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嘶……師弟輕點輕點。”李淳風光裸着上身,

趴在床上,任由陳星給他搓藥酒,時不時抽氣一聲。

陳星并未理會,他衣着完好,手裏倒滿藥酒,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了過去,發出清脆“啪”的一聲。

“嗷!!疼疼疼!”李淳風挺了下身子, 齒牙咧嘴喊着疼。

陳星冷笑, “疼死你活該!”

嘴上雖這麽說,但手上的動作卻慢慢的輕柔下來, 心裏對他這個不着調的師兄還是很好的。

“師弟你好狠的心, 想我照顧你的那半個月,

你竟如此對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李淳風擦了擦因着太痛從眼角溢出來的淚水,開始嘴沒把門的胡言亂語,說得陳星是雞皮疙瘩掉滿地。

“還想吃巴掌是不是?”陳星舉起沾滿藥酒的手, 比劃了幾下, 李淳風縮了縮脖子, 這才住了喋喋不休的嘴。

陳星将藥酒揉搓開,給李淳風搓身上的淤青, 道:“你不是站在道觀門口不進來的麽?怎的還是自己去找師父挨了一頓胖揍,是不是傻?”

“天上下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擔心你, 問了小童你在何處,

才知道你已經被師父叫過去了,那我豈能沒義氣留你一人受罰,咬牙閉眼,便過去尋你了。”李淳風将臉埋在枕頭上,悶聲的道。

他是好心,師弟卻竟然還這麽對他,實在沒天理了,簡直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陳星:“……你倒不如不來呢。”

要是只有他自己,對老頭說幾句好話,順着他的心來,他們也不用被揍,結果李淳風一來,瞎胡說一通,不僅被打了,還打得賊用力。

李淳風哼哼唧唧半天,沒話說了,半響才懶懶道:“好在師祖來了,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要跪到什麽時候,在這寒冬春雪裏跪上幾個時辰,這膝蓋骨怕是要廢了,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我們可是他關門弟子,他竟然也狠得下心,下這麽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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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星沒說話,幫李淳風上完藥後,拿了熱水,洗了手,将一件的幹淨的裏衣披在了李淳風身上,“起來吧,躺着不硌得慌?”

李淳風自言自語的長籲短嘆,爬起身掀起襯褲腿,露出紅得發青的膝蓋。

他剛剛是直接跪下去的,完全沒有緩沖的力道,清脆的嘎嘣聲,是他的膝蓋與冰冷的地面直接接觸,好在骨頭硬朗,只是外面青了一塊。

李淳風自己動手戳了戳,疼得他直皺眉,“嘶,真疼。”

拿過放置在一旁的傷藥,倒在手上塗抹開來,揉在了膝蓋上,見陳星在洗手,他脖子上的紅道變得越發的明顯了,關心道:“師弟,要不要我幫你上藥?”

陳星拉過一條幹淨的抹布洗手,搖了搖頭道:“不用,你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怎麽?你還嫌棄師兄了?”李淳風哼哼道,“我下手絕對會很輕的,師弟放心便是。”

“我放心不下。”陳星拿過一旁的外套,披在了身上,“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回去了,沒事別叫我了啊。”

李淳風頭也沒擡塗着藥道:“走吧走吧,我自己能行。”

“師父打我也就算了,我皮糙肉厚被他打了那麽多次,也不差這一次了,可你不一樣啊。”李淳風擡眸看了陳星一眼,見他脖子上的傷痕,搖頭嘆息道,“你看看,這白嫩的脖子,就這麽被他糟蹋了,要是留下疤了,看老頭兒怎麽辦!心狠的老家夥!”

陳星懶得理他,穿好衣服後,拉開了他的房門,沒等掀開簾子,便愣在了原地,只見門外站着一人。

袁天罡面無表情,眸色暗沉的盯着他們,手裏還拿着之前打他們的拂塵。

李淳風怔愣住了,拿起手上的傷藥看了片刻,連忙扔了,十分慫的掀起被子,躲了進去,自言自語道:“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那不關我的事。”

見如此慫的師兄,陳星頓時感覺沒眼看了,心下也有些緊張,往裏頭退了一步,幹笑道:“師父……您這是?”

