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1)

顧風塵向前跨了一步,站到晴兒面前,盡可能平定着情緒與聲音,說道:“我不想殺人,更不願殺人。可為什麽一切都在跟我過不去!我讨厭這個江湖,可卻偏偏甩不掉它。

它就像……就像一個惡夢,每時每刻萦繞在我心裏,我只想做完自己的事,平平靜靜地離開,卻沒有一個人,一件事能讓我如願。我護送一個小女孩,無端被人下毒,弄得死去活來,又被人綁來架去,如同豬狗,好容易得了一身內功,活了下來,卻被人算計,親手傷了我最喜歡的人,奪了她的寶物,然後又失手殺了人,被全江湖的人追殺。到最後我甚至娶了一個剛剛害過我的人,我在娶她的時候,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想死,可又偏偏死不掉,又成了別人的棋子,被逼着來這裏。你想想,一個人經歷了這麽多以後,他還沒有瘋掉,是不是很不可思議,可這就是我的命,很多人在利用我,算計我,我不計較,我只想讓自己關心的人好好地活……”

他講着,向晴兒走去,晴兒見他越說越快,眼睛裏幾乎噴出火來,神情也越發可怖,不由得向後退去,退了十幾步,身子撞上了桌案,她吃了一驚,脫口道:“你不要過來了……”

顧風塵恍如不聞:“我過來便怎樣,你要殺了我麽!那來吧……”他雙手一扯,拉開前胸的衣服,露出健壯的胸膛:“來殺我,給你未婚夫報仇,來啊……”

看着他滿布紅絲的眼睛,形如野獸,晴兒幾乎要失聲驚叫:“你別過來,我真的要……”顧風塵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畫我的像,不就是為了親手給我一刀麽!”

晴兒雙手一背,捂住桌案上的畫像,顧風塵向前一欺,二人的臉幾乎對在一起,晴兒一聲驚叫,縮身閃到一邊,顧風塵一把攫起桌上的畫像,道:“那格殺令上的畫像,也是出自南宮大小姐之手吧,畫得……”

此時他的眼睛在畫像上一掃,立時下面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紙上畫的确實是他顧風塵,只不過,畫像的邊上,還寫着十多個字,有大有小,有工整的,也有稍顯潦草的,然而看得出來,每一筆,都是在心情極好的狀态下寫成的,每個字都活潑地要跳出來。

滿紙寫的都是一個字:愛!

顧風塵呆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晴兒躲在屋子裏畫他的像,不是從心底裏恨他,而是愛他。

晴兒跳過來,一把将畫像搶過,幾把撕成了碎片,向顧風塵臉上扔去。顧風塵恍若不覺,愣愣地道:“你寫那些字,什麽意思……”晴兒恨恨地道:“沒什麽意思,寫着玩兒……”

嘴上說着,兩行清淚慢慢挂了下來。

顧風塵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不對,你要講清楚……”晴兒一縮身子:“你不要碰我,我未婚夫雖死了,并不表示別人就有機會輕賤于我……”顧風塵急忙收回手去,意色間有些尴尬。

晴兒冷冷地道:“你若沒什麽要說的,就走吧,我要睡了。”

顧風塵哪能就此離開,道:“我是來求取解藥的。”晴兒道:“我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勢不兩立,我既下了毒,還能給你解藥麽,這個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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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風塵嘆息道:“我負你太多了,姑娘一直幫我,我卻……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我只求……”晴兒截道:“我不會答應的。”顧風塵長吸口氣:“你莫要逼我。”晴兒道:“我逼你又怎樣?”顧風塵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咽喉,厲聲道:“你真的不給?”

晴兒還能開口說話:“不給,不給,死也不給。”顧風塵手指一加勁,眼見得晴兒的臉漲紅起來,呼吸困難,但她的一對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顧風塵,沒有一絲妥協的意思。

看她這般決絕,顧風塵心頭一陣刺痛,呆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麽,更不知要做什麽,他的靈魂在一剎那離體而去,頭腦中一片空白,手指慢慢松開。

晴兒見他不開口,便徑自走上自己的床,将床簾垂下,和衣倒了,也不管他走不走,便要睡了。

顧風塵緩和了一下心緒,暗想晴兒沒有喊人來捉自己已是天大的開恩,看來她絕不可能給自己解藥了,這解藥如此貴重,定然由她親自收藏,就算自己去問別人,多半也無結果。

他想罷多時,一咬牙,對着晴兒一拱手,說道:“晴兒姑娘,顧風塵對不住你,體察不到你的心意。在下粗人一個,實在配不上姑娘,既然姑娘不給解藥,那泠教主定然無救,你們之間仇深似海,你毒倒她,我也不來怪你。以姑娘的相貌家世,定然有美妙姻緣,顧某只能在此,祝你福壽綿長。”

說罷,他轉身走向窗子。

晴兒突然問道:“你去哪裏?”

