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美人胭脂淡(以上回目寄調《青玉案》) (3)

湊過嘴去,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顧風塵第一次被女人親吻,只覺得心頭亂撞,險些又吐出血來,不由得呻吟了一聲。

白京京妩媚的一笑,怕他扯動內傷,便端莊起來,不再親近,坐在床頭,說道:“我的外號叫白蠍子,你是知道的,可為什麽叫白蠍子呢,自然是因為我心地狠毒,用江湖人的話說,便是心如蛇蠍。我以前可是做了不少害人之事。”

顧風塵聽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佛門有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與魔,原本也只是一線之間。”白京京急切地道:“你認為我也能由魔變佛麽?”顧風塵不答,卻道:“我在少林寺之時,寺中曾有一位廣字輩的高僧,叫廣魔禪師,出家前名叫王魔,他的所作所為,當真可以說是罄竹難書,可突然之間也不知因為什麽,大徹大悟,投入少林,自那之後廣布恩德于武林,最後終于護寺而死。到現在人們記住的,不是那位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王魔,而是高僧廣魔。你做的惡事難道比他還要多麽?”

白京京想了想:“那倒沒有。只是我害怕以後還會做壞事。到時候,你就不會要我了吧。”顧風塵反問:“你為什麽要做壞事?”白京京道:“想必是因為……我天生就是壞人。”

顧風塵道:“人之初,性本善。沒有人天生是壞人。只是命中遇到了大變故,這才心地狠毒起來。你放心,以後你想做什麽壞事,我會阻止你的。”

白京京嘻笑道:“你怎麽阻止我?如果一定要将我殺了才可以阻止我的話,你會不會殺我?”

顧風塵不料她有此一問,想了想才道:“我是你丈夫,絕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你做壞事。”

白京京握住他的手,幽幽地道:“我能遇上你,真的歡喜。老天待我算是格外開恩的了。”

她突然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向天禱告道:“我白京京對天發誓,以後跟随丈夫顧風塵,一心行善,不做惡事,如有違背,願受油烹火焚之苦,永世不得為人。”

顧風塵聽她發下毒誓,心頭也頗為感動。要知道教人行惡易,勸人向善難。能将一個心地惡毒扭曲的人拉回正道,真的是勝造七級浮屠了。

白京京發完誓言,重新坐回床頭,用手輕撫顧風塵的頭頸,溫柔地問:“身上還疼嗎?”

顧風塵只覺得被她這樣看着,十分尴尬,便岔開話頭,問道:“四大世家的人為何要毒殺你呢?你與他們有過什麽承諾?他們為何要毀約?”

白京京呸了一聲,罵道:“這群衣冠禽獸,還自稱正道中人,其實沒一個好東西。這事得慢慢說。那次的西湖奪寶會我去晚了,正向回走時,看到了格殺令。一打問,才知道諸葛仁死在了青苗鎮。于是我就動了心思,開始從那裏追蹤你,想将你拿了交給四大世家。因為那時候我看上了諸葛仁的兄弟,想嫁入諸葛家,可你知道,諸葛老頭兒絕看不上我這等聲名狼藉之人,于是我就想立功。派人去送了封信,說我會把你活生生地帶到他們面前,任他們發落,條件是嫁入諸葛世家。沒想到他們居然答應了,我非常高興,就開始滿世界的找你。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顧風塵道:“可你真的把我帶去之後,他們開始耍賴了。”

白京京道:“是的,那天有人把我帶到了後宅,給我敬了杯茶,說諸葛世家的二公子馬上就會來見我。我非常高興,絲毫沒有懷疑,就喝了那杯茶,沒過片刻就毒發了,如果不是你,我早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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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她滿含愛意地問道:“那時候我要早死一步,你肯定會想,這惡女人害人害己,活該!對不對?”

顧風塵道:“或許比這想得還要毒惡。”白京京道:“現在若能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救我?”顧風塵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當時我以為自己要死了,你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行也善,倘若那時我沒有受傷,想法可能會不一樣。這是真心話,你不愛聽,我也這麽說。”

白京京笑道:“我愛聽,你說什麽我都愛聽。以前我聽虛情假意的話太多了,只要你說真心話,我都愛聽。”

顧風塵道:“可我……并不愛你,我是說,與你相處時日太短,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喜歡你。可你不用怕,我既已娶了你,就不會将你抛棄。”

白京京神色黯淡下去:“脫險的時候,你叫我菱兒,想必是認錯了人吧,這位菱兒……是你愛的人麽?”