袁天罡輕咳一聲,面色不再那麽僵硬,好看了些,“你給我出來。”

“啊?那……那師兄呢?”陳星看了眼撅着屁股将自己埋在被子裏蠢得不能再蠢的李淳風,想讓李淳風同他一起,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他留在這兒,我有話和你說。”說完這話,袁天罡沒在多看倒黴的師兄弟倆一眼,率先邁開步子離去。

陳星茫然的眨了眨眼,師父這是怎麽了?

看他的樣子好像并不是要來罰他。

而将頭埋在被子裏的李淳風,卻滿臉怒氣的掀開了被子,怒道:“師弟,你好狠的心,自己受罰幹嘛還拉上我,就現在都還忘不了我,在師父面前提起我!”

“師弟這是喜歡師兄呢,好東西自然是要兄弟倆共同分享,師弟哪能忘了師兄不是?”陳星面上挂着淡笑,唇角微勾,慵懶對着李淳風道,說出來的話卻是能把李淳風氣死。

“你趕緊給我滾!”李淳風拿起一旁的枕頭,朝着嘴上嚯嚯他的陳星扔去,怒氣沖天的指着房門讓陳星快走。

陳星微微揚了揚下巴,坦然的踏出房門,不見絲毫懼意。

李淳風憤怒的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卻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口,頓時沒了師兄弟情分,破口大罵一通,又龇牙咧嘴的重新上藥,嘴裏依舊罵罵咧咧的。

他算是徹底看清這個師弟了,那張破嘴是真的能把人氣死。

“混球小子。”李淳風一瘸一拐的上前将房門關上,好在師父點名只找師弟,不然按陳星精明模樣,倆人一起去,倒黴的準是他。

袁天罡在前頭走着,陳星不緊不慢的在後頭跟着,饒是他看得容易看得清人的心思,也猜不透袁天罡現在想的是什麽。

只見袁天罡并沒有出他們的院子,反而朝他的房間走過去了。

這個院子一共三間主卧,陳星和李淳風一左一右,中間那間空着,就是原來太子殿下住的,現在人走了,那處便依舊是空的。

“師父……”眼見袁天罡要打開他的房門,陳星忍不住出聲阻止道,“那是徒兒的房間,您這是?”

袁天罡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推開了房間門,踏了進去。

見陳星發愣在院子裏,冷聲道:“還不趕快進來?想着涼受風寒麽?”

天上還下着雪,這年後的雪和年前雪差不多,不一會路上便積了一層。

陳星是極不願和袁天罡呆在一處的,老頭兒迂腐,定是要教導他說這陰煞術法用不得,但他又是自己的師父,即使他心裏再不願,還是得聽着他的話。

就像之前袁天罡為了教育他和李淳風,動用了武力,他不還手任其打罵,也是因為對方是他的師父。

可他也知道疼啊,要是袁天罡再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他,說不定他就要大逆不道,行不軌之事。

“看什麽看?”袁天罡吹胡子瞪眼大聲道。

“是是,徒兒馬上就來。”陳星快步的進了屋,屋裏點了炭暖和得很。

倆人對立而坐,許久無言。

“師父,來尋徒兒是所為何事啊?”最後是陳星忍不住了,小聲的詢問道。

袁天罡皺了皺眉,“徒兒這麽不知道師父來這所謂何事?”

“師父的心思,徒弟怎會知道。”李淳風态度謙虛,“師父擡舉徒兒了。”

“哼,陳星,別和我虛與委蛇!”袁天罡重重的拍了拍桌子,郎聲道,“把昨晚的事都仔細的同我說了。”

“好的。”陳星乖巧的點了點頭,拿起茶壺給老頭兒倒了杯茶,便将昨天晚上的事都同袁天罡說了。

最後說得是口幹舌燥,舔了舔上唇,灌了杯茶,這才好些,皺眉道:“所以真的不是徒兒瞎用陰煞,實在是那人太過惡心,不對他做點什麽,徒兒難消心頭之恨。”

袁天罡的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摸着故意道:“原是這樣……那你怎麽不早說?”

