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所不為人知的容顏

自從上次生日會之後,崔求成的自家制瑪德琳蛋糕大受歡迎,于是他經常會從家帶一些到學校來。下午課間,崔剛把點心盒子拿出來,轉身發現小孩們都眼巴巴地圍在桌邊仰臉看他,如同等待投喂的一群饞貓。他忽然很想把這一幕拍下來,将盒子遞給常守,自己去外套口袋裏找出手機。

盒裏很快空空如也。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滕捂住嘴叫了一聲。

“我的牙掉了!!”

他把脫落的乳牙吐到手心裏,其他孩子好奇地觀察着。佐佐山滿不在乎地嚼着點心:“那是換牙,我去年就開始換了。”

“大家到了一定年齡都會開始換牙,重新長出的牙齒叫恒牙。”朱趁機普及知識。“滕君可以把換下來的牙齒洗幹淨,收起來留作紀念哦。”

掉牙這件事讓滕十分興奮,于是整個課間都在向大家誇耀他的門牙。金原想摸摸那顆牙,璃華子在一旁冷不丁說:“上面有蟲子。”吓得金原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胡說!才沒有蟲子呢!!”滕揮舞着拳頭。

“就是有。你看,上面黑黑的。”

男孩和女孩陷入了争辯。璃華子最近終于開始講話了,而且出乎意料地伶牙俐齒。雖然她有時仍愛表現出一副厭世的樣子,卻能夠和其他小孩越來越自然地交流了。一開始大家還稍微有點不習慣,現在已經完全接納了新的她。

教室裏一片和平。崔求成坐在小椅子上擺弄自己的手機,聖護湊到他膝蓋上。“求成,你在做什麽?”

“試驗一下拍照功能。”崔把鏡頭轉向他,“旦那,來,笑一個。”

男孩很配合地展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咔嚓聲過後,聖護伸出手:“我也要給求成拍照。”

崔有點意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主動提出過要幫他拍照了,他都記不起來上次照相是什麽時候。

“哦、嗯……”

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把用法教給聖護之後,他将手機遞到小孩手裏,自己坐回椅子上比出一個V字。誰知滕突然從後面撲上來,一手使勁摟住他的脖子。

“求成在照相嗎!我也要照!!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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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咳、要勒死了……哇呀呀呀!!!”

聖護端着手機站在對面,微微撅起了嘴唇。這時小鬼們紛紛來湊熱鬧,互相推擠着想進入鏡頭。崔被夾在中間,只覺自己的身下危險地晃動了幾下,“咔”地一聲,飽經折磨的小椅子終于徹底散架了,男人來不及發出驚呼,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他很沒形象地呲牙咧嘴爬起來,身上孩子們亂七八糟地喊着:“椅子壞了”“求成太重了”“是求成的錯”。常守朱在一旁捂住嘴樂了。

“崔桑,你很有人氣嘛!”

“多謝誇獎…|||”話說這椅子該不會要賠償的吧?崔無奈地拍打着衣裳,這才注意到教室門口不知什麽時候站着一個人。一看不要緊,他吓得趕緊站直身子。

“理事長?!”

禾生理事長在門口,一言不發,打量着教室裏“其樂融融”的場面。

朱有些緊張地迎上去,禾生示意她到教室外講話。崔趕緊埋頭收拾殘局,他認倒黴地想,這下鐵定要自己掏錢賠椅子了,不僅如此,沒準還會給領導留下不良印象。越想越覺得心虛。不過常守很快就回來了。

“那個……理事長說了什麽了嗎?”

“沒什麽,她只是問了問聖護在這裏的表現。”朱顯得有些疑惑。“看來這孩子不論過多久都是個焦點人物啊。”

***

5月的一個周末,和常守商量過之後,崔求成終于征得了泉宮寺家的同意,帶聖護去拜訪雜賀讓二。在跟泉宮寺豐久聯系的時候,崔感到對方對此事顯得不太情願,他費了一番口舌才讓泉宮寺答應。

“那孩子沒有什麽病,”老人在電話裏堅持說,“他只是好奇心有點旺盛而已。”

