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不光是魏志勳的表弟,在場剩餘幾人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把周澤正堵在巷子裏暴打了一頓。

“嗯,這個嘛……”

魏志勳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左邊飄,所有人的跟着看過去,就看到卓霜正百無聊賴地托着下巴跟人聊天。

“卓哥?”小表弟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你嗎?”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邊,卓霜側了側身子,露出最裏面的江愁來。

“嗯,雖然我也踹了那家夥一腳,不過主犯其實是這位小同學。就是這位小同學把周澤正按在我們學校附近的暗巷裏暴打了一頓。”

“真的是他?”

小表弟狐疑地看了眼,卓霜點點頭,“你卓哥騙過你嗎?”

“沒有,卓哥從不騙人,比親哥還親。”

忽略掉親哥魏志勳不滿的眼神,這位小表弟直奔目标,隔着半個桌子就拉住了江愁的手。

“恩人啊,聽說你把那姓周的**打了一頓。”

不習慣跟人有過多肢體接觸的江愁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是我。”

“快跟我說說你怎麽做到的,那家夥挨打的時候又是什麽表情?你不知道,聽到那家夥被人打了,我舒服得跟什麽似的,活該,你他媽也有今天。”小表弟語速奇快,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總算有人給我出了這口惡氣,我爽了,你呢?”

“我又不是……”

江愁本來想說“我又不是為了你”,結果沒說完又被迫聽了一堆無意義的廢話。

從自來熟和廢話奇多這兩點來看這人是魏志勳的表弟沒錯,兩人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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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小同學比較腼腆,你這麽自來熟會吓到他的。”

反應過來的魏志勳上手拎走自己表弟,小朋友瘦瘦小小的,在他手上跟雞仔似的不住撲騰,“老實點。”

“老魏,解釋下。”卓霜憐愛地薅了把江愁的頭發,“我家小同學都快傻了。”

看着一臉呆滞的江愁,魏志勳嘆氣,“這家夥是我表弟,在三中讀書。”

聽到某個字眼,江愁的理智漸漸回籠,“三中,那不就是……?”

魏志勳點頭,簡單說明了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傻小子上學期期末那會偷偷把Switch帶到學校裏,結果回家路上被那**搶了。”

周澤正在三中一帶勒索,正好勒索到魏志勳的這位小表弟頭上,于是就這麽結下了梁子。

他們本來想的是找個借口在離學校遠,老師管不着的地方把周澤正打一頓給這位小朋友出氣,結果不等他們實施就被某人先下手為強。

“不止搶了,還揍了我一頓,我回去看了,後背青了好大一塊!”小朋友從表哥臂彎裏探出腦袋,不服氣地叫喚,“我爸到現在都不同意再給我買個新的,說我容易玩物喪志,我容易嗎我!”

魏志勳在他腦袋上敲了下,“別整這有的沒的了,坐好了先吃飯。”

·

十分鐘後,服務生推着推車過來上菜。第一個盤子放下來,包括江愁在內所有人都看傻了:羊肉卷,沒錯,他們的确點了四盤羊肉卷,不過他們從沒見過這種堆成座小山的羊肉卷,一份頂圖片三份。

“小姐。”生怕有詐的傅衡連忙站起來,跟服務生講道理,“你們這個……是不是上錯了?我們點的是那種标準份,你這個……”

服務生迷惑地拿起單子看了眼,“沒錯啊,就是你們這間,不信你看,機器打的單子,能有什麽問題?”

“不是,我們真的……”傅衡還在試圖理論,

結果被人按住,“老魏,你做什麽?”

