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趙河川的爺爺名叫趙光軍, 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因為小時候出意外不小心摔瘸了腿, 所以村裏的人都習慣性地叫他趙老拐。

趙老拐命不好,爹娘死的早, 兩個哥哥也一個病死一個失蹤了。38歲那年好不容易娶了個老婆, 過了幾年好日子,老婆和孩子又在他47歲那年出意外一起走了。

趙老拐悲痛欲絕, 之後就沒有再娶, 一個人孤零零地守着自家的小破房子過了十來年。

趙河川是他撿來的孤兒。他的親爹親媽也不知道是養不起他了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把出生不到一個月的他扔在了趙老拐他們村村尾的小河邊。

趙老拐那會兒剛給老婆孩子上完墳回來, 突然聽見河邊的灌木叢裏有小娃娃的哭聲,就下意識循着聲過去看了一眼。

這一看,再也沒忍心撇下。

于是在确認這孩子的父母是真的不要他了之後, 趙老拐就把這孩子抱回家,收養了他, 并給他起名為趙河川, 意思他是在大山裏的小河邊被他撿到的。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趙河川從一個除了哭什麽都不會的小豆丁長成了一個優秀的小夥子,還非常争氣地考上了首都科大,成了他們村裏第一個考上重點高校的大學生。可趙老拐卻漸漸蒼老,成了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偻的小老頭。

不過雖然已經七十多歲,但小老頭的身子骨依然硬朗,家務農活什麽的都不在話下, 還經常挑着擔子走十幾裏的山路去縣城裏賣菜——趙河川的學費和生活費,就是他這麽一點一點攢出來的。

這麽多年來,祖孫倆一直相依為命。趙老拐把趙河川當親生孫子疼愛,竭盡全力地給了他一個雖然清貧卻溫暖有愛的家。對趙河川來說,爺爺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他一直渴望着畢業之後把爺爺接到首都來,可萬萬沒想到,爺爺卻突然出事了。

趙河川癱坐在地上,眼前陣陣暈眩。

他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可猴子外套上那無比熟悉的縫補手法卻告訴他:這幾天借着鐘宇澤的屍體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很可能就是爺爺。

“……聽你家隔壁的大花嬸兒說,你爺爺是六七天前出的門。說是要進城一趟,把前些天挖的野菜給賣了,順便把下個月的生活費給你打過去。”

“你也知道咱們村離縣城遠,這不坐車光走路,一去一回怎麽着也得一兩天,路上要再遇到點事兒耽擱了,兩三天回不來也是有的。所以這不,一開始大家夥兒也沒覺得不對,畢竟你爺爺一向是舍不得花錢坐車進城的,再加上咱這這兩天又下了幾場大雨,我們就以為他是被這雨給耽誤了。誰想這雨都停了兩天了,他還是不見人影,大家這才開始着急。”

“進城這一路上叔幾個都去找過了,沒找到你爺爺,但我們……我們在半山腰那個梅子崖旁邊的草叢裏,發現了你爺爺的扁擔和筐子。然後那筐子裏的野菜,一點兒沒少……”

大雷叔是趙家村的村長,平時對趙河川爺孫倆多有照顧,這會兒說着就有點不忍,天生洪亮的嗓音也低了下去,“人我們還在找,但川子,那地方又高又陡,下面還全是亂石,你……你怕是得先做好心理準備了。”

趙河川沒有說話,深切的恐懼像是尖銳的利爪,狠狠刺進了他的心髒。他無法自控地顫抖着,四肢像是被寒冰凍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老四!老四你沒事吧?!你別吓我們!”

大雷叔的話猴子和另外那個室友也聽見了,雖然沒有完全聽清,但憑“爺爺”,“亂石”,“心理準備”幾個詞,大致也能猜出發生什麽事了。

兩人徹底笑不出來了,對視一眼後忙伸手去扶趙河川。誰想就在這時,趙河川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然從地上爬起,然後一把抓起地上的手機,跌跌撞撞地朝外頭沖去。

“老四!老四!”

