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怒馬驚雷,(1)

卻說顧風塵得了寶甲,不敢有絲毫怠慢,出得地道,早有人在身邊侍候,想讓他再坐上轎子。顧風塵哪裏肯坐,向對方要馬,那些人亦有準備,拉過一匹好馬來,鞍蹬齊全,顧風塵道了謝,飛身上馬,猛加一鞭,出了杭州城。

剛出城不到十裏,路邊大樹下立着一匹馬,馬上的人正是晴兒。見顧風塵來了,晴兒在大道中間一橫,小嘴一撅:“你這人好沒良心,得了好處,就把幫你得好處的人甩開是不是?”

顧風塵長嘆一聲:“事情緊急,我來不及找你……”晴兒一擺手,道:“別說了,我明白,你趕着救人嘛。”說着二人并馬而行。晴兒向他背上看了一眼,此時顧風塵已将包袱綁在背上,綁得十分結實,見晴兒看,便道:“沒錯,這便是那寶甲。”

晴兒一臉興奮:“借我看看好不?”顧風塵道:“自然可以,只是……這裏人多眼雜,此等寶物,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慢慢看吧。”

說着便打馬狂奔。晴兒聳聳肩膀,也只得跟着他。

二人一路跑來,離開杭州城不過六七十裏路,天便黑了下來,顧風塵問晴兒:“我們要找客棧休息麽?”晴兒道:“不用了吧,市鎮中魚龍混雜,萬一有不軌之徒想要搶寶貝怎麽辦!你自然不怕,可總歸麻煩,不如我們在野外找個隐蔽地方,我也好好看看這寶貝。”

顧風塵點頭:“正合我意。只是露宿野外,這吃喝……”這句話在看到晴兒解開馬背上的一個大皮袋,現出酒食之後,便沒再說下去。

天色完全黑了,顧風塵在一處高坡下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這裏地勢低窪,周圍一片野林環繞,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顧風塵拴好了馬,拾了不少幹樹枝,生起了火。

晴兒鋪開一塊獸皮,坐于其上,将包袱裏的酒瓶與各種食品拿了出來,擺在當中,顧風塵與她相對坐了,将裝甲的盒子捧了過來,在晴兒面前一放,道:“自己看吧。”

說完提起一瓶酒來,大口灌了下去。

晴兒提出遁地甲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在自己身上比量一下,搖搖頭:“有點寬,也有些大,喂,你認不認得手藝好的裁縫,改一下或許我可以穿。”

顧風塵失笑道:“大小姐,這事兒你須去問逼我來奪寶的主子,他或許本身便是裁縫。”晴兒嘻嘻一笑,扔進嘴裏一塊火腿,将提對着火堆照來照去,邊照邊道:“也沒什麽奇怪嘛,只是善避刀槍,紅蓮教幹嘛把一件死物當寶貝……”顧風塵見她提着甲離火堆越來越近,急忙将她的手臂向回一拉:“小心點,不要被火燒到,哪怕少了一個衣角,我的人也救不成了。”

晴兒轉轉眼珠,笑問道:“你救的人想必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吧。”顧風塵有些黯然:“事實上,她已不是女孩子了,只是一個傷心的女人罷了。”晴兒若有所思:“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顧風塵一呆:“喜歡什麽樣的?”

晴兒道:“有些風韻的啊!這種女人,自然比我這樣的年青女孩兒要懂男人,也更會體貼男人,是不是啊?”

顧風塵連連搖手:“這個我可不清楚,那女人與我只是好朋友,我可從沒有過什麽非分之想,你不要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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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兒見他臉都紅了,被火光一映,更是燦爛輝煌,不由得好笑:“你有沒有非分之想,關我什麽事啊!看把你吓的。”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眼前的這位顧大俠是位真君子,真漢子,絕不是登徒子。”

顧風塵道:“據我所知,登徒子的夫人,可不算漂亮。”晴兒道:“可你還不如人家登徒子呢,登徒子對自己的醜妻‘悅之,使有五子’,而你呢,就只會傷女人的心。我說得不錯吧。”

顧風塵驀地想起泠菱來,心頭像被針刺了一下,仰頭喝了大半瓶酒下去。

晴兒看着他的臉色,仿佛猜到他在想什麽,便湊近一些,低聲問道:“與你比武的那位姑娘,好像對你很好啊。”顧風塵道:“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