顧風塵黯然神傷:“她待我很好,而我卻刺傷了她。我想我傷的不僅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她是永遠不會原諒我了。”

白京京道:“可你還愛着她。”顧風塵道:“我只是……忘不了她。”

聽了這話,白京京也有些慘然,但仍舊勉強笑道:“我明白……我只想讓你知道,無論你對我怎麽樣,我都死心塌地跟着你了。除非你趕我走。”

二人四目相對,眼神有些複雜,但卻都是真誠的。

顧風塵受不得尴尬,便問道:“對了,你知道是誰救了我們麽?當時我昏迷了,只看到一只大鳥,還以為是王母娘娘派使者來接我們上天的……”

白京京卟的一笑:“虧你想得美。救我們的可是位高人,我混跡江湖那麽久,居然沒有見過,想必你也跟我一樣……”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輕語:“他可與你不同,事實上,我們剛剛見面沒幾天。”

随後門被推開,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人一身白衣如雪,正是雪衣娘,那男子坐着輪椅,由雪衣娘推了進來,正是顧風塵在杭州見過的那神秘白頭人。

顧風塵見是他們二人,心頭一動,脫口道:“是你們……你們一直在跟蹤我。”

白頭人呵呵一笑:“不錯,我們的寶物由你帶去,放心不下,因此暗中護送,也屬常理。”顧風塵沒話說了,如果不是對方暗中跟随,自己早已與白京京斃命河邊。

雪衣娘将輪椅推到顧風塵床邊,向白京京淡然一笑:“他們有話要談,我們女人家不方便聽,到我房裏來吧,我們女人說說女人的事。”她的話語雖然溫柔,卻有一股讓人不想違背的力量,白京京向顧風塵看去,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雪衣娘道:“你放心,他跑不了。”

白京京臉一紅,輕聲道:“我去啦……”顧風塵道:“去休息一會兒,我沒事的。”白京京這才與雪衣娘出門而去。

白頭人伸出手指,搭了搭顧風塵的脈弦,臉上不露聲色,道:“如果不是你練了逆天神功,諸葛閑雲那一掌,當場便要了你的命。”顧風塵道:“你知道是他打傷我的?”白頭人撤回手指:“他用的是諸葛世家的絕學,飄雪流雲掌,掌上貫注了三花聚頂的內力,這種內力極為霸道,一掌分出三種不同的掌力,有直擊,有側旋,甚至還有中心開花的,若是打中人的胸腹,五髒六腑必定碎成一團。幸好你有逆天神功護體,才沒有當場斃命。”

顧風塵道:“好厲害的掌力……其實更厲害的,是他的應變之招。我可以肯定,他是我遇到的最厲害的高手。”

白頭人笑道:“他也一定會這麽想。中了他三花聚頂掌力,還能逃出生天的,僅有你一人耳。”

顧風塵道:“你來就是為了給我說這個?”白頭人道:“凡話總得有個序言,我們的先祖用了上千年的功夫,告訴我們如何讓談話變得容易,不生硬。”顧風塵淡然一笑:“照我看,可以進入正題了。”

白頭人點頭:“我也這樣想。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顧風塵道:“我在聽。”白頭人道:“你的傷很重,需要卧床靜養一月,才能恢複正常。因此這一個月,你最好不要離開。”

顧風塵道:“我能去哪裏!現在整個江湖都貼滿了我的格殺令。”

白頭人笑道:“你放心,這裏誰也找不到。”顧風塵道:“我欠你一條命。”白頭人道:“不錯,這個人情你很快就會還上的,因此不必挂心。”

顧風塵嘴邊閃過一絲微笑:“你救我,也是有原因的。”白頭人道:“對,就像你救那位白姑娘一樣。”顧風塵道:“說說吧,想讓我做什麽?還是去尋那寶藏麽?”

白頭人卻輕輕搖頭:“猜錯了。”顧風塵一愣,他雖不是冰雪聰明,卻也能想到對方定會談到上次的話題,哪知對方的意思竟不是這個,便問:“那你要我做什麽?”

白頭人緩緩地迸出幾個字來:“我要你……做紅蓮教主。”

這話一出口,顧風塵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只覺得一股血好像又湧了上來,他急忙平定心情,但口中總歸是叫了出來:“你在說什麽!要我做紅蓮教主?”