倆室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趙河川聽見了卻顧不上理會,只拼命地邁開雙腿,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校外奔去。

不想剛跑出宿舍樓,煙羅和沈清辭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你這是要去找我們?”

趙河川一驚,顧不得多問,眼睛一紅就語無倫次道:“我爺爺……他們說我爺爺他……我不相信,不可能是我爺爺,不可能的!”

煙羅和沈清辭剛才離得遠,沒聽見大雷叔在電話裏跟趙河川說了什麽,正要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遠處的大樹後突然鬼鬼祟祟地閃過了一個渾身冒着陰氣的虛影。

“誰在那?”

“追!”

兩人同時反應過來,随即煙羅就拎起沈清辭追了上去。

再次被落下的趙河川:“……”

等他終于追上兩人,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不過這一次,那只鬼沒有逃脫。

趙河川氣喘籲籲地看着煙羅的背影,見她腳跟微擡,顯然是踩着什麽他看不見的東西,突然就心頭一刺,有些不敢過去了。

“趙河川來了。”沈清辭看見他,偏頭看了煙羅腳下那只鬼一眼,對煙羅說,“這些事情,還是讓它自己跟他說吧。”

——十分鐘,足夠他們從這鬼嘴裏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煙羅掃了趙河川一眼,不置可否地松開了腳,然後随手一揮,幫趙河川暫時性地打開了天眼——他們現在在路邊一條人不是很多的小巷子裏。小巷子附近人來人往比較熱鬧,不方便讓這鬼現形,所以她只能給趙河川開天眼。

趙河川只覺得眼睛一酸,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前的兩個人就變成了三個人。

只是……

“鐘……鐘宇澤?!”

看着那只正鼻青臉腫地從地上爬起,一臉苦逼加委屈的鬼,趙河川整個人都驚呆了——這鬼竟不是他想象中的爺爺,而是他那個屍體都已經開始腐爛了的室友鐘宇澤!

倒是鐘宇澤見到他之後,擦着鼻子嘿嘿一笑:“再次見到帥氣非凡的我,四兒你就不高興不激動嗎?”

鐘宇澤這會兒的樣子跟人差不多,就是臉色白了些,眼圈青了些,所以趙河川倒也沒覺得害怕。他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紅着眼反應過來:“你……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好端端的就……”

鐘宇澤擺手:“這事兒說來話長,你還是先跟我去見你爺爺吧!”

“什麽?!”乍然聽到“爺爺”兩個字,趙河川腦袋一嗡,整個人都傻住了。随即他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大變道,“你不會是想說你的死跟我爺爺有關吧?這不可能!我爺爺絕對不會——”

“艹了你想什麽呢!”鐘宇澤被他逗樂,“我什麽時候說我的死跟你爺爺有關了?你自己在那瞎腦補什麽呢!”

趙河川一僵:“那你……你怎麽會認識我爺爺?”

“都是緣分啊。”鐘宇澤說着虛虛地拍了一下拍他的肩膀,“走吧,邊走邊說,不然就晚了。”

“什麽晚了?”

趙河川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鐘宇澤步子一頓,轉頭看他:“你爺爺已經死了七天了,今天晚上12點之前,他必須要去投胎,不然就再也投不了胎了。”

雖然多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這話還是猶如五雷轟頂,讓趙河川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爺爺他竟然……真的離開了他。

“事情是這樣的,五天前,我跟隔壁院的胖虎他們一起去飙車,轉彎的時候車速過快,不小心撞到了路邊的護欄上……”

看着過度悲痛以致整個人都恍惚了的趙河川,鐘宇澤一邊帶着他往前走,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他是在飙車的時候出意外死的。

那會兒已經半夜1點多,他們飙車的地方又是在一條偏僻的山道上,加上跟他一起去的那幫人都在忙着嗨,誰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出了車禍,還因此撞到頭喪了命。

