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有客飛來無問訊,(1)

這套蓮花神掌乃是百花神掌中最上乘的功夫,使出來時既端雅方正,又不失清秀俊逸,配合着身形步法看來,真如同一株傲然開放的蓮花,不同凡品。

而瓶兒的戀人槍法使開來,居然與這套掌法有着不少的相似之處,如此一來,二人的打鬥倒像是變成了演武一般,招招合拍,式式入港,每一招中間都嚴絲合縫。

這也難怪,雙方的槍法與掌法本是同源而生,如同一棵藤上結的兩個葫蘆,出招之時甚至連心意都有相通之處,所以二人比鬥之時,只見一團和氣,而少了許多殺氣戾氣。

群雄看得心曠神怡,但見二人比鬥之時,如同兩只蝴蝶在花間舞動,有時一沾即走,有時身形交錯,如有默契,本來可以一掌擊到對方,或是一槍刺穿對手,卻偏偏留有空隙讓對方閃過,但若說有心相讓,卻也不像。

外人自不明白,就算瓶兒與顧風塵,也是一頭霧水,二人看似演武,實已盡了全力,一掌擊出或一槍刺出之時,若說留有空隙,并非能力不到,而是招法所限,僅能打到這個程度,再前進一分一毫,也不可能了。

二人這樣交手數十招,越打越是心驚,好似自己的招式已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要不然斷不會如此合拍。因此二人各自虛晃一招,跳出圈子,幾乎同時問道:“你用的什麽槍法(掌法)?”

顧風塵心想,絕不可将雪衣娘的事說出來,那樣紅蓮教就會知道暗中有白蓮教欲入主黃山,因此也不答話,換了少林派的伏魔掌法,運足內力,一掌擊出,此時他距離瓶兒約有一丈左右,但身法快如閃電,發掌時離得還遠,等到掌力湧出時,已經搶到瓶兒身前三尺處。

瓶兒只覺得對方這一掌與此次不同,掌力如怒潮狂湧,勢不可當。換作別人必須閃躲,硬碰之下難免骨斷腕折。可瓶兒似乎對自己的槍法極有信心,意不理會顧風塵如同濤擊浪湧的掌力,将戀人槍一挺,直直刺了出去。

她刺的方向正好是掌力的中心,就如同一只尖頭的梭魚刺進水裏,将顧風塵的掌力從中破開,直刺顧風塵掌心。

眼見槍到,顧風塵反手一握,已将戀人槍抓在手心。他深知戀人槍的厲害,雖然制住槍尖,但仍不敢大意,運足了內力,先穩住槍身,然後催動內力,如同連綿不絕的巨浪一般,向瓶兒撞去。

這樣一來,瓶兒的槍奪不出來,也無法前刺,橫在二人之間,顧風塵掌力源源不絕地撞來,瓶兒單拼內力,無論如何不是對手。

只要将槍制住,顧風塵便有決勝的把握。

就在此時,戀人槍突然斷了。

戀人槍本有三段,槍頭槍身槍尾,每段不到三尺長,瓶兒也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法,三段槍身突然斷了開來,中間有一條短短的細鏈相連,立時成了一條鏈子槍。

槍身一斷開,顧風塵的內力也斷了,再也攻不到瓶兒。

而瓶兒此時開始了反擊,她以槍尾做槍頭,向顧風塵刺去,顧風塵另一只手一抄,又将槍尾這段握住了。

如此一來,戀人槍的頭尾都落入顧風塵掌中,只剩一段槍身還在瓶兒手中。場面極是驚險。

瓶兒居然還是毫無懼色,她突然整個人都挂在槍身上,以槍身為跳板,雙足躍起,向顧風塵心窩踢去。顧風塵雙手外伸,中間空門大開,眼見她搶踢進來,只得雙腳上揚,以腿對腿,迎住她的攻擊。

