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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當年給孫氏陪嫁的房舍是一處三進的宅院,位置在城西的小時雍坊。乃是當年孫文入京趕考的時候,正巧碰上一位外放的京官兒要治賣房舍籌齊銀兩以備後用。孫文因想着這裏地段兒好,離皇宮又近,且房舍精美環境又靜谧,遂買了下來留做進學之用,總比住在人聲吵雜的客棧要強。

其後孫文金榜題名高中狀元,更覺着這座宅院風水不錯。遂在孫氏成婚之時,索性将這所宅院陪嫁到理國公府。一則是對女兒的厚愛,二則也表達了對弟子洪賦的器重,希望洪賦能秉承自己的學問秉性,在進學入仕一道上有所進益。其後洪賦科考入仕,才學風流,文采斐然,果然不負孫文所望。

只可惜世事難料,命運多舛。誰也沒有想到,當年赫赫揚揚的帝師孫家竟然一朝覆滅,孫氏攜着女兒再次邁進這所宅院,居然已是十多年後。

真真是物是人非,往事歷歷在目。

孫氏滿面唏噓的看着剛剛修葺過,顯得十分新整的宅院。雕欄畫棟複如新,只可惜許久沒人居住,這屋舍且顯寂寥敗落了。孫氏長嘆一聲,伸手撫摸着游廊上的朱紅欄杆,動情處不覺眼圈兒都紅了。

洪萱心知孫氏怕是想到了外祖父孫文在時的情景,生恐她憂傷過甚,有意岔開話題的道:“陛下恩德,大赦天下,當年因外祖父一案被冤枉的朝臣們全都起複回朝。咱家回京了,阮家回京了,還有一幹相熟不相熟的人家也都回京了。這幾日的人情往來多不勝多……怎地外祖父一家到如今還沒進京呢?”

孫氏回過神來,知道洪萱這是故意引着自己說話,心中微微一暖。摩挲着洪萱的脖頸笑道:“當年你外祖父見罪于繼宗,繼宗大怒,将咱們孫家阖族流放至東藩……那麽遠的地方,又是騎馬又是行船又是出海的,來回一趟都得小一年的工夫,陛下是今年年初下的恩旨,消息傳到東藩恐怕都得四五個月,哪兒那麽快就進京了。”

說畢,又屈指一算,開口笑道:“不過也快了,想是就這一二個月了。”

洪萱微微一笑,接茬說道:“那咱們也該好好準備了。姨母和姐姐處在深宮,一言一行都有一萬雙眼睛盯着,行動都得小心。即便是贖回了孫家的祖宅,也不過是使人修葺一番罷了。總不好叫尚衣監或工部的人幫着采買家用東西。而外祖父一家又比不得咱們,現住在理國公府處處有人料理。這一概的被褥簾幔,乃至鍋碗瓢盆都得現用。阿娘不如趁着外祖父一家還沒回來,幫襯着将這些瑣事都料理周全,也使得外祖父一家回來就能好好休息一番,阿娘覺得可好?”

孫氏聞言,不覺心中一動。現下孫太後與洪貴妃乃是承啓帝跟前兒一等一的得意人,多少跟紅踩白,捧高踩低的人削尖了腦袋的想要巴結奉承,修葺孫家老宅并采買一幹用品之事,原不勞孫氏費心,自有一些伶俐人能操持的妥妥當當。不過這一來容易授人話柄,叫人以為孫太後與洪貴妃是輕狂之人,竟然動用朝廷官員與宮中內侍為自己辦私事。二則外人饒是再用心,內宅女眷的私密喜好總不好叫外人知道,如此便容易花了銀子采辦回來的東西卻不合心意。三則也是孫氏自己的心思,總想幫襯娘家些個……

孫氏略一忖度,笑向洪萱道:“萱兒說的很有道理,這事合該由我去辦。”

洪萱撫掌笑道:“阿娘本就心思細膩,又知道外祖母和舅父姨母們的習慣喜好。若阿娘操持這些,必定能叫外祖父一家人都滿意。如此,宮中的姨母和姐姐也能安心了。”

孫氏颔首,十分同意洪萱的意思。

母女兩人又在一幹丫鬟婆子并照看房子的仆人陪伴下,将這所宅院細細逛了一回。孫氏觸景生情,不免同洪萱絮叨了一些舊年往事,直到日上三竿,方才啓程回府。

回至理國公府,只略歇息了盞茶功夫。孫氏便将洪賦的奶母李嬷嬷叫到跟前兒,細細吩咐了采辦東西一事,并詳詳細細的列出一張厚厚的單子出來,囑咐李嬷嬷務必要告訴她男人韓忠,照着單子一絲不茍的采辦回來。至于其後如何收拾宅院,布置閨閣,亦是孫氏帶着一幹管事的媳婦婆子親自料理。

帝師孫文腹有丘壑,孫家當年在京中也是詩書鐘鼎之家,崇尚馨雅自然。府中小橋流水,雕梁畫棟,十分精妙。一草一木都被一幹文人墨客所追捧。

當年孫家阖族抄家流放,繼宗便将這座宅院賞給了孫文一案中,處事辦案十分合自己心意的東廠太監王丙。其後承啓帝登基,為孫文等一幹老臣翻案,當年污蔑孫文的王丙等一幹奸臣自然是斬首示衆,其家産抄沒充入國庫,屋舍田地等交由官賣。孫太後則趁此機會贖回了屬于孫家的大半財産以及孫氏的嫁妝。