等他們終于發現他出事的時候,鐘宇澤的身體裏已經換了個人。

那個人就是趙河川的爺爺,趙老拐。

趙老拐是被人推下山崖摔死的。

那人是隔壁村一個沉迷賭博的二流子,那天他剛在外面輸了錢回來,滿心都是不甘和歪念。趙老拐也是倒黴,竟在半路被他給碰上了。

那二流子可沒有什麽尊老愛幼的想法,見趙老拐只是個幹幹瘦瘦的小老頭兒,四周又沒有什麽路過的人,就掏出随身攜帶的小刀威脅趙老拐把身上的錢交出來。

趙老拐當然不肯,這錢可是他們家川子下個月的生活費,要是給他了,他家川子怎麽辦?

于是兩人就糾纏了起來,然後在打鬥間雙雙失足摔下了山崖。

因為心有不甘,也是擔心孫子收不到下個月的生活費會挨餓,趙老拐死後魂魄沒有像那二流子一樣,茫然地待在原地等鬼差來勾魂,而是下意識往首都的方向飄了過去。

他沒有去過首都,并不認識路,但大概是心底執念作祟,這一路飄着飄着,竟真的被他飄到了首都,還意外撞見了鐘宇澤撞車的場景。

趙河川給他看過自己室友的照片,所以趙老拐一眼就認出了鐘宇澤,還激動地把因為剛死,意識還有些混沌的鐘宇澤給拍醒了……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鐘宇澤說到這撓撓頭,“你爺爺想見你,讓我給他帶個路。我看他那麽舍不得你,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本靈異小說裏說,人剛死的時候容易被別的鬼借屍,就按照那書裏說的方法讓他對着我的身體試了試,沒想到一下就成功了。之後我們倆就躲開鬼差回了學校。哎你別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咱們學校裏居然住了好幾只鬼,就二教三樓那女廁所裏,就有一……”

“臭小子,瞎說啥玩意兒呢!”鐘宇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雖然上了年紀,但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吓到俺家川子,俺跟你沒完!”

鐘宇澤也不怕,嘿嘿一笑,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趙爺爺,你家川子膽兒大着呢,吓不壞!”

“誰說的,他膽子可小了,屋裏蹿出只耗子都能給他吓得嗷嗷哭。你說你這又是廁所又是鬼的,萬一吓得他以後都不敢去蹲坑了怎麽辦!”

一個矮小佝偻的虛影從不遠處一片正在拆遷的小樓裏飄了過來。

它頭發灰白,滿臉皺紋,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黑色夾克衫,踩着一雙已經開膠的老布鞋,看起來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鄉下老人。

可趙河川看着它,卻只覺得自己頭上那片天,轟的一聲,徹底塌了下來。

他一下跪倒在地,眼淚決堤而出:“爺爺……”

趙老拐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孫子竟然能看見自己!他一下就驚了:“這、這是咋回事兒?!”

“是那兩位大師幫的忙,要不我怎麽能把你家川子領到這兒來呢。”鐘宇澤說着指了指身後的煙羅和沈清辭。

趙老拐一聽到“大師”兩個字就忍不住緊張,忙拉過他小聲問:“這大師不是來收咱的?”

他不怕被收,但他想在不得不離開之前,再好好地陪陪自家大孫子,他舍不得他。

“不是,您看我這不好好的嗎?”

趙老拐這才松了口氣,随即後悔不已:“早知道這大師不會收咱們,咱們剛才就不用跑了!”

他說的是中午在張亮麻辣燙裏,鐘宇澤看到趙河川給煙羅發短信,因此吓得拉起他就跑的事兒。

“誰說不是呢。好在今天是陰天,沒什麽太陽,不然我估計我早就被曬成沫沫了!”

鬼大多不喜歡白天出門,因為陽光會傷到它們,但只要能避開陽光,它們也是可以大白天出門的,就是得小心點。鐘宇澤說完又道,“還有我那身體,要不是怕被抓,您也能多在我那身體裏待會兒……不過沒事,這樣也挺好的,還能讓川子再見見您呢!”

