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親娘
司馬茹跪在地上,緩緩直起身子,看着林姨娘說道:“女兒知道,娘親萬般不願生下了我。可娘親既然身為女子,既然我是娘親身上掉下來的肉,那就當得起我喚你一句娘親。我原只是恨你,如今曉得了,原來娘親竟有那樣的苦衷。生而令母親傷心難過,這是女兒不孝,請娘親再受我一拜。”
司馬茹說完,俯身下去,又是一拜。
聽了這番話,林姨娘渾身一顫,終于忍不住回身,看着司馬茹。
司馬茹再次起身,接着說道:“既然娘親對女兒有恩,女兒對娘親有罪,那便要報恩,那便要贖罪。不知娘親可否給我這個機會?”
說罷,司馬茹便看向了林姨娘。
這股子倔強神情,像極了自己年輕時那會。林姨娘不願瞧見司馬茹,有一點也是因為這個。這女兒仿佛如她的血她的肉,吸幹她的青春和過去全部的美好,才成就了如今的這個女孩。
嘴唇微顫,林姨娘向前走了兩步,看着司馬茹冷冷問道:“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
司馬茹雙眸緊盯着林姨娘,心中激蕩不已,神情卻絲毫不變。只聽她淡然說道:“女兒知道便是知道,娘親何必多問?女兒只問娘親一句,娘親可還想見到您的夫君,可還想見到自己的孩兒?”
林姨娘渾身一震,整個人愣怔在那裏!
“你、你不過是未出閣的姑娘,我又如何信你?”林姨娘頓了片刻,眸中突然有了淚,她看着司馬茹說道,“你畢竟是他的女兒!你叫我如何信你,怎能信你?”
司馬茹緩緩站起身來,看着林姨娘說道:“我是爹爹的女兒,但我也是娘親親生。就憑我是您的女兒,就憑我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娘親且信女兒這一次。或者說,娘親還有什麽別的法子不成?”
林姨娘聽了這話,神色陡然一變,怔在那裏,頓時說不出話來。
司馬茹見狀,知道此事大抵能成,她便微使了個欲擒故縱的法子,行禮說道:“既然娘親不願,女兒何必強求?娘親萬安,女兒告辭。”
說罷,司馬茹便垂首向外走去。
“等等!”林姨娘猛地回頭,突然叫住了司馬茹,只聽她躊躇着說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司馬茹聞言,頓住腳步,此時她眼中也有了淚。她就這樣睜着一雙水眸看向林姨娘說道:“女兒何必欺瞞母親?縱然我有爹爹疼寵,嫡母慈愛,可親娘,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女兒不怪娘,女兒只是同那些尋常兒女一樣,盼着能得娘親幾句貼心的話,便就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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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樣的司馬茹,林姨娘此刻心中如鼓。不知怎的,林姨娘眼中淚水再也止不住,撲簌簌落了下來。
這些年,她最怕的便是這個!她有意冷落這個女兒,咒罵這個女兒,除因這女兒給她帶來的揮之不去的恥辱,還因她必須強迫自己堅定這顆如冰般的心,這樣才能夠不背叛自己的夫君長子,這樣才能夠日複一日的撐下去……
司馬铎對她再一往情深也罷,對她來說,都只是一種負擔,都只是一種痛。但惟有這個女兒,這個剛一出生就險些死在她手中的女兒,是她心底的一根針一根刺,她逃不開躲不掉,哪怕不去想不去回憶也好,卻總是忘不掉。
也許這就是娘親,這就是做娘的本能。林姨娘知道,自己絕不能接受這種可能,不能對那個男人的孩子,施舍一點點憐憫。但她無能為力的是,那偏偏也是她的女兒,這,是她不能改變的事實。
而此刻的司馬茹,看着流淚的林姨娘,竟然也怔在那裏,半晌發不出聲響。
她從前也想着撮合林姨娘與爹爹重歸于好,因此懂事之後也來見過林姨娘幾次,只是她在林姨娘臉上不但未曾見過她想要的慈愛,連平淡和厭惡以外的神情都未曾看到過。這還是頭一次,司馬茹看到林姨娘落淚,而且,是為了自己落淚。
多年的痛,多年的恨,竟都随着這滴淚一一淡去。司馬茹眼中淚便也随之流下,沿着臉頰慢慢滴落。
沉默許久,林姨娘突然猛地回過身去。她清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我的夫君名叫吳重,你兄長名喚吳瑾,比你年長三歲。十六年前,我夫君被你爹陷害,發配充軍,自此杳無音信。我被搶入相府後,瑾兒亦不知所蹤。若能尋到他們二人蹤跡,我此生,便無憾了……”
說到最後,林姨娘清冷音色中便帶了一絲悲涼。司馬茹心中難過,認真應道:“女兒謹記。”
說罷,司馬茹便又擡頭看向林姨娘。此刻的她,非常希望林姨娘能夠回過頭,再對她說上幾句話。說什麽都可以,哪怕只是閑話家常。然而并沒有,林姨娘只是望着那月亮,始終并未回頭。
略有一些失望,然而,今日能得知這些,也算是值得了。司馬茹沖着林姨娘背影又是一禮,這才慢慢退了出去。
待司馬茹走後,林姨娘緩緩回過身,看着司馬茹離去的方向發愣。她微顫的嘴唇好似要說些什麽,到最後卻也只是微微一嘆,罷了。
司馬茹得知林姨娘夫君并那同母異父的哥哥名姓,便打定主意要想辦法打探他們的下落。只是此事她想得簡單,認真做起來才覺艱難。十六年前的舊事若要查清,談何容易?
