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勸學
此時司馬茹倒有些慶幸那馬車夫是司馬萍的人,巴不得她惹出亂子,若是換上一個,恐怕也不敢載她胡亂往別處去。
司馬蒼給趙亭安排的住所離此處并不遠,沒有片刻便就到了。司馬茹不顧自己身份金貴,硬是攙扶着趙亭回了他自己的住處。
入得屋內,司馬茹便有意查看他境況如何。只見這小屋雖不大,但打點得倒頗為整潔幹淨。四下裏一張望,只有些簡單物事并幾本書,再無其他東西。
瞧見那幾本書,司馬茹心中微微一動。她瞧着趙亭,頓時心頭浮上一絲喜意。
扶着趙亭往榻上坐了,趙亭的心中感激,卻又覺得不妥,便又說道:“小姐還是盡快回去吧,在外面耽擱久了,有損小姐的閨譽……”
“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麽總把閨譽放在嘴邊?我行得正坐得直,心底坦蕩,難道還怕旁人說不成?”司馬茹急切說罷,又嘆口氣說道,“今日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被那宋珲侮辱了去。若真如此,哪兒還有什麽閨譽可言?我又怎能撂下義士不管?”
趙亭聽了這話,心中說不出的感動。
方才路過巷口的時候,趙亭一眼就認出這是那晚的馬車,見那男子欲行不軌,他便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
只是決定未免做得倉促,趙亭這樣瘦弱的身子,哪裏打得過那些人?只是即使這樣,趙亭也沒有後悔過,他不能畏縮不前置之不理,否則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如今面前的女子,竟也是這般仁善義氣之人。趙亭扯了扯淤青抽痛的嘴角,忍不住一笑。有司馬茹這句話,今晚挨頓打也算值得。
司馬茹見了這一笑,心底全然軟了下來,今晚備受煎熬的一顆心此刻才平靜幾分。她轉頭吩咐軒香道:“吩咐外面那幾個婆子、小厮在外頭守着,你拿些銀兩,去藥鋪取些藥來。”
軒香一愣,說道:“小姐,時辰已晚,恐怕藥鋪都已經……”
“總還有些夥計守着罷?”司馬茹說道,“多許些賞銀,不怕他們不應。你也需學聰明些。”
軒香聽了,臉上一紅,脆生生的應了,便跑了出去。見此情形,趙亭不禁有些訝然。面前這位小姐雖身形柔弱,舉手投足中常露嬌态,但着實是個爽利的性子。
司馬茹低頭,查看起趙亭的傷勢來,見他傷得雖重,周身各處遍布淤青,但看起來骨節未損,便松了口氣。
此刻屋內只有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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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茹抽出帕子,四顧片刻,便從屋角水罐中倒了些水沾濕了帕子,給趙亭清理雙腮額角的傷口。只見她雙眉微皺,雙唇微抿,神色頗為凝重。
除了恍惚夢境中的那個“娘親”,趙亭從未與女子這般親密。此刻他兩頰通紅,雙眼都不知道看哪裏才好。
他曉得,軒香回來之前,恐怕面前這位小姐是不會離開的。不過這位小姐明明是相府千金,卻絲毫不嫌棄他這卑微的身份、這一身的髒污,倒真叫他受寵若驚起來。
許是察覺了趙亭的想法,司馬茹拭淨趙亭臉上塵土污垢,皺眉說道:“義士何必露出這般神情?這世間人分上中下三等,小女子看人,撇開家世身份不論。那宋珲雖是貴妃親弟,但卻是下下等;王爺尊貴無比、俊美無俦,也只勉強算是個中等;依小女子來看,義士這般品德操守,卻是第一等的男兒!義士又何必自輕自賤?”
趙亭聽罷一愣,這才覺察自己竟不自覺露出卑微神情,頓覺臉上越發如火燒般燙了起來,只是此刻與方才不同,卻是羞慚所致。他慨然一嘆,誠心說道:“多謝小姐點醒。想不到我身為男兒,竟不如小姐看得通透。”
司馬茹微微一笑,翩翩起身取了桌上書籍翻看,随口問道:“既然你已不乞讨為生,如今在哪裏高就?”
趙亭聞言,猶豫着說道:“臨街的雜鋪缺個夥計,我在那裏讨口飯吃。”
司馬茹眸光微轉,轉頭看向趙亭說:“瞧你的模樣,倒像是個雜鋪的夥計。不過……”她低頭翻了翻手中的那本書,話鋒一轉,“我倒從未聽說雜鋪的夥計,能有興致看閑書的……”
趙亭見狀,低頭一笑說道:“不過是自得其樂罷了……”
“不知書中可曾有宋珲這樣人?”司馬茹擡眸問道。
“世間有善人,亦有惡人。”趙亭答道,“自然是有的。”
“書中可曾教你如何應對今日之事?”司馬茹放下書本,轉頭皺眉看着趙亭說道,“你與那宋珲講了一番道理,可有半點用處?”
