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琉璃
什麽滋味?
我被慕昭雲問倒了,細細分辨,竟然覺不出半點苦酸鹹,心空洞得猶如洗過一般。
我不知怎麽回他,苦思一番,極為恭敬俯首在地,道:“臣妾不知。”
慕昭雲不信我,冷聲追問:“你是真不知,還是不想說?”
“臣妾真不知。”
他靜默了,或許他正冷眼打量,想着該如何懲罰我。我故意将濕漉漉的髒袖往前擺,以顯這兩天來所遭受的苦。
慕昭雲沒有憐憫我,依然咄咄逼人。
“朕就想知道,你心裏究竟是什麽滋味。”
他聲音沙啞且微微發顫,像是受了苦楚。我忍不住擡眸,透過紫色薄紗捕捉他的神色,他就這樣端坐,如同石像紋絲不動。
他在看着我,而我觸不到他的目光,莫明心虛起來。
我垂眸,輕輕地說了句話:“臣妾五味雜陳。”
“那五味?一一道來。”
我想了又想,回他:“憤怒是辣。”
慕昭雲颔首:“還有呢?”
“難過是苦。”
話落,我看看他,他驀然默聲,過良久動下手指,暗示我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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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味一一剝離,好似将我扒皮剔骨,我不想沉浸于此,敷衍了事,而他卻似看穿,不肯罷休。
我要被逼瘋了,情不自禁說出“背叛”二字。他詭異地笑了起來,仿佛痛苦地抽搐。
“原來這就是‘背叛’。”
慕昭雲喃喃自語,驀地陷入沉思。
他像什麽都知道,故将我耍弄、令我難堪,可是他又似什麽都不知道,否則他早就把我碎屍萬段,豈容我活到此刻。
我手捂心口,忍住撕扯般的痛,故作平靜。終于他開口了,低聲沙啞,磨過我耳畔。
“你說朕封她什麽好呢?”
他一字一頓,冷且無情。我卻不免欣喜,輕聲回道:“陛下,婕妤如何?”
“哼,區區個随行婢女,何以得婕妤?朕封她為才人,你可滿意?”
我泯起嘴,百般思量,俯首謝恩。慕昭雲沒再為難我,寬袖一揮,道:“下去吧,朕累了。”
他似乎真得累了,語氣疲憊至極,聽來叫人不忍。我施禮,起身退下,無意間擡眸看見他盯着我,眼神悲傷且難以捉摸。
憤怒?難過?失望?憎恨?
他的眼底打翻五味,當我細細将其分辨,他立馬背過身,不再看我。
我終于為楚楚讨回名分,聽說照宮中舊例,宮婢出身當是禦女,慕昭雲已破格冊封楚楚為美人。
送走楚楚那天,我給了她許多首飾,反正我要走了,這些也帶不了,全當是她的嫁妝。
楚楚感激涕零,俯首在地直道:“殿下,奴婢不忘您恩德。”
我沒回答,摸摸她的頭心,而後送她出幽思宮。
這回,冷宮只剩下點點和我。那次在殿前跪了兩天,不幸落下病根,膝骨總隐隐作痛,一到陰雨天更甚。
以前乳娘在時,我能撒嬌;楚楚在時,我也能抱怨幾句,如今她們都離開了,我一個人抱着點點,把它當炭爐捂住膝骨,同它說話。
我說:“別急,咱們再過幾個月就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點點擡頭看我,似懂非懂。忽然他轉頭朝門處大吠,不知是誰來了。
我起身前去相迎,竟然是承陽宮的人,她揖禮道:“賢妃娘娘,公主有請。”
來人彬彬有禮,還奉上瓜果為禮。我本不想去,但想到承陽幫我的那回,我也就答應了。
我稍作打扮,随宮人去承陽宮,還未入內就聞到股苦澀藥味,宮人回首道:“公主病卧已有兩月餘。”
我不由問她:“病得可重。”
宮人低頭默聲,引我入門。我一入寝宮就見承陽半倚在榻上,旁邊生有三個炭爐。宮人熱得臉紅出汗,承陽卻凍得不行,身上披狐裘大襖。
“公主,賢妃娘娘到了。”
話落,承陽側首看我一眼,她瘦得猶如骷髅,眼眶深陷,身上已無半點姣美的影子。
我不免驚訝,緩過神後憐憫油然而生。我走上前向她揖禮,冷不丁地一個巴掌打在我頰上。
“你真是愚蠢!”
承陽咬牙切齒,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我手捂臉頰,不明所以,只想着她這般孱弱,手勁竟然如此之大。
承陽心有不甘,繼續罵我道:“身邊埋了個賊心,這麽多年你半點都看不出來嗎?”
我醍醐灌頂,原來她是為楚楚之事遷怒于我。我心火一竄,想要“回敬”她,可見她露出削瘦病态又于心不忍。
承陽提起渾身勁道,只為教訓我,她冷笑道:“你以為你們大封樣樣都好,難道你從來沒想過人心嗎?”
