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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場雪覆蓋了屋頂,火盆裏的碳燒出來依舊還帶着雪水的潮濕氣息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漸漸地好起來了。
我們住的地方是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村落,可惜從住下到離開的那段時間裏,我一直都來不及知道村子的名字。饒是如此,我依然在這間小木屋裏住的非常開心。翻開我曾經伴着蠟燭的微光,坐在火盆邊寫下的日記,我現在都能懷念起那時的心情:“我想在這個年代,沒有比我更接近日本人日常生活的西洋了。我和宗次郎就像最普通的一對日本夫婦一樣,栖身在那方小小的天地。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我們共同地期盼着新生命的到來。”
“Yoshihiro桑,”我摸了摸蹲在旁邊的黑貓,小聲地和它說話,“難道你被他們趕出來了?”
Yoshihiro小聲地喵嗚一聲,甩了甩尾巴,才将爪子擡起來,摁在我的肩膀上。
“真是抱歉啦,”我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它舒服地蹭了蹭,“Takeuchi被我留在了美國呀,你是不是也很寂寞了?”
Yoshihiro抖了抖身體,眼睛專注地盯着我身前的碗,然後跳躍着撲向了盤子。
“喵——”它不滿地叫喚了起來,一只白皙的手捏着它頸部的皮毛将它拎了起來。
我轉頭,發現他正立在我的後面,懷裏抱着不斷掙紮的Yoshihiro桑。
見我回頭看他,他邀功似地對我笑着說道:“看,如果我沒有出來晚飯就要被Yoshihiro醬破壞了呢。”
我不說話,上前系緊了他身上的衣服帶子,又替他攏了攏。
“你現在吹點風還會咳嗽,再不穿好衣服跑出來,我就要告訴松本先生了啊!”
他将貓放到了地上,Yoshihiro喵地叫了一聲,又往更暖和的屋子裏面跑去。
他一手扶着我,一手端起盤子帶着點讨好地說道。
“我是擔心你呀。”
随後他沖着我們的屋子喊了幾聲:“喂,屋子裏的那個家夥,要吃飯的話,就自己動手啊!”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進屋子,然後又扶着我跪坐下來,随着孩子漸漸長大,我的身形也終于臃腫起來,行動不便了。
我們隐居在這個不知名的小村莊,除了每十天會來替他複診一次的松本先生,在這個時候,還能抽空過來帶給我們消息的也就只有新八了。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每次來看望我們的都是他。我知道那是什麽原因,曾有一次在送他出門的時候感謝他的好心,他也只是笑眯眯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沒有辦法呀,誰叫我空閑多呢!哎呀,現在局勢這麽緊張,偶爾來你們這邊透透氣也不錯啊。”
新八不接我的話頭,我也就只好裝作什麽都沒有,不過新八能來陪他說說話,我也是覺得很高興的。我無數次看見他細細地擦拭着铮亮的刀身,刀鋒釋放出凜冽的殺氣,光亮的刀身在燭火的照耀下反射出他清秀而又肅穆的眉眼,也同樣蘊藏着勃發的殺意。我知道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京都去了,那裏才是他渴望貫徹道的地方。
我看着他低頭溫柔的問我累不累,還需不需要喝點水,有些恍惚地想到:如果不是我還在這裏盯着他,他大概早就不顧松本先生的警告,偷偷地跑回去了吧。
“哎喲,”新八的大嗓門又插.入了我們之間,“這頓飯好豐盛啊!”