趙亭一怔,垂首不語。
“縱使是聖人,是佛祖,也未能感化天下人。”司馬茹說道,“以那宋珲的脾性,又豈是幾分道理能說得通的?以你的本事,難道打得過他不成?”
此時趙亭卻擡起頭來,看着司馬茹躊躇着說道:“若要我置之不理,我、我做不到……小姐、小姐是我的恩人……”
司馬茹猛地頓住,不由問道:“這又是何解?”
“若非小姐,恐怕我此時還在街邊乞讨。”趙亭抿唇說道,“小姐是我的恩人,我又怎能不管?”
“管,自然要管的,只是不是這麽個管法。”司馬茹心中微微泛起一陣暖意,走到趙亭榻邊坐下說道,“既然已換了一個活法,何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趙亭聞言有些不解,用略帶疑惑的神情看着司馬茹。
“我觀義士并非平常之人。”司馬茹看着趙亭雙眸說道,“義士既然讀書識字,又有進學之心,何必委屈在此處?每年八月,雲修書院招收學子,不計貧富,只看學識。義士年方一十五歲,讀書進取未為晚矣,何不一試?”
聽了這番話,趙亭雙眸一亮,掙紮着擡起身子看向司馬茹說道:“我、我當真能行?”
面對面看着那雙星眸,司馬茹心中一動。強忍着心中滿溢深情,微微點頭過後,司馬茹卻又裝作無意,轉頭避開了那雙眼眸。
她知道,趙亭對她來說,是她的亭哥哥,是前世今生的戀人。但對于趙亭來說,她還只是個陌生人,甚至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司馬茹相信,這一世他們一定還能夠相愛,一定能夠白頭偕老!只是她也明白不能夠操之過急,她可以等。
趙亭低頭思忖片刻,臉上隐隐露出幾分喜意,他狠狠地點頭說道:“我一定會考上的!定不負小姐所望!”
“讀書進學是為了你自己,可不是為了他人。”司馬茹認真說道,“若下次還能與義士相見,還望義士換一番模樣。”
趙亭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狼狽形狀,頓時臉上又是一紅,急忙點頭應下。
正在此時,軒香從屋外拿了藥進來,司馬茹取了藥來,為趙亭臉上敷了個仔細。身上有所不便,她便細細的叮囑過了,命趙亭好好養傷。
眼看已近子時,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司馬茹起身道別,帶着軒香走出了那屋子。離去時候,她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頭去,斂去眉梢眼角那絲情意。
司馬茹不急,她等得起。她相信,她和她的亭哥哥,很快就能夠再次相見的。
屋內,趙亭看着司馬茹離去的方向,微微怔住,半晌未動。他心裏想着今晚這樁事,想着那位小姐,心中說不出的起伏。
突然,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摸了摸司馬茹坐過的地方。那處如今仍帶着溫度,讓他回想起方才種種,不由得紅了臉頰。
在趙亭心裏,她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貴人。
若非遇到她,趙亭不知道自己蹉跎了多少年少時光;若非遇見她,趙亭不會懂得尊嚴的意義;若非遇見這樣一位有情有義的女子,趙亭不會是現在的趙亭。
而現在,她說自己并非平常之人……她在逼迫自己,她想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能達到怎樣的高度!趙亭扪心自問,難道自己甘心委屈于此,甘心嗎?
趙亭的目光慢慢移向了那幾本書,他相信自己,他不會讓她失望……
此刻在司馬茹的馬車之中,軒香着急說道:“小姐,咱們上次晚歸,就鬧出一番事來。這次要是晚了,小姐可怎麽好?”
司馬茹聞言,不由得看向了車頭一側。是啊,那馬車夫定會将此事告訴柳姨娘并司馬萍,而她們又豈能放過自己?還得提前想好對策才是。
這樣想着,司馬茹便說:“既然已經晚了,不如再晚些。過了子時再回去罷……”
軒香一聽,驚得了不得,趕忙拉住司馬茹搖頭說道:“小姐……”
司馬茹捏了捏軒香的胳膊,撩開車簾看了看月色。事到如今,也只得賭一次了。
子時過罷,司馬茹的馬車才堪堪回府,此時府中上下都已經驚動。司馬铎擔心寶貝女兒出事,派出幾個仆從出去尋找,自己并方芙娘、司馬蓮等人守在門前。
見了爹爹,司馬茹便一把撲進司馬铎懷裏,驚怕說道:“爹爹!”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變身知心大姐姐……
養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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