顧風塵道:“我去黃山,最後再看一眼泠菱,希望能來得及。”晴兒道:“看完之後呢?”顧風塵道:“沒有之後了。”

晴兒道:“什麽意思?”

顧風塵道:“那天若不是我傷她,她定然不會傷心欲絕,想來也就不會中了你的毒。所以雖然是你下毒,與我也有莫大關系。我去看看她,如果她能救得活,我便任其發落,如果救不過來……”

晴兒道:“你便怎樣?”

顧風塵道:“我當在她屍身前,一死謝罪。”

晴兒道:“你真的要去死麽?”顧風塵不答,頭也不回地來到窗前,便要躍下。晴兒跳下床來,叫道:“你先別走。”顧風塵絲毫不理會,一個縱身鑽出窗子躍到地面。

見他真的要走,晴兒急忙跑到窗邊,向外面道:“你死之前,我想問你件事情。”

顧風塵站住腳:“我在聽!”

晴兒道:“你方才說,娶了夫人是不是?”顧風塵道:“不錯。”晴兒道:“生得好不好看啊?怎麽不領來見見?”顧風塵哪裏聽得下去,擡腿便走。晴兒嘻嘻一笑:“你若陪泠教主死了,你夫人會不會陪你死呢?”

顧風塵并不回答,腳下不停。他知道晴兒根本不可能給他解藥,去救自己的對頭,所以也不再聽她的調笑,想趁早離了此地,趕去黃山,或許還能見上泠菱一面。

晴兒見顧風塵果是心意已決,也只好長嘆一聲,将窗子關了。

顧風塵按原路返回,不多時到得岸邊,打聲唿哨,只見白京京将船蕩了過來,顧風塵跳上船去,默不作聲地劃槳離岸。

白京京問道:“解藥取到了麽?”顧風塵道:“沒有。”白京京道:“想是沒了那花吧。”顧風塵道:“也不是……我找到了下毒的人。”白京京喜道:“那好啊,能下毒,就一定能解毒。你為何不把這人抓來?”

顧風塵嘆息一聲:“我剛剛殺了她未婚夫,你要我再殺她麽?”

白京京一愕:“是個女的?”顧風塵道:“不錯,我下不了手,而且四大世家與紅蓮教仇深似海,她也不可能給我解藥。”白京京道:“那我們去哪裏?”

顧風塵道:“泠教主中毒,究其原因,是由我而起,我去黃山,了結此事。”白京京道:“怎麽了結,你又不能解毒……”顧風塵看着她,沉吟半晌才道:“我是準備見她最後一面,然後……我便自盡謝罪。”

白京京大吃,手中船槳不覺落水:“你要去死……”

顧風塵道:“你可以不去,我也不想讓你死。”

白京京沉默下去,胸膛起伏,看來極是激動:“我們……我們為什麽不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隐居起來,再也不理會江湖上的事。”

顧風塵道:“那是逃避,真若如此,我的心一輩子都會被愧疚所占據,生不如死。這種事我絕不幹。”白京京道:“可是……幹嘛非要做無謂的犧牲?”

顧風塵道:“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方為大丈夫。我欠她一條命,一定要還的。”

白京京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了,你是真心在愛她,她死了,你活着會一輩子痛苦。所以你才要陪她死,是不是?”