新八搓了搓手,撚起兩根筷子,一筷子下去紮入了翻開了他面前的那條小魚的脊背。
說實在話,這頓飯在我看來真的是非常的簡陋:盤子是裏兩條小得可憐的腌魚幹,一勺酸蘿蔔,再配上半碗味增湯,那就是佐以下飯的全部了。然而無論是新八還是他奉行的都是武士安貧如樂的準則,輕口腹之欲,因此兩人都對這樣寒酸的飯食表示了非常高的滿意。
“不錯不錯,”新八一邊吃一邊對飯食表示了誇贊,“與河源町的京料理比起來,也是毫不遜色啊。”
從我來到這個國家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日本人在禮節上的表示總是帶着疏離的彬彬有禮,但有趣的是,他們在表示贊美的時候總是喜歡用誇張的語氣,誇張的神态和誇張的動作。
面對新八的表揚,我也只能依照日本人的禮節回了一句。
“您真是過獎了,請多用一些吧。”
“唉呀,這個酸蘿蔔也腌的很到位啊。”
新八夾起了一塊蘿蔔仔細地看了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剛剛那幾塊長條的,有棱有角,大小一樣,這一塊嘛,倒是像僧人的帽子了。這是你切的吧?唔,這可不行啊,”他語重心長地跟宗次郎說,“你自己的刀法那麽好,也好好教一教她嘛。”
“喂,吃着人家的東西,還挑三揀四的這可不好呀。”他回頭眉眼彎彎地沖我笑了笑。
“別理他,我已經吃的很滋味了呢。”
說完他就着另一塊形狀奇怪的蘿蔔吃了一口白飯。
“诶诶,你這小子呀……”
我看着他們兩個笑着說話的樣子,也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起來。
可以确信的是,在這個時期,我也許是最接近日本普通人民生活的西洋人了。我從來沒有做過飯,即使在京都生活的那段時間,也是拜托同住的忠野老伯準備飯食的。但是在這裏,我學會了怎樣蒸熟白米飯,學會了怎樣準備一日三餐。說起來也真是奇妙,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勞動,我做起來卻依然覺得有滋有味。那大概是因為同他在一起的緣故,當我只想着要更好地照料他,反倒不覺得那些是繁瑣的家務了。
酸蘿蔔是我和他一起做的,他的手法很漂亮,能将一根蘿蔔的皮完整地從蘿蔔上剝下來。他曾高興地說道:“我小時候,也開始學着幫大姐削蘿蔔了呢。”我着迷地看着他細長白皙的手指間撚着把小刀,一手握着蘿蔔胖胖的身體,一手的手腕飛快地饒着,幾個錯落間就處理好了一個蘿蔔,于是我也學着用刀将蘿蔔皮劈下來,只是動作卻十分笨拙。他看着我費力削蘿蔔皮的樣子,會在處理完手中的蘿蔔後,将我的刀和蘿蔔一同接過來。
“你看呀,刀應該是這樣用的。”他放慢了速度,慢慢地一點一點将剩下的蘿蔔都削幹淨了。雖是讓我好好看着,但是他也沒有再讓我動手。曾經讓我困惑的是,他好像對我的做飯水平的高低并不在意,即使第一次我将珍貴的白米飯燒鍋了,他也還是面帶微笑地吃下去。
直到新八來拜訪的那一天,我才明白他最真實的心意。
新八笑着對我說:“你現在看起來,倒像是一個真正的武家女人了呢。”
他聽了,燦爛地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他伸過手用力地握緊了我的雙手,漆黑如夜的眼睛溫柔地看着我,臉上卻帶着驕傲和感激。
“沖田夫人,謝謝你。”
那天晚上我們正要入睡,他小心地替我蓋被子的時候,這樣腼腆而認真地說道。他親了親我手指尖,然後将我的手放進被子中間掖好被角。他在昏暗的燭光中的彎下腰來,将腦袋靠在我隆起的腹部,例行地對腹中孩子說話。
當他說道“你要乖呀”的時候,我能感覺腹中的孩子很有活力地踢了一腳,正在撞在他的臉頰上。
“哎呀!”他像看到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驚喜地沖我嚷道:“他動了他動了!”
我注視着他欣喜若狂的樣子,他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我也真的那麽說出來了:“宗次郎你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呢?”
他不滿地湊過身來,咬了咬我的臉頰:“才不是呢,我是小孩怎麽能讓你……”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伸手攬住了他的頸脖,蹭着他光滑細膩的皮膚,在他耳邊說道,“你是個男子漢呢……”
他的身軀顫抖了一下,然後堅定地拉過我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裏面。
“不行呀,”他将被子壓實,“你會着涼的。”
我看着宗次郎拉過鋪蓋鋪在我的身邊,就着暗淡的燭光,他脫下外衣也鑽進了被子裏,然後轉過頭,溫柔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純黑色的瞳孔中,我小小的倒影。他的臉色已經比我剛來的時候好了好多,我着迷地看着他,無論多少次都看不厭。也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熱烈,他的臉頰上慢慢泛起血色,他依然有些羞澀,視線卻也沒有移開。
“不要這樣看我呀,沖田夫人。”
“是嗎?”我同他鬥嘴,“那你為什麽要這樣看我啊?”
兩個人彼此說着毫無意義的話,直到最後一點點燭光都完全熄滅,室內頓時完全寂靜下來。
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話語。
屋外也十分安靜,我們甚至能聽到雪花落在屋頂上的聲音,它夾在在間或撞在窗扉的風聲中,卻讓人心境平和下來。
“馬上冬天就要結束了呢。”他突然悠悠嘆道。
我突然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一首小詩:“要是冬天已經來了,西風呵,春日怎能遙遠?”
“瑪麗?”他疑惑地喚了我一聲,原來我剛剛念的是英文。
我慢慢地将那首詩翻譯給他聽:“這是一個詩人寫的,大意是冬天都來了,那麽春天也就不遠了。”
“說的真有道理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高興起來:“春天到了,我的身體也該完全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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