說完了,只見晴兒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顧風塵一想糟糕,這丫頭知道泠菱是紅蓮教主,又知道自己去紅蓮教救英蓮,這個謊話編得太過生硬,晴兒鬼精鬼精的,哪能騙得過她。

想到此,顧風塵也覺得自己有些不争氣,大丈夫處事,率性而為,自求心頭坦蕩,不必理會他人的看法,便道:“我認識她,她對我……是很好的。”

晴兒道:“現在我明白了,她沒有刺你,是因為認出了你。可你,卻刺了她一槍。”

顧風塵猛灌了一口:“不錯,雪無痕罵我是無恥之徒,我想他罵得對。”晴兒道:“那你現在心中一定非常後悔。”顧風塵道:“我有愧,但無悔。”

晴兒道:“這話怎麽說?”

顧風塵道:“無論是誰在那裏,我都要贏這一場,就算用最無恥的手段也罷,只要能勝,便可以救下幾條性命,因此我不後悔,只是對于那位姑娘,這份愧疚之心,是永遠也難消除的了。”

晴兒道:“看來你是想補報的了?”

顧風塵嘆息一聲:“如今紅蓮教一定視我為仇敵,負心人,天下無恥之徒,還有比我顧風塵尤甚的麽!我想是沒有機會補報了。”

晴兒轉着看着熊熊的火焰,若有所思,幽幽地道:“你算什麽負心人,要我看,你還是天下最好心之人哩。”顧風塵道:“事情都做了,我并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更不用人來安慰我。”晴兒道:“你以為我在安慰你麽?那便錯了,我只是有自己的心事。”

顧風塵笑了:“在我看來,你總是快快樂樂的,天下江湖也只是你的游樂場,想不到你也有不快活的時候。”晴兒道:“每個人都有不快活的時候,古書上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是很對的。”顧風塵道:“所以世上才有佛門一派。我以前在少林寺時,一碰到不快之事,就去告訴佛祖。而且總能得到佛祖的開導。”

晴兒一愣:“佛祖會開口麽?”

顧風塵道:“他老人家自然不會開口,但我能看懂他的意思。他法力無邊,佛光普渡,高高在上,俯視衆生,每次我問他,我為什麽不快樂,他說在我心中留下一句話。”

晴兒道:“什麽話?我也想聽。”

顧風塵道:“佛祖總是在說,這件事……我還沒想好,明天你再來吧。”晴兒一愕:“佛祖……”忽然她明白了,笑了起來:“你在騙我,佛祖哪能這麽說……”顧風塵道:“是這樣說的,而且第二天我便忘記了前一天的不快樂,因此佛祖的話,就是在開導我,要向前看,把今天的事忘了,你才會快樂。”

晴兒道:“有點道理。這麽說明天一早,你就會忘記今天的一切,問心無愧了?”

顧風塵将空了的酒瓶一扔,又提過一瓶酒來:“明天……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二人一時無語,只顧吃喝,聽着那火光中不時雜響着畢畢剝剝的木柴燃燒之聲。

晴兒吃喝完了,正要将遁地甲裝回盒子,突然看看顧風塵,眼光一轉,道:“喂,你與我在一起,不怕我夜裏偷了你的寶貝?”

顧風塵皺眉道:“怕,所以我正在想辦法,不讓你偷我的寶貝。”晴兒道:“什麽辦法?”顧風塵陰森着聲音道:“我想……殺了你是個辦法。”

晴兒憋不住要笑:“據我所知,你長這麽大,也沒殺過人吧。”顧風塵道:“我很想試試……那是一種什麽感覺。”晴兒道:“我也沒殺過人,可我想來,一定很刺激。”

顧風塵道:“趁着我還沒醉,我們要來場決鬥麽?”

晴兒道:“免了吧,我可打不過你。我最大的本事,也只是在你洗澡的時候,偷你的衣服。”顧風塵道:“着啊!你可以在我洗澡時偷我衣服,自然也會在我熟睡着偷我的寶貝。”晴兒道:“一件甲胄算得什麽寶貝!我看還不如我的網珍貴哩。”

顧風塵道:“它也許真不算寶貝,可它關系着幾條人命。”晴兒道:“如果以後我被人捉了,要你拿東西來換,你幹不幹?”顧風塵一時無語。晴兒道:“我只是打個比方。”顧風塵緩緩道:“我不清楚,你與我本沒什麽關系,連朋友也算不上。”

晴兒道:“那你現在要救的人,是你的朋友?”