這樣的态度令崔求成感到有些奇怪。如果用家長對自己孩子的過分信心或過分袒護來解釋,倒也說得過去,畢竟有些父母很不願承認自己的孩子患有精神疾病。但是,從泉宮寺的言行上也沒看到對聖護充分的關心。他沒有表示出希望一同去見雜賀教授的意願。也許是已經認定聖護“不可診斷”,所以不抱希望了吧。

到了周六早上,崔求成在校門口走來走去,總擔心聖護因為什麽緣故沒法從家裏出來。直到看見泉宮寺家的轎車出現,他才松了口氣。聖護跳下車,車子就開走了。

“早上好。”

聖護穿着連帽衣和短褲,斜背着一個西紅柿形狀的小挎包,噠噠地走到他身邊。崔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手機。

“咱們要去見的老師住在另外一個市裏,所以得乘新幹線過去才行哦。”

“就是說要和求成一起去旅行咯?”

“也可以這麽說吧……”崔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看到聖護期待的微笑,他也不忍心否認了。“你看起來很高興啊?”

“嗯,因為很久沒有去外面玩了,自從半年多之前的案件以來。”

“……”

關于那次綁架傷人的話題,崔一直不知該不該觸及。他們并排沿着人行道去往車站的方向。崔求成愈發清晰地感到,自己對聖護的了解仍然是如此有限。每次跟他說話,總拿不準該從何處開始、在何處停止。只有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接近。

“我以為提起那件事會讓你不快。”

“為什麽?”聖護平靜地說,“我又不是受害者。如果你很想問,就不用努力忍着了。”

男人想了想,“……還是算了。我打賭當初警察和法官都問過你無數遍了,我又不是他們。難得的旅行之前,還是想點開心的事比較好啊。”

“所以,為什麽覺得談那些事會讓我不開心?”

“那樣的話題一般人都會感到抑郁的。好吧,你不在一般人範疇……但我覺得,如果你真的無所謂了,你會自己告訴我真相的。我想等到那個時機。等到旦那自己願意說的時候。”

崔低頭清點着背包裏的用品。聖護扭過臉望着他。

“再說,你做出那種事時的想法,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比起追究過去的你,我更在乎你現在的狀況。”

不知是不是錯覺,聖護的表情仿佛在陽光下起伏了一下。

“玩警察抓罪犯那時讓你做我的屬下是對的。你确實是個缺乏正義感的人。”

崔笑了。“的确呢。”

兩人上了列車,聖護扒在窗邊,對外面疾馳而過的風景顯得很入神。崔求成坐在他旁邊,又想起了另外的問題。“在泉宮寺先生家裏過得開心嗎?”

男孩沒有馬上轉過身來。

“嗯。泉宮寺先生家裏有很大的書庫,有很多書可以看。庭園和果園也非常大。”

“是嗎……”

“還養着兩只很大的大狗,名字叫卡夫卡和洛夫克拉夫特。”

“啊、卡夫卡我知道!《海邊的卡夫卡》裏的那個……诶不對?”崔求成一邊絞盡腦汁搜索着自己不算多的文學知識,一邊在心裏想,給狗起這名字,出去遛狗的時候怎麽叫得出口啊??

不過,既然聖護這麽說,他在泉宮寺家應該過得還不錯吧。泉宮寺年事已高,收養聖護大概是打算讓養子繼承家業的,按說不會虧待他。聖護并沒有改随泉宮寺姓氏,這點卻不知是為什麽。

“泉宮寺先生應該很忙吧,他經常陪你嗎?”

“有時候吧。”聖護簡單地回答。他指了指崔的手機,“這個是新買的嗎?”

“這個啊……是我買來元件之後自己組裝的。別看我這樣,在電子器械方面還算略有鑽研。”

男孩擺弄着手機,發出“唔——”的感嘆聲。“求成很能幹呢!”

崔的胸腔裏呼地滿脹起來。明明只是被小孩子表揚了而已。他為自己的這種高興感覺而有些害羞。聖護把手機還給他,“有機會的話,想到你家裏去玩呢。”

男人連連擺手:“我家可沒什麽好玩的,比泉宮寺先生的宅子差遠了哦。”

“可是可以和求成玩嘛。”

“你喜歡跟我一起玩?”