但若論起腿上功夫,顧風塵差了一點,瓶兒的腿很細,柔韌性也極好,踢起人來又快又狠,常常從不可思議的角度踢出,顧風塵自小學的是少林功夫,硬橋硬馬,腿上勁力有餘,柔韌不足,因此漸漸擋不住瓶兒的攻擊,前心兩肋一連中了數腿,如果不是他內力深厚,早被踢得內傷出血了。

饒是如此,顧風塵也覺得心頭氣血翻湧,極不好受,若再中幾腿,只怕真的要傷了,于是只得棄槍。

他猛地雙手一揮,将瓶兒用力抛了出去。

瓶兒身得自由,居然在半空中翻個跟頭,只聽喀喀幾聲,等到落地時,戀人槍已恢複成了一條。

誰也沒看清楚她是如何在空中将槍接好的,只見她手法如電,極是利落,不由得引來一片彩聲。

站定之後,瓶兒沒等顧風塵進擊,搶先攻了上去,這次她的攻擊不像上次了,只見槍頭化做梅花朵朵,每一槍刺出,都至少晃出五個槍頭,讓顧風塵難分真假,想要再抓住槍頭,可就難了。

顧風塵被逼退了幾步,心想如此豈不盡落下風,必須反擊才可搶得先機呢,但兵器講究一寸長一寸強,對方的戀人槍八九尺長,将自己逼在丈外,無法前進,照此只能挨打,他有心再使出蓮花掌法,但那樣一來,又是個不勝不敗的尴尬局面,不知何時才是了局。

正想着,瓶兒突然抖槍刺來,這一槍殊為奇怪,并沒有抖出多餘的槍頭,顧風塵暗想,這次若再制住槍身,不等她斷開,我便用力回奪,先将槍奪了過來,便可勝了。

想到此,他探手去抓槍頭,眼看便要握住,突然瓶兒的右手一壓,那條槍突然彎了下去,如同一張弓一般,顧風塵的這一抓,居然落空了。

瓶兒這一招使出,戀人槍變成了彎鈎一般,而槍尖的指向,則由顧風塵前心,變做小腹。

這便是戀人槍的詭異之處,使用之人可以用內力将槍身逼彎,然後随意攻擊敵人任何地方,包括後心部位。

顧風塵一抓落空,便知要糟,他曾見過泠菱使出過這一招,極是難防,此時瓶兒又用了出來,一樣的淩利迅猛。

槍如靈蛇,已堪堪刺到顧風塵小腹,顧風塵修習的逆天神功到底發揮了作用,在此刻不容緩之際居然将肚腹一縮,硬生生縮入半尺,顧風塵幾乎感覺到自己的肚皮已經貼上了背心,腸子已不知被擠到哪裏去了。

瓶兒一槍落空,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反應還是極快,內力一收,那槍便彈了起來,槍尖一起,劃向顧風塵肚子。由于戀人槍由彎變直,自是長了數寸,顧風塵縮入的空隙便不夠了,這一槍仍可以将他開膛破肚。

幸好此時顧風塵已經有了動作,他足尖一點,身子閃電般向後撤去,瓶兒這一槍落空,也沒有絲毫猶豫,緊跟着顧風塵,如影随形般貼了上來,槍尖仍舊直刺他的前心。

顧風塵腳下如不沾地一般地後退,由于場院之中坐了上千人,所餘下的空間并不大,中間又有一座聖壇,使得場中空地更加窄了,顧風塵只能繞着聖壇後退,幸好他輕功高明,不然早已絆倒,被瓶兒一槍刺穿了。

繞了兩圈之後,顧風塵始終脫不出瓶兒的追擊,這丫頭非但槍法如神,輕身功夫居然也毫不遜色,這讓顧風塵心驚不已。

他一眼瞟見了白京京,此時她正滿面焦急,苦于無法相幫,也不敢開聲大叫,怕顧風塵分神,一邊的花月痕也是一樣的神色。

眼見兩個女人為自己擔心不已,顧風塵突然覺得一陣膽氣由胸膛溢出來,暗道自己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可讓女人為之擔憂,自己這條命便是送在山頭,也沒什麽大不了。