顧風塵沒有回答,其實他做出這個決定時,并未想到這一點,只是覺得自己欠泠菱的太多,無法補償,只能随死,現在聽了白京京的一番話,顧風塵才赫然發現,她說得沒錯。自己之所以想死,就是因為泠菱要死了。

和她一起死,好像也是一種幸福,因此顧風塵做這個決定時才那麽心安理得,沒有多少內心的鬥争。

顧風塵看着白京京,緩緩點頭:“你……說得很對。”

白京京撲過來,抱住顧風塵,将頭紮在他懷裏,哭泣起來:“我不想讓你死……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我男人,遇見你,我第一次覺得,生命是美好的,可為什麽你這麽快就将它抹殺掉……”

顧風塵輕拍她肩膀:“對不起,我……我也不想傷你的心……”

白京京突然掙起,抹幹了眼淚:“你要死,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一起上黃山去……”

白京京從水裏撈起船槳,發了瘋一般劃起來,顧風塵也将滿腔憤恨貫注于雙臂之上,那船簡直要飛了起來。

正劃之時,突然由後面飄來一只小舟,舟上有一名水手,執着雙槳,此人臂力驚人,只劃一下,小舟便飛出數箭之地。而在船頭坐定一人,遠時看不清楚,等離得近了,顧風塵借着星光一看,居然正是晴兒。

此時的她已換了一身勁裝,将頭發挽了,仍舊赤着腳,雪白的肌膚在星光下稍顯刺目,腳腕上那對金鈴也閃着光輝。

顧風塵一愣,看晴兒只有一條小舟,并不像追殺自己的樣子,便将船慢了下來,等到兩船并行,晴兒輕輕跳了過來,吩咐自己那船的舟子:“你回去吧,管住嘴巴便是。”

那舟子點頭,搖船回去了。

白京京不認得晴兒,不知是敵是友,悄悄握緊了船槳,準備随時出手。顧風塵自然想不到她會追上來,便問:“晴兒姑娘,你趕來做什麽?”

晴兒嘻嘻一笑:“來看看你的新娘子啊。”說着向白京京掃了一眼,說道:“也不是人間絕色嘛。怎麽就迷倒了頂天立地的顧大俠呢?”

白京京嘴上自然不會服輸,反駁道:“我雖不漂亮,總比那些光着腳板不穿鞋,随時準備上別人床的狐貍精要好得多呢。”

晴兒何曾受過這種奚落與侮辱,目光一寒,反手一掌,向白京京臉上打去。

小船不大,顧風塵在船頭,白京京在船尾,晴兒坐在船的正中部位,離着二人均有數尺遠近,坐在那裏發掌,無論哪何打不到人,但這一掌發出,白京京就覺得眼前一花,對方的手掌已幾乎掃上了鼻尖,急忙大仰身向後一倒,才堪堪将這一掌避了過去。

原來晴兒發掌的同時,身子已然移到船尾,別人只看她的手掌,誰也不知她身子是如何動作的,等到掌風撲面,這才發現她已經欺到懷裏來了。晴兒一掌落空,順勢變成肘錘,向白京京肚子砸下。

白京京武功差了些,能躲過這一掌已是僥幸,這一肘錘哪有餘力招架!眼看便要被砸個結實,但女人自有女人的法子,只見她放開船槳,叉開手向着晴兒胸部抓來。

晴兒是未出閣的大姑娘,哪裏被人襲過胸?雖然對方也是女子,但下意識地還是将手撤了回來,封住白京京那一對“魔爪”。白京京知道自己遠不是她的對手,索性向前一撲,抱住晴兒,咕咚一聲響,翻進了湖水中。

立時間湖水之中水花四濺,二人如同兩條游魚,在水波間翻滾起來,顧風塵哭笑不得,只得湊過來伸下手去,抓住二人的手腕,猛地一甩,将二人一個船頭一個船尾,甩上船來。

晴兒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水,雙腳一蹬,想要把船弄翻,再來一次鴛鴦戲水。白京京也不示弱,一同使力,顧風塵吃不消了,立腳不定,嗵地一聲,自己掉進了水裏。

白京京急忙來拉他,晴兒也跳過來,二人互瞪一眼,也只得先救顧風塵,每人抓住顧風塵一條手臂,将他拖上船來。

顧風塵吐出兩口水來,叫道:“你們要再打,我就不上黃山,直接死在這裏了。”

兩個女人聽了,終于不再動手,一邊一個坐得遠遠的,顧風塵抄起船槳來,劃向湖邊。

晴兒道:“你怎麽娶了個母夜叉!”白京京又差點跳起來:“你才是母夜叉,潑皮婦!”因有顧風塵隔在中間,二人不好再動手,便打開了口水仗。

顧風塵一聲斷喝:“都給我住嘴!”