白頭人笑道:“你以為我在開玩笑?”

顧風塵道:“非但是開玩笑,簡單是天大的玩笑。”他直視着白頭人,道:“人家已經有教主了。”白頭人道:“我知道。可還沒有正式接任。”顧風塵道:“你要我去殺了她,然後取而代之麽?”

白頭人道:“取而代之是不錯的,殺人,卻也未必。”

顧風塵道:“什麽意思,你說明白些。”

白頭人道:“按照紅蓮教的規矩,教主接任,勢必要在黃山舉行大典,其中有一項儀式是不可少的,便是接掌信物。可是紅蓮教近三代教主接任時,這項儀式都删減了,那是因為,這樣紅蓮教掌教信物已經失卻,不在紅蓮教中了。”

顧風塵道:“如此重要之物,豈會失去?最後那位掌管信物的教主,太過粗心了。”白頭人道:“倒也不是他粗心,而是他在修煉逆天神功時暴斃,那樣信物嘛,就被他的一個近侍偷了出來。”顧風塵道:“這人想做教主不成?”白頭人道:“以這近侍的武功修為,不要說教主,就算八駿也排不進去,他偷信物,也是受人指派的。”顧風塵道:“想必便是江湖正道中人了。”

白頭人道:“你猜錯了,偷這樣信物的,乃是白蓮教之人。”

顧風塵一驚:“白蓮教?那豈不是紅蓮教的前身?”

他曾聽泠菱講過,紅蓮教是後來才改稱的,以前便叫做白蓮教。

白頭人點頭:“不錯,這想必是紅蓮教中人告訴你的,但是說得不完全。紅蓮教為何要改稱呢?”顧風塵道:“不是因為官府鎮壓麽?”白頭人道:“那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在于,當時的白蓮教分裂成了兩派。”

顧風塵一皺眉:“你是說,白蓮教分裂成了紅白兩教?”

白頭人笑道:“這次猜對了。”

顧風塵道:“那如何江湖上只聞紅蓮教,而不聞白蓮教呢?”白頭人道:“其實白蓮教一直都存在,只不過教中人的公開身份,都變成了別的。”顧風塵道:“為何會如此,他們在躲避什麽嗎?”

白頭人道:“他們躲的自然是紅蓮教,自從分裂之後,紅教便欲殺盡白教之人,而白教人少勢單,對抗不過,當年仙人峰上一場血戰,白教高手死傷殆盡,餘衆憑着事先開鑿的暗道逃下黃山,從此銷聲匿跡于江湖。他們怕紅蓮教斬盡殺絕,自然不敢再打出白蓮教的招牌。但暗裏一直在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

顧風塵突然問道:“你知道得如此詳細,定然也是白蓮教中人。”

白頭人哈哈一笑:“猜得不錯。我便是如今的白蓮教主。”

顧風塵道:“可你并未以別的身份在江湖上出現過。”白頭人道:“是你不知罷了,十幾年前,我的身份是太岳派的副掌門!”

聽了這話,顧風塵猛然想起一事,看了看白頭人的雙腿,脫口叫道:“你是英天傲?!”

這一聲叫出來,顧風塵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

白頭人也愣了愣,并未想到他會叫出這個名字,在這一剎那,他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也像是憤恨,也像是嘆息,更像是一種無奈,只淡淡地說了句:“想不到還會有人記着這個名字。”

顧風塵的頭腦中閃過很多事,那日他被秦唐關捉走,至太岳山中一處廢宅中,曾聽到長河幫幫主過江風提起過此人,只說他武功極高,又看不出派別,做了太岳派的副掌門。後來在一天夜裏,英天傲與一名女子來到太岳山,被一名紅蓮教高手追來,大戰一場。那女子便是雪衣娘,而那紅蓮教高手,則是當時的紅蓮教主泠禦風。

此戰過後,英天傲便不知所終,泠菱說是被她父親泠禦風打落懸崖而亡。怎麽今日又活了過來!

顧風塵問道:“你真的是英天傲麽?”