顧風塵一愕,暗想花月痕也算不得自己的朋友,自己也不欠她的情,只不過自己看着一衆碎心城的女子可憐,心生悲憫之情,這才出手相助,至于當什麽貴賓,對他來講只是一句玩笑。

晴兒見他不答,嘻嘻笑道:“不是朋友,那便是情人了。”

顧風塵道:“在你心裏,男女之間除了朋友,便是情人,就沒有其他的了?”晴兒道:“那是自然,總不會是仇敵吧。”

顧風塵道:“當然不是,事實上,我與她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沒那麽親密,只是認識而已。”

晴兒一挑大指:“随便認識一個人,就可以為他赴湯蹈火,果然是一派大俠風度哩。”顧風塵笑道:“那你晴兒姑娘呢?只見過我兩面,便出手相助,一樣的大俠風度。”晴兒小嘴一扁:“別吹捧我了,我可是有目的才幫你的。”

顧風塵道:“現在可以說了,有什麽目的?”

晴兒眨眨那對大眼睛:“現在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說吧。到時候你可得幫我。”顧風塵道:“一言為定。”說着舉過酒瓶去,二人酒瓶一碰,将殘酒一飲而盡。

兩人吃喝完畢,圍着火堆一邊一個,倒卧在草叢間,看着天上的圓月,此時萬籁俱寂,明月高懸,微風中滿是鳴蟲的叫聲與泥土的芬芳氣息,氣氛倒是滿宜人的。

晴兒嘴裏叼着一根草棍,看着明月不時地轉着眼珠,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顧風塵也睡不着,大睜着雙目,眼前不時閃現出泠菱的笑臉,刺得他心頭陣陣發酸。

隔了好久,晴兒突然吐出草棍,坐起身來問道:“喂,你說要拿寶貝去救人,怎麽個救法?”顧風塵不料她有此一問,想起那鬼臉人的話,不讓他将此事說給任何人,便道:“不要問了,這是我的事。”

晴兒道:“也許我可以幫你。”顧風塵道:“對方不讓我說,否則我要救的人便死定了。”晴兒笑了:“說你笨,你還真笨呢。現在四下無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對方怎麽會知道。”

顧風塵一想也是,他自己雖有些智計,可一來對方有人質在手,二來自己一方人單勢孤,因此別無他法,況且他将甲送到了,對方萬一還不放人,自己豈非空忙一場。這位晴兒姑娘人小鬼大,也許會有辦法。

想到此,顧風塵便壓低了聲音,将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晴兒聽了,連連皺眉:“如此看來,算計你的人可不是一股小勢力,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萬一對方耍賴,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任人擺布。因此憑空将寶甲送上,絕不是萬全之計。”

顧風塵道:“我這幾天來倒想了個主意,就怕對方不上當。”晴兒問道:“什麽主意啊?”顧風塵道:“我去送甲時,對方一定會派重要人物來的,到時候我拼了老命,也要捉他一個,寶甲要不要沒關系,只要能換回要救的人便可。”

晴兒噓了一聲:“我當什麽好主意,就這一點,傻瓜也能想得出來。對方早防着這一手哩。如果換作是我,重要人物根本不必露面,只弄些小喽啰來,讓你自己先鑽進一個籠子裏,再把籠子鎖上,然後拿走你的甲,你不照辦,人家便不放人。到時候你怎麽辦?”

顧風塵連連點頭:“如果真用這一招,我還真沒辦法。”

晴兒道:“所以,還是我來想一計,要知道,你以前是少林弟子,在陰謀詭計這方面差得遠了。”

顧風塵道:“那你快點想,我不打擾你。”

晴兒道:“要是真的想出好計,你怎麽謝我?”顧風塵一皺眉:“在下身無長物,又是個窮光蛋,實在不知如何謝你。”晴兒道:“誰說你身無長物了?眼前不是個寶貝麽!”

