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掌心

只是這樣靜靜看着她落淚,趙亭這顆心竟也慢慢地疼了起來。

方才,除了趙亭之外,司馬芸和莊雲飛也在一旁。莊雲飛見司馬茹落淚,也想上前詢問,司馬芸卻拉住了他,微微搖了搖頭。

司馬芸到底是方芙娘次子,他雖對後宅之事不甚關心,但因涉及司馬蓮婚事,他對近來這些事還是知情的。此刻見司馬茹痛哭落淚,只當是為大姐姐之事,不免對司馬茹多了幾分憐愛,便拉住莊雲飛,讓他莫要上前擾她。

聽司馬芸低聲講清事情始末,莊雲飛與趙亭禁不住微微一愣。

聽到此事涉及司馬茹婚事,這顆心仿佛如被針猛地一紮,浮上一股說不上的滋味。趙亭只覺得心頭說不出的難受,不禁微微握緊了拳頭。就連莊雲飛,竟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只是既然如此,莊雲飛也只是無奈笑笑,嘆息一聲罷了。趙亭卻瞧着司馬茹那瘦削離去的背影,仿佛整個人都随她而去,怎麽也,放不下。

待司馬芸拉走莊雲飛,趙亭便尋了個由頭走開,到底還是跟了上來。

見她淚眼婆娑,并未發現自己,挪着步子就往小巷深處走去。

遠遠只見她一步一停,不時發出一些微不可及的嗚咽聲,瘦削身影不時抖動,格外地弱不禁風。這是頭一次,趙亭看到司馬茹這般脆弱,這是頭一次,趙亭看到這個高高在上的世家貴女,如此難抑的落淚。

他有心問一問司馬茹究竟為何流淚,但卻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身份、怎樣的角色去勸慰。只是眼看司馬茹便要出了小巷,趙亭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緊走幾步上前,攔在司馬茹面前。

這個舉動,論理說是極突兀的。但趙亭卻不知為何,就是不能站在那裏看司馬茹落淚。只是他笨嘴拙腮,倒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只是這樣擡眸,面帶擔憂的望着她。

但司馬茹見到面前的趙亭,這顆心卻有些定了下來。她抹去眼角的淚痕,擡起頭,有些哀傷地苦笑着說:“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傻?”

聽到這句話,趙亭不知道如何應答,連忙搖了搖頭。面前少女那一雙清亮明眸中滿溢水光,通紅的眼圈、落淚的雙腮無不顯示她是多麽的傷心難過,究竟為了何人,究竟發生了何事,才讓這樣一個本不應不安憂愁的女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忍不住一嘆,趙亭那顆心随着司馬茹的淚水的微顫,也不知怎的,他微嘆道:“是,好傻……”

司馬茹微微一怔,心裏透出一絲說不出的感覺。從前趙亭也常傻丫頭傻丫頭這樣叫她,這樣叫着叫着,仿佛就能讓她聰明一些。臉上仍滴着淚,但司馬茹還是禁不住心中一動。

也不知怎的,在趙亭面前,突然變得脆弱起來。司馬茹不知怎的,再也難抑心中的悲痛,扯着趙亭的袖子,慢慢靠在他肩上,痛快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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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怎麽行?趙亭馬上擡頭看了看四周,見無人路過這小巷,他才安心一些。只是,聽着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趙亭的心疼得厲害。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就這樣站着,給司馬茹一個依靠的肩膀。

司馬茹哭着哭着,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她緩緩直起身子,口中喃喃說道,“為了我娘……”

趙亭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動,便忍不住問道:“你這樣哭泣,是為了你娘?”

本以為司馬茹痛苦是如司馬芸所說,為了大姐姐,但現在看來,卻并不是如此。趙亭聽了,難免有些既驚訝又難過。

聽到這一問,司馬茹忍不住輕輕一嘆,她緩緩直起身子,只是仍低着頭喃喃說道:“你知道我是庶出,論出身,我看似高你十倍,可我那娘親……”想到林姨娘,司馬茹落淚道,“若你的娘親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全不顧念母子之情,你又當如何?”

話已出口,司馬茹才想起趙亭身無父母,頓覺失言,一顆心不由得惶惶不安起來,忙仰頭說道:“我、我有口無心,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趙亭微微一頓,默默搖了搖頭。他看着司馬茹臉上那一絲後悔驚惶神色,當真覺得可愛可憐至極,幾乎要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拂去她臉上的淚珠。

這樣的一個女子,難道做娘的不該将她護在懷中,傾心竭力的疼她愛她?縱然是妾室,也總歸是女人罷。難道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就忍心不疼不愛?