陳星默然,翻了翻白眼,“師父您給我解釋的機會了嗎?”

袁天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那你也可以同師父說啊,師父也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

他只算出來陳星動用了陰煞術法,對方還是心壞之人,具體過程是不知的,又加上這小王八蛋竟然還拉着李淳風去逛教坊,袁天罡一時氣不過,心下哪裏還裝得下其他啊,下手也就狠了些。

陳星垂着頭,剝弄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莫名的可憐,尤其是脖子上起的紅杠杠,更是刺疼了袁天罡的心。

他……他怎麽就下了這麽重的手呢?!

這白嫩的脖子,被他打成了這樣,這小徒兒長得本就好看,要是因此留下難看的疤,他便是罪過了。

“你……你脖子的傷怎麽樣了?要不要緊?”袁天罡別扭了半天,終于開口尋問道,“要是覺得疼得慌,師父去給你拿上好的療傷奇藥給你,保證不會留疤。”

陳星聞言輕哼一聲,捂住自己受傷的脖子,“師父現今知道心疼了,早幹嘛去了?還對徒兒下這麽重的手……好狠的心。”

袁天罡面色漲紅,這是他的确做得不對,可陳星也有過錯啊,要是這小子服軟和他說話,他也不會這麽對他了,更別提下這麽重的手。

偏偏這小子嘴硬背脊挺直,加上李淳風還在一旁扇風點火,他一時氣不過,便下了這般重手,要不是孫思邈來了,現在還不知道怎麽辦呢,恐怕都無法收場了。

本來有禮的袁天罡,被陳星這麽一賣慘一逼問,瞬間沒了氣勢,支吾道:“為師也有過錯,徒兒就沒錯了?大家互相抵消,就事就這麽過去了,大家都忘了吧。”

陳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其實心下還是挺詫異,按理說袁天罡應該接受不了他學習陰煞的事,怎的就同他服了軟了呢?

袁天罡見陳星的眼神,就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嘆道:“诶……這事你師祖和我說過了。”

“陰煞和陽煞本屬于同宗,沒有孰優孰劣之分,是師父心小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師父作為修道之人,竟還比不上徒兒對道境的了解,實在是羞愧。”

陳星微微有些詫異,但同時又有些了然,陰煞比不過陽煞正派,陰煞是旁門左道,在正統人眼裏,陰煞便是害人之物,慢慢的也就不入流起來,甚至已經到了消失滅跡的地步,袁天罡不能接受也是自然。

但孫思邈不同,他活了那麽多歲,什麽東西沒見過,對這個陰煞術法肯定了解得比他還多。

陳星見袁天罡的茶杯裏的茶沒了便又給他添了一杯,試探的問道:“師父您不怪罪我動用了陰煞嗎?”

袁天罡接過熱茶搖頭,道:“還是你師父一語點醒了夢中人。”

陰煞和陽煞最早追溯的話,可以到商周時期,纣王荒淫無道,弄得天怨人怒,人神共憤的地步。

于是兩大教,截教通天教主和闡教元始天尊同時派了坐下弟子共同伐纣,但兩者用法不同。

闡教光明正大輔佐文王武王,而截教卻在背後使用旁門左道,讓纣王更加慘無人道,加速商王朝的滅亡。

闡教代表的便是陽,截教代表着陰,陰陽本是同根,同時又難以相融,便成了雙魚陰陽八卦,道教漸漸繁衍生息下來,陽煞占據了上風,陰煞也就落寞了,落到被正統道派全面抵制的地步,至今已很少人見過。

“是為師想左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袁天罡捋了捋胡子道,“只要都是用在對的事上,管他陰煞還是陽煞,不都是正道麽?”

陳星抿唇一笑,站起身朝袁天罡拱手道:“師父明見,徒兒欣喜!”

袁天罡擺擺手,“師父之前是糊塗了,你的陰煞術法是哪兒學來的?”