兩個女人一驚,從沒見他發過脾氣,不由得一呆。

顧風塵鐵青着臉,問晴兒:“你來幹什麽?說實話。”晴兒小嘴一撅:“粗聲大氣的,不理你。”

白京京看出了晴兒的小兒女情态,便撒開了嬌:“丈夫……我的手臂好痛啊,你來給我看看,是不是傷了嘛……”語音稍顯嗲氣。

晴兒雙手捂住耳朵,也禁不住臉皮發燙。她固然足智多謀,可沒遇到過像白京京這樣敢說敢做的女人,不由替她害臊。

顧風塵正沒好氣,喝道:“都不要鬧了,再鬧的話,我把你們都丢下湖去,讓你們打個夠,我一個人去死好了。”

二人聽他這般狠話,都聳聳肩,不敢開言。

顧風塵轉向晴兒:“我再問你一句,跟着我做什麽?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同樣把你丢下湖去。”

晴兒道:“你把我丢下湖,就不怕你的心上人真死了?”顧風塵道:“她死了,豈不正合你意!”晴兒搖頭嘆息道:“你太不了解我啦……”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扔到顧風塵懷裏,大聲道:“這就是解藥,拿去救你心上人吧。”

顧風塵打開一看,果然是幾棵花根,卻不知道是不是醉螺香花的根,一時皺眉不語。晴兒看出他的心思,道:“你放心,這不是假的。用時把水燒開,連根煮上小半個時辰,然後每三個時辰服一次,用不了一天,她就沒事了。”

聽了這話,顧風塵知道她沒有騙自己。便包好花根,向晴兒抱拳道:“多謝姑娘。在下無以為報,這就送姑娘回去。”

說着便要掉轉船頭。

白京京阻道:“丈夫,你就這般信她?萬一是假的怎麽辦?那豈不是更害了泠教主!”晴兒反唇相譏:“救了泠教主,他還會要你麽!我毒死她,其實是為了你好。”白京京道:“小小年紀,心腸比蛇蠍還毒呢。這可怎麽得了!”

顧風塵心下明白,晴兒絕不會送假藥給他,實在沒有必要,她只需袖手不理,泠菱也死定了,用不着畫蛇添足地再送一副毒藥。想到此便對白京京道:“我相信這位姑娘,她不會騙我。”

晴兒見他要送自己回去,突然冷笑道:“先別急着送我。”顧風塵道:“姑娘還有什麽事吩咐?”晴兒道:“為了讓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黃山。”

顧風塵吃了一驚:“那怎麽行!你與紅蓮教本就有世仇,又毒倒了教主,只怕到不了山頂,便被……被……那樣太危險。”

晴兒冷笑:“我用不着你關心,我只是不想當壞人罷了。”顧風塵一愣:“當壞人?”晴兒道:“你想啊,我毒倒了人,你拿解藥去救,好人都讓你做了,我大發善心,最後還落個壞人,豈不是太吃虧。所以我要親自去,免得讓你獨占了功勞。”

顧風塵只是皺眉:“這不是好主意。”晴兒擰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淡淡地道:“你不用怕,我下毒時,除了那位泠教主,沒有旁人見過我,只要你不說,誰能知道我的身份!”

白京京道:“他不說,可我卻不一定。”

晴兒一笑:“江湖上的人,有幾個信得過你白蠍子!”

白京京一驚:“你識得我。”晴兒道:“天下武人,只要有點名頭的,我都識得,而且他們做的事,我也頗知道些。”白京京臉色半紅半白,眼簾垂了下去。

晴兒道:“不用怕,我不會把這些事說給你丈夫聽的。就讓他一直認為你是個好女人吧。”

白京京氣得滿臉通紅:“我怕什麽,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告訴他,事實上我已經對他說了,我是個壞女人,可我丈夫不計較,以後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他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顧風塵截道:“不要吵了。晴兒姑娘,我答應你,帶你同去黃山,可是到了那裏,你須聽我的。京京,你千萬不可說出她的身份。”

白京京一聽他叫自己京京,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我記下啦。別人就打掉我的牙,我也不說。”

顧風塵将船劃向岸邊,又問晴兒:“你為何要送解藥去?”