膽氣一壯,氣力便生。顧風塵此時已退到聖壇正面,他猛然一收腳步,雙掌一合,便向槍尖拍去。瓶兒等的就是他這一招,只見她雙臂一振,槍尖又分成六個,呈現出一個梅花形,直刺進來。

顧風塵這次是破釜沉舟了,絕不再後退一步,如果雙掌夾不住槍尖,那麽勢必被瓶兒一槍穿心。

他這一掌,拍向中間的槍花。

所謂的梅花形,便是外面五個,中間一個,顧風塵看準了中間的槍尖,認定它便是真正的槍尖。

可是他錯了。

真正的槍尖,并非是中間的一個。紅蓮教的戀人槍法與所有槍法都不同,一般的槍法抖槍花時,真正的槍尖總會在中間,但這套戀人槍法卻能将槍尖隐于外面而非中央,顧風塵不知,因此便上了當。

他雙掌一拍,極是迅急,戀人槍刺來的也十分淩利,二者相和,快如電光石火。只聽啪的一聲響,然後便是卟的一聲,血光迸濺。

原來顧風塵雙手拍出,居然夾了個空,雙掌拍在一起,并未夾住槍尖,而真正的槍尖卻是左上角那一個,瓶兒雙手一壓,六個槍尖剎那間合成一個,貼着顧風塵的雙掌刺上去,直刺入顧風塵左肩窩。

幸好這一槍稍稍低了一些,只是穿透了顧風塵肩頭下部的肉體,并未傷到肩骨。戀人槍何等鋒銳,血光突現之時,已經完全穿透了顧風塵的肩膀,從後面透肉而出。

白京京與花月痕同時驚叫一聲,一起立了起來,便要搶出。

此時卻見顧風塵冷哼一聲,做出了一個令人驚駭的舉動。

顧風塵雖中了槍,卻并未後退,而是迎着槍勢向前一撲,槍尖本已刺透了臂窩,他再向前去,整條槍一下子便将他穿了起來,如同竹槍穿青蛙一般。

瓶兒也吃了一驚,不知顧風塵要做什麽。

顧風塵的意思非常明白,縱使中了槍,也要取勝這一場。

他忍住劇痛,大步向前邁出,那條戀人槍透過他身體的槍身便越來越長,他離瓶兒也越來越近了。

瓶兒終于明白對方的意思,竟是拼着被穿透身體,也要奪下她的槍。此時顧風塵也算夾住了戀人槍,只不過不是用掌,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

這樣一來,瓶兒便是進退兩難,對方拼命而來,已然制住了自己的兵器,若不棄槍,萬萬擋不住對方的攻擊,此時她再想将槍身斷開,已不可能,況且就算斷開槍身,也無法将槍從對方身體內抽回,可如果撒手丢槍,對方便會奪了自己的兵器,紅蓮教歷代教主,無不視此槍為性命,在無數場劇鬥之中從未失卻過,自己剛要登上教主之位,便丢了戀人槍,無法向教衆交代。

僅此一念之間,顧風塵已然欺近她身邊,提起右掌,便向瓶兒當頭擊落。

在這一剎那,瓶兒已然作出決定,縱使自己受傷或被擊死,也不能放松此槍。想到此她單手上揚,運起全身之力,要硬接顧風塵這一掌。

此時的顧風塵運起逆天神功,全力擊下,掌力當真是石破天驚,莫說瓶兒一個姑娘,就算是場中功力最深的杜潛龍與萬重山,也不一定能毫發無損地接下來。

眼看雙掌便要相接,瓶兒的性命也僅在須庾之間。

便在此時,突然從正殿之中傳來一聲悠揚的琴聲,這琴聲奏得婉轉低回,異常動聽,沒有一絲的燥火之氣。琴聲如同有形之物,清清楚楚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內。

顧風塵赫然一驚,他聽得出來,這曲琴音正是自己數月前剛剛習成逆天神功,想要去救蓮兒時,在汾河之上聽過的。

當時演奏的人,正是泠菱。

在這一剎那,顧風塵眼前閃現出那一幕的場景:潑天大雨,浪花滾滾如玉珠迸濺,兩條船并行而下,泠菱坐于船頭,錦衣華服,美目流盼,那琴曲奏得一如天籁之音。

而此時在正殿中彈琴的,便是泠菱麽?

