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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中午,江愁從食堂出來,往回走的路上發現學校正門前面圍滿了人。

這個點在學校外面吃飯的人差不多都回來了,本來不想上去湊這個熱鬧的他聽到“開除”這個關鍵詞,硬生生停住腳步,拐了個彎又回到告示牌前面。

人實在有點多,臉皮薄的他拉不下面子往前擠,就在人群邊緣遠遠地看,忽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正要回頭,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在看什麽?”

是卓霜。

江愁沒再回頭,指着前面的告示牌說,“周澤正他們的處分好像出來了。”

“哦?我看看。”

這種時候身高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卓霜一手環過在他的脖子上,下巴擱在他頭頂,懶洋洋地擡頭看了眼,“嗯。四人開除學籍,三人停課一月,留校察看處分,五人記大過。除開除學籍處分外,剩餘幾人三次期中期末考試進入年級前100名且不再犯,可向校方提交書面申請申請撤銷。還不錯,今後都不用再看到那弱智的臉了。”

作為聚衆鬥毆和校外勒索的主犯,周澤正當然被劃進了開除的那一批。

“是他活該。”

“狠還是老唐狠,這幾天教導處被家長爆破了,就磨出了這麽個還不如沒有的緩刑。”約莫是抱得舒服了,卓霜得寸進尺地把另一條手臂也纏了上來,“小同學,你覺得剩下的幾個能考進年級前一百嗎?”

年級前百?江愁想了一秒鐘,果斷搖了搖頭,“倒數可以,正數做夢,只能說有夢誰都了不起。”

不知是沒到發育期還是別的緣故,他的個子在全班男生裏都算矮的,不說早過了一米八的卓霜,連部分女生都比他高。

卓霜就着這個姿勢把他完全裹在自己的懷裏,“我就說你這家夥沒有看起來那麽乖。”

因為姿勢的緣故,笑聲從江愁上方傳來,聽起來比往日要低沉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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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應該是附中建校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處分通報,十年內都難以被超越……嗯?”卓霜被告示欄最左邊貼着的那張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這是什麽?”

貼在那堆浩浩蕩蕩處分公告旁邊的不是別的,是一份手寫的檢讨書。

“本人盧偉,原高一(3)班,現高一(7)班學生,于軍訓期間誣陷同寝同學江愁偷竊200塊,特此澄清……”

卓霜念了個開頭就嫌煩,後面都只挑重點來念。這份檢讨書洋洋灑灑五千字,一大半是湊字數的屁話,總結下來就三點:江愁同學品學兼優,是國家将來的棟梁;“我”卑劣下作,如果不及時懸崖勒馬,是社會的渣滓;偷錢的事是假的,全是“我”為了敗壞江愁同學名聲編的,請各位不要當真。

“肯定是老唐的主意。他這人最喜歡讓學生寫檢讨,之前有人遲到被抓就寫了3000字。”卓霜嘴上叨叨的,手上又開始不安分,“嗯,好軟,比女孩子還軟。”

江愁想躲,但苦于沒有發揮空間,只能任由卓霜在他臉上左捏一下右搓一把。

他咬牙切齒地質問身後那家夥,“你做什麽?”

卓霜十分理直氣壯地答,“看不到你的表情當然就得靠摸得了。我還以為你聽到這種大喜事都不會笑呢。”

“我又不是死人……”

他又不是死人,洗清被強加在身上的那些罪名,他怎麽可能不高興?

除了高興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一直壓在他頭頂,讓他喘不過氣來的那些陰霾終于消失了一點,哪怕只有非常少的一點。

“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前還在說處分的事,怎麽突然就到明天有沒有空了?江愁再度意識到自己可能跟不上這個人思維跳躍的速度。

“幹什麽?”

周六按慣例要補課,不過不用上晚自習,下午四點半就能放學,然後是一整天的假期。

“魏志勳請吃飯,讓我一定要把你帶去。”

實際上魏志勳的原話是“江愁不來的話你也別來了”,不過卓霜肯定不會這麽說,這麽說簡直就像他是個沒用的添頭。

“回答呢?你說好我待會就去跟老魏講,讓他選個好點的地方。”

江愁猶豫了很久,不太确定地說,“我……回去跟我媽說一下。”

他實在拿不準在這件事上他媽會是個什麽态度——就沒有什麽和她有關的事情事是他能夠拿得準的。

卓霜完全不懂他到底在顧慮什麽,“應該沒問題的吧?你都高中生了,周末和同學出去玩不是很正常的嗎?她要是不放心怕你學壞,你就讓她中途給你打電話,我來說。”

“不是這個,她不會……”他試圖解釋,但開了個頭就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只能含糊地說,“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好吧,晚上問好了給我發短信,打電話也行。”卓霜吹了聲口哨,“等你的好消息。”

·

周六晚上,江愁還是跟着卓霜他們一起上了出租車。

前一天晚上,他試探性地跟他媽提起這件事,說自己明天放學想跟同學一起出去吃飯。

“你要多少錢?”他沒有錯過她瞬間垮下來的臉,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恨不得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吞下去,“我知道你長大了,想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際,但是你考慮過沒有,你的學費補課費生活費全是我一個人在出,你謝叔叔一個月就給我那麽點錢家用,我總不能拿他的錢養別人的小孩吧?”