“呃,老傅,就是我們的。”魏志勳撓了撓頭,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沒跟你們說過,這店是我媽開的,我跟她說今天要請同學吃飯,她就要我把你們帶店裏來。”

他努努嘴,指着那盤羊肉山,“估計是她交代過,她總怕我吃不飽。”

确定了不會臨到買單突然被宰,傅衡坐下來,看這位松了口氣的服務生繼續上菜。

托魏志勳媽媽的福,他們點的每一樣東西都加過量,差不多有圖片裏的兩到三倍那麽多,尤其是卓霜點的那盤莴筍,一端上來這群不愛吃蔬菜的男生就都垮了臉。

“行了行了,端回去,剩下的我們不要了。”眼看兩張桌子都要擺不下,魏志勳趕緊趕人回去,“我們幾個人能把這些吃完就不錯了,讓她可別再給我添亂了。”

好說歹說把人送走了,看着面前滿滿當當的十多個盤子,黎世川下巴都合不攏,“震撼我媽,我算是知道老魏吃什麽長這麽壯了,是個人都遭不住這種填鴨式喂法。”

“壯什麽壯,我這是标準身材。”

那邊魏志勳和黎世川鬥嘴,這邊卓霜瞟了眼身旁坐着的江愁,“我覺得挺好的,能把這位小同學喂胖兩斤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認真回想了一下昨天摟着的手感,“都是骨頭,怪不得長不高……踢我幹什麽?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小同學,做人不能這麽心胸狹窄。”

“……”

其實江愁只是很輕地踢了一下,讓他不要亂說話,結果誰知道這人颠倒黑白的功力着實了得,說得好像他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壞事一樣。

“我又不會一直這麽矮。”他小聲嘀咕,“我會長高的。”

本來他對身高這種東西不那麽介意,但被叫了這麽多聲“小同學”,加上仰着頭跟這個人說話真的很累,他開始悄悄地希望自己能長高一點,再長高一點,起碼不要真的跟個小孩子一樣。

卓霜又摸了下他的腦袋——自從江愁不再跟防狼一樣防着他,這動作他跟無師自通似的,一天之內就做得無比順手。

“嗯,我知道。”

鍋裏煮到沸騰,紅湯咕嘟嘟地冒着泡,把表面厚厚的牛油推擠到一邊,露出上下翻滾的牛丸和蝦滑。

下筷以前,魏志勳突然把所有人叫起來。

“先讓我敬江愁同學一杯,感謝他做了我想做又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說是敬酒,實際上杯子裏裝得都是玉米汁、橙汁這種一點酒精都不含的鮮榨飲料。

“恩人,我也敬你一杯。”

“我也是,我早看那姓周的不爽了,跟我搶地盤?他算哪根蔥。”

卓霜看他們把該說的都說了,“那我就祝小同學能順利長到一米八好了。”

他話音剛落,剩下的幾個人又爆發出一陣不給面子的爆笑,“卓哥你可閉嘴吧,我怕你又挨一腳。”

在這麽多人的注視下,江愁拿起杯子,不甚熟練地跟他們碰了一下,學着他們的樣子喝了一口,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從來沒有人教過他這種時候該要如何應對——他習慣了承受別人的冷漠和惡意,反而不擅長應對這種過于直白的好感和善意,很容易就會顯得手足無措。

收到他的求救信號,卓霜是時候地站了出來,“好了好了,你們難道不餓?我都要餓死了。”

江愁如釋重負地坐下來,筷子還沒拿碗裏就被卓霜扔了兩顆牛肉丸。

“幹什麽?”

卓霜收回拿漏勺的手,懶懶地說,“你太斯文了,哥作為過來人告誡

你一句,想吃什麽就趕緊下手,不然到時候就什麽都沒了。”

他本來不理解卓霜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傅衡和魏志勳放着旁邊的一大盤為了鍋裏最後一塊羊肉大打出手,他才意識到居然真的有人能為了這麽點東西打架。

“簡直沒眼看。”趁他們打得不可開交,卓霜撈走鍋裏最後一點蝦滑,“你一半我一半,剛好。”

江愁望着碗裏的蝦滑,還沉浸在震驚中,“他們一直這樣?”

卓霜對此嗤之以鼻,“不一直這樣還能怎麽樣?幼稚,想吃再涮就是了,非要搶來的才香,你說是不是有毛病。”

“可能吧。”

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新奇,新奇到他完全讨厭不起來。

如果他也能像他們那樣無憂無慮、不用考慮太多東西地生活就好了。

·

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就跟無底洞似的,這一整桌肉和蔬菜看着吓人,最後竟然被消滅了個七七八八,空盤子摞起來都有人腦袋那麽高。

“吹風去不去?”

