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琉璃

聖旨當日就下了,吉日就定在元宵之後,快得令人咂舌。

這突如其事的噩耗攪得我心神不寧,我知道我與慕昭卿無法長久,只是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麽快。

我好幾天沒睡,等着他的消息,他像是把我忘了,過去半月都不見人影。

什麽山盟海誓,什麽不離不棄,一切全是假的,他在诓騙我!

我将枕褥亂丢一器,拿起銅剪剪碎枕上鴛鴦,狠狠地,一只不留。

終于他來了,身型削瘦,兩眼泛紅,像是哭過的模樣,而我伏在地上披頭散發,猶如女鬼。

不,我不能讓他看到我般。我倉惶起身,擦去淚痕,绾起松髻,擺出溫婉之姿。

“你來了。”

慕昭卿不語,他看着滿地狼藉,彎腰拾起幾片殘布,細細拼湊。

我上前,一把奪過他手中破鴛扔進炭盆。炭火驀地一亮,轉眼黯滅,亦如我倆。

“琉璃……”

他伸手想來抱我,我卻躲開了。我不想再聽“逼不得已”諸如此類的話。

我厭倦與他糾纏了,我以為他會變得幹脆,但他仍優柔寡斷,推着不走,打着倒退。

我露出疲色,垂眸道:“你來這麽晚,我已經累了。”

明明我是想他的。

慕昭卿蹙起眉,回我:“不是我不想來,只是這幾日實在抽不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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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忙于婚事嗎?”

慕昭卿不出聲了,他低頭不敢看我,沉默半晌,只道了句:“是我對不起你。”

我怒而不發,只冷冷說道:“你與我只是露水姻緣,我終究不可能一輩子,你娶妻就娶,沒什麽對不起我。”

他又沉默了,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我胸口悶得慌,有股氣無處宣洩,我一直以為他很愛我!

我說不出半個字,內心無比荒涼,什麽都空了。什麽都空了。

“你走吧。”

我扭頭轉身,拉過一道紗簾把他擋在外。他依舊站在原地像尊千年石像,巋然不動。

這就是我選的男人,我能說什麽呢?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不夠幹脆,他對我的好、對我的真,全是我美化而成,到要緊時候,他就原形畢露。

我側首面壁,不想看見他,可心又癢又痛,實在放不下。

“琉璃……”

他過來了,輕喚着我的名。我怦然心動,轉過三分、身,想了會兒又別過頭去。

他黏上我,用他與生俱來的溫柔讨好我,他那般溫文爾雅,眼中含有流洩不光的柔情。我并非鐵石心腸,一番耳鬓厮磨後,我迷失于他的眸裏。

我真不争氣,輕而易舉地消了氣。我與他急不可耐纏綿,仿佛是最後一次,貪得醉生夢死,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是我的,我是他的,什麽都不用想,簡單原始得像兩只野獸。

向來是他滿足我,而今天我要滿足他。我使盡渾身解數,淫、蕩也好,下賤也罷,只要他舍不得我。

風停雨止,彼此都累到無力。他恹恹地摟着我,雙目直愣再也不說話。我伏在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卟嗵、卟嗵、卟嗵……

光陰似乎變慢了,得過滋潤的身軀忽然變得空虛,惆悵不知不覺跟了過來。

我問他:“此次婚事是他逼你的,還是你自個兒應下的?”

他的心跳快了半拍,急急地像是遮掩,而最後遮掩不了,無奈地恢複常态。

“他在朝堂之上當即賜婚,我實在措手不及。”

他沒反抗,我能想象他俯首在慕昭雲之下,一言不發的模樣。

我不甘心,又問他:“之後你有與他聊過此事嗎?”

他的心跳又快了,倉惶不已。

“還沒來得及說,聖旨已下。”

全是借口,說到底是他不敢。

我裝作大肚,故意問他:“吉日定在何時?”

他默聲片刻,回我:“四月初八。”

“她可美?”

“不如你。”

我聽了這話如鲠在喉,狠下心腸脫開他的手。他恬不知恥地黏上來,餓極似地施了狠勁,就像變了一個人,粗野至極。

我感覺不到絲毫快樂,卻裝作沉醉模樣,好似沽上最便宜的濁酒,只為忘憂,可是酒醒之後痛苦更甚,心如萬蟻啃噬,恨不得挖出來。

我心眼淺,容不下別的女人,但我不想變成承陽,瘋狂得令人膽寒。

左右都不易,進退也兩難,陷我于困地的他依舊沉默寡言。

他就躺在我身側,手指留戀于我身,好似幾縷絲糾纏不清,拂也拂不去。他眉頭緊鎖,也有心事,我分不清是憂愁還是惶惑,亦或者說是打算放棄時的為難。

我該不該逼他?該不該?

我手指伸向他的唇,躍躍欲試。他像是看穿我的企圖,忽然在我掌心落下淺吻。

“我心裏只有你……”

他用這句話堵住了我的嘴,我心一軟,身子跟着軟在他懷裏,連魂魄也沒了方向。

“你有我有什麽用?你都快成婚了!”

我成了怨婦,嘤嘤低訴,手捏着他的臂膀欲放不放。他的胸膛猛顫了下,呼吸變得短促,他收緊雙臂極為用力地抱住我,嘴唇貼着我的額頭。

他的胸膛不停在顫,仿佛在哭。我蜷縮在他懷裏,不敢擡頭,怕一不小心,傷心決堤。

“琉璃,和我走吧……”

他喃喃,似乎經過百轉千回,才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我驚呆了,不禁擡眸看他,他忽然吻住我,像是不願讓我見他落淚。

我心花怒放,猶如中秋夜那場煙花,綻放剎那絢爛。

他肯為了我走,他竟然願意與我走!我不由彈起身子,直怔怔地看着他。

煙花落幕,空虛追來,轉眼又化作惶惑。

“我們怎麽走?我們能去哪兒?”

“你不是一直想回大封?我就帶你回去,我們找個偏僻之處隐居,從此之後世上再也沒有隽王,也沒有你……”

他說得認真,一字一句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忽然之間,我不知道怎麽回他,只覺得額穴突突地跳,欣喜沖頭。

慕昭卿怕我不信,又道:“陛下命我出使土番,待我歸來,我就帶你走。我已着手安排了,你不用擔心。”

“但是……你的新婚妻如何是好?”

我猶豫了,苦等他不顧一切與我奔走天涯,關鍵時刻竟然是我猶豫了,為了自己不光彩的幸福,去毀掉另一個姑娘的一生?是錯還是對?

慕昭卿蹙起眉,無奈地說了句:“只得委屈她了。”

素未謀面的女子瞬間成了犧牲品,愧疚只在我心中留了一小會兒,轉眼我就歡天喜地。

“好!我們走!我們回大封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卡了整整三天……删掉不下幾千字,終于摸到一點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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