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以你之名
陸心幾乎是一路不停歇地趕回來臺裏。
手裏的工作和周歷他們幾個做了交接,本來也就沒她什麽事了。
徐莉在電話裏急得說也說不清,陸心安撫了她兩句,就一路趕了回來,上飛機前還接到了章副臺的電話,也是讓她盡快趕回去。她得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以及情況怎麽樣了,臺裏要這樣緊急把她召回。
在飛機上的時候,陸心腦子裏還時不時的竄進來她幻想出來的林惟故在機場給她打電話時的模樣。甚至有些馬後炮地想着,早知道就跟他一起回去了,還能混個機票來着。反正他總想着自己遭害下他的錢。
來不及緩一下,下了飛機就直奔臺裏。
剛進臺裏的大樓,陸心就覺出了今天這裏不一般的氛圍。
按理說這剛過年,臺裏就是再忙也是輪班倒班,有過年專播節目,很多欄目都是可以休息幾天的。可是今天她一路碰到了好多熟面孔,大家都來去匆匆,面色凝重。
陸心有些疑惑,徑直走到章副臺辦公室,敲了門,那頭似乎在等着人,門幾乎立刻就從裏面打開來。
陸心收回了手,看到屋裏的人時有些詫異。
安曉,徐莉,劉钊還有孫曦都在裏面,還有一些沒有跟過她的晚輩,不在一個組,平常忙起來,一年到頭都見不了一面。
也不知道這次是什麽事,竟然都聚在了這裏。
陸心在每個人臉上都掃了一遍:孫曦抱着臂,半倚着身後的文件櫃,臉上的表情十分漠然;劉钊有些擔憂地看着她,似乎在為她擔心;徐莉有一些受到驚吓,她眼裏還蓄着淚水,似乎有些心有餘悸,稍微一個大一點的動靜都能讓她肩膀跟着顫了顫;而安曉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她似乎極其恐懼又擔憂,也不知道是在害怕和擔憂着什麽;章副臺看到陸心進來,一直因為憤怒和遺憾緊皺着的眉頭瞬間舒展開。
他仿佛看到期待已久的救星一般,竟然徑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過來迎陸心,臉上的皺紋因為笑意而皺縮在一起:“小陸回來了啊!”
陸心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她清晰地聽見孫曦在那頭發出了一聲極其嘲諷的笑來。
深吸了一口氣,陸心淡然地打招呼:“章臺。”
“哎,路上辛苦了吧?”章副臺一面虛扶了她一把,竟然有要她和他一起面對面坐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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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心走到辦公桌前面便站着不再動了,她雙手在身前端莊地交握,然後直接開門見山:“章臺,這麽急着喊我回來,到底出什麽事了?”
“啊,”章副臺看她的拒絕之意有些明顯,便也不再強求她,他自己走到對面坐下,然後把一個盒子推到陸心面前,“你先打開看看這個。”
陸心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她把箱子往過拽了拽,撥開口子,看到裏面的東西時,先是一陣反感,緊接着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從今早開始,就不斷有這樣的東西寄過來。”章副臺在那頭給她解釋,“官微和小劉的個人微博都被攻陷……事件影響實在是大。”
陸心伸手,撥拉着翻看了一下盒子裏的東西,這裏面有許多照片:模糊的清晰的。裏面的女主角無一例外是那個昔日人前美麗高傲的女主播,只是不再是海報畫風上面明豔動人的她,每一張都分外□□淫.穢,場景更是讓人震驚:豪車裏面,露天陽臺,游泳池邊……每一張,都是她極其放浪地或趴或躺甚至是大膽地騎跨在男人身上的樣子,多到讓人瞠目結舌。
除了照片,還有許多匿名信,謾罵的,還有用血紅色的顏料寫的侮辱性的話語,這其中甚至還有不知道是用什麽血寫的早已幹涸的字跡,罵的“婊.子”,“騷.貨”,甚至是更難聽的。
更有甚者,陸心翻到底,最下面的東西她認識的,去年掃黃打非的時候,她看當地警方從一個色.情場所繳獲了許多,情趣用具。
陸心的手猛然停了下來,因為那最裏面躺着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彌漫着惡臭。
她收回神色,大概也知道是什麽情況了。擡頭文章副臺:“報警了嗎?”
“報了。”章副臺應着,也有些發愁,“可是都是匿名寄來的同城快遞,怕是很難查。而且比起這些,輿論的導向和池莉的情緒和她手底的工作現在問題更嚴重。”
陸心明白他的意思,她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他召回她的用途了。但是随之而來一個更大的疑問席卷而來。
他為什麽沒有直接用安曉?
陸心沒有直接言明,她擡起眼眸看了章臺一眼,問他:“她人現在在哪?”