晴兒笑笑:“我偏不告訴你。随你去猜好了。”說罷背對着顧風塵,不時地拔起一朵荷花蓮蓬,又扔得遠遠的。

顧風塵與白京京二人劃槳如飛,不到天明便回到岸邊,三人棄舟上岸,晴兒打個唿哨,不多時,一陣馬蹄聲響,一個奴仆樣的人騎着一匹馬跑來,手中還牽着三匹馬。到了近前,跳下來将缰繩遞與晴兒,晴兒接了三匹馬,道:“這就夠啦,你回去吧。”

仆人跳上馬走了,顧風塵問道:“你安排的很周到。”晴兒拍拍馬上的包袱,稍顯沉重,顯然裏面裝有金銀。她笑道:“窮家富路,這是我聽祖父講的,老人的話,總沒錯的。快走吧。”

三個人各懷心事,跳上馬背,向黃山方向奔去。

這一路行來,幾乎是日夜不停,顧風塵心如火焚,恨不得一步跨到黃山,因此打尖住店已成了奢望,幾乎連一頓熱飯也沒吃過。幸運的是,兩個女子也沒有一句怨言。

雖然都是練武之人,體格強于常人,但幾天的疾奔下來,兩女都稍顯出一些憔悴之色,顧風塵看着,心頭也有些不忍,但他稍有辭令,馬上被兩個女人呵斥:“少來假惺惺地,咱們可是去救人,不是觀賞風景,快一步也是好的呢。”

在內心的煎熬與女人的呵斥中,這一天,三人終于趕到了黃山光明頂下。

連續的不眠不休,讓二女的神情委頓了不少,顧風塵有逆天神功撐着,尚不顯得勞累,此時他雖然心急,為了二女着想,也得歇上一歇。

白京京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夫君不必心急,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倘若泠姑娘有命,也不争在這一時。你要好好休息一番,因為紅蓮教中人視你為仇敵,縱然你有萬千張口,只怕也解釋不來,保不定還要硬闖上峰。”

顧風塵心頭一動,覺得她的話有道理,這件事自己倒沒有想過,因此向她笑笑:“過一會兒,你們可要跟緊我。”

晴兒道:“憑你的本事,硬闖上峰或許還可以,但若要顧及我們,只難得多了。聽我的主意,你自行上峰,我們慢慢跟來。有人問起,我便說來游山玩水的,也免了許多争鬥。”

顧風塵一想也不錯,便點頭答應。晴兒沉下臉來:“當真是看心上人,猴急得不得了。”顧風塵一呆,赫然想起她那夜在自己屋子裏畫自己的像,又寫上很多個愛字。顯然對自己懷着無限愛慕之情,可這種愛慕之情到底是否抵得過她喪夫之痛,卻也難說,因為顧風塵總可以在她眼睛裏看到那種悲傷的情懷。

事實上自從顧風塵殺死諸葛仁之後,晴兒的性格好像有些變了,不再那麽開朗健談,而顯得有些陰郁。

顧風塵搖搖腦袋,止住思緒,無論如何,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他運功休息了一會兒,體力盡複,便叮囑兩個女子幾句,擡腿上峰。

峰下只剩兩個女人,白京京似是極怕晴兒,離開她好幾丈遠,也不敢來看她。晴兒明白她的心意,是怕自己在顧風塵面前說起一些不好的事,顧風塵俠義心腸,一旦知道了,後果如何不可想象,雖然顧風塵曾說過不計較,但世上又有什麽是保得定的?

晴兒心頭冷笑,便道:“你不用怕,如果我說你壞說,路上便有的是機會。”白京京顫着聲音道:“我不是怕你說起,而是怕我自己。”晴兒道:“怕你自己會殺了自己麽?那可奇了。”

白京京搖頭:“我以前作惡很多,得到報應是一定的了,我是怕報應會牽連到他身上,他是天下最好的人,被我連累,太不值得。”晴兒冷笑:“他是最好的人麽?我卻沒看出來。我只知道,若不是他殺了我未婚夫,我就不會守這望門寡。”

白京京道:“他不是愛殺人的人,又怎麽會殺你未婚夫?這其中一定是誤會。”晴兒道:“誤會也好,本意也罷,總之他殺我未婚夫是實。我恨死他了。我以前幫過他不少忙,他卻恩将仇報。”

聽了這話,白京京臉上泛起一股甜蜜之色:“他可不是恩将仇報的人,要我說,他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呢。”

晴兒冷笑:“我沒看出來。”

白京京将自己騙顧風塵的事講了,晴兒聽得直皺眉,最後道:“八成是他傷得太重,心智迷亂了。娶一個害得自己要死的人,虧他想得出來!”白京京擡頭看看這座高峰,忽道:“你一定見過這位泠教主,跟我說說她怎麽樣?”

