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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節假日的購物廣場前人來人往,有濃情蜜意的年輕情侶也有洋溢着喜悅和幸福的一家三口。
天色漸晚,江愁坐在花壇前的長椅上,身後巨大櫥窗裏溫暖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他的側臉。約定的三十分鐘早就過了,可卓霜還是沒有來,他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他茫然地看着手機屏幕上四十分鐘前的那則通話記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有個同班的男生邀請他放學以後一起去廢舊工廠前的曠地踢球,他很開心地跟着去了。
有個大塊頭把球踢進了一旁的灌木林裏,其餘人一致要求沒守住球門的他去撿。他去了,結果等他抱着球再回到簡陋的小球場,發現所有的人都不見了。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懷着這樣的疑問他一直找,邊叫他們的名字邊找,找到夜幕降臨,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還下起了蒙蒙細雨,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聽着遠處的狗叫,因為恐懼和茫然嚎啕大哭。
最後是等不到他回家的外公和外婆打着手電筒沿路叫他的名字才找到了被丢在荒地的他。回去以後他發了一整晚高燒,三天沒有去上學,回去上學第一天,那個邀請他的男生很輕描淡寫地說,他們那天臨時有事忘了跟他說,還說是他自己太傻,不知道自己回家。
被人騙的感覺太糟糕了,人不能兩次跌倒在同一個地方,從那時起,他就對一切貿然接近自己的人充滿了戒備心。
這次也會是這個樣子嗎?他揉了揉眼睛,想起卓霜手指留給他的溫度,在心裏默念再等等,再等等好了,至少卓霜不會是這種人……或許吧。
早上起的太早,一旦坐下來,疲倦就從身體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讓他有點想睡覺。
他的腦袋不住地往下垂,然後在将要落下的時候驚醒,這樣的小動作重複到第三次,一片大陰影覆蓋在了他的正前方。
“抱歉抱歉,現場才來,沒有和你的遵守約定。”
熟悉的聲音使得他立刻睜開眼睛。
卓霜氣喘籲籲地站在他面前,白皙的臉頰上飄着劇烈運動後的紅暈。
“我怕你走了。”
“我……”江愁小小地停頓了一下,“我覺得你應該不會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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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假期,卓霜沒穿校服,紅色機車夾克和深藍色牛仔褲讓他在人群中無比醒目,附近許多女孩的視線都悄悄地往他身上飄。他抓了抓頭發,不太好意思地解釋自己為什麽遲到,“路上堵了會車,我跑過來的,結果還是晚了。”
五點多鐘正是交通高峰期,江愁越過他看了眼宛如腸梗阻晚期的公路,深知這個人沒有說謊。
原來是這樣。有什麽沉甸甸壓在他心上的東西一下子就碎掉了,變成了輕飄飄的空氣。
“沒關系。”江愁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你能來就很好了。”
卓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過了會也笑了起來,“小同學,看電影嗎?”他把手伸進口袋裏,撈出兩張兌換券,“是醫院的福利贈票,我家裏人都不怎麽喜歡看電影,結果就是想起來的時候都快過期了。我那裏還有十幾張,你願意幫我消耗一點嗎?”
仔細看票的下面的确有一行小字寫着兌換截止期限,到這個月月底。
江愁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這理由确實無懈可擊。
眼下這種情況,他似乎只有一條路可選,“……好。”
大概他的這個回答也在卓霜的計算中,“我看過了,江泰六樓就有一家可以換票的電影院。你有想看的片子沒有?”
江愁搖頭。
他前十六年的人生進電影院的
次數屈指可數,其中大部分是學校組織的觀看公益電影,剩下的就是初中軍訓看的軍事教育片,除此之外他對于電影的了解基本上全部來源于外公還在世的時候,CCTV6的那些老譯制片。
“嗯?”卓霜用這麽個短促的音節來表達內心的疑惑。
他猶豫了一下,“我……基本不怎麽看電影,不知道有什麽可以選。”
他說着,悄悄擡起眼看了看卓霜的反應。這個人會覺得他老土無趣嗎?
然而卓霜的反應很平淡,“哦,那就按我的喜好選?你看恐怖片嗎?算了,國産恐怖片一看就知道是精神病作祟,不看,沒意思,想看下次來我家,我給你放招魂。”
卓霜在這裏自言自語了半天都沒個準話,最後把手機伸到江愁面前,“小同學,我真的選不出來,你看海報和名字選一個你感興趣的。不好看也跟你沒關系。”
正在上映的有六部片子,四部國産兩部引進,江愁看了半天,選了部好像是講人物生平的傳記類電影。
“《精準時刻》?你喜歡這種?我居然一點都不意外。”這次卓霜倒是沒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意見了,“那我就選最近的排片了。”
就算是最近的排片也得到六點四十才開場,現在他們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自由支配。
卓霜本來想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但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如果我沒有來找你的話,你準備回家?”