“喜歡。”

崔求成忽然想逗逗他。“和狡齧君比呢?更喜歡跟我倆中的哪個一起玩?”

“嗯…………”

聖護低下頭,露出一副鄭重思考的表情。崔看着他難以取舍的樣子一陣好笑,過了會才想起來話題被偏移了。

***

雜賀讓二的家位于市郊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有寬敞明亮的落地窗可以欣賞遠近風光。雜賀看上去像個不修邊幅的世外高人,眼鏡後面的目光十分銳利。當他用這種目光掃描着聖護的時候,聖護凜然回視,抿緊了嘴唇。

男人點點頭請他們進屋,視線一直沒離開聖護。

來意已經在之前通過電話說明過,崔求成沒再多言。雜賀整個人給了他一種不明覺厲的震懾感,似乎此人通過觀察就能夠發現常人難以企及的東西。但崔認為他之所以對聖護的病例如此關心,并非出于熱心,而是純粹的學術興趣。這樣一來,聖護就是如同實驗對象般的存在吧。以那孩子的敏感,必然在第一時間就能覺察到這一點。崔求成擔心這是否會讓聖護感到不适,然而聖護似乎也對雜賀很感興趣,進屋之後一直顯得很配合。

教授給他們倒了咖啡,之後就坐到沙發上,開始和聖護聊天。崔屏息凝神地坐在聖護身邊,總覺得自己比小孩子更緊張。聖護并不怯場,雙手放在膝蓋上,看上去一副兵來将擋的模樣,不需要他從旁支持。他只好一邊豎着耳朵聽,一邊默默喝咖啡。

出乎他意料,雜賀向聖護問的話與聖護的背景幾乎完全無關。雜賀沒有詢問聖護的家庭或者過去,也沒有做什麽專業性很強的檢驗,而是一直在問聖護一些看似對診斷沒什麽直接幫助的問題,諸如“你覺得我這間屋子怎麽樣?”“來這裏的路上有什麽讓你覺得好玩的事嗎?” 聊了一陣子之後,他又找了一本兒童趣味智力題給聖護做。等小孩很快地完成之後,雜賀便讓他按自己的意願在屋裏随便去玩。

聖護參觀了整座別墅,玩了玩主人收集的一些動物标本和模型,但最後選擇了書房。小孩禮貌地征得教授許可之後,搬來椅子,站上去,開始把書架上的書抽出來。這時雜賀讓二把崔求成叫到了一邊。

“怎樣,老師,明白聖護身上的問題了嗎?”憋了半天的崔終于得到詢問的機會。

雜賀托了托眼鏡。“唔……很有意思。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有意思的小鬼。”

崔緊張地等待着他的結論。誰料教授沉思片刻,走到寫字臺前,從抽屜裏掏出了兩張紙片。“明天再來一趟吧。今晚你們就在這附近住下,我這有兩張溫泉旅館招待券,給。”

“诶诶诶——!?可、可是……”

“雖然我經過初步的觀察已經有了一些猜測,但機會難得,還是想進一步地實驗看看呢。你們先回去,今晚我會稍微做些準備。”雜賀的語氣很平和,卻透露着他已進入狀态、誰也沒法讓他停下的頑固。崔低頭看着不由分說遞到自己手裏的那兩張招待券。

“那個,您的猜測是……?”

“等明天進一步确認之後再把結論告訴你。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明天我測試這孩子的時候,希望崔桑你在外面等着,不要陪同在場。”

崔求成訝異地望着對面的男人。

“我覺得我在不在場都沒差別吧?”他疑惑地說,“為什麽這樣要求?”

雜賀露出心知肚明的笑。

“雖然你可能沒察覺,但那孩子其實是在依賴着你的。是你在給予他安全感。所以我希望看看你不在場時他在我面前的表現。”

崔将信将疑,但既然雜賀如此堅持,要找到聖護的症結所在又只有這個辦法,所以只好答應下來。從雜賀家出來後,他告訴聖護今晚要住在旅館、明天才能回家,男孩顯得很樂意,步履也活潑起來。他看着聖護那像尾巴一樣甩來甩去的發梢,腦中仍在回想着雜賀讓二之前的話。

***

“怎麽了?”