白頭人緩緩點頭:“不錯,我便是。”

顧風塵道:“那英蓮……”英天傲道:“确是我的女兒。”顧風塵長吸口氣:“你真的沒死。”英天傲道:“我當時雖不是泠禦風的對手,可畢竟是在太岳山,地形非常熟悉。因此我才故意被他打落懸崖,如果不是那樣,他會親手将我殺了。崖下有不少藤蔓和斜生的小樹,我這一招也是逼不得已,饒是如此,我也被摔碎了腿骨,無法站起了。”顧風塵道:“所以這許多年來,你一直想向紅蓮教報仇。”

英天傲傲然一笑:“我是想報仇,可并非是為了私人恩怨,紅蓮教欠我們一筆血債,總歸是要還的。”

顧風塵道:“所以你要我去搶紅蓮教主之位。”英天傲道:“這一次,你不會孤軍奮戰的,我會給你很多幫手。”

聽了這話,顧風塵突然想起那天自己聽到幾個江湖人的話,脫口而出:“難道說……你就是那第三股勢力?”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令英天傲一愣:“你說什麽?”

顧風塵道:“你一直在暗中招攬高手,擴充實力是不是?”英天傲點頭:“這話不錯。如果你把我白蓮教歸結為第三股勢力,我也不反對。畢竟現在紅蓮教與四大世家在明處相争,我白蓮教在暗中崛起,正是最好的時機。”

按照顧風塵的性子,他實在不想卷入這種血腥紛争之中,管它紅蓮白蓮,與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便道:“我如不去呢?”英天傲仿佛早知道他會有這一問,便道:“随你的便,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強求,你養好傷,就可以離開了。”

說罷他笑笑:“今天你剛清醒,不要多說話,養養元氣,我會再來看你。”也不見他手腳動作,座下的輪椅自己轉了方向,嘎嘎地駛出門外去了。

顧風塵只覺得渾身乏得要命,便在一片幽香之中睡去。

從此之後,顧風塵便住了下來,不是他想住,而是實在無法起身。諸葛閑雲那一掌确實厲害,一直到第四天,顧風塵才不再咳血,但也不能用力,雪衣娘告訴白京京,對于內傷的人來講,此時是最為重要的恢複時期,務必小心。

白京京一直在顧風塵身邊,陪他說話,喂他吃藥吃飯,甚至大小便也由她來伺候。顧風塵每次都不好意思,白京京總是說,她也是苦人出身,小時幹的髒活累活很多,不在乎這個,再說顧風塵不但救了她的命,還是她的丈夫,女人伺候丈夫,天經地義。

每次說到這裏,白京京都會情不自禁地淌下淚來,她告訴顧風塵那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幸福的淚水。

顧風塵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愛她,但是這許多天陪下來,他也覺得白京京其實真不是壞人,以前的作為只是一種江湖上的生存方式,一旦她不再需要這種生存方式,馬上會變回原來的人。

又過了幾天,顧風塵終于可以下地了。當他由白京京攙扶着由屋子裏走到陽光下,又一次感受到陽光的溫暖時,顧風塵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黴味。

顧風塵閉起眼睛,以适應強烈的陽光,白京京很體貼地扶他坐到一棵樹下的長椅上,自己拿了把梳子,站在後面給顧風塵梳頭。

一朵白雲緩緩飄過,小院中遍地陽光,不聞人聲,只聽到幾只不知名的鳥兒在枝頭叫上幾聲,院中栽的竹子青翠欲滴,不時有風吹過,竹葉莎莎輕響,更顯得清幽靜谧。

白京京緩緩地将顧風塵的頭發挽好,幽幽地道:“我想如果……”又住口不說了,臉上一陣發紅。顧風塵道:“如果什麽?”白京京露出一臉甜蜜的笑意:“如果這裏是咱們的家,那有多好。沒有江湖仇殺,沒有爾谀我詐,沒有争名奪利,只有你我和在一起,或許我……還可以……多一個人,那有多好。”

顧風塵明白她的意思,心頭一痛,他的腦海中不是沒有想過這種情形,只不過并不是和白京京,而是另外一個女孩子,那個曾經刺傷他,又被他刺傷的人。只不過這話現在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那樣大煞風景了。

他只好拍拍白京京的手,淡然道:“如此也只是奢望了。天下之大,已無我立足之地。如果想過這樣的日子,或許只能遠離中土。”白京京喜道:“那好啊,我們可以去海外,去邊疆,去草原,只要中原武人找不到你就是了。”

顧風塵道:“我只想回家。”