“不。”
約莫是江愁的語氣着實充滿了抗拒,卓霜很容易就解讀了出來,“不回家?那你晚上打算吃什麽?”
江愁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告訴我嘛。”卓霜試圖裝可憐。
“……面包。”
更準确一點來說,是中午吃剩下的面包。
“哦。”卓霜坐下來,大大咧咧地朝他伸手,“那分我一點。”
搞不懂這人葫蘆裏到底賣什麽藥的江愁不解地看向他。
誰知卓霜比他更理直氣壯,“我中午飯都沒吃,難道說你不願意?”
“面包沒營養,而且是剩下來的。”他微弱地反駁道。
“沒營養你還吃?你吃得我吃不得?我哪有這麽嬌氣。”卓霜繼續伸手,甚至還催了起來,“別這麽小氣,你卓哥不嫌棄你,難道你嫌棄我?”
“我……”江愁啞口無言,“我怎麽可能嫌棄你。”
他根本不可能會嫌棄這個人,倒是這個人不要嫌棄他才好。他自暴自棄地拉開書包,拿出剩下的半包面包,遞給卓霜,看着他解開袋子掏了塊出來。
兩個人一起坐在椅子上,吃幹巴巴的面包,這場景怎麽看怎麽寒酸——只是江愁自己一個人的話還好,卓霜這種大少爺實在不應該跟這樣的畫面搭上關系。
江愁自己吃了一口覺得有點面包發酸,連忙去搶卓霜手裏剩下的半塊。
“別吃了,酸了,你難道沒吃出來嗎?”
卓霜倒好,看他過來搶,三口兩口把面包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老高,嚼了老半天才把這一大口咽下去。
“你又不是沒有,跟我搶什麽?”
“你……”
深重的無力感襲擊了江愁,他瞪着一臉坦然的卓霜,低聲質問,“你就不怕吃壞肚子嗎?”
“怎麽可能吃壞肚子。”卓霜輕松地拍拍手,拍幹淨手上的面包屑,“你還吃嗎?”
江愁怎麽可能會把剩下這些不新鮮面包給他,站起來當着他的面連同袋子扔進了垃圾箱。
“你不怕我怕。這附近應該有餐館,你要是還餓我陪
你去吃點別的。”
他敏銳地感覺到卓霜可能沒有看起來那麽高興那麽無所謂,便咬牙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零花錢,應該能夠面前這個人吃點像樣的東西,“我請你。”
大不了之後的一個月他中午少點葷菜就行了。
他都下了這樣的決心,誰知卓霜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拒絕道,“不用了,我沒什麽胃口。”
江愁直勾勾地盯着他,如果這個人幾分鐘以前沒有找他要過面包,沒準他就真的信了。
“坐下來,別這麽可怕的一張臉。”
卓霜拉着他的手,讓他靠着自己坐下來,然後腦袋靠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哪怕你像平時那樣冷冷淡淡地看着我都行,就是別生氣。我很讨厭別人生氣的臉,你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能這樣,我會很為難的。”
“你怎麽了?”
被迫坐下的江愁腦子裏亂糟糟的。卓霜溫暖的身體挨着他的,而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到現在都沒有松開。
又來了。那個寒冷的、被霓虹浸潤的夜晚,那種若有若無的古怪氛圍又湧了出來。
在學校的時候,就算是比其他人更加接近的同桌,他們的身邊絕不可能斷絕其他人的影子,而一旦有其他人的參與,這份怪異的親昵就會被沖淡。
卓霜沒有說他從家裏跑出來的理由,沒有說他為什麽要在這樣的日子突然跑出來邀請自己看電影。
從小到大察言觀色的經驗告訴江愁,這個人現在很低落。這個人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時時刻刻都游刃有餘。他也會因為什麽事情而煩惱滴落。
“你還好嗎?”
這樣的發現讓江愁在驚訝的同時又有一點竊喜。
卓霜知道他的許多事情,而他對卓霜這個人似乎哪哪都不了解。現在似乎是一個能夠讓他了解卓霜的好機會。
他想起來包裏還有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連忙用沒有被拉住的那只手拿出來遞過去,“喝點水。”
“沒什麽。謝謝你。”
卓霜接過他遞過來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
“我今天沒有去掃墓。”
“嗯。”江愁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願意開口了。
清明假有三天,哪天去都可以,所以有的人為了避開高峰期會選擇最後一天再出行。
卓霜偏過頭,自嘲地勾起嘴角,“我回了外公外婆家,我媽媽也在那邊……我跟她吵了一架,然後被兩個老人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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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