顧風塵心神大亂,以前與泠菱在一起的情景一同湧上心頭,這一掌如何還能劈得下去。

瓶兒自然也聽到了琴聲,卻并沒太多理會,眼見顧風塵凝掌不發,自己的那一掌便由上迎變做直擊,砰的一聲拍在對方前胸。

此時正值顧風塵心神大亂之機,內力洩得幹幹淨淨,瓶兒這一掌算是乘虛而入。

幸好瓶兒也只使出了五分力道,沒有全力攻擊,這一掌将顧風塵打得後退了幾步,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借此機會,瓶兒将手中槍身一拍,戀人槍直直飛了出去,穿透了顧風塵身體,如果不是顧風塵內力盡洩,瓶兒絕不可能将槍拍飛出去。

眼見戀人槍飛出,瓶兒飛身而起,繞過顧風塵将槍抄住,随手抹去了槍上的血跡。

顧風塵既受外傷,又增內傷,身子晃了兩晃,卻沒有倒下去。他的這兩處傷均不算重,瓶兒掌力不強,只是震得他吐血,很快便平複了,并未引發以前的內傷。因此顧風塵只在眨眼之間,已站定身形。

此時可算勝負已分,顧風塵自是輸了。

紅蓮教衆一片歡呼之聲。

白京京與花月痕飛身搶出,将顧風塵扶回了本陣。

兩人扶他坐下,撕開衣服一看,中槍處已是鮮血迸流,血肉模糊。這一槍雖只傷皮肉,但終究是貫通傷,不算不重。

身後衆人也圍攏過來,青佛子看看傷口,說道:“不妨事。”說着點了顧風塵肩膀處的幾個穴道,減緩流血,然後取出一瓶傷藥來,要白京京緊抓着顧風塵傷口兩側,此時顧風塵傷口裏的流血更加少了,青佛子将一瓶傷藥全倒在傷口上,這是一種灰色的藥面,倒上之後就見血液開始凝結,沒過片刻便止住了血。

花月痕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是療傷奇藥,也放了心。

止住血後,衆人拿過白布,将傷口緊緊包好,見顧風塵神色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顧風塵心內感激,卻更加內疚,對青佛子道:“多謝道長,只是我辜負了諸位的期望。”

青佛子笑道:“勝敗兵家常事,這算什麽。咱們以後機會多多,慢慢來就是了。”

花月痕也道:“不錯,等你養好了傷,卷土重來也未可知。”

不提這邊衆人安慰顧風塵,只說紅蓮教那邊,一見瓶兒戰勝了顧風塵,均是大喜。此時琴聲也早停了,四下一片寂靜。

沈柔大步來到場中,向四下一拱手,道:“比鬥已過,本教還有哪位朋友不同意教主接任的,盡管開口。”

紅蓮教中自沒有人應聲,而旁觀群雄更不會開口。沈柔等了一下,見無人回答,便道:“既然無人出頭,便是同意了,好,接任大典照常進行。請教主登壇。”

随着她的話音,兩邊的鼓樂之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奏得更加高亢,一如凱旋的樂曲。

顧風塵似乎沒有聽到,他耳邊仍在回響着那曲琴聲,眼前花花綠綠的彩女穿梭來去,也是視若無睹,仿佛只看到了那一張美豔無方的面容。

白京京方才看得清楚,此時見顧風塵神情恍惚,便輕聲問道:“方才是……是她在彈琴……對不對?”