白京京道:“你家在哪裏啊?”顧風塵道:“易水河邊。”白京京嘆息一聲:“那裏可不行了。離着雙龍堡和見賢莊都不太遠,很容易找到的。”

顧風塵嘆息一聲,心中暗自苦悶,看來自己想要平平安安地在家打鐵過活,已是不能了。

可又一想,以前的“家”對他來講,也只是間屋子而已。他既沒有家人,又少有朋友,很少與村中人來往,在那裏甚至有些“外鄉人”的感覺,如果一定要解釋為何他對那個“家”念念不忘的話,或許只能歸結于一種故鄉情節。

那裏是他的根。

正想着,雪衣娘又推着英天傲走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女孩子,正是英蓮。

顧風塵一見英蓮,立時高興起來。英蓮看到顧風塵,飛跑過來,站到他面前,看着他蒼白的臉,關切地問:“大哥,你可好些了麽?”顧風塵點頭:“放心吧,你大哥可是鐵匠出身,身子比鐵還硬實呢。”

英蓮用力地點頭:“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不會有事,可我娘不讓我早些來看你,怕你說話多了傷元氣,直到今天才許我過來,你不會怪我吧。”

顧風塵微笑:“怎麽會呢!妹子也是為了我好。”

他二人曾一路同行,英蓮雖小,卻極聰明,知道顧風塵舍了性命救自己,實在夠義氣,因此見了他就同見了親人一般,好似有說不完的話。

雪衣娘道:“蓮兒,去把你大哥的屋子好好收拾一下,衣服被子抱出來洗洗,然後曬了。”英蓮答應一聲,跑進屋去了。

英天傲由懷中取出一封紅柬來,遞與顧風塵,顧風塵道:“給我的麽?”英天傲道:“不是,是給鐵扇門的。”

顧風塵一愣:“鐵扇門?”

白京京見他不知,便道:“鐵扇門是河南一個武林門派,并不算太有名,幫中人都用鐵扇,武功名堂叫什麽‘颠倒陰陽,正反乾坤’,一共十六路扇法,掌門人好像是姓李。”

顧風塵直視英天傲,道:“我不是鐵扇門的。”英天傲道:“你可以看一眼。”顧風塵接過打開,掃了一眼,皺眉道:“重陽之日,紅蓮教要在光明頂舉行教主接任大典,廣邀天下英雄到會觀禮。”

他将紅柬一合,還給英天傲,道:“這與我有何關系?”

英天傲道:“如果你想去,就有關系。”

顧風塵非常堅決地道:“我不想去。”英天傲并不奇怪,早知道他會這麽說,便将請柬收起,微笑道:“我知道你定會這麽說。”他示意雪衣娘将他推走,顧風塵看他這樣,心頭有些不安,卻也沒有阻攔。

英天傲快要走到門口時,又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若不去,紅蓮教可就沒有教主了。”顧風塵一愣:“什麽意思?”英天傲道:“我沒有告訴你,即将接掌紅蓮教的那位姑娘,已快要死了。”

這話一說,如同一記沉雷,重重砸在顧風塵頭上。他只覺得一陣眩暈,內傷險險又複發了,急問:“你說明白,泠……她怎麽樣了?”

英天傲道:“這與你沒關系,是紅蓮教的事。”說着還向外走,顧風塵怒起,竟呼的一下站了起來,不顧自己內傷,沖到英天傲面前攔住了他,沉聲道:“我想知道。”

白京京跑過來,扶住顧風塵那搖搖欲倒的身子。

顧風塵漲紅了臉,眼中了布滿血絲,那神情确是怕人。白京京吓壞了,懇求英天傲道:“前輩,您就告訴他吧,不然他會內傷複發的。”

英天傲微微一笑:“何必如此着急?你看我的神色,就知道并非太過嚴重。我們坐下慢慢談如何?”

白京京扶着顧風塵又坐回長椅,雪衣娘将英天傲推到他近前,英天傲道:“這份請柬是兩月前得到的,之所以現在才給你看,是想告訴你,紅蓮教中已出了變故。”

顧風塵道:“是泠教主受傷了麽?”

英天傲搖頭:“她受的傷很輕,就是你刺她那一下,皮外傷而已,并無大礙。”顧風塵道:“那你為何說她要死了?”

