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陸心一大早就醒來了,她原本打算着好好跟林惟故道個別再走,卻驚異地發現林惟故已經出門了。

她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還放在客廳角落,餐桌上放着熱好的早飯。

心底裏隐隐彌漫起來一絲遺憾和失落,但是很快被她壓抑了下去。林惟故這陣子似乎公司特別的忙,也不知道是前陣子突然要補個蜜月什麽的耽誤了太久,還是他公司最近有什麽狀況。直到坐上車之前,陸心心底裏都隐隐彌漫着一絲擔憂,伴随着的,還有一絲自責。她似乎……對林惟故關心太少了。

林惟故昨晚哄了她很久,盡管知道問題不是出在他身上,但林母和陸母最近讓她實在鬧心,她看到林惟故,還是難免心底裏會升騰出一絲不安來。畢竟,她沒法理直氣壯地向別人高舉着愛情的旗幟扞衛自己,而她又實在想不出林惟故可以圖她什麽,才顯得兩個人勢均力敵。畢竟,從事實上來說,她确實占了不少林惟故的“便宜”。

這種觀念其實像是執念一樣根深在陸心思想裏很久了。她先前是想着不要結婚,能撐幾年是幾年;再不濟,婚後也一定堅持着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和丈夫像是契約一生的室友一般,互不侵犯,她不想占別人便宜,別人也別妄圖傷害她。

這一切都在跟林惟故相處的過程中搖搖欲墜。陸心猛然發現,林惟故似乎有一種潛移默化地削弱她某道心理防線的能力,讓她缱绻在溫柔的港灣裏,直到盔甲硬殼退化消失。

陸心擰着眉嘆了一聲,眼神中重新聚焦起來,看着窗外逐漸冒出新綠的景象不斷向身後倒退着跑去。

她最近可能是真累真煩了。動不動就會胡思亂想起來。

臺裏最近又一場大清洗,不知道章臺這一次會如何。她這趟自主申請的外派,也算是讓自己暫時遠離了紛争。

一排的劉钊以為陸心是暈車,擡手遞給她保溫瓶和藥。

陸心注意力回過來,趕忙笑了笑,擺手拒絕。那頭周洋也回過頭來,安撫她說:“再堅持一下,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了。”

陸心點了點頭,然後強打精神坐直了一些,好讓其他人證明自己确實沒有問題。

到了當地,确認身份,領取專有工作證準入證以及初步了解情況就花費了不少功夫。

這三個案子并案調查是件不小的事情,主要網上的輿論壓力也大。近年來女性運動和女權運動進展迅猛,這讓許多涉及到女性和性侵殺人的案件都格外受人關注,因此,每一個參與此事的人壓力及工作量都很大。

陸心也是,除了了解各方專家的意見和專業建議,盡自己的可能去客觀專業地報道進度而不透露破案關鍵。涉及命案的案件案情往往讓人神經緊繃,從一開始的每看一次都驚心動魄,到後來漸漸适應,只是面無表情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陸心只花了三天。她白天除了跟着工作人員去指定地點調查采訪,随行劉钊拍照,晚上就是在寫稿子以及磨她自己薄弱的專業知識。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卻又格外讓人神經緊繃。有時候她倦極了也會想,其實怨不得有時候有些記者會發一些片面有失偏頗的報道,誤導大衆,又被有心人利用來推波助瀾。想要全面深刻并且實事求是還原本真的報道,成本實在是太高了。無論是時間還是人力財力。

但是,這從來不是不專業以及逃避的理由。她自己就是不實報道的受害者之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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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慘痛的記憶總在時時敲打她提醒她,一定要謹慎再謹慎,不要再讓她這樣的悲劇重演。更不要讓洛河身上的悲劇重演。

也有好幾次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她長嘆一聲,一面做着擴胸運動活動酸痛的脖頸的時候,她就會突然想起林惟故。好像下一秒,他就會邁着沉穩的步伐,自身後溫柔地為她披上一件外套,然後輕輕把她環在懷裏。

這不是第一次了。陸心保存了稿子,從郵箱裏發了出去。熬過了一個點,精神反而會格外清醒。她皺着眉把下巴擱在書案上,擡頭看了一眼窗外逐漸隐去蹤影的星跡,有些發愁地想着,她最近怎麽總是一閑下來就在想林惟故了呢。好像是……他已經很久沒有主動聯系過她了吧?

這有些不合常理。但是另一個聲音又在提醒陸心注意:林惟故主動聯系她,怎麽會是一個常理呢?似乎是他堅持不懈,用兩個習慣周期,把陸心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這就好像一個跟女兒約好了每天下午六點會來接她放學的父親,女兒每天都能準時在六點看到校門口,爸爸站在車前等着她的身影。突然有一天,這個爸爸沒有準時來,第二天第三天都這樣,女兒突然就生出一種失去和不被重視的恐慌和失落來。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沒有來,那種即刻的失去,讓她一下子慌了神,然後恐懼跟着彌漫在了她的心裏。

等等,陸心正極力貼切地想象着這個同自己相似的處境,猛然反應過來,她剛剛在想什麽,失去林惟故?