顧風塵茫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我……我不知道……”

白京京道:“如果不是她的琴聲,你那一掌早将這位姑娘斃了。”顧風塵道:“也算是報應吧,我在西湖傷她之時,也是一樣的場景。今日只是換了過來,一飲一啄,也算天意了。”

白京京聞言黯然神傷,心道:你心裏終究還是忘不了她……

此時随着鼓樂聲,瓶兒将戀人槍折好交于沈柔,沈柔派人擦拭幹淨,瓶兒又淨了手,換上方才的衣服,這才緩緩走向聖壇。

這一次,沒有人來阻攔了。

瓶兒緩緩走上最高層,然後鼓樂聲突然停了,瓶兒雙手一起,仰面朝天,說道:“紅蓮花開,呈瑞降祥,百靈護佑,其道大光,照我殘軀,撫我毀傷,保我神教,永世綿長。”

說完,紅蓮教衆一齊拜倒,同聲高呼:“恭賀教主登壇接任……”

聖壇周圍有不少幫派散人已經附屬紅蓮教,此時也站起身來,一齊鼓掌稱賀,然後大殿上飛下不少彩帶彩綢,和着鼓樂之聲,光明頂上一片喜氣洋洋的熱鬧景象。

接下來儀式繼續進行,瓶兒拜過了天,又拜過了地,最後要拜聖物了。紅蓮教的聖物一是戀人槍,二便是那并蒂蓮手環。顧風塵早在與瓶兒動手之前,便已将手環放入盒內,擺到聖壇上,此時沈柔将之打開,雙手捧着交與瓶兒,瓶兒向顧風塵看了一眼,含笑點頭。

此時她的笑容中并沒有嘲諷的意味,而是滿含着感激之情。顧風塵也報以和善的微笑。

戴上手環,瓶兒将手臂高高舉起,道:“此信物失落數十年,今日能重回本教,實乃本教大興之預兆,而這一切,都要感謝顧先生,我在此宣布,紅蓮教與碎心城結為盟好,永不相侵。”

紅蓮教衆人又是一陣歡呼。而碎心城這邊則靜悄悄的無一人答言,顧風塵聽了也只是淡然一笑,對花月痕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卸任了。”

花月痕低聲道:“只怕也未必,紅蓮教不打咱了,四大世家可沒這麽說。”

只見沈柔又捧過戀人槍的槍盒,恭恭敬敬地獻與瓶兒。瓶兒向這條槍又拜了四拜,道:“本人接任第十五代教主,望各位前代教主的英靈附于此槍,保我聖教,永世綿長。”