顧風塵看了看那甲:“這個要給出去才可以救人的。”

晴兒一揚眉毛,道:“如果我想出好計,不用送甲也能救人呢?你肯不肯割愛?”顧風塵毫不猶豫:“我答應,況且如果不是姑娘幫忙,這寶貝也到不了我手。”晴兒聽了,笑逐顏開:“一言為定啊,可不要反悔。”

顧風塵懇切地道:“無論救不救得出人來,我顧風塵都感激姑娘的恩情。”晴兒道:“要救的人連你的朋友都算不上,要感激也輪不上你,別太往心裏去,也許……也許以後,我還得求你幫忙哩。”顧風塵道:“只要用得上,盡管開口。”

晴兒看着他,盯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搖頭。顧風塵道:“怎麽,姑娘不滿意在下說的?”晴兒突然神色一正,極為嚴肅地道:“你這人……太沒心機了。”

顧風塵點頭微笑:“倒是實話。”

晴兒道:“你就不怕我騙你?”顧風塵道:“想過了,在下除了這條命以外,要財沒財,要勢沒勢,你能騙我什麽!”晴兒點頭:“也對。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自然不會失去什麽。”

顧風塵道:“這話很有禪理,難道姑娘也在少林修行過?”晴兒呸了一聲:“人家說正經的,你少來……”

突然,顧風塵眉毛一揚,之後雙手在地上一撐,閃電般欺近晴兒身邊,一手捂住了她嘴,同時雙腳踢出一塊泥土,将火堆蓋滅。

四下立時一片黑暗,晴兒認定他要行不軌之事,心下也是暗自吃驚,此時已經來不及出網,便伸出二指,刺向顧風塵雙目。

顧風塵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還擊,急忙側臉,那二指擦着眼皮掠過,險到了極處。晴兒一招落空,後招又至,用手肘撞向他的氣海穴。顧風塵用手臂擋住,然後湊在晴兒耳邊輕聲道:“不要作聲,有人來了。”

随後他便放開了手,晴兒四下聽聽,一片寂靜,不要說人,連鬼影也不見一個,不由得心生詫異。又隔了少傾,還是不聞聲音,便湊近顧風塵耳邊,低聲道:“你聽錯了吧。哪有人來?”

聽了這話,顧風塵并不回答,只輕輕搖頭,用手指指林子之外,正在此時,晴兒終于聽到了聲音。

來的似乎是兩個人,腳步聲非常細微,如果不是顧風塵身懷逆天神功,周圍又極安靜,他又躺在地面,從而可以感覺到地面輕微的震動的話,是不可能在半裏之外便能聽到的。

那兩個人慢慢向顧風塵與晴兒的藏身處走來,顧風塵二人相對一點頭,提了裝甲的盒子,輕輕跳上一棵大樹,在枝葉間隐藏好身子,凝神靜觀。

少傾,那二人走到被蓋滅的火堆邊,顧風塵赫然覺得,這二人的身形好熟悉,絕對見過。

其中一人看了看餘燼,微然一笑:“剛剛壓滅的,想必躲起來了。”另一人哼了一聲,一屁股便坐下。

顧風塵聽了,驀地想起,說話的人正是紅蓮教的秦唐關,而那個冷哼的人,居然便是陽關盜。

一時間,他心頭浮起無數場景。

那日自秦唐關将自己救起,在太岳山一處廢樓中,遇上了幽冥雙煞、衛家六虎與長河幫的過江風,幾撥人馬打作一團,而自己便是在那時練成了逆天神功,而後來不知為何,這些人相繼離去,那時他自然不知道是陽關盜奪走了逆天訣的緣故。此後便再也沒見過秦唐關。

而陽關盜在自己趕往黃山的途中,又曾經截住自己,結果被自己的神功擊敗,從而黯然而去,不知死活。今日這二人卻一起出現了,倒也是奇事一樁。想到此,不由得凝神靜聽。

秦唐關四下一看,瞧見了二人的馬匹拴在樹下,便笑道:“躲起來的朋友,在下只不過路經此地,沒有惡意,請出來吧。”

顧風塵與晴兒相視一眼,都輕輕搖頭。二人想的一般,此時紅蓮教的寶貝在自己手裏,一旦給秦唐關看到,定然會上前索取,顧風塵知道這老頭兒武功厲害,紅蓮教中排名尚且在歸去來之上,而自己已拼了一天,尚未休息過來,一旦交上手,勝負尚未可知,何必自找麻煩。

因此二人誰也不出聲,只冷眼觀瞧。

秦唐關說完了,側耳聽了聽,一無動靜,便笑道:“看來人家是怕了咱們啦,躲着便躲着吧,咱們是客人,也不好硬逼着主人出來見客。”