“那我不去了……”他不知道這樣說她心情會不會好點。

誰知道她看起來更加不高興,“我說你兩句,讓你懂點事,又沒有不讓你去,怎麽搞得像在威脅我一樣。去,你去,一天到晚待在家裏有什麽意思?陰着個臉跟別人欠你錢一樣。”

“對不起,媽。”

像是被人按了靜止開關,上一秒還在喋喋不休的她突然停住,半晌才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有罪,我有罪才生了你。”

“嗯。”他垂着頭,“對不起,媽。”

“你知道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早上起來的時候,他在書包底下看到張壓着的一百塊錢,猶豫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拿起來,捏在手裏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大概酸的、鹹的、苦的和辣的,什麽都有就是沒有一絲甜的,而他沒有資格責怪任何人。

出租車把他們帶到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區那一帶。

一行人坐電梯上到五樓,映入眼簾的是一家開在商場裏面的火鍋店。不知道魏志勳說了什麽,上來接待的服務員把他們帶到了最裏邊的包間。

這包間很大,分兩桌,加起來能容納十多個人,對他們五個人來說簡直綽綽有餘。

“想吃什麽随便點。”

魏志勳大方地把點菜的pad遞過去。

傅衡跟那個叫黎世川的男生共一個,江愁就只能跟卓霜一起看另一個。

“你吃莴筍嗎?吃的話點一份?”卓霜對點菜這事興致很高,看到什麽都要問他吃不吃,“你吃豬腦嗎,反正我不吃,我嫌樣子惡心。”

“我……我也不吃。”

卓霜很滿意兩人在不吃豬腦這點上的一致,點

點頭,“那你吃牛肉吧?我先點兩份,不夠再加。”

“好。”

雖說做好了AA的準備,但他手上可供支配的錢就那麽點,看着卓霜點東西的越來越多,他手心慢慢地開始出汗。

“你吃蝦過敏嗎?我認識個人,這種東西碰一點就渾身長疹子,不知道你什麽情況……”

看到每樣東西後頭的價格,江愁在心裏大致算了下,發現平均下來已經超出他能夠負擔的範疇,還是咬咬牙,拉了下卓霜的袖子。

卓霜偏過頭,“怎麽了?”

四周都是黑的,光源只有垂下來的那盞燈。光芒柔和地向四周散射,在這細密如針的光線裏,卓霜頭發和瞳孔的顏色越發的淺,已經變成了一種半透明的琥珀金色。

“我……”當這樣一雙眼睛落在他身上,他忽然覺得難以啓齒。

——如果我要說的不是這麽掃興的話題就好了。

“怎麽了?我點了什麽你不喜歡的東西嗎?不喜歡就說。”

想到昨天晚上江素晴疲憊厭倦的臉色,他閉了下眼睛,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的音量說,“我沒帶那麽多錢……對不起。”

“啊……?你說什麽?等等這有什麽對不起的。”

“我沒帶那麽多錢,我……”他鼓起勇氣再重複了一遍。

卓霜的表情有點古怪,“老魏請客,你出錢做什麽?”

“但是……”

“別但是了,是他主動要請我們吃飯的。”

江愁根本不知道他這個“主動”到底是怎麽得出來的。

在他有限的十多年人生中,他從沒這樣單獨跟同學出來吃過飯,根據他有限的經驗,他猜測應該是最後平攤開支。

至于讓某人請客,和學校裏一兩塊錢的早餐不一樣,他做不到欠魏志勳這麽大個人情還能無動于衷。

興許是他的表情太過于迷惑,卓霜放下Pad,很重地嘆了口氣,“小同學,我懷疑你根本就不聽我說話,或者聽了就忘,不管哪一種都讓我很沒面子。我說的話就那麽像廢話嗎?”

“啊?”江愁本能地想點頭,但他還有一點理智,硬是中途改口,“不是。”

“什麽不是,我看你就想說是。”卓霜哂笑,“我說了,看周澤正不爽想給他一個教訓的人不止有你一個,你把他揍了一頓,我嘛……用了點小手段讓他罪有應得,老魏站着撿便宜肯定得有點表示吧。”

卓霜還想說點什麽,結果被敲門的聲音給打斷了。

“主人公來了。”卓霜沖那邊喊了聲,“自己進來,門沒鎖。”

他話音剛落,包間門就被推開。

進來的是個穿三中白綠色校服的男生,看五官輪廓……和魏志勳有點像。

“你怎麽才來?”魏志勳從位置上站起來,過去摟着那男孩子的肩膀,“一屋子人就等你了,怎麽,才下課?”

這男生看了一圈,沒回答魏志勳那一連串問題,張口第一句話就是,“表哥,打了那崽種的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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