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琉璃

我終于能回家了,雖然如此的不光彩。來不及想太多,急急地挑選衣飾,绫羅綢緞、金銀珠寶……這個想要,那個也帶走,塞滿兩個大箱,還不止!

我汗流浃背,坐下歇息,呆呆地望着腳底這堆亂物。金钏亮得刺眼,好似冷冷嘲笑,笑我自私不堪。

你走都走了,還想着榮華富貴?

我心火一竄,一腳把金钏踢開,它骨碌碌地一路滾去,不甘願地打轉幾下,停落在案下。

我彎腰拾起幾件值錢的珠寶,不舍地看向金絲銀絲所織的四季衣裳,這麽多,真是帶也帶不光,該拿它們怎麽辦呢?

放下金銀華服,我就是個尋常婦人。離宮之後或許我會住在青瓦白牆的小宅裏,手下有兩三個丫鬟可供使喚。竄門的鄰婦問我從哪兒來,我支吾扯謊,然後與她嚼閑言碎語、張三李四。

待到日落,昭卿外出歸家,我烹幾個小菜,備上一壺酒,他一邊喝一邊說着如意或不如意。旁邊有個小丫鬟心眼多,抛眉眼、獻殷勤。我若無其事,心底卻在想明天找個人伢子把她賣了。

再過一年半載,我生下小娃,他說給小娃取個吉利的名,至于姓什麽,我與他商量半天也拿不準,到最後不歡而散。待娃兒大些又不知他該考取功名還是經商,要不就當個農夫,在鄉間僻野躲過一輩子……恍恍惚惚,這便是一生了,但只要他愛我,這平凡的一生又何足懼?

我扔下榮華富貴,收拾出一個小包袱,包袱裏擺了幾件容易典當的首飾,還有我最喜歡的衣裳。理完之後,點點跑來了,它在我腳邊嗅來嗅去,像是知道我要走。我看看它拿手比劃,有點傷腦筋。

我要把點點帶走,可是它實在太大了,我想到時昭卿應該會有法子,我只要等着那天就好。

對了!還有楚楚!

我差點把楚楚忘了,我可不能把她一個人丢下,臨睡前,我把她叫過來,輕問道:“楚楚,你想走嗎?”

楚楚一聽,兩眼瞪得圓又大,還未開口,淚珠來就滾落下來。她誠惶誠恐,俯首地上且道:“殿下您這是想趕我走嗎?楚楚哪裏有做錯了?”

見她如此,我頓時心慌意亂,連忙跳下床扶起她,解釋道:“沒,我沒想趕你走。如今你及笄了,不能永遠困在這宮裏,我想替你找個如意郎君,哪種模樣随你挑。”

“可楚楚從沒想過離宮,也沒想過離開您。殿下,您千萬別趕我走!”

楚楚聲淚俱下,對我更是一片忠心。我心裏酸澀,覺得有些對不起她,更不知怎麽提離宮之事,算了,大不了到時帶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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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定主意,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個冬月,宮裏很平靜。到年末,宮中上上下下都在準備除舊迎新,一下子又熱鬧起來。

除夕宴是宮中大事,去年我還是皇後,後宮賞賜什麽的鬧得我頭疼,今年我什麽都不用管,到時遇個臉就好。至于這臉如何露,我絞盡腦汁。

聽楚楚說,慕昭雲請丞相全家赴宴,昭卿未過門的妻也在其中。我暗暗憋了股勁,不願被她比下去,于是我選了襲绛色衣裙,盤起流雲髻,描上遠山眉,化好桃花妝,坐在鏡前揚起十幾種明暗不同的笑。

我猶如沙場将士,身披铠甲,傲氣淩然地去了。宮中美人多如星子,她們的目光如刀似劍,而我沒把她們放眼裏,只一心想見那位丞相家的姑娘。終于,我在宴中看見她,長得清秀可人,十分乖巧,與昭卿很般配。

侍官高頌:“賢妃娘娘到。”

一下子,我折戟沉沙,還未交鋒就已輸得慘烈。我不敢再看那個姑娘,她長得不如何我又如何?她畢竟名正言順。

我不由逃避,猛擡頭就見貴妃移步到我面前,皮笑肉不笑,道:“今天賢妃打扮得真豔,果真漂亮呢。”

說着,她伸手摸起我的衣袖,似憐似愛。

“前段日子陛下賞了我許多這種綢料,我覺得太俗沒法穿,賢妃若喜歡,我送你幾匹,這衣裳花色太老舊,該做新的了。”

話音剛落,我聽到低沉的輕笑,眼角一飛,就見嫔妃們竊竊私語。我心裏想着另一樁事,對她也不動氣,于是就彬彬有禮回敬道:“貴妃娘娘說得極是。”