晴兒站起身來:“邊走邊談吧,說句實話,我不認為你想見到她,如果見到了,你不會好過的。”

不提二人上峰,單說顧風塵,他展開輕功,一路奔上來,沒跑到山腰,便聽得左近密林中飛起一聲響箭,他心裏明白,紅蓮教的人已經發現了自己,向上面報信了,用不了片刻,便會有人出來攔阻于他。

想到此,他潛運內功,游走全身,随時準備迎擊。

果然剛剛來到上一次與舍得道人比鬥的大殿前,便看到一人虎視眈眈地站在那裏,喝道:“什麽人敢來攪擾光明頂……啊哈!”

顧風塵自然認得此人,正是輕功天下無雙的超影候雪無痕。此時的雪無痕也已看清楚是顧風塵,他自從西湖會後,已從鐵芙蓉口中得知是顧風塵傷了教主,奪了寶甲,立時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将顧風塵撕個粉碎,此時見了,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他也不多話,身子一飄,如鬼似魅般的欺近,擡手一拳,便打向顧風塵前心。

雪無痕用上了自己的絕學“空谷神功”,只要被他打到,中拳之處便會血脈不流,經脈不通,着實厲害。

顧風塵側身一閃,叫道:“超影候不要動手,我是……”雪無痕輕功無雙,足不沾地一般又欺上來,真是如影随形,顧風塵剛剛站穩,雪無痕第二拳已經打到了。

如此迅猛的攻擊,顧風塵無暇再叫,他更不想傷了雪無痕,只求盡快擺脫他,沖上峰頂去救泠菱。

可無論顧風塵前沖後躍,左沖右突,始終逃不開雪無痕的追擊。要知道在狹窄的空間之內進退自如,雪無痕在江湖中已不做第二人想,顧風塵想要擺脫,難于上青天。

二人纏鬥片刻,顧風塵越來越着急,但苦于無暇開口說話,只要他一開口,心神稍分,雪無痕便有可能傷到自己。要知道雪無痕的空谷神功着實厲害,沒有人想被他打到。

眼見不能脫身,顧風塵也急了,暗想說不得,只好全力迎擊,先過他這一關再說。于是顧風塵突然運起全身內力,以拳頭對拳頭,硬接了對方一拳。

砰的一聲響,拳拳相交,顧風塵身子晃了晃,沒動分毫,而雪無痕則倒退三五步,被震了出去。

若論內力,雪無痕自然不是對手,他的空谷神功雖然厲害,可遇上了內力比自己強太多的人,也無法發揮作用,這一拳的威力被硬生生堵截住了。

顧風塵見他被震開,心中松了口氣,剛要開口,雪無痕身形一轉,閃電一般又射了回來,這一次轉到了顧風塵身後,揮拳打向他腰間。

要知道雪無痕的輕功,那是神出鬼沒,他雖然被顧風塵震退,但足尖一旋,硬是将顧風塵這一拳的勁力化為助力,因此比平時又快了三分,整個人如同踩了冰鞋在冰上滑冰一般,迅捷無比。

顧風塵這一拳,似是打醒了雪無痕,他不再與顧風塵正面對拳,而且展開身形,圍着顧風塵繞起圈子,每一拳都打向顧風塵不易防守的部位。

如此一來,顧風塵大落下風。他的輕功雖高,卻無這般靈動,目下只能挨打,想要反擊一招,卻連雪無痕的衣角也碰不到。

二人再纏鬥片刻,顧風塵實在心焦,暗想這般打下去何時是盡頭,真若被纏在此地,時間一長,紅蓮教高手如雲,再聚攏過來,自己更難脫身,泠菱的性命多半不保。

他看看向上的石階,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頭。

此時雪無痕又是一拳打向他後心,顧風塵不再轉身招架,而是發足前沖,向石階上奔去。雪無痕見他要搶上峰去,以為他要對教主下手,哪裏肯放,足下一點,便欺到了顧風塵一尺之內。