此時陽關盜已将火重新燃着了,又從腰間解下個酒葫蘆,一聲不響地喝着。

秦唐關坐在火堆邊,向火裏扔了兩條枯枝,往地上一躺,似乎要睡了。這時陽關盜開口道:“你真想把我交給紅蓮教?”秦唐關道:“不錯,我既然問不過東西藏在哪裏,只好讓他們去問了。紅蓮教中有一個人,行刑之術天下無雙,在此人手裏,你甚至能将剛出生之時的事都想起來。”

陽關盜冷笑:“你在吓我。老子死且不怕,區區一些痛楚,又算得了什麽。”秦唐關悠然道:“死很容易,一刀斷頭,幹淨利落,自然沒什麽可怕,但是這痛楚嘛,呵呵,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滋味美妙得緊,你以後有的受了。”

顧風塵聽後暗想,原來秦唐關在向陽關盜逼索一些東西,看樣子尚未得手。

陽關盜聽了,嘿嘿兩聲:“你制住我心脈,讓我不能運功,逃脫不得。可你想過沒有,這般走法,何時能走到紅蓮教所在的黃山?只要我一見到江湖人,便可以大造消息,到時候群起圍攻,你自顧不暇,我便有機會脫身。因此你想讓我老實坦白,最好拿東西來換。”

秦唐關笑道:“果然不愧盜賊出身,總不肯吃虧。”

陽關盜道:“我所說的東西,又不要你破費,只需你搶了來,大家歡喜。你也不吃虧。”

秦唐關道:“這兩樣東西都屬紅蓮教所有,我豈能搶來給你!而且你這人毫無信義,我信你不過。”陽關盜道:“盜亦有道,我說換,便換。”秦唐關道:“可先前你中毒,是我為你解了毒,你才活到今日,當時你為何不肯将東西給我?”

陽關盜正色道:“第一,你救我之時,并未向我索要那東西,第二,我只欠你一條命,并不欠你別的,你想要我命,拿去便是。東西嘛,休想。”

秦唐關笑了:“你這小子,果然是一副舍命不舍財的德行。我問你,命若沒了,要財何用!”

陽關盜反問:“財若沒了,留命何用!”

秦唐關道:“留着命,再去謀財!要知道,這世上財寶萬千,可命只有一條。”陽關盜也不示弱:“我之財盡是用命得來,失了財再去得回,是空忙一場,虛耗生命,又有何意義。”

二人一番理論,聽來倒也蠻是新鮮。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陽關盜顯然又将之深化了一層。

秦唐關知他不肯覺悟,也不強辯,笑道:“總歸你落在我手,只能聽憑我的擺布,我想将你交給誰就交給誰,這叫做唯強者勝。”陽關盜冷笑:“無論你将我交到誰手上,不拿東西來換,斷然不給。”

顧風塵聽着二人鬥嘴,心頭總在尋思:陽關盜究竟得到了什麽,讓秦唐關如此關心,他說這兩樣東西均是紅蓮教所有,難道陽關盜想要他去搶的,也是這遁地甲麽!而陽關盜到底藏了什麽東西,需要用遁地甲這樣的寶物來換呢?

赫然之間,顧風塵恍然大悟:定然是逆天訣!那日自己練完功後,逆天訣已然不知被誰拿走,秦唐關視此寶為生命,肯定要不惜一切奪回的,由此看來,那天搶走逆天訣的,就是陽關盜。

想到此,顧風塵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盒子,他知道一旦被秦唐關發覺,對方會拼了老命來搶回遁地甲的。

正在此時,顧風塵突然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向自己襲來,他背上的汗毛赫然都乍了起來。

是殺氣!

與此同時,他的耳朵裏也聽到了一陣極輕微的響動,仿佛蝙蝠在振翼,這聲音來自身後的那株大樹。

有人潛來。

可以知道,此人的潛行功夫極是了得,如果不是顧風塵身懷逆天神功,能将人體本身的野獸潛能激發出來,那麽此人潛行時所發出的細微聲響,絕對可以混入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之間,讓人無法覺察。

顧風塵暗自留上了心,他二人早一步上樹,隐藏得很好,身後那人可能還未發現他們,此時那人的聲音停了,看樣子在觀察什麽,顧風塵希望不是在找自己。

秦唐關似乎沒有發覺異樣,在晴兒的包袱中翻出酒來,張口欲飲,突然轉轉眼珠,又放了回去。顯然是怕有毒。自從被過江風與幽冥雙煞發現藏身之地,并被下毒之後,一路上衆多敵人緊追不舍,如果不是幽冥雙煞的毒藥厲害,他秦唐關豈會如此狼狽。此時雖然甩脫了追兵,可也不能大意。