她這話我聽不懂,我也不想懂,或許見我木讷遲鈍,承陽恨鐵不成鋼,咬緊牙将我一推,碎碎念叨:“你呀你!”
“公主,您身子不好,還是早點歇息,本宮告退。”
我起身要走,承陽一把抓住我手腕,硬是把我拉過去。我一個踉跄跌坐下來,撞上承陽差點把她壓倒。
承陽嬌弱,連這點力道都經不起,整個人猶如散架往下癱去。我手腕一轉抓住她雙肩,小心翼翼把她扶上靠枕。
四目交錯間,我從她眼裏看到自己的影,痛苦且無助。
承陽垂眸輕咳,裹緊狐裘,緩緩而道:“我這宮裏好久沒人來了,皇兄一直生我的氣,我知道他氣我無理取鬧,害了邱婕妤的骨肉。其實我很冤枉,雖然我有這個念頭,但下毒手的人不是我……”
承陽如此坦誠,令我萬分驚訝,但她同我說這些幹嘛?我不想聽,急着要走,承陽卻始終拉着我。
“邱妤婕的骨肉是你宮裏的人害死的,這一石二鳥之計,我本以為是你……”
“夠了!我過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
我氣急敗壞,不願再與她糾纏,承陽抓不住我,索性松開手。
“你怕了嗎?我以為最蠢的人是我,沒想有人比我還蠢。人心都是一樣的,不管來自哪兒。”
說罷,承陽氣若游絲,癱倒在榻上,無意間露出細臂,上面疤痕猙獰不堪。她黯然落淚,疲憊地歪過頭,像是在寂寞無助中等死。
我心軟了,掏出絹帕替她拭淚,再将狐裘蓋嚴實。
承陽喃喃:“你要小心那個人……小心她……她心眼多,會把皇兄搶走……”
我心頭酸澀,“嗯”了一聲點點頭。
承陽揚起唇角,笑得無邪,頭一遭這般沒心機。
她突然輕輕地拉住我的手,說:“我在這裏很寂寞,你常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聽後不由微愣,這話仿佛是出自我的口。
“好,我會經常來看你。”
承陽笑了,伸出小指與我拉勾。“你別騙我。對了,你來時帶些大封的玩意讓我瞧瞧,我從沒出過卞京,唯一一次是去秋狩,沒想回來之後就病了。皇兄因廢後之事很不高興,其實我和他說時,他已經拿定主意,無需我多言,但我不知道他怎麽了,總是郁郁寡歡。”
說着,承陽轉過看向我,極認真地問:“你懂愛一個人是何種滋味嗎?”
我懂,想回答她卻又不能說。
她轉回頭去,兩眼望着簾上繡蝶,喃喃自語:“愛一個人真是辛苦。記得小時候,我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上了,我身子不好,而他喜歡到處跑,夏天游水,冬月玩冰。”
“有次他和我說鏡池是玩冰的好去處,但是往裏去冰薄,很危險。他很想去玩,于是就偷偷地帶上我,我看到一道冰裂在他腳底,但我沒有告訴他……就這麽一眨眼,他掉下去了,是我把我救了,幾乎掉去性命,從此之後他就再也不能離開我……再也不能……”
說罷,承陽得意地大笑,笑到最後卻成了凄涼。我終于明白了,她的愛不但深而且狠,為了捆住一個人,連命都不要了。
我不能像她這樣,成為愛情的瘋子。我告誡自己。
承陽止住笑後,長嘆一聲,吸吸鼻子,繼續道:“其實我羨慕你,羨慕你能跑能跳、羨慕你的好氣色。我知道皇兄喜歡你,但我不能把他拱手相讓,可我也為難呀,就像一把沙子在手裏,抓得越緊,沙子從指縫中溜得越快,不小心全都不剩。我終于悟到了,可是……時日不多了。”
我怒了,不由喝斥:“別這樣說,你的病定能治好。”
“治不好的,這算是報應吧……”
話落,承陽閉起雙眼,像是累了。我輕輕替她擦幹眼角淚珠,哄她入睡。
這麽一大堆話,我不知她是故意說給我聽,還是病得傻了,從而說漏了嘴。我假裝沒聽見,替她埋住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離開承陽宮時,我問宮人:“陛下可曾來過?”宮人回我:“陛下每天都會來,不過坐一會兒就走。”
我懂了,而後說道:“明日我會來探望公主,待她醒了,麻煩告知。”
宮人颔首,面帶感激。在這深宮裏,沒人喜歡承陽,特別是嫔妃們,而剛才我與她化敵為友。
其實也并非是友,只是兩個寂寞的魂魄互相依靠,我漫無目的走在廊道下,忽然想去探望楚楚,走了幾步想起承陽所說的話,我咬咬牙,不願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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