趙老拐一想也是,臉上的後悔一下變成了感激:“謝謝兩位大師,謝謝你們啊!”

“不必客氣,你們說話吧,我們就不打擾了。”沈清辭說完對趙河川點了一下頭,“有事叫我們。”

然後就拉着煙羅往不遠處的空地上走了走。

鐘宇澤也識趣地飄遠,把所剩不多的時間留給了趙老拐祖孫倆。

趙河川仍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趙老拐看了心頭一酸,眼眶也紅了。

“川子啊……”他躊躇片刻,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在趙河川面前蹲了下來。然後顫巍巍地擡起幹瘦的手,在他腦袋上拍了兩下,“好娃子,別哭了,能在投胎前再看看你,爺爺這輩子也沒啥遺憾的了!”

他的手落在他腦袋上,沒有任何力道,趙河川只感受到了一點轉瞬即逝的涼意。

也正是這點涼意,讓他突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的爺爺是真的離開了他,并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趙河川心頭劇痛,那些悶在喉嚨裏的哭聲,終于再也忍不住沖了出來:“爺爺——!爺爺你不要走!你走了……你走了俺咋辦?俺咋辦啊?!”

爺孫倆抱頭痛哭,好在這附近正在拆遷,沒什麽人,倒也不怕被人看見。當然被人看見了也沒什麽,大家只會以為這小夥子是受了什麽打擊,才會一個人跑到這裏來發洩情緒。

“好了好了,不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咋能跟個小丫頭一樣哭個沒完呢!”

十來分鐘後,趙老拐率先穩住了情緒,“你看這人啊,總有兩腳一蹬見閻王老爺去的那一天,雖說俺這回走得有些突然,但老天爺慈悲,讓咱們爺孫倆最後還見了個面,俺已經很高興了!而且咱還做了好幾天的同學呢!哈哈那滋味可真不錯,回頭見了你奶他們,俺也有的吹了,俺這輩子還當過大學生,聽那什麽教授講過課呢!”

趙河川被這話逗得含淚笑了出來。哪怕心口依然疼得厲害,但他在接連做了三個深呼吸後,到底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了。

“我說老二怎麽突然性情大變,對我那麽好,還總讓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您呢……”

知道真相後,之前所有的不對勁就都有了解釋。比如鐘宇澤遠僵硬遲緩的動作和他身上遠比過去濃烈的香水味;比如他突然間的性情大變;再比如明明是被鬼上了身,他卻還記得身邊的人和事……

趙河川努力咽下到口的哽咽,擦着涕淚從地上爬起來,“爺爺,我帶您去看看長城和故宮吧?您不是一直想看看它們跟電視裏放的一不一樣嗎?”

“對對對!俺剛才就想說呢!趁現在還有時間,你趕緊帶俺到處轉轉!這可是咱華國的首都,好不容易來一趟,俺怎麽着也得好好逛逛才行!不然回頭都沒法跟人吹牛逼,說俺來過首都!”

趙老拐咧着嘴直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滿是歲月的風霜,也滿是幸福的模樣。

“那回頭我再給您……給您燒些首都的特産,您一并帶着,讓奶奶他們也嘗嘗。”

“哈哈哈行啊!還是你小子想的周到!”

祖孫倆說着就開始了首都小半日游。

出發前,趙河川跟煙羅和沈清辭打了聲招呼,又仔細地問了相關的注意事項。沈清辭一一回答,末了表示晚上12點的時候,他和煙羅會出現送老爺子一程,趙河川這才放心地帶着爺爺走了。

鐘宇澤沒有跟着去,盯着祖孫倆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後,跟上了沈清辭和煙羅:“兩位大師,我能不能去你們那待會兒啊?我沒地方去,這鬼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找到我……”

他不是自己的客戶,煙羅沒什麽搭理他的興致。倒是沈清辭有些好奇,笑了一下說:“可以是可以,不過,你不打算回家,或是再去看看自己生前的親朋好友嗎?”