說完,瓶兒将三段槍身取出,喀喀兩聲,接駁成一條戀人槍,她橫捧此槍,望空下拜。

只要拜完這條槍,整個儀式便進入尾聲,瓶兒會走下聖壇,被教衆擁入大殿就坐,然後接任大典就告完結。

可就在瓶兒望空下拜,剛剛俯下身子的時候,猛然間從東面側殿的大殿頂上射來一人,此人身法如電閃星飛,甫一現身,便已落到了聖壇上。

瓶兒剛剛俯身,并未能看到這人,而此人一落到聖壇上,便伸出手來,砰的一把,握住了瓶兒雙掌正捧着的戀人槍。

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會有人半路殺出,更不知此人要做什麽。

瓶兒雖然正下拜,但只覺得頭頂上陽光一暗,好像有人撲了過來,剛要擡頭,來人已握住了槍身。瓶兒一驚,雙手自然一扣,将槍身扣緊,那人一奪之下,居然未能奪走這條槍。

但此時瓶兒的情形極為不利,她跪在此人面前,未免尴尬,紅蓮教主剛一接任便給人下跪,豈有此理,因此瓶兒現在所想的,首先是站起來。

瓶兒雙膝一用力,已然跳起,此時對面那人奪不過槍,便順手一掌,向瓶兒迎面打來,由于雙方離得太近,瓶兒無可閃避,只得運足內力,舉掌來迎他這一擊。

砰的一聲,二人雙掌相交。

只聽一聽嬌哼,瓶兒居然被這一掌擊飛出去,落于聖壇之下。

沈柔等人在那人飄落聖壇時尚未來得及出手,此時已經搶了過來,見瓶兒被擊下聖壇,沈柔伸手已将瓶兒抱住。

而此時輕功無雙的雪無痕已閃身上了聖壇,誰也沒看清楚他如何上去的,只見他既未跳躍,也未擡腳,像是滑上去的一樣。

聖壇上那人剛剛擊飛瓶兒,奪下戀人槍,雪無痕便已到了,舉手一拳,使出他的絕學空谷神功,向那人打去。

來人似乎并未将他瞧在眼裏,一手執定戀人槍,雙眼在掃視着槍身,只是随手一掌向雪無痕的拳頭迎去。

卟的一下,拳掌相交,雪無痕只覺得對方的內力如山一般壓來,自己這一拳使足了七成力,居然抵擋不住,拳頭竟被壓了回來。他心頭一驚,忙用上另一只手,使足了十成勁,想擋住這一掌,但仍舊不敵。

這一掌竟然将雪無痕的兩個拳頭都震了回來,直擊向他自己的前胸,雪無痕久經戰陣,自然知道自己的內力與人家相差甚遠,硬碰之下不死也重傷,只得雙足向後一飄,借着對方一掌之力,飄下聖壇。外人看來,他上壇似滑行,下壇似飛行,身法既詭異之極,又美不勝收,無不從心底裏喝了一聲彩。

喝彩歸喝彩,誰心裏也明白,雪無痕單論武功,是敵不住那人的。因此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飛來的這位怪人。

只見他頭蒙黑布,身穿黑衣,只露出兩只眼睛來,誰也認不出他究竟是何來路。

沈柔高聲喝問:“閣下何人,突然出手偷襲,意欲何為?”

她也看出對方內力高絕,斷非一般高手可比,但他偷襲确有其事,并非紅蓮教為了掩飾教主方才被擊飛的事實,也說得過去。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呆呆地瞧着手上的戀人槍,似是癡了一般。

瓶兒方才一招失利,槍已被人奪去,當着天下英雄與自己教衆,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直氣得粉面通紅,甩開沈柔的手,又跳上聖壇,想奪回戀人槍。

但是只比拳腳,瓶兒無論如何不是對手。沈柔心知肚明,向邊上一招手,早有人遞過一條鐵槍來,沈柔接槍在手,向聖壇上擲去,叫道:“教主,用兵刃吧。”

瓶兒方才與黑衣人對了一掌,自然更清楚對方實力,眼見鐵槍擲來,正合心意,随手接了,不等身子落上聖壇,便抖手一槍,向黑衣人左肋刺去。

黑衣人仍不回頭,眼看鐵槍便要刺中,他伸出左手,形如鷹爪,卟的一下已扣住了槍頭。

瓶兒只覺得自己的這一槍,好似刺進了鐵山之中,難撼分毫,刺也刺不動,扯也扯不出,幸好她久遇此種情況,尚不至于無法付,眼見槍被制住,身子一晃,已然跳到這人面前,雙足如風車一般向蒙面人踢去。

那蒙面人好像癡呆一樣,只看着戀人槍,仿佛這槍上有勾死人,已将他的魂勾了去,對于瓶兒的攻擊,只要不是致命致傷處,一任她亂踢。因此他一連中了幾腳,卻絲毫不在意,仿佛清風撫體,明月照身一般,輕描淡寫地受了去。

只是他的手,仍舊緊緊扣住瓶兒的鐵槍不放。

顧風塵只覺得此人的招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會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正在此時,他突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火藥的硝煙味。

此時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聖壇上二人的比鬥之中,并無人意識到這股硝煙味,雖然聞到了,也沒在意,可顧風塵不一樣,他聽到過公輸墨那夜的話,說是在聖壇下埋設了百斤火藥,想要炸死紅蓮教主。

公輸墨呢?