他又翻了翻,見沒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便将包袱扔在地上,牽着馬走到火堆邊上,對陽關盜道:“接下來的路,我們可以騎馬了。”陽關盜問:“現在便走?”秦唐關道:“不錯,我們本來已經錯過了奪寶英雄會,可我教來的人也許還沒離開杭州,我們這就進城去。”

說罷,他将一匹馬的缰繩遞給陽關盜:“你雖然不能運功,可是用手甩甩鞭子,還是可以的。”

晴兒聞聽一皺眉,向顧風塵看去,顧風塵輕輕搖頭,意思是馬匹可以給他,萬不可現身。

陽關盜伸手接過,正要翻身上馬,秦唐關道:“先等一等,我們平白騎了人家的馬,總得說一聲,免得有偷竊嫌疑。這也叫盜亦有道。”

他四下一看,來到一棵大樹下,拔出匕首削下一塊樹皮,向陽關盜道:“我來刻幾個字,然後就走……”

說着他舉起匕首向樹上劃去。

然而這樣的舉動只不過是掩人耳目,他的匕首一揮,突然劃出一道寒光,射向顧風塵與晴兒藏身的大樹。

随着匕首的飛出,秦唐關一聲斷喝:“藏頭露尾,給我出來!”

顧風塵大吃一驚,看來是秦唐關發現了自己,亦或是晴兒。如此來看,他的功力實在厲害,自己二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對方怎麽就發現了呢!

匕首來勢如電,眨眼便到,晴兒也吃了一驚,急忙便要縮身閃避。但是顧風塵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沒讓他動。

便在此時,匕首擦着顧風塵的頭頂飛過,射向後面那株大樹,只聽枝葉間嘩啦啦一響,一條人影閃出,如同一只極靈巧的猴子,倒挂下樹來,四肢在樹幹上一彈,嗖的一聲,倒射下地來。

此人的身法不但極快,而且很是怪異,不像是人,真的像是一只猿猴,等他站立起來,借着火焰的光芒,顧風塵與晴兒都看清了此人,不由得相視一眼,目光中都是疑惑之色。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身世詭秘的萬嘯樓。他的手指中夾着那把匕首,二指間流下一絲鮮血。

如此夜晚,荒野寂寂,藍月高懸,幽林之中突然見到萬嘯樓這樣的人,哪怕是秦唐關這般膽大包天,從不知畏懼為何物之人,也不禁打個冷戰,陽關盜也不禁變色,因為萬嘯樓的長相實在吓人。如果不是他身着人衣,難免要被認為是地獄門中脫逃出來的厲鬼。

顧風塵也有些不解,自這次奪寶英雄會開始,萬嘯樓便沒現身,這本身并不為奇,很合他的性格。但會散之後,此人為何獨自闖來這裏?

這緣由只有晴兒心知肚明,她知道萬嘯樓對自己一片癡心,又知道自己喜歡大場面,這次的英雄會一會定來,因此暗中潛來,想看看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自已躲在草坡後面,一定早被他看到了,那麽自己幫助顧風塵的事,也瞞不過他。可是晴兒心裏也明白,就算萬嘯樓明白此事,也一定不會向自己的父親講起的。她有這個把握。

此時萬嘯樓一言不發,緩步走向秦唐關,雙爪慢慢揚起,随時可能出招。秦唐關內功盡複後,耳力驚人,就當顧風塵發覺有人潛近時,秦唐關也同樣有所覺察,他一直不露聲色,直到确定了萬嘯樓的位置後,這才突然偷襲。至于顧風塵二人,一來沒有動,二來也沒有什麽殺氣,因此秦唐關武功雖高,但一顆心全放在萬嘯樓那棵樹上,沒有發現他二人。

秦唐關不認得萬嘯樓,見他對自己滿是敵意,只道也是曾經追過自己的人,也不說話,凝神戒備。

顧風塵明白這二人都是硬手,一時恐怕分不出勝負,想要離開,苦于不敢動彈,馬匹又在下面,只得先忍住性子,看一看再說。

萬嘯樓走到離秦唐關五尺之外,站立不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像是在找對方的破綻。而秦唐關只是随随便便地一站,全身上下似乎毫不設防,但就如此,偏偏讓萬嘯樓不敢随意攻擊。