鐘宇澤一愣,年輕帥氣的臉上浮現幾許譏諷:“去了也是添堵,還是不去了。”

沈清辭有點意外,卻沒有多問,只頓了片刻說:“本公司除了驅妖捉鬼的服務之外,也對客戶提供超度服務——可以馬上送去投胎,不用等也不用排隊那種。所以,這位同學你需要嗎?”

鐘宇澤:“……?”

鐘宇澤還沒反應過來,煙羅也眼睛一亮,跟着朝他看了過去:“第一個客人可以打九折哦!”

鐘宇澤:“……”

鐘宇澤就覺得這兩人真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般人聽了他的話,就算能忍住好奇不追問,也會暗暗同情一下什麽的吧?他倆倒好,第一反應居然是跟他這只鬼做生意!

真·死人錢都不放過。

他噎了半晌,幹笑:“謝謝啊,但是我那什麽……想先送走趙爺爺再說。”

看出了他眼底的猶豫和不舍,沈清辭笑着點頭:“那你有需要了再來找我們。”

鐘宇澤:“……好。”

***

這天晚上12點整,趙河川在長城腳下送走了他最愛的爺爺。

趙老拐紅着眼睛沖他揮手,嘴裏絮絮叨叨地念着:“俺走了以後,你好好吃飯,好好上課,不許給俺丢臉啊!還有那什麽,天冷了,記得穿秋褲,別跟鐘家那小子一樣為了好看死活不肯穿秋褲!這萬一凍傷了腿,後悔可來不及……還有,猴子說你經常不吃早飯,這可不行,早飯一定要吃,不然對胃不好!對了,別再去那家超市搬貨了,那老板娘不是個好東西,她無緣無故克扣你的工資還罵你是土鼈,俺都聽見了。雖然俺偷偷替你吓了她一頓,不過俺怕她過段時間又犯,到時候……”

到時候俺不在你身邊,就沒人能再幫你出氣了。

略過了這句話,趙老拐低頭擦去縱橫的老淚,繼續道,“對了,俺給你留了些錢,就藏在你房間床底下那個小鐵盒子裏,你記得回去拿!就是可惜下個月的生活費被俺帶着摔下梅子崖了……不過那地方的路陡得很,你千萬別下去找,俺怕你摔着。還有俺的屍體,你也別管了,給俺立個那什麽什麽衣冠……對,衣冠冢就行,俺不講究這個!”

不是不講究,是怕他把家裏僅剩的錢花在這些地方了,就沒錢上大學了。

趙河川喉嚨裏像是被人塞了一團鐵塊,呼不出氣也咽不下氣,只能捏緊胸前挂着的那塊爺爺親手刻給他,說是可以保平安的小木牌,流着淚不停點頭。

“那什麽,時間到了,該走了哈。”

說話的鬼差不是別人,正是與煙羅和沈清辭有過一面之緣的謝文運。他是來勾別人的魂的,沒想到半道碰上了煙羅和沈清辭一行人,就被抓來當苦力了。

不過勾魂本來就是他的工作,他也沒覺得為難,等沈清辭念完往生咒之後,就帶着趙老拐走了。

走之前,他看向一旁的鐘宇澤,問他要不要一起,卻被趙老拐打斷了:“一起啥一起,他還有兩天時間呢!”

謝文運心說還有個屁,按規矩他早該下去了,不過瞅瞅鐘宇澤身邊的煙羅,可憐無助又弱小的他終究沒敢吱聲。

“我……”

鐘宇澤倒是有些猶豫,趙老拐看着他語重心長道:“娃啊,俺知道你只是嘴硬,心裏還是放不下你爸媽的。回去看看吧,他們咋說都是你的親人,你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聽了這話,鐘宇澤神色複雜極了,但終究是還是抿着嘴巴點了一下頭:“謝謝爺爺,您……走好。”

趙老拐的身影徹底消失,趙河川悲痛欲絕。

鐘宇澤看着他的背影,終于下定決心,看向了沈清辭和煙羅:“那什麽……我想回家看看,你們能陪我去一趟嗎?我可以付你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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