猛然間,趙亭腦中突然閃現出那日才火光。他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唯一忘不掉,也不可能忘掉的,就是那日娘親的呼聲:亭兒,快逃……

為人父母,不就應該如此嗎?做兒女的不論犯了何等過錯,做爹娘的都會原諒孩兒,這才是爹娘啊……

心頭湧上一股悸動,趙亭便說道:“但凡是婦人,便不能不顧念子女。或許你有兄弟,她偏心?重兒輕女乃是婦人通病,切莫因此而怪罪了娘親……”

“她并無兒子,只得我一個女兒……”司馬茹頓了頓,卻又想到了什麽,搖頭嘆息說道,“錯了,她的的确确有一個兒子,只是,和我不同父罷了……”

聽到此處,趙亭不禁有些不解,疑惑望向司馬茹。

司馬茹緩緩閉上雙眸,又緩緩張開,一行淚沿着眼角落了下來,她微微一嘆道:“我近來才知道,我娘,竟是被爹爹強娶來的……”

趙亭雙眸微微睜大,他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面的女子,只得垂眸下去,同為她一嘆。

“我從前只當娘親觸怒爹爹,這才被冷落。後來曉得她是個再醮婦,心裏總有些瞧不起她。”司馬茹雙眸垂淚,轉而又說,“但如今看來,錯得反倒是爹爹。我娘她有夫有子,被我爹看中搶了來,同為女子,我明白她……”

“既然明白,那便不要哭了……”趙亭看着面前的司馬茹,終于忍不住伸手拂去了她臉上的淚珠,他的手掌拂過司馬茹溫潤的臉頰,觸摸到她濕涼的膚,微微紅腫的眼眶,一顆心忍不住随着她而顫抖。他真的,心疼。

“我不想哭,可是忍不住……”司馬茹緩緩擡起手,握住了趙亭的手掌,她的臉頰貼在趙亭的掌心,令人安心的溫度沿着掌心傳了過來。

他們從未如此親近過,趙亭臉頰微紅,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時間竟然說不出的不舍,說不出的失落,然而手心滴落她的淚,他竟又感到如此的幸福。

這樣的女子,值得人放在掌心疼愛。什麽樣的娘親,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不管她的娘是個怎樣的女人,她一定,不是一個壞女人。

趙亭想到此處,慢慢擡眸看向司馬茹的雙眼,慨然嘆道:“既然明白,那便說與她聽。她思念夫君兒子,可他們畢竟不在她身邊。但你,卻在這裏啊……”

聽了這句話,司馬茹全然怔住了。

她承認,她從未這樣想過,可是被趙亭這樣一說,的确,娘親走入了一條死路,而自己身為女兒,為何不讓她回首,告訴她,這裏,還有一條退路。

想到此處,司馬茹頓時覺得周身又有了力量,她微微握緊趙亭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這一一來,二人才發現他們竟靠得如此近,不僅如此,他們還手指相握,擡頭便能看到對方的雙眸。

兩人的臉上頓時紅霞遍布,松了手,兩人都松了一口氣,卻也覺得突然間手心空空,仿佛失去了什麽。

“我、我走了……”司馬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砰砰跳個不停,那張沾滿淚水的臉上,赫然飛上一層牽人心魄的豔色。

說罷,她便轉過頭,飛也似的走了……

趙亭默默望着她離去的方向,慢慢低下頭,看向了自己的掌心。掌心依舊微濕,淚水尚未幹涸,那種濕潤的感觸就落在指尖掌心,仿佛停駐在拂過她臉頰的那一刻。

趙亭靜靜站在那裏,看着司馬茹離去的背影,久久未離開。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無能,就這樣看着她流淚,卻什麽都不能做。

如果能為她做點什麽,那就好了……

這晚晚膳過後,司馬茹便遣去桂蘭、軒香,自己一個人悄悄出了門,慢慢走向林姨娘的住處。

天色漸晚,林姨娘屋內卻微燈恍惚。雲煙、芝蘭本打算關院門,未料卻見到司馬茹前來,自然十分驚訝。

低聲囑咐了雲煙、芝蘭兩句,司馬茹慢慢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林姨娘正站在窗前,癡癡看着那皎潔明月。這十幾個年頭,她每晚都看着這月,只是多年過去,月光未變,只是人卻已經老了。

見到林姨娘背影,司馬茹心中說不出的激蕩悲涼,此刻她真不知道如何面對面前這個女人,如何面對這個生了她卻不養她的娘親。

司馬茹愣怔片刻,終于還是緩緩跪下身去。她擡起頭來,看着林姨娘說:“娘親,這一拜,謝您十月懷胎,誕下了茹兒。無論如何,茹兒感激不盡。”

聽到司馬茹聲音,林姨娘并未回頭,只是微微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 拉男主出來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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