這哪裏是看錯,他是有意帶着自己出來透透氣,大概是覺得醫院的氣氛壓抑吧。
也因為這個,當天哥提出要去旁邊一家飲品點坐坐,小惠沒有反對。
看着店名,小惠笑了:“天天惠?這名字……”
“我覺得這名字很好,取這名字的人一定是非常聰明。”天哥誠心誠意地誇獎。
小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嗎?”
天哥紳士地推開門,一邊不停地誇獎這個名字是多麽的有意思,當然他說了半天,沒有說出這名字到底哪裏有意思了。
進門、就坐,服務員送上了一份飲料單。
當小惠在天哥的鼓勵下翻開那本子,頓時眼前出現成片的“天天惠”:天天惠┠系列——XX、天天惠夏系列——XX……
“你們這的飲品都是叫天天惠什麽什麽的嗎?”
“是的,這是我們總公司新出的一季飲料,系列名字都是以天天惠為前綴的。”
小惠随手指了一杯“天天惠春系列——春心萌動”,而天哥則是點了一杯春光燦爛。
小惠摸了摸額頭:“天哥,能告訴我你在傻笑什麽嗎?”從她點單開始,天哥就一直咧着嘴笑啊笑的,到底有什麽能讓他跟個神經病一樣笑抽了。
天哥喝了一口水:“春心萌動啊,丫頭,你喜歡我的心思就這麽藏不住了嗎?”
聽了這話,小惠毫不猶豫地抄起手提包往天哥腦門上砸過去。
天哥抱頭:“丫頭,謀殺親夫也是犯罪的。”
小惠定了定眼神,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想着:我到底該怎麽對待他,怎麽越看越覺得他像是我的兒子?!于是她的腦子裏浮現了她抱着天哥模樣的小孩的情景,因為這個,她哭笑不得。
天哥聽了之後卻沉默了一會兒,驀地擡起頭,挑了下眉:“你不覺得那是我們的兒子嗎?”
此言一出,小惠口中的水以抛物線的姿态從口腔飛濺出去,而其中的大部分落在天哥臉上——因為他湊得太近了。
小惠忍住笑:“天哥,這不能怪我,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天哥忍耐:以後一定要你給我生十個八個孩子,累死你。
當然這就是所謂的阿Q心理戰勝法,是被壓迫奴隸的福音。
服務員送飲料上來的時候,笑得異常燦爛:這對情侶太有趣兒了。
那飲料,怎麽形容呢,似乎簡單的用紅色不足以描述它的特征,确切來說是鮮紅色的,放到鼻子下面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紅莓味。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小惠覺得她在哪裏見過這東西。到底是在哪裏呢?難道是她哪次無意間喝到過?
于是她随口問了一句:“服務員,你們這飲料是什麽做的?感覺蠻特別的。”
那服務員像背書一樣,說話無比順溜:“這是公司最新研制出來的健康飲品,是提取蔬果植被的精華汁液,純天然制造,口味獨特不說,而且有預防和治療多種常見疾病的功效,是一種健康有益的新型飲品。”
小惠轟然間開了一扇門,從那扇門裏也傳出一個聲音,基本和這服務生重疊了起來,而那扇門的主人此刻正坐在自己對面……
小惠有點吃驚:“原來你早就知道這家店,難怪那天你在酒吧跟我們說的頭頭是道。”
天哥供認不諱:“好吧,我确實是比你們早知道這家店,這家是連鎖店,剛開起來,分店并不多所以你們不清楚,等以後店面多了,你們想不知道也困難了。”
小惠喝了一口,笑:“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你以為都你家的呢!”
“……”
天哥整理了一下衣領,同時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口來一番透徹心靈的大坦白、同時也是擺脫他纨绔子弟形象的世紀大清澄。
不過一陣惱人的鈴聲跟他卯上了,他說一句“其實我……”,鈴聲響;不理會,他繼續說:“我不是……”,鈴聲繼續……
一個人、一段鈴聲像是上輩子冤家一樣,好死不死湊一塊都想開口。
小惠笑了:“我先接電話,待會再聽你說吧。”
好吧,天哥忍,十幾年都等着了,還會在乎這幾分鐘嗎?他醞釀醞釀情緒,想着待會該怎麽跟小惠說,從哪裏開始說,還是從他出國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開始說去吧。
打定主意的看着小惠挂了電話,興奮地準備開口。結果他還沒出聲,小惠就站了起來:“天哥,我們得回去了。”
小瘋子說,老媽吵着要回家,回他們原來的家,也就是他們老爸的家。
天哥嘆了一口氣:我忍,先解決未來岳母的事!