魏志勳和黎世川兩個大胃王在做最後的清場工作,早就吃撐了的江愁悄悄地從位置上站起來,跟着卓霜往外邊走。

他們這間包房有個很小的封閉式玻璃陽臺,門推開的瞬間,寒冷的夜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卓霜手裏拿着罐啤酒,靠着欄杆,目光從絢爛的夜景霓虹轉移到江愁的臉上。

約莫是那一點酒精在血管裏作祟,他比平時要安靜很多,也不怎麽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舉手投足間都帶着點慵懶。

“你一直看我,是有話想跟我說嗎?”他放下拿罐子的手,狹長的眼睛眯起來,“如果是表白我考慮聽一聽。”

又來了。江愁本能地皺眉。那種心口被什麽東西抓撓了一下的感覺又來了。

遠離那邊人多喧鬧的場合,他比先前要自在許多。不過他沒有去想為什麽在這個人面前他可以不用去想太多無關緊要的事情,而且他也确實有話想和這個人說。

他深呼吸一次,“卓……卓哥,謝謝你。”

“多大點事……嗯?你剛剛叫我什麽?”本來還漫不經心的卓霜猛地擡頭,“再叫一次,我喜歡聽。”

別人都叫他卓哥,他也确實比他們都大一點,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但這個稱呼從他的小同學嘴裏說出來似乎跟其他人有一點點不一樣。

不叫了。江愁抿着嘴唇,無聲地拒絕他的請求。

“我說完了,我回去……”他剛轉身,手就被人拉住,力氣不大,但是他怎麽都沒法掙開。

卓霜拉着他的手,誘哄似的說,“再叫一聲好不好,我喜歡聽。”

大概是那雙淺棕色的眼睛裏倒映着霓虹燈光的樣子有一點點好看,又或者這個人不嬉皮笑臉的時候的确是眉目如畫,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卓哥。”

“嗯。”

卓霜沒有松開他的手,反而把他拉到了自己身邊,兩個人在狹窄的空間裏肩并肩地靠着冰冷的無機玻璃。

“你謝我做什麽?我做了什麽很值得你謝的事情嗎?”

卓霜将罐子送到唇邊,因為仰頭的緣故,喉結随吞咽的那一下滑動格外清晰。

“很多事。周澤正的事,還有……他們的事。”

江愁說得很含糊。他想過了,包間裏的那些人會對他友善,一定是因為有身邊這個人……

“雖然我也很想應下,但這真不是我的功勞。”

卓霜放下手中東西,罐子落在金屬欄杆

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

“他們一開始确實是因為我才跟你打交道沒錯,但是呢江愁,讓他們發自內心把你當朋友的不是別人,正是你本人——更具體一點,是你做的那些事情,讓他們願意認可你。”

“啊?”

卓霜伸出手,做了一件他一直以來都很想做的事情——江愁長了一雙很漂亮的杏眼,眼睛底下有一顆不是很顯眼的小痣,平時他就很在意這個,今天更是趁着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酒意将這點在意落到了實處。

他的手指在江愁溫熱柔軟的皮膚上滑動,循着白日的記憶尋找那顆痣的位置,但痣這種東西哪裏是能随便摸得出來的,他摸了一會什麽都沒摸到,有點失望地松開手。

“你要是不把他們當朋友,他們,尤其是老魏會很傷心的。”

皮膚上還殘留着這個人手指的觸感,鮮明得無法忽略,江愁垂下眼簾。

“你呢?”他的語氣裏帶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急促,“你會不會……”

“我?”聽清楚他的問題,卓霜有些苦惱地皺眉,“我當然會,如果你到現在還打算拒我于千裏之外,那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不能再看下去了。江愁錯開視線,不去看卓霜熠熠生輝的眼睛。

只要對上那雙眼睛,他的心就跳得很快,随時都有爆炸的可能。

“我沒有……”他深呼吸一次,“我沒有把你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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