只是這屋舍經由旁人住過,王丙又最是羨榮慕貴,俗中又俗的這麽一個人。許多年間,早将這房舍裝點的金雕玉砌,十分庸俗。如今孫氏将布置房舍的事務接下,自然是想照着舊時記憶将一切回歸原樣。即便是早先的東西回不來了,能依樣畫葫蘆的收拾出個大概也是好的。

這是孫氏對母家的一番心意,也是對自己兒時情景的一番寄托。洪萱看在眼中,自然明白,也跟着孫氏後頭一同張羅籌備。十分盡心。

這廂孫氏忙的腳不沾地,宮中聞聽消息,孫太後并洪貴妃亦是滿心唏噓,相對思憶,四目垂淚。

同年紀尚小從未與孫家接觸過的洪萱不同,孫太後與洪芫是記着孫家在時的情景的。記着帝師孫文的文采風流,人品貴重,記着他于國于家問心無愧的仁厚磊落。記得孫家一族備受世人稱贊的清貴藝雅,更記得孫家敗落之後,兩人在宮中孤苦無依,甚至備受欺壓的一幕幕。

如今苦盡甘來,怎不叫人感慨非常。

洪貴妃這會子已有四五個月的身孕,略顯懷了。前兩個月都還好,吃穿坐卧,并沒什麽不妥。只這幾日突的害起喜來,吃什麽都覺得沒有胃口,經常吐的昏天暗地。夜裏睡覺也覺腰酸腿腫,睡不安寧。不過幾日間,膚色也黃了,臉上也腫了,甚至還出現細小的斑紋。因聽着太醫并姨母娘親的殷切囑咐,又不敢穿金戴玉,塗脂抹粉,甚至連宮中都不許再用彩繪金漆之物,小心翼翼之餘,看起來越發醜了。

人更是恹恹地傷春悲秋,還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個兒的脾氣。一時想着人陪她,就風風火火地将孫氏并洪萱召進宮來,一時見了人又覺得膩歪,懶怠在一旁不愛言語。又有椒房殿吳皇後時不時的弄出一場風波來,心性更是焦躁。

聽說前幾日竟然在乾清宮伴駕的時候同承啓帝生了口角,好在承啓帝體恤她身懷龍嗣,并不計較。只是洪芫自己個兒還是吓的夠嗆。生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哪天真的沖撞了承啓帝,惹人厭棄。于是越發的不敢見人。可一時見不着陛下,又想的受不了,見了人卻怕三言兩語的說不對,自己又使小性子惱人。這麽反反複複地連日折騰下來,人也越發的消瘦了。

洪萱雖然雲英未嫁,可身處後世那樣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自然知道洪芫這是孕期綜合症。須得耐心呵護,哄勸開解方才使得。于是每每進宮,或陪着洪芫說話玩笑,或給她講故事解悶,或索性陪着洪芫不言不語,使盡百般解數,終能逗得洪芫開懷一笑。

好在周太後是經過生兒育女的苦處,很是體諒洪芫目今的狀況。而孫太後又是洪芫的親姨母,并不會同自己個兒的外甥女兒計較。至于承啓帝……他早年間與洪芫相依為命,見慣了洪芫沉穩自持,智珠在握的模樣,從未想過她竟然能這般撒嬌吵鬧患得患失如小兒女般。一時間骨子內的大男子心性得到滿足,非但不以為怒,反覺十分新鮮。每日間往永寧宮跑的越發勤快了。

洪貴妃這一番舉止,看在旁人眼中倒不覺如何,唯有吳皇後心中暗恨,只覺洪貴妃是仗着懷有龍嗣才敢如此張狂。當日洪貴妃有孕的消息傳開,吳皇後本還想着自己有了争寵的機遇。卻沒想到洪貴妃這一懷了孕,人也越發地不矜持起來。竟然以腹中龍嗣邀寵,每每惺惺作态的傳喚太醫,說什麽思欲愁悶,身子不好,勾着陛下頻頻往永寧宮中探望走動。

吳皇後心中暗自惱怒,自是往壽寧宮中欲求周太後主持公道。豈料當日吳夫人一番話語得罪了周太後,以致心性狹窄的周太後到如今都對她冷冷淡淡的,不似以往。每每聽她哭訴,也不像從前一般替她說話。要麽是數落她不中用,不能得到陛下的垂憐,要麽便含糊其辭的勸她為洪貴妃的身子着想。說什麽宮中許久不聞喜事,如今洪貴妃有孕在身,為皇家子嗣計,衆人合該謙讓一些才是……

聽得吳皇後越發氣悶,憤憤不平之下,索性撺掇着母家聯合朝中言官彈劾洪貴妃跋扈專寵,勸谏陛下對待後宮妃嫔要一視同仁,雨露均沾。豈料弄巧成拙,非但沒能勸解陛下邁進椒房殿的門檻,反而碰了陛下的逆鱗。承啓帝盛怒之下,索性吩咐玉沉指使西廠廠衛滿京城的張貼大字報,上頭寫的竟是朝上勸谏的言官如何懼內畏妻,家中連個通房都沒有卻在外頭尋花問柳,又有年近六十的吳閣老于半年前納了一房年過十七的侍妾……林林總總,全是各家各戶的後宅私密事兒。

一時間,京中街頭巷尾,茶樓酒肆,市井流民間火速流傳着這幾戶京官兒家中的風流韻事。報複之情,一覽無餘。

不過幾日間,洪萱在內宅都聽到了消息。因想到幾個月前她與洪茅在理國公府正堂上的一時失言,本以為無人關注,卻不想被陛下用到了此處上,不覺瞠目結舌。

只是洪萱心中如何作想,外人并不關心。且說忙亂之中時日短,展眼已是月餘。

孫氏與宮中貴人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了孫家阖府進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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