章臺沒直接回話,但是徐莉在身後怯怯地說道:“在休息室呆着,一整天都沒出門了……”
陸心點了點頭,轉身就往休息室走。
章臺在身後的聲音即刻焦急地傳來:“小陸!你先回來!池莉那個情感專欄……”
休息室大門緊閉,外側能看到的窗戶都被厚實的深藍色窗簾遮了起來,隔離出了一個小天地。
陸心直接伸手進包裏翻出鑰匙,快準狠地打開了門。
一股極其濃烈的煙味撲面而來。陸心在門口強忍了好一會兒才沒讓自己直接咳出來。她适應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池莉此刻正十分頹唐地窩在那個大椅子裏。她那雙價值不菲的高跟鞋此刻正淩亂地躺在地上,卓子上放着一個煙灰缸,裏面裝滿了細長的煙屁股。
陸心走過去她對面站着,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做表态也不說她。
池莉就在那頭,修長纖盈的手指夾着一根香煙,仿佛沒看到她一般,低垂着眉眼,軟軟地癱在椅子裏,好似一條柔弱無骨的魚。隔了一會兒,她提起煙來,深深地眯着眼睛吸了一口,似乎極為享受。
陸心就這麽直愣愣地盯着她,仿佛面無表情地參觀一場異類的個人自殘秀。
“真是沒有想到,我在你面前耀武揚威那麽多年,今天卻輪到你來看我笑話了。”池莉似是自言自語般,就這麽無所謂地躺着,輕擡着那雙柔媚的雙眼看着陸心,“真是風水輪流轉啊,聽說你嫁的人,還是林氏的總裁?”
池莉說着,似是嘲諷地扯着嘴角無力一笑:“你總是運氣比我好。一直都是。”
陸心在那頭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忍住了拎着她的衣領把她提起來的沖動,陸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這樣講,分明就是百分百肯定答案的。
陸心幾乎有着咬牙切齒地低聲提醒她:“哪能凡是都論運氣?你別這樣,身體要緊。”
“身體?”池莉在那頭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她咧開了嘴,放聲笑了好一陣子,終于平息下來,對着陸心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像是對着純潔無辜的小綿羊一般,“我這身體啊,早就肮髒至膏肓,腐朽至骨子裏了。一個做的肮髒事被盡數揭露于人們眼前的人,一個身敗名裂的人,還要在乎什麽身體呢。”
陸心幾乎一瞬間被她氣的窒息,珍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和身體,從來都是自己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別人做主了?!她幾乎是有些氣急地喊她:“劉茵!”
池莉還在狂笑的表情頓時停了下來,固在原地,過了很久,她才一寸一寸将強制調動起來的面部肌肉耷拉下來,聲音裏仿佛也帶上了一分悲哀,整個人都更加縮了起來:“這幾年我過慣了有人養有人捧的日子,常常流連在上流人的世界裏慢慢麻醉自己說我也是這麽一個出身高貴的人。可是每次獨守空房的時候,夜深人靜失眠的時候,我就會分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那卑賤到骨子裏的自私和低賤……人常言,最大的惡莫過于棄了父輩給的名姓身份,我早已經失去和這個世界最親近的人之間的聯系了。”
池莉原名叫劉茵,在她和孫曦還有陸心一起剛剛進入臺裏實習的時候,三個小姑娘算是處得很親密。陸心和劉茵家境類似,都是少小出來打工拼命掙錢,用當時她們自己的話說,真是小時候窮怕了。
再後來,劉茵突然就被提拔成了定時節目主播,甚至有了自己的專欄節目。臺裏同期的小女生當時都很羨慕她。她也不再叫劉茵,而是變成了一夜爆紅、一只腳踏進娛樂圈的當紅主播池莉。
漸漸的,孫曦和陸心總被派跑外稿,和池莉之間就大大疏遠了。
池莉擡眼看了一眼被窗簾遮得死死的窗戶,那裏一絲縫隙和光亮都舍不得透進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裏滿是無力和蒼涼:“真懷念以前三人争頭籌采訪的日子啊……那個時候妝都不會畫好,站在一臺攝像機前就是榮耀……我已經記不起來那種越來越貼緊真相撥開迷霧的悸動是怎樣一種感覺了……”
“到現在……我不明白自己這麽選擇的初衷和意義是什麽……我也不明白,你和孫曦的堅持和執拗是為了什麽……為什麽明明相似的我們,走着走着,就會逐漸差開這麽多呢……”
池莉作為一個享譽家喻戶曉的名字,各大情感專欄的首推和模範,如今被曝出和臺長有過度親密的不正當關系,被臺長正妻在二人離婚案上提交了關鍵性證據,臺長也引咎辭職。還被傳出被卓氏太子爺包養,一路靠着潛規則爬到現在的位置。各處謠言跟着四起,池莉這個名字,一下從雲端跌落塵埃,想來在這個行業,怕是全毀了。
“恨我麽?”池莉歪了歪頭,似乎并沒有特別難過和崩潰,她甚至沖着陸心露出一個極其疲倦的笑來,問她:“這麽多年,靠着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搶了你那麽多次的好機遇。”
“不恨。”陸心愣了下,很快回答她,她的目光也轉而看着窗外,聲音裏帶上了一絲無力感:“大概是……人各有志吧。”
“不是人各有志。”池莉糾正她,“陸心,是人各有命。我們都沒得選。”
她又勾着唇淺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側目看着陸心:“你可要小心你的丈夫了,有時候,枕邊人可能就在枕頭底下藏了一把刀,随時想要在你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你一刀的。”
“他跟卓義關系差吧?”池莉的眼神一瞬間變得譏諷漠然起來:“你以為,這件事情沒有他在背後的推波助瀾,怎麽會這麽短時間就演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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