顧風塵四下一掃,并未見到他,方才公輸墨被自己打得重傷吐血,說話都困難,而且無人救護他,此時他跑到哪裏去了?

心裏想着,顧風塵站了起來,向後看去,果然看到公輸墨爬到了人群後面,就在大殿的殿角下,而他的手裏,正握着一個火折子。

不好,他已點燃了火藥。

書中暗表,公輸墨因是機關門門主,因此紅蓮教這次築壇,便是由他總管。所以他才可以在聖壇下埋設火藥而不被人發覺。公輸墨深通引火之理,他在埋設完畢之後,用一根鐵管,将引線引到殿角下的一塊方磚之下,此時他趁人不備,将方磚掀起,點燃子鐵管內的引線。

鐵管直通聖壇內的數百斤火藥,一旦引爆,上面的人肯定被炸上天去。顧風塵豈能不急。

他可不想讓瓶兒死掉,在他的心底裏,更希望是瓶兒出任教主,而非泠菱。因為顧風塵覺得一旦泠菱做了教主,所要擔負的責任便大了許多,自己更無多少機會接近她了。這算是一點私心。

此時他已來不及多想,火藥一點燃,轉眼便會引爆,因此顧風塵也沒與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大叫一聲:“快下來……聖壇要炸了……”

嘴裏說着,他已經躍起身來,不顧身上有傷,足尖一點,已經跳上聖壇。

群雄驟然聞聽,都是一愣,不知他說的是什麽。聖壇上的二人也充耳不聞,還在劇鬥。顧風塵到得近前,不容分說,便向瓶兒肩頭抓去,瓶兒以為他要助對方來打她,反手一掌,拍向顧風塵臉門。

顧風塵顧不得閃避,一把抓住她肩頭,身子向後便跳,只聽啪的一聲響,顧風塵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吃了一記耳光,他沒有運功抵擋,因此這一掌将他的臉皮打得高高腫起。

饒是如此,顧風塵也不顧了,抓緊瓶兒胳膊向下便跳,連瓶兒手中的鐵槍也不要了。

那蒙面人在此時霍然擡頭,見二人跳了下去,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麽,鼻子緊吸幾下,眼睛裏突然變色,也一個虎撲,躍下聖壇。

此時聖壇底部轟然炸響。

巨大的氣浪将整個聖壇炸得粉身碎骨,無數碎裂的土塊迸濺開來,如同下了一場泥雨。幸好這座壇在築造之時用的青磚不多,只是以紅土夯築而成,因此石塊不多,殺傷力小了許多。但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一樣也得被炸得支離破碎。

這一聲爆炸突如其來,所有人都沒想到,當整個聖壇轟然粉碎時,衆人中已有不少為土石碎塊所傷,更多的人則伏于地面,不及運功抵擋碎石的,只好用雙手抱頭,一時間亂成一團。

顧風塵在爆炸之前已拉着瓶兒跳下聖壇,爆炸聲一響,他已将自己的身子伏于瓶兒身上,同時運起逆天神功,将砸到身上頭上的碎石土塊全部彈了出去。因他有準備,有內力護體,因此沒有再受傷,瓶兒被他壓在身下,自然也安然無恙。

爆炸聲之後,顧風塵跳将起來,再看公輸墨時,見他已經掙紮着跳起來,轉到殿角外便要逃走。

初時顧風塵并沒有殺公輸墨,一來因為他已經重傷,連說話都提不起勁,二來公輸墨畢竟是紅蓮教的頭目,是生是死,還得紅蓮教說了算,自己怎麽說也是外人,不好越殂代庖。

如今一看此人要逃,便高聲叫道:“截住他,是他埋的火藥……”雪無痕一個晃身,已到了公輸墨身後,喝聲:“給我留下!”舉手便點住了公輸墨的穴道。

雪無痕的空谷神功何等厲害,公輸墨本已身負重傷,氣也運不起來,早被點在當地,動彈不得。雪無痕冷笑一聲:“想炸死教主,好毒的心腸。”說着一提他的脖子,便要将公輸墨拉過來。