萬嘯樓小時幾乎是在野外長大,見多了野獸捕獵的場景,最為深刻的便是虎豹追獵的場面,當虎豹盯住獵物時,絕不會冒冒失失地進攻,總會一點點向前移動,将身體隐藏在草叢中,不使獵物發覺,等到移至最佳距離時,才會暴起發難,在最短的時間內,将獵物捕獲。

他本身便帶着極強烈的獸性,因此在發動進攻時,也會先找對方的破綻,如果對方沒有破綻,他會一直等下去。天下若以耐力而論,絕無人可以比得過萬嘯樓。

秦唐關卻表現得極是随意,甚至還仰頭看看天空的明月,似乎對眼前的勁敵毫不在意。只是陽關盜在一邊拉着馬越退越遠,看樣子準備開溜了。

秦唐關突然一矮身沖了出去,眨眼之間已欺到陽關盜身前,伸手一指,将他點倒在地。

很明顯,秦唐關并不想讓他趁機跑掉。

秦唐關一動,萬嘯樓也動了。

萬嘯樓的身形果如一只撲向獵物的豹子,雙手如同豹爪,身子橫在半空,向秦唐關抓來。

秦唐關剛剛将陽關盜點倒,萬嘯樓已到了,秦唐關似乎知道他會趁機進攻,早有準備,一矮身子在馬腹下鑽了過去。萬嘯樓的雙爪堪堪抓到他後心,差之毫厘,眼前已失了秦唐關人影,這一招正抓在馬肚子上。

若換作別人,那匹馬的肚子上定然已冒出十個血洞,那是收勢不及的結果。可萬嘯樓的手上功夫确實了得,一抓落空,居然可以将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十根手指只是輕輕在馬皮上一觸,連馬毛也沒碰落一根。

此時秦唐關已然開始反擊,他的身形似一片枯葉在風中飄飛,單手在馬鞍上一扣,身子已然倒轉過來,繞着馬背一翻,雙掌便擊向萬嘯樓頭頂。

兩個人便圍着這匹馬打到一處,鬥得甚是激烈,很多險招都是刻不容緩,千鈞一發,但那馬始終站在那裏,毫發無傷。

顧風塵與晴兒目不轉睛地盯着,心下各有所思。顧風塵一心希望二人快點打完,可畢竟秦唐關是蓮兒的外公,便擔心他會輸給萬嘯樓。晴兒只盼着萬嘯樓趕緊打倒那老者,離開此地。

此時忽聽得場中一聲怪叫,緊接着一聲馬嘶,萬嘯樓已一爪抓在那馬的脖子上,立時顯出五個血洞,他的手掌一撤,五股鮮血在他內力激蕩下如箭一般噴出,射向秦唐關。

秦唐關雖然知道這些血射上來并不會傷到自己,可也不能不管,被噴個馬血淋頭,太栽面子,于是運足內力,呼的一掌拍出,馬血射來,盡被他掌力擊散,血珠四下紛飛,不少濺到了萬嘯樓身上。

萬嘯樓卻不顧什麽面子,他要得便是将秦唐關的掌力移開,此時得逞,便一伏身子,抓起地上的陽關盜,拔腳飛奔。

秦唐關這才明白,對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陽關盜,哪裏肯定,拔起身形,緊追上來。

身後那匹受傷的馬慘嘶倒地。

萬嘯樓将陽關盜挾在肋下,伏下身來,以雙足和單掌觸地,像猿猴一般奔跑,樣子雖然難看詭異,速度卻是極快。眨眼間已經跑到林子邊上,而秦唐關到底是空身追襲,加之內力深厚,開始距離萬嘯樓尚有一丈左右,此時已追到他身後兩尺外。

秦唐關探出單掌,向萬嘯樓後心擊去。

萬嘯樓居然不理會身後,他已跑到顧風塵二人躲藏的樹下,猛地擡起一塊石頭,呼地擲了上去,正打在顧風塵落腳的樹枝上。

喀喇一聲響,樹枝被打斷了,顧風塵與晴兒沒料到這一手,等到腳下一虛,便知不妙,二人輕身功夫都不錯,自然不可能被摔到,雙雙一飄身,落了下來。

如此一來,二人正好落于萬嘯樓與秦唐關之間,秦唐關那一掌,正打向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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