聖護盯着面前的碗,不肯動筷子。“我不喜歡吃蛋。”

“不要挑食。小孩子得多吃有營養的東西,再說煎得半熟的雞蛋可是人間美味哦……”

“那給求成吃好了。”

小孩有些費勁地把煎蛋夾起來,放到了崔求成的碗裏。崔嘆了口氣。

“我說旦那,你愛吃蛋糕吧?蛋糕裏面的成分也有蛋啊。所以你不可能不愛吃蛋的。”他又把蛋放回聖護碗裏。“喏,快嘗嘗吧,很好吃哦。”

“這個和那個不一樣,不能類推。”聖護向上觑着他,有些撒嬌的意味。“你要是把它做成蛋糕我就吃。”

男人故意板起面孔。“不行,不要任性。”

聖護眼睛閃亮地盯着他。崔在心裏默念,絕對不能因為心軟而妥協,否則今後肯定會被這小家夥控制得更牢。兩人僵持了一會,聖護見他決心已定,只好拿起了筷子。

“……”

小孩扁着嘴,委屈似的小口小口吃着煎蛋。崔終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心想,畢竟還是有像普通小鬼一樣的地方嘛。

給泉宮寺家打電話說明了情況,晚餐之後他們便在附近四處閑逛,。這裏的郊區風景秀麗,滿山青翠四溢,崔領着聖護逛了商店街,給他買了冰淇淋吃,然後兩人一起爬到了山坡上坐在神社前的臺階休息。天逐漸黑下來,大地透出暖暖的氣息,聖護很乖地靠着他坐了一會,提出新的要求:

“晚上睡覺之前能念書給我聽嗎?我從雜賀老師那裏借了一本。”

“……”崔立刻想起了上次在班裏念童話書時的糗事。“你自己讀比我讀得更好吧?”

“所以你更需要多加練習。而且我也有不認識的詞。”

崔求成壓力很大,納悶為什麽出來玩一趟也會變成補習課?随後想起他并不是來玩的……他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将和聖護在一起的這趟旅行當做了真正的游玩。

話說回來,自己既不是他的家人又不算他的老師,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多想無益。回到旅館,崔先帶着聖護去泡了溫泉,溫泉很舒服,換做平時他基本沒機會悠哉地享受這種待遇。泡完出來,他見聖護也穿上了旅館給孩子準備的小號浴衣,正等着他來幫忙系腰帶。崔跪下去給他把腰帶打好,又把他柔軟的頭發從領子裏順出來,用梳子梳理了一遍。兩人回到房間,聖護高興地撲到榻榻米上的被褥裏。

“來到新的地方,覺得很新鮮嗎?”

小孩眯着眼睛,含糊應了一聲。崔在他身邊躺下來,舒了口氣。“剛轉到特教班來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麽興奮。”

“求成呢?你是外國人吧?剛來到這個國家的時候覺得新鮮嗎?不如給我講講你從前的故事吧。”

那對明亮無比的金色眸子一閃,視線清晰冷澈,猶如洞悉萬物的貓。崔側過臉看着聖護,過了一陣又仰頭看着天花板,覺得嗓子有點發幹。他說:“還是給你念書吧。”

拿過聖護借回來的那本書,崔求成傻了眼。

“我說旦那,這個會不會有點太……?”

“什麽?”

“不,沒什麽。”

念“睡前故事”的過程中,崔隔一陣就會看看聖護。他中間喝了好幾次水,上了一回洗手間,換了許多次姿勢,然而每次去看聖護,都發現小孩仍在很精神地聽着。這孩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在聖護目光炯炯注視下他只得不停地念下去。

“‘社會進化的這個階段,最高權力往往趨于落入那些具有最敏捷的智力和最無恥的心地的人們手中。如果比較一下他們的詐騙行為所造成的危害,和他們的聰敏所帶來的好處,我們會發現好處大大超過危害……因此,就巫術成為公共職務而……’”

到後來,崔求成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念什麽了。他嗓子冒煙,眼皮也沉重得直打架,最終實在撐不住栽到枕頭上。