就在此時,突然公輸墨悶哼一聲,眼睛一下子突了出來,如同被扔到岸上的魚,咽喉裏咯咯幾聲,想要說什麽,但終于沒有說出一個字,便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整個人都萎縮下去。

雪無痕一驚,低頭看時,只見公輸墨的小腹上插着一支袖箭,通體烏藍,一看便知淬了劇毒。

箭中要害,便是無毒,也要了公輸墨的命,更何況還有致命的劇毒,因此公輸墨一聲沒出,就咽了氣。

雪無痕大怒,知道有人殺人滅口,轉身群雄那邊看時,衆人亂成一團,有的剛剛起身,有的還伏在地面,還有的不住呻吟,顯是受了傷的。

因為情形太亂,所以根本看不出是誰發的袖箭。而公輸墨一死,他背後的人也無從查證了。

瓶兒站起身來,吩咐教衆救護傷者,将受傷的人搭下去好生看護,雪無痕将公輸墨的屍體扔在場中,恨恨連聲。

此時人們的目光,仍舊集中在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此人跳下聖壇,并未受傷,而且對場中形勢視而不見,眼睛裏像生了根,只纏繞在那條戀人槍上。

雪無痕正沒好氣,見蒙面人仍舊裝傻扮呆,一閃身到了他身前,喝道:“兀那漢子,還不将槍還來!”

突然之間,蒙面人仰天狂嘯,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這聲吼有如猿啼馬嘶,極是難聽,吼聲中又貫注了無上內力,遠遠送下山去,聽得人耳中如有小刀亂刮,不少人禁不住捂上雙耳,不敢再聽。

聽到這聲嘶吼,一直沒有作聲的萬重山突然臉色大變,指着那蒙面人,愣愣地道:“你……你……”

他一邊說着,一邊舉步向前,走到這蒙面人身前,緩緩擡起手,去解蒙面人臉上的頭罩。

衆人十分詫異,暗想難道萬重山識得此人麽!

眼見萬重山來摘自己的頭罩,蒙面人居然并未閃避,只是雙目離了戀人槍,轉盯着萬重山臉上,那眼神中透出一股迷茫之色,仿佛認得萬重山,又想不起他是誰。

終于,衆目睽睽之下,萬重山摘下了蒙面人的面罩。

嘩的一聲,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驚嘆,群雄紛紛睜大了雙眼,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

眼前這位蒙面人,居然并不像是人。

他生得好像一只巨猿,滿頭滿臉都是黑毛,只眼睛周圍沒有,卻更顯得怕人。

萬重山見了此人,并不吃驚,居然還是滿面帶笑,輕聲道:“我兒,你怎麽來了?”

衆人聽他叫出“我兒”,這才明白,這人便是他的兒子,萬嘯樓。

其實群雄大都知道萬嘯樓,身為萬重山的兒子,想不讓人知道都難,可是萬嘯樓行蹤奇詭,幾乎從不在人前露面,萬家對此也不解釋,以至于很多人覺得,萬重山在故意作戲,好讓兒子顯得高人一等,今日一見才知道,這并非萬家有意安排,而是這位萬大公子實在有見不得人的苦衷。

生成這般模樣,怎可以抛頭露面!

萬重山看着兒子,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兒子一定經歷了什麽,要不然他的眼神不會如此迷茫。事實上,自幾月前萬嘯樓跟随諸葛仁與南宮岳去了神女峰之後,便再無他的消息。萬重山曾經問起過諸葛仁,諸葛仁的回答是,萬嘯樓自下了神女峰,便不知去了哪裏,但可以肯定,他沒有受傷。萬重山一向知道兒子的脾氣,行蹤不定已是他的常性,因此也沒有過多擔心,只要兒子不受傷,天下便無處不可去得。萬重山對于兒子的武功,自是非常有底。

但是萬嘯樓一走便是幾個月,絲毫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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