顧風塵好像已鐵了心,再不回頭,腳下只顧疾奔,而回過手來,呼的一掌向後拍出。

這一掌力道兇猛,雪無痕想要閃避,此時二人已到了石階之上,山道十分狹窄,騰挪不便,只得硬接。

砰的一響,雪無痕被震退數尺,幸虧他輕功厲害,眨眼間又追上來,而顧風塵如法炮制,又是一掌拍出。

如此一來,顧風塵已是大占便宜。他的前方,左右兩面已不用顧及,只須提防着身後的雪無痕便可。而雪無痕落在身後,地勢又低于顧風塵,只能仰着頭打,而顧風塵向下發掌,無比方便。

雪無痕氣得五內生煙,只是任他暴跳如雷,卻始終沖不破顧風塵這一掌之力。陡自落個跟屁蟲的架式。

只片刻之間,顧風塵已向上搶出上百步。

雪無痕見情形不利,便要行險。他縱身一躍,欲從顧風塵頭頂跳過去,将他擋在山路上。可顧風塵猜透了他的心思,向頭頂上連出兩掌,雪無痕身在空中,不敢不架,只得出拳相迎,顧風塵掌力驚人,将雪無痕硬生生震起數尺之高,雖然沒有傷到他,但等雪無痕落地時節,仍舊在顧風塵身後。

只見二人一前一後,前者向後發掌,每發一掌,後者便要接上一招,而每接一招,都被震退幾步。

就這樣來來往往,進進退退之中,顧風塵已然搶上了峰頂,來到了三座大殿之前。

他剛剛站定,大殿之中已經闖出數人,便是鐵芙蓉周錯舍得等三個。這三人一見顧風塵,也不打招呼,上前便攻。

身後的雪無痕也躍将上來,四人分為四面,将顧風塵圍在核心。

這四人絕非商丘城中那些群豪可比,哪一位都是獨當一面的角色,武功更是奇異萬方,四人齊攻,顧風塵便招架不住,只好憑着一股無敵的內力修為,與對方硬撐。他将雙掌舞開,每擊出一招,都是氣勢威猛,将來襲之人迫退。這四人任你武功高強,卻絕攻不到顧風塵身周一尺之內。

但顧風塵這般打法,太耗內力,用不着片刻便會內力衰竭。

顧風塵自然知道,一邊發出剛猛無俦的掌力,一邊沉聲喝道:“諸位前輩聽了,顧風塵此來,只為救泠菱主性命,絕無二意,以前西湖之事,在下實屬無奈之舉,個中情由,容我日後再講,此時泠教主命在旦夕,我已帶來了解藥,倘若諸位再纏鬥不休,誤了泠教主性命,諸位可就是紅蓮教的罪人了。”

鐵芙蓉冷笑:“你花言巧語,我們如何信得!”

顧風塵道:“在下如有虛言,甘願就死。死後輪回轉世,變為豬狗。只求諸位罷鬥,先救泠教主吧。”

諸人見他發了毒誓,對視一眼,都緩了進攻之勢。他們也怕顧風塵先以言語蒙騙,然後猝起偷襲,因此只是稍減攻勢,并未住手。顧風塵看了出來,叫道:“你們若不信,我先收手。”

說着他赫然收了掌力,直立當場。

劇鬥之中猛然收勢,實在險過剃頭,四人攻來的招式尚未停止,見他收了掌力,不像有詐,也急忙收式。

場中一時靜了下來,只見顧風塵胸前頂着一枝長劍,那是舍得道人的兵器,已堪堪刺破衣服,周錯的拳頭只停在顧風塵後腦,幾乎觸頭發,只要他再前進半寸,顧風塵的腦袋便會成了爛西瓜。鐵芙蓉與雪無痕的掌拳也離他的要害差之毫厘。

四人見他果然不詐,便同時收手,卻不撤圍,鐵芙蓉問道:“你的解藥在哪裏?”顧風塵道:“在我身上。”他掏出包着花根的油布包,遞了過去:“這花根用水煎煮半個時辰,将煮好的湯水給泠教主服下,每三個時辰服一次,十二個時辰之內,定見奇效。”

鐵芙蓉正要伸手接過,突然聽到後面一人冷冷地道:“且慢。”衆人回頭一看,殿前正站着沈柔。

她目光如寒冰,盯着顧風塵:“顧先生此來,真是好意麽?”顧風塵道:“自然,在下只為救治泠教主而來。”沈柔道:“可你又是從何得知我們泠教主中毒的呢?”

顧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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