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琉璃

慕昭雲竟然想指染我的楚楚!我怒不可遏,瞪眼吼他:“你敢!!!”

慕昭雲鳳眸微眯,冷冷地陰笑:“你看我敢不敢。你來?還是她來?”

聽到這話,我頭皮一陣麻,胃裏也是一陣惡心。我受不了了,只恨手中無刀,而他正得意冷笑,仿佛一切都在他股掌之間。

慕昭雲向楚楚招手。楚楚打了個寒顫,很害怕。

我見之忙把她推到外廳,回過頭憤恨地罵慕昭雲:“你這卑鄙無恥之徒!!!”

我氣得發抖,恨不得拿最難聽的話罵他,可腦子裏除了“卑鄙無恥”,沒了別的字眼。然而我越罵他,慕昭雲越高興,似乎“卑鄙無恥”對他來說是贊美之詞,他很受用。

我絕不能讓他玷污我的楚楚!

我解了衣結,脫下外衫狠摔在他臉上。慕昭雲擡手,牢牢接住。他兇狠地盯着我,眸如狼瞳,随後又莫名冷笑起來,像是等我繼續脫衣。

我心裏窩着火,将衣衫胡亂拉扯,脫到只剩肚兜,再也脫不下去了。

他眼中笑意漸濃,有幾分惡作劇的意味。他是在羞辱我!若是手邊有刀,我定會捅他個腸穿肚爛,讓他知道大封的人沒那麽好欺負。

“怎麽停下了?繼續脫。”他命令我。

不就是洞房花燭夜,我豁出去了!

翠煙胸抹不能脫,銀紗紅小軟褲不能脫,能脫得只有鞋子。我咬着牙,撥下這尖尖小小的怪玩意,挨個朝他扔去。他擡手一揮,輕易地就将它們打飛,然後怒瞪着我。

我跳到鳳榻上,仰面躺平,手腳張成大字型,閉起雙眼不耐煩地喝道:“快點!我還要睡覺!”

我聽到慕昭雲笑了,笑聲很奇怪,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

怎麽?難道這樣不對嗎?我進宮之前看過乳娘給我的畫,上面都是一男一女,裸着身子的,合在一起,千起百怪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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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姿勢難度太高,我不會。我就看懂了這一種——躺平,而且我給它起了名字,死豬式!

我做死豬,他也是豬,又臭又壞的豬!

“真是……倒胃口。”

慕昭雲突然開口,低聲幽幽地飄到我耳裏。

我也覺得倒胃口,眼睛閉得更緊了。

“是你逼的。”

慕昭雲冷笑一聲,道:“當初來使拿着你的畫像,說你知書達禮、溫柔賢淑,如今看來你就是個潑婦,倒人胃口。”

話音剛落,有什麽東西砸到我臉上,帶着股勁風,砸得我有點疼。我睜開眼一看,是我的衣衫,不由欣喜。

慕昭雲側過身以背相對,然後拉過錦衾躺下睡了,接下來他再也沒說過話,靜靜地跟死了一樣。

劫後餘生,我不由舒了口氣,過半晌,我小心翼翼爬過去,伸手繞過他身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沒反應,應該是睡着了。我竊喜,輕手輕腳側躺下來,抓過一角被子蓋在身上。

這一夜我睡得不踏實,繼繼續續做了很多夢。我夢到我回到大封,與韓凡騎馬嬉戲;我坐在琉璃榻上,身穿喜袍等他歸,當他走來掀起紅蓋,我擡頭竟然看見慕昭雲的臉。

忽然之間,我被吓醒了,睜開眼時東邊已露魚肚白,慕昭雲還在睡着。

現實比夢還要可怕,夢裏至少韓凡娶了我,夢外我卻嫁給了這個人。

我的心正隐隐作痛,睜眼閉眼全是韓凡。

我與韓凡青梅竹馬,當年他入禦林軍,做我哥哥的親衛時,我們就已交好。我曾以為将來的驸馬定是他,沒想他會舍我而去。

我惦記着昨晚的那一巴掌,回想起來手不由發燙。

其實韓凡沒錯,他忠君愛主,是個好将軍;我也沒錯,我不過想問他要回曾經許諾。既然大家都沒錯,只能說這世道錯了。

我嘆息。慕昭雲突然動了下,像是快要醒了。我一吓,忙不疊轉身面壁,假裝熟睡。過了小會兒,枕邊人就起身下榻,輕手輕腳地沒鬧什麽動靜。

慕昭雲一走,我也起身梳洗,明明累得慌卻無半點睡意,心裏猶如藏着根針,時不時地要刺我一下。

我提筆卷墨,寫上一封書信,再取下一縷青絲放在信中,一同交給乳娘,讓她想辦法送給韓凡。

乳娘問我:“公主還對韓将軍念念不忘嗎?”

我勉強笑了笑,回她:“昨天是,不過今天忘了。只是忘的時候,心有點疼,像刀絞一點一點都被絞空了。”

我只說了前半句話,後半句話舌尖一卷,水般地流回腹裏。

晌午過後,王兄就離開了卞京,他走的時候我沒露面,不過乳娘去了。乳娘回來之後說信已送到,我只淡淡地回她個“哦”。

事到如今,韓凡是何心緒,對我而言已經沒任何意義了,不過我仍希望他能過得好,能幫我王兄固我大封疆土。

歲月荏苒,轉眼又過了一月。天變得悶熱,風裏都帶着水氣,濕黏地貼在臉上。

以前我總嫌大封太幹,到卞京之後,我更不喜歡這裏的潮悶,光是坐着,汗珠子都會從肉裏鑽出來。

好在慕昭雲沒來惹我,要不然我定會對他發一通火。

其實自從慕昭雲罵我潑婦後,他很少來此,有時我挺想不明白,既然他這般厭惡我,而我又不喜歡他,為何我們要挂個夫妻名分黏在一塊兒?以前父王對我說,身為君王總得要做些不得已的事,想必我就是慕昭雲的“不得已”。