話落,我就走了,如條離群的魚游弋到角落裏,驀然回首,驚覺承陽不在,自從秋狩那夜起,我就再也沒看見她。聽聞承陽很久都沒露面,今晚除夕夜她都沒來,想必病得很重。

之前我不懂承陽,而如今我全都明了了,我與她何嘗不是處于同個境地,不過我比她幸運,因為昭卿願意與我奔走天涯,願意為我放棄一切,不像慕昭雲。

我不禁昂首挺胸,勝過在場的所有嫔妃,就在這時,慕昭雲來了,氣氛瞬間端重,貴妃領首攜衆嫔向他請安,齊聲道福。

“平身。”

慕昭雲惜字如金,語氣也不似往常。我不由擡眸看向他,他正端坐于龍椅上,眉頭緊鎖,面色陰沉,興許天冷的緣故,他披了銀狐圍,漆黑的狐毛襯得他臉異常蒼白。他右首的鳳座空空如也,左首也沒承陽,他坐在中間,尊貴無比卻也顯得孤零零。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說不清道不味的滋味。我移開目光不再看他,随衆嫔妃入座。舞樂聲起,宴上又是一派祥和。

我舉起酒盞以此為遮擋,在衆賓中找尋慕昭卿。這些時日,他正忙于土番之事,很久未露面,正好能趁今日與他相聚,哪怕只有一眼。

我在宴中掃視幾圈,沒見他身影很是納悶,無意間側首,忽然撞上兩道冰冷目光,像冰錐刺得我打起寒顫。

慕昭雲正看着我!眼神難以形容。我避開他的目光,佯裝喝酒,手卻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我匆匆喝下酒,把手藏到袖裏,心依然怦怦跳得不停,惶惑且害怕。

他是不是知道了?

我琢磨着,反覆思量,待心平之後又朝他看去,他仍在看着我,居高臨下,目光冰冷無情。

他一直是這個模樣,絲毫沒變,只因我心虛,才顯得影影綽綽。

他憑什麽把控我的一切?!憑什麽這樣對我?從始至終都是他在折磨我、欺辱我,我為何要為這種人愧疚?!

忽然之間,我變得理直氣壯,心虛一掃而光,終于我在衆人中見到昭卿不禁雀躍。

他有意無意側首看來,四目交錯間,靈犀一點,彼此心意皆了然。我低頭泯嘴,笑得很淺;他舉盞喝了口酒,與旁人攀談,從頭到尾都沒看那姑娘一眼。

呵呵,是我贏了。

慕昭雲忽然離席,說是有些醉意,先小歇一會兒。貴妃想趁機獻媚,被侍官攔住了,聽德公公說:“陛下只想一人呆着,旁人勿擾。”

一人呆着,真好。

我起身,假意小解,走到門處回眸遞上眼色,昭卿瞬間就懂了。

夜色濃如墨,将所有不堪牢牢遮掩。我明知是錯,但有了這夜,一切都大膽起來。昭卿尾随我而來,趁我不備,忽然将我拉至旁側小房中,宮中許許多多的房,惟獨這間空無一人。

我等他很久了,摟住他的脖頸親吻,他回應我更是熱烈。

“這……幾天抽不出身,你……不會怪我吧?”他一面解衣一面氣喘問道,我一邊替他解一邊搖頭。

“你何時帶我走?”

我問他。他一手擡起我的腿,直闖而入,閉眼舒暢地沉吟一聲後,回我:“等我從土番回來。”

“何時回來?”

“四月初。”

話落,他急急地……我一腳落地一腳高擡,姿勢不堪。

我不敢發出聲音,怕某個好奇之徒經過,往這裏探上一眼。我忍着,痛也忍着、歡也忍着,然而身子卻不争氣地噗噗作響,越演越烈。

他低頭,看重衣掩映之下,自己出入之勢;我醉眼迷離看着他,不由撫上他的眉眼。他驀然擡首,重重地吻上我的唇施以狠勁……

我分不清愛有多少,欲有多少。

夜依然漆黑,我無事般回到宴上端莊入座,忽然一股熱流從腿間湧出,綿綿不斷。我臉紅了,裝作不經意拿出香粉往腮上撲,濃烈的香氣蓋住男女的氣息,沒人會知道。

恰巧,慕昭雲也回來了,他的目光依然纏着我,不是怨便是恨。我坦蕩蕩地看着他,甚至有幾分不屑之意。又一股熱流湧出,把裏面全弄濕了,我從中竟然找到一絲報複的快感。

過了會兒,慕昭雲把德公公招過來,并且與他耳語。德公公直點頭,過後他就走到宴中同昭卿說了幾句,昭卿臉色變得僵硬,轉頭看向慕昭雲,而我瞬間慌張起來,不知他想做什麽。

昭卿起身,走上玉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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