“旦那,我以後再也不逼你吃雞蛋了,所以求你放我一馬,別再用這種方式報複我了……”感到有雙小手在搖晃着自己,崔喃喃着。

“別睡,求成。再念一會吧。”

“……”他拼命擡起眼睑,聖護挪近他,揪着他的頭發。“我不想睡覺。每天只睡3小時就可以了。”

3小時?!救命!“可是我實在……太困了啊啊……抱歉……”

聖護還是纏着他不放。時間已過半夜,崔無計可施又困得要命,翻過身去背對着聖護,幾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意識的朦胧狀态。不知過了多久,聖護的攻勢似乎弱了下來,在渴睡中,崔感覺到一陣幾乎是舒适的撫摸。

“吶,那晚在停車場,你帶着一個女人回家,是想讓她這樣摸你嗎?”

清晰地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的時候,崔猛然間醒來。他驚出了一身冷汗,搞不清那是自己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聽到的。房間裏燈還開着。他趕緊坐起來尋找,卻見聖護已經在一旁睡着,小孩子睡顏安好,蜷着身子茫然無知。他的心仍然劇烈地跳着,腦中有些混亂,摸出手機看表,已經是深夜三點。

崔給男孩蓋好被子,自己重新躺下,卻再也睡不着了。那句話應該不是幻覺,但卻再次點燃了他心底埋藏許久的懷疑。他想起了聖護坐在停車場車裏時的樣子。想起了聖護對禦堂的玩偶無意識做的那些動作。想起了神月老師把聖護叫做“小妖精”。想起了聖護在兔子籠前說的話。想起了聖護不願意睡覺。一直有什麽不對勁。他能感覺到,但始終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猜測。

然後他又想到了關于過去的話題。聖護讓他講講他從前的故事……從前,從前有什麽好講的呢?也許這個孩子真的是化作人形潛進這世界來的某種狡黠的生物,在金色的瞳孔盯住他的時候,就已經了然看透他二十年來空虛的人生?翻江倒海的不舒服感覺之上,又增添了一絲說不出的疼痛。在相遇之前,他們都各自走過了怎樣幽暗的路啊。

***

“我給他重新做了一次比較嚴格的智商測驗。”雜賀教授說。“按得出的分數換算之後,他的智商大概在180左右。”

“也就是說?”

“這孩子非常的聰明。可以說在所謂的天才範圍內。大概上萬人裏面也沒有一個。記憶力超常,觀察力和理解力也相當好,在我給他出題的時候,他幾乎能從我的臉就判斷出自己是否答對了,即使我什麽都沒說。”

崔透過落地窗眺望着屋外。聖護一個人在庭院裏玩耍,小孩把鞋子脫在一邊,光着腳站在池水裏,時不時朝這邊瞥過來,像是想知道大人們在說些什麽。

“但是,像這樣的小孩,思維也确實會有常人難以理解之處。一方面的超常,實際是一種不平衡,有時會導致他們在人格上的畸形。過于強勁的天賦就好比一只難以馴服的狗,牽着這只狗,他們會被拽得跌跌撞撞。當然,這并非絕對。以我這兩天觀察的結果,聖護沒有那些顯性的精神病症,而且由于他極為擅長演戲,又對我全副戒備——崔桑你不在的時候尤其如此——所以我看到的更多是他在注意力集中時的表現。”

崔求成無言地點着頭。他在等待着雜賀的結論。

“然而仍然有一些跡象可以被發現。從讓他指認詞彙的測試中,還有我故意用娃娃之類玩具給他的一些暗示中,我看到了他的某些反應……”

雜賀讓二沉默了片刻。

“他有沒有遭遇過什麽變态的事情?……我直接點說吧。這孩子是否受到過性侵犯或者性虐待?”

TBC

注:

*我相信狗狗卡夫卡的名字來源于卡夫卡,而不是《海邊的卡夫卡》裏的卡夫卡(別鬧

*老崔被迫讀的書是弗雷澤《金枝》,一本人類學著作。(不過其中還是有不少故事的

*關于社會背景的設定比較模糊,雖然按這章的感覺是日本,但特教的設定和老崔的移民待遇又模仿了美國,總之是沒怎麽去嚴謹地設定這方面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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