幾日過後,司馬茹依舊被此事所擾,想着究竟是尋莊雲飛還是拜托二哥,就只怕被爹爹察覺,反倒惹出事來。這日女學歸來,司馬茹坐着小轎,一路都在尋思究竟該如何沖破這困局,只是一路都未有結果。
待路過街口,遠遠瞧見一頂轎子被攔在那處,正好堵住了司馬茹的去路。
一旁随着司馬萍小轎,只見她停都未停,便撿着旁的路去了。司馬茹遠遠望去,冷不丁瞧見二房堂兄司馬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正在街口那處撒潑鬧事,攔着那轎子不讓通行,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司馬萍避之唯恐不及,原來是碰上了他。
司馬茹想了片刻,本也打算不去招惹這個難纏的堂兄,但她略瞟了一眼望去,只見被司馬芹攔住的那轎子雖小,亦不算奢華,但轎簾用的卻是淡金色鳳紋。這紋絡只有皇家公主并有封號的郡主方用得起,那麽說,這裏頭是位公主或郡主咯?
既然轎中人這等尊貴,那為何司馬芹竟敢當街相攔?且看這轎子,身旁随行之人零零散散,只有四個仆役罷了,又只有一個丫鬟跟随,看上去頗有些蕭瑟。
城中家業蕭瑟卻又用得起這等轎子的郡主司馬茹倒是認識一位,正是玉華郡主--沈金枝。
沈金枝才封了郡主不及兩月,這轎子乃是太皇太後親賜,只是家中畢竟蕭條已久,仆役随從不多,因此出門來,難免顯得有些格外不襯。
這些日子,對于她這個郡主身份,有些世家夫人不屑,也有些有意攀附,沈金枝一概不論,只是慢慢将自己的圈子打點起來。她也想好了,如今将軍府全靠她和那個嫡出的弟弟,她更要好生經營,為沈家再謀一份前程。
只是按理說她雖是司馬府和離出來的,但一不是她有過,二則還算是好合好散,三則這幾個司馬姐妹都還算親近,正該好好來往才是。但沈金枝卻并不敢到司馬府上,不為旁的,正是因為這司馬芹。
司馬芹得知沈金枝封了郡主,又因自己丢官罷職,伯伯司馬铎也不為他周旋,他便當真相信這沈金枝确實有旺夫之能。既然如此想,他又是個為權勢不惜臉面的,便三番五次來尋沈金枝,只說正室之位仍空,若沈金枝回來,定會好好待她雲雲。
沈金枝已對他死心,更是不堪其擾,對司馬府避之千裏。只是沒想到,司馬芹近來竟學會守在沈将軍府門前,專堵沈金枝。
這日沈金枝入宮去見太皇太後娘娘歸來,路上一個不巧,偏偏碰上了喝醉的司馬芹。司馬芹便近來過得十分不順,便借着酒勁兒發起癫來,堵住沈金枝轎子,抹着眼淚哭求起來。
裏外鬧了一場,沈金枝驚得根本不敢露面,只是司馬芹就是不肯走,這才堵住了路。
既然猜到是沈金枝,司馬茹就決不能袖手旁觀。旁的不說,以她和沈金枝的情誼,也不能置身事外。況且若是讓司馬芹又惹出什麽是非,傳入宮裏人耳中,說不定還會帶累爹爹。
司馬茹想了想,便命擡轎的将轎子擡到司馬芹近前,也不下轎,只吩咐身旁桂蘭幾句。
桂蘭會意,下轎之後,便湊到司馬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司馬芹聞言面色一喜,匆匆湊到沈金枝轎子一旁,賠笑說了一句:“娘子,我今日便先走了。還望你顧念往日的情分,早日回府來罷。我和我娘二人,都思念的緊呢……”
說罷,司馬芹又瞧了瞧桂蘭,面帶喜色,擡腳走了。
沈金枝坐在轎內,眉頭緊皺,又不敢直接出去和司馬芹理論,只得悶聲不語。乍一聽外頭司馬芹要走,她倒是吃了一驚,略略掀開轎簾向外看去。這一瞧,正巧瞧見那桂蘭。
桂蘭是伺候過沈金枝的,如今見了她,不由得盈盈一笑,上前拜了一拜說道:“奴婢參見郡主。”随即她低聲說,“芹大爺已經走了,郡主放心。”
見到桂蘭,沈金枝也便猜到那轎中之人便是司馬茹。這許久不見,她心中頗為惦念,當下桂蘭便命轎子緊随沈金枝轎子,兩頂轎行進一會兒,尋了處妥當之處,司馬茹下了轎,上了沈金枝的轎子。
一進轎子,沈金枝難掩喜色,一把拉住了司馬茹!上下瞧了瞧這個妹子,沈金枝不禁又紅了眼圈,感慨着說道:“兩月不見,妹妹倒顯得越發高挑美貌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要尋幫手,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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