小瘋子抱着老媽,她不知怎麽地聲嘶力竭地哭着:“他要結婚了,我是新娘,你攔着我幹什麽,我要過去嫁給他啊……你這個混蛋,為什麽攔着我……”
她用肘關節一下一下砸在小瘋子肩膀上,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小惠趕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幕,她抓着小薛的手,吼了一聲:“醫生呢?”
小薛拉住她:“鎮定劑打多了會麻痹人的中樞神經系統,使人的活動性和反應能力降低,更要命的是會上瘾。”
差點忘記了,小薛本身就是學醫的。
小瘋子那邊還在挨打,天哥過去幫忙,兩男人總算是制住了江媽,她一個病人竟然還有這樣大的力氣,真是讓人吃驚——到底是什麽樣的意志給她如此強大的力量。
看着在天哥和小瘋子控制下的老媽,小惠停在原地,她想自己知道媽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只是現在過去江先生的家裏方便嗎,他不是要結婚了?
小惠眼光一冷:去求他晚一陣子結婚吧,總要讓媽的情況先穩定下來。再說到底是誰惹的禍,要不是江先生突然告訴媽這個消息,她現在還好好地在鄉下療養院裏呆着,怎麽會到現在這種情況呢!
打定了主意,小惠讓小薛照看着點,而她自己跑出去。
辦公室,江總和手下的財務總監一身疲憊地回來,那總監給江總倒了一杯水,開始勸道:“江總,銀行這方面不行的話,不如考慮向同行公司借貸吧。我們目前的情況,公司最多再撐一個月,到時候申請破産,估計連員工工資都泡湯了。”
老江眉頭鎖得更緊了:“我再想想。”
總監急了:“章芳馨女士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公司了,秘書說她有意出手幫忙。”
老江突然瞪了他一眼:“這事秘書說過!”
財務愣了一愣,但想着公司的狀況,還是頂着頭皮繼續說:“江總,您不能再意氣用事了,如果能得到章女士的幫忙,至少公司能度過這次的難關。而且您不是也經常贊嘆她是個優秀的女人嗎,娶一個優秀的女人又能得到一筆救命金,兩全其美啊。”
“別說了。”
“如果您實在覺得她年紀大了點,等公司度過難關、重新步上正規,您再跟她離婚,到時候要娶什麽年輕的都行。”
砰——一直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總監的聲音也因此停了,江總很生氣,再說下去,說不定杯子就砸在總監身上了。
辦公室裏的氣氛很僵硬,總監留時間給江總再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想不到在考慮期間,有人來電話了,是小惠的。
老江揮了揮手,讓財務先出去,那財務出去之前還一再強調:“江總,這是您和夫人一手創建的公司,就算是不為了你自己,您也要為夫人考慮考慮啊,一定要保住公司。”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老江愣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揮揮手。接電話之前,他努力平複愁緒,輕咳了兩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
“小惠,怎麽了?”
“求你一件事。”
“你說吧。”
……
聽完小惠的要求,老江沉默了。
“你放心,只需要晚幾個月結婚,那之後如果還不好,我一定會帶着老媽走得遠遠的,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新婚生活。你也不希望前妻一直神志不清地糾纏你吧,不然就算你結婚了,你老婆能容忍嗎?爸,為了媽,為了你,為了新媽,求你了……”
老江腦子裏閃過總監的話“只能再撐一個月……”、“您和夫人一手創建的……”
他身體陷在黑色大班椅裏,緩緩地開口:“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小惠默默地笑了兩聲:“爸,你結婚的時候,如果我和媽到場祝賀,你會怎麽樣?新媽會又會怎麽樣?”
老江皺眉:“小孩子盡胡鬧!我明确告訴你,不可能!早在我跟你媽離婚的時候就已經分得一清二楚了,現在我跟她沒關系,你挺清楚了嗎?沒關系,沒關系……”他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一直到耳邊傳來“嘟嘟”的聲音。
老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開始猶豫,做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他掏出一支煙,剛吸了一口,那總監又去而複返了,手裏拿着手機,捂着聽筒說:“是章女士的,江總您……”
老江擡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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