失去?好像從未想着得到過什麽,所以從不畏懼失去。第一次生出這種念頭,反而吓了她自己一跳。她的手機震了震,陸心幾乎是立刻坐直了,她猛地伸手從桌子左上角扯過了手機,解鎖了,才發現裏面只有一條短信,是最近每天能看到的周洋的名字:“明早七點半,吃過早飯大廳見。”

她一面打下兩個字:“收到”,一面心底裏升騰着泛上來一種失望和無力感。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時間,已是淩晨,這個時候,林惟故應該睡了吧?不忍沒事找事打擾她,總覺得自己現在東想西想的模樣實在太像一個無比猜忌的小心眼的女人。而這模樣她自己想想都不寒而栗。

他最近那麽忙,肯定不可能出什麽事,自己是事太多太胡思亂想了。

去洗了把臉,陸心上床悶頭睡覺。

前面幾天高強度的工作,大家都跟上了步驟,在這種略帶緊張沉悶而又悲傷的氛圍中,反而很難感覺到疲倦。但是當一種專家和有經驗的警察都無法令案件取得突破性進展,讓人感覺格外沮喪。而這是特別致命的。

直到有一天,省裏特批的痕跡對比專家的加入,讓這個案件的共同之處和可以點關聯起來,關鍵性證據的鎖定,讓案件終于将嫌疑人鎖定在一個可排查的範圍內,這無疑是讓所有參與人員都格外欣喜又備受鼓舞的事情。

連周洋對她說話都要輕松了幾分,空了後,他也和她微微提到一些酒吧裏那個不了了之擱淺的案子的事。

陸心想起林惟故的囑托,自己現在也屬于沒有實質性證據的狀态,她不敢多說,只是這件事情還是在她心裏留了些底,總會硌着她一般。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原本調查進行得如火如荼,整個專案小組的人大有一鼓作氣直接揪出罪犯的架勢然後偵破案件大快人心的架勢,突然就接到上頭通知,省裏的專家和警員,甚至是痕跡鑒定師都被撤走。陸心還沒明白過來,跟劉钊這些編外人員等在休息室。她趁機看了會兒手機,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給林惟故發了條短信,有些笨,直接問他在幹什麽。

隔了會兒,他竟然回了她。

“開會。你還在忙?”

陸心點開短信的手都有些輕顫,她看着上面機械的文字,簡短無比,但字裏行間彌漫的熟悉感,還是讓她臉頰逐漸緋紅起來。

她想了想,認認真真地打字:“還在調查階段,不過快了,應該用不了太多天。”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語氣裏實在是太迫不及待了,可手又太快,短信已經發了出去,無法更改,陸心就有些發愁又緊張起來。

那頭門被推開來,一邊手抱着帽子放在腰側,然後沉着表情走了進來。

他沒坐,直接對着陸心他們說:“這案子現在有點問題,不方便外部人員跟進。這樣,這陣子辛苦你們了,今天還早,就動身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陸心皺着眉,登時就站了起來。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周洋,問他:“不是……就到這裏了?可……”

周洋在那頭有些公事公辦地說道:“現在情況有些複雜,等有了新進展,會聯系你們的,回去等通知吧。在這邊沒什麽好耗的。”

饒是陸心內心再多疑問,這種時候也不是胡攪蠻纏的時候和場合。她想了想,然後應了一下。

整理了下稿件和東西,有些飄然地就踏上了回去B市的列車。

之前因為這個變動無暇顧及,後來她才看到林惟故回了她一條“好好照顧自己”。就好像他在她耳邊低沉暗啞地訴說給她聽一般,這讓她莫名生出一種急切地想要立刻就回去,好好看看他的眉眼,然後親耳聽他說說這些話的沖動來。

饒是陸心不想承認,那份隐隐躍動着,掩飾不住的悸動,怎麽也騙不了自己。

她沒再回林惟故。

陸心想着,總該也讓自己給林惟故一點意想不到,做點類似情侶和夫妻間會做的事,比如出乎預料地突然出現在對方面前,然後給對方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她想着,她要讓林惟故回去以後突然看到她,也驚訝詫異一下。如果有點感動,那是不是極其難得的?

好不容易挨過了漫長的旅途,陸心告別了劉钊,都沒有先回臺裏的念頭,而是拎着箱子,打了一趟回星府花園的車。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她想象了無數個到時候林惟故看到她時的表情,卻發現怎麽也想象不出那種棱角分明的俊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詫異和錯愕,緊接着眼角眉梢的弧度都柔和下來的表情,怎麽也不如他生動。

思及此,她開門的手都有些顫抖。

陸心先是彎着腰,裝飾用的圍巾有些拖到地上,她随意地像是清朝人甩鞭子一樣往脖子裏掄了一圈,然後終于找對了房卡,開了門。

陸心喘着氣,因為不确定林惟故有沒有回來,一面盡量輕柔地把箱子推了進去,剛直起腰準備轉身關門,那頭浴室門卻一下有了動靜。

陸心心髒漏跳了一排,躲閃也是來不及,她盡量擠出一個不至于蠢的微笑來,緊張地看向那個方向。

一個纖盈而又千嬌百媚,只圍了一個浴巾的女人,正一邊側着擦着頭發,一面光腳踩在地毯上走了出來。

她幾乎是瞬間認出了她來。宋嬌。

陸心一下子愣住了,臉上的笑容像是陡然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冷凝,她感覺全身的血液直往頭頂沖。握在一起的指尖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卧室那頭也有了動靜,陸心轉頭,剛好看到林惟故衣衫不整地走了出來,滿身酒氣随之飄散在她憋脹的胸腔裏。讓她幾欲作嘔。

林惟故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神在看到門口的她的時候陡然清明。陸心也被他瞬間幽深的眸點醒了神經,重新活了過來。

她拎起箱子,轉身就往出走。

林惟故黑着臉,兩步追了上來,抓住她的手,他聲音低沉暗啞,猶如喪鐘之鳴:“陸心,你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 祝大家國慶小長假快樂啊~

假期還是沒能碼到甜一點的位置……愧疚,唯有多送大家一點字數_(:з」∠)_

麽麽噠晚安哦(不開心就罵我好惹……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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