慕昭雲定是恨我這個“不得已”,他生怕我過得逍遙自在,把後宮之事全都扔給我,好讓他的承陽公主好好歇息。

幸虧我有乳娘以及兩位女官,否則真不知怎麽辦才好,不過即便如此,有些事我依然做得“不妥”。

事情起因無非是嫔妃争風吃醋。

李昭儀受慕昭雲寵愛,在宮裏目中無人,她時常欺負別的嫔妃,靠着後臺硬動不動就掌人家嘴。

有個婕妤接連侍奉慕昭雲幾晚,李昭儀吃了醋,竟然到人家房裏挑釁。婕妤不堪受辱,頂撞了她幾句,沒想她心狠手辣将人家打得嘔血,結果人家就告狀告到了夙錦宮,希望我這挂名皇後為她做主。

“動用私刑,那就打呗。”

我覺得這明擺着的事有什麽好查,把李昭儀抓來按宮律罰就罷了。沒想女官們皆阻攔,要我分清其中厲害關系,一來李昭儀與承陽公主交好;二來李昭儀的父親是朝中重臣,勢力可不一般。

“朝中重臣又怎樣?重臣之女就能目無法紀?”

這理由真可笑,朱字一畫,打李昭儀二十杖,一點都不為過。不過打完她之後,慕昭雲就來了。聽到燕帝大駕,我趕忙把楚楚藏起來,以免他對她動壞心眼。

“你還真夠狠的,打人家二十杖,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有副鐵打不穿的皮。”

慕昭雲進門就數落我,使盡尖酸刻薄。我就當沒聽見,拿出《宮律》攤在他眼皮子底下。

“第十一條有雲:動私刑者,罰二十杖。”

我挑起眉,向他媚笑,之後不忘再加一句。

“這是祖訓。”

慕昭雲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瞪我,随後甩袖走了。之後,我才知道,承陽公主為李昭儀求情,把二十杖去掉一半,雖說挫了李昭儀的威風,但私底下邱婕妤受盡排擠,反而過得沒以前好。

乳娘說了,這事我本就不該插手,明裏看來我幫邱婕妤出了氣,其實是害了人家,後宮裏的事門道多得很,看穿容易做起來難。

可我偏偏不聽乳娘的話,我總是看不得別人受欺負,慕昭雲眼瞎,寵出一個蛇蠍心腸,我就是要撥去蛇牙、斷掉蠍尾。幾次來回之後,李昭儀不敢惹事了,不過我也得罪了承陽公主,更不受慕昭雲待見。

慕昭雲為後宮之事很生氣,跑到夙錦宮大發脾氣。這時我正和乳娘她們玩雙陸,手氣正好,他一來就掀翻棋案,黑白雙色彈散了一地。

“陛下息怒。”

衆人誠惶誠恐,趕忙俯地叩首。我怒不可遏,跳起來大叫:“你發什麽瘋?!”

慕昭雲二話不說抓起我手腕拖進內室,狠狠往牆上一推。

“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許惹承陽!”

我的胳膊砸在牆柱上疼得要死,他罵的話我漏聽一半,“不許惹承陽”這幾個字倒是萬分清楚。

“我什麽時候惹過她,你別颠倒黑白!”

我噙着痛淚,不甘示弱地頂撞。慕昭雲瞪目,一張僵硬的臉恐怖如惡鬼。

“都是你在後宮興風作浪,氣得承陽病倒,若她有三長兩短,我就讓你陪葬!”

他似乎怕我聽不清楚,一手掐上我的脖子,從齒縫裏逼出這句話來。頭一次我真正見識到他的暴怒,不禁膽寒。

可是我覺得冤,心裏不服氣。以前在大封,父王連跟手指頭都不舍得動我,眼下到了卞京,我竟然成慕昭雲的出氣包,随打随罵。

我全力把他推開,反駁道:“什麽叫興風作浪,我都是按規矩的!既然你覺得是這規矩不對,那就改律典好了,為什麽拿我出氣?你去拿《宮律》出氣呀!”

我張牙舞爪,面容定是十分猙獰。慕昭雲擡手想打我,結果手舉了半天沒掴下來,我逃過了一劫。

“從今以後,你就別管後宮之事了!”

慕昭雲橫眉豎目,狠狠地抛下一句話後走了。

“求之不得!”我吼了回去,頭一轉脖子疼得厲害,我拿鏡照,脖子上竟然有五個指印。

我不太明白,他有多恨我才會使這麽大的勁,捏出五個指印子。

我不敢把這瘀青給乳娘看,可慕昭雲前腳剛走,她後腳就進來了。

乳娘看到我脖子極為吃驚,我忙說:“沒事,不疼,一點也不疼……”雖說如此,乳娘還是垂了淚,連忙拿來膏藥替我抹上。

“如今這裏不是大封了,殿下可得收起性子,出了事真是沒處說去。”

乳娘擔心我再鬧騰下去會被慕昭雲打死,我倒真不怕他打死我,只是我想若我死了,乳娘怎麽辦,楚楚怎麽辦?

楚楚還小,我還想待她及笄替她找個如意郎君,是扁是圓随她挑,千萬別像我這樣,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六月初七,是承陽公主生辰,正好與我同一天。

清早,雲霞宮裏就熱鬧起來。我坐在院中,都能聽到那裏傳來的絲竹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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