白京京看他如此關切,心頭一酸,明白這位泠教主才是顧風塵最關心的人,但轉念一想,人家二人相識在先,自己插足在後,也沒辦法來怪他。此時心頭又有一種勝利的感覺,顧風塵雖說關心這位泠教主,可娶的卻是我。這樣一想,又自豪起來。

不提她在後面胡思亂想,只聽英天傲道:“她在離開杭州以前,中了一種奇藥,這種藥并不是毒藥,于人無害,只是讓人昏睡不醒,一旦無人伺候,十天之後,人就會幹渴而死,就算有人伺候,無法吞咽食物,只進些流食,最多也活不過兩個月。”

顧風塵大驚:“如此豈不是等死了……可是,紅蓮教麾下有蠱門,其門主納蘭春荑能解百毒,泠教主定然無恙。”

英天傲道:“納蘭雖能解毒,但泠教主所中的,并非毒藥,而且這種藥近四五十年來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納蘭雖巧,相信也沒見過,沒見過便不知藥性,無法解得。算算日子,藥性發作已有十餘天,這位泠教主命不久矣。”

顧風塵心頭生疑:“此事你如何知道?想必是你下的毒吧。”英天傲微笑不答,說道:“現在已是八月,若無人去救泠教主,只怕等不到重陽那天,她便已香消玉殒,我本已有法可解,卻無人幫手,唉,豈非天命!”顧風塵怒道:“你害人在先,又想出什麽花招,泠家上代與你有仇,她可沒得罪過你,如此量小,豈是大丈夫所為麽!”

他說這話時神色俱厲,義正詞嚴,如果不是身負重傷,不能運功,哪用得着廢話,早已揮掌打過去了。

英天傲并不生氣,只是一笑:“你錯怪我了。下藥的人不是我。”顧風塵道:“那會是誰?”英天傲道:“我也不知道。”顧風塵更加惱怒:“你在消遣我。”英天傲道:“少安毋躁,我雖不知是誰下的藥,卻知道如何解得。”

顧風塵似是不信:“你說。”

英天傲道:“此藥名為醉碧螺,乃是一種奇花的花汁配制而成。那花名叫醉螺香,世上只一個地方種有此花。”

顧風塵急問:“哪裏?”

英天傲道:“洞庭湖南宮世家。”

顧風塵道:“我不相信你說的。你也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切。”英天傲道:“我用不着看,有人時刻在向我通報紅蓮教的事。”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我有細作。”

顧風塵一驚:“紅蓮教剛剛回到中原,你就将細作安插進去了?”英天傲笑而不答,只是道:“要解醉碧螺,只需用醉螺香花的根,熬成湯汁,第三個時辰灌服一次就可以。”顧風塵冷然道:“你不是希望除掉紅蓮教,恢複白蓮教的聲威麽?泠教主一死,豈不正和你意!”

英天傲道:“她死了對我沒有半點好處,紅蓮教早有後招,泠禦風也不是傻子,你以為他會将所有希望都壓在他女兒身上麽?那也太小看了泠禦風。我要泠教主活下來,才可以讓白蓮教重新入主黃山,年輕人,在江湖中打滾,心機是最重要的。這一點,你以後要多向你夫人請教。”

說完,他示意雪衣娘推着輪椅離開了。

蓮兒此時也收拾完了屋子,向顧風塵做個鬼臉,抱着被子衣物去洗了。

顧風塵沉默半晌,才道:“他的話不錯。”白京京道:“也不完全對,在江湖中闖蕩是要用心機,可一旦用得太多了,到頭來反而什麽也得不到呢。”顧風塵道:“我以前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機,也一樣沒有得到什麽。”

白京京甜蜜地笑道:“可你得到了一個人的真愛。要知道,在遇上你以前,我可從沒愛過什麽人呢,而且我覺得,這輩子我也不會真的愛上什麽人。”

顧風塵聽了她第一句話,心頭劇震,後面的話便沒聽進去,他得到的可并非一個人的真愛,泠菱與白京京二人,好像并沒有哪個是假的。

比得到一個人的真愛更幸福的是什麽呢?有一點是肯定的,絕不會是得到兩個人的真愛,這非但不幸福,而且有時會變成災難。

他轉過頭,雙目直視着白京京,十分嚴肅。白京京被他看得臉色通紅,連她自己也奇怪,以前自己在江湖中沒少被一些英俊少年這樣看過,那時她心中不是鄙夷,便是蔑視,顧風塵的相貌遠遠比不上這些公子哥,但他的眼睛裏,卻時時透露着一股令女人心折的神采,那既像是一種超脫,又似一股執着,卻還散發着一絲玩世不恭,被這樣的男人看着,白京京平生第一次感覺到眩暈,手足無措。

她避過了他的眼神,癡癡笑道:“你看什麽……”

顧風塵正色道:“我跟你說件事。”白京京道:“說便說吧,一對賊眼總盯着人家幹嗎!”說完這句話,竟羞得低下頭去,如同小姑娘一般。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真的害羞,絕無做作之感。

顧風塵道:“我要去救那位泠教主。”白京京道:“我知道,英前輩一提這事兒,看你急成那樣子,我就知道你會去。”顧風塵道:“想必你也能猜到,這位泠教主與我……”

白京京道:“我也知道,這位泠教主,就是我們脫險時你叫的菱兒吧。”顧風塵道:“不錯,她叫泠菱。我說這個,想必你不會高興。”白京京神色黯然:“你忘不了她,便是真性情,大丈夫,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顧風塵道:“看着我的眼睛……”白京京沒奈何,只好看着他,顧風塵笑笑:“我雖不懂女人,可也知道沒有任何女人會不在乎這種事。你用不着瞞我。”白京京嘆息一聲,道:“我是在乎。可是……你認識她在我之前,我沒資格對你們指手畫腳,而且我也不想。你要去救她,我也跟你去。”顧風塵道:“不行,這次是去南宮世家拿解藥,太危險……”

白京京道:“難道還險過那天在高臺之上嗎?”

顧風塵道:“我不想讓你去,是因為我怕……”白京京道:“你怕一旦救了那位泠教主,讓她看到我們在一起,對她的打擊太大。”

顧風塵沉默下去,半晌才道:“我傷她太深,她不會原諒我,這倒也罷了,我是怕她會對你不利。”

白京京聽了十分感動,她坐在顧風塵身邊,将頭向他懷裏靠去,顧風塵下意識地避了避,白京京感覺到了,心頭一酸,又慢慢坐正身子,道:“從來沒有一個人,真的為我擔心過。可你知道嗎?我真的片刻也不想離開你,我怕……怕你見不到我之後,會慢慢忘記我,畢竟我們才認識幾天,而且我又是個……壞女人……”

她說着說着,已是淚流滿面。

顧風塵道:“那好吧,我們便一起去。”白京京破涕為笑:“說了的話,不可不算數。”顧風塵道:“我何時說話不算數了?”

白京京站起身道:“那我現在就去收拾,再租一輛馬車,要知道,現在你的身子,可騎不得馬呢。”顧風塵道:“有勞你了。”白京京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顧風塵道:“你去辦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看着白京京出門而去,院子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顧風塵心頭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一大半是為了泠菱擔心,卻又不知道再次見到她會怎樣,帶一個并不愛的老婆去見自己愛的人,他實在不敢想下去。最後只好寬慰自己,洞庭湖南宮世家也算是龍潭虎穴了,尤其現在自己已是江湖公敵,能不能活着出南宮世家還不好說,之後的事,就先別擔心了。

将近中午,有人送上飯來,白京京也回來了,說一切都置辦妥當,随時可以上路。雪衣娘與蓮兒陪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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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敢問,何謂戰神?“便是以肉身霸世,拳爆星空,掌裂蒼穹,一路摧枯拉朽,橫推八荒六合!”“便是懷勇猛之心,掠過繁華,吞下寂寞,無畏無懼無敵,唯己永恒不動!”為二者、為...戰神!這是一個身世神秘的少年,為了心中執念,橫渡諸天寰宇,踏遍九天十地,憑借一雙赤手生撕萬千傳說的故事.......戰神崛起,一路狂飙!

伏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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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神州,有人皇立道統,有聖賢宗門傳道,有諸侯雄踞一方王國,諸強林立,神州動亂千萬載,值此之時,一代天驕葉青帝及東凰大帝橫空出世,東方神州一統!
然,葉青帝忽然暴斃,世間雕像盡皆被毀,于世間除名,淪為禁忌;從此神州唯東凰大帝獨尊!
十五年後,東海青州城,一名為葉伏天的少年,開啓了他的傳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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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在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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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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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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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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