既然師徒倆都說開了,陳星也沒什麽好隐瞞的,輕聲道:“是在異世學的,也是因緣巧合之下,不知從哪兒得到一本書,徒兒看着好玩,便學了些,但這麽些年也就會一點鳳毛麟角,略懂些皮毛,算不上學會。”

袁天罡點頭,要是陳星同他說自己精通,他還就真奇怪了呢,小小年紀怎可有這道行,“陰煞比陽煞難得多,你自學能學得一些皮毛,已是天資過人了。”

陳星訝異,袁天罡怎的知道?他不是不會陰煞麽?

袁天罡抿唇唇,沒好氣道:“聽師父說的!”

陳星恍然,謙虛笑道:“哪裏哪裏,師父這是沒學,學起來定比徒兒厲害。”

說起這個袁天罡更是一肚子火氣,冷哼道:“師父這一大把年紀了,還學這玩意兒作甚?一身陽煞本領都用不完,哪還需要陰煞那等旁門左道!”

“是是,師父自是本領高強,徒兒佩服。”陳星連忙順着老頭的意,不然老頭又要生氣了。

袁天罡動了動嘴,雖然別扭,但也不好開口訓斥乖巧的陳星。

不是他不想學,活到老學到老,這等術法他以前從來都沒聽過,自然想學上一學,奈何他師父不肯教,還說他年齡太大,再從頭學這陰煞術法,難成氣候。

到時候便成不陰不陽,陰陽難以調和,對身子大大的不好了。

而陳星和李淳風便不同了,他們年輕,不說陰煞術法會不會,就連陽煞術法都沒學通透,一清二白之時,最是好學這陰煞術法。

到時達到天人合一境地,陰煞陽煞融合,修為會有質的飛躍,那就再也沒有他們看不透的事了。

陳星更甚,他頭上的天然胎記,猶如他的“第三只眼”,知曉人的氣運過去與未來,加上陰陽兩法,天人合一的修為,到那時……

時光倒流,容顏不老,雖沒到長生不老的境地,壽命也會比一般人高出許多,就如同孫思邈一般,而陳星的造就定會比他還高。

“不說了。”袁天罡心裏感嘆一下師父的偏心隔代親,不打算在陳星這坐着了,準備回丹房煉丹打坐去。

“你先上上藥,休息好了,便帶着淳風一同去師祖那處,他有話同你們說。”袁天罡起身理了理衣服道:“脖子的傷太過吓人,別讓你師祖瞧見了。”

不然,他耳朵又要被念出繭子。

陳星一一應下後,袁天罡便離開了。

實際上是尋個地方傷心自己的年齡去了,要不是他年紀太大,他也想看看這陰煞術法到底是個啥玩意兒,說到底還是他那個不着調的師父,怎麽早不傳授他陰煞術法呢。

李淳風清理完自己,剛穿好衣服躺下,他那個催命鬼師弟又來尋他。

陳星滿臉笑容,就連脖子上的傷也上了藥,看着不那麽吓人,但李淳風卻覺得陳星的笑莫名滲人。

“你又來做甚?”狠狠的瞪着陳星捂着胸口,生怕陳星對他下手。

陳星撩了撩道袍坐下,“師父讓我過來尋師兄。”

“尋我作甚?”李淳風睨視着陳星。

“唔……自然是……”陳星往嘴裏塞了口點心,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話。

把李淳風那顆心吊得七上八下,“是什麽?”

陳星吞完糕點,有喝了杯茶,“讓我們去師祖院落,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應該……讓師祖教我們陰煞術法。”

“什麽?!”李淳風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又因着碰到身上的傷口,摔倒床上。

陳星不再理會他了,拿了兩塊糕點,轉身就快步溜了。

可憐的李淳風連忙将外衣穿上,踢踏着鞋子,就連身上的傷口都不管了,“等等我呀,好師弟!!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師祖好好的傳授他們陰煞術法做甚?

二人到了孫思邈院落,老頭兒拿出一本書籍,道:“從今日開始,貧道便開始教你們陰煞術法,陰陽調和,方為上等玄術。”

陳星抽了抽嘴,別開了眼,因着那本書籍上寫着《陰陽三教論》幾字,而這本書,便是他前世自學看過的那本陰煞秘法寶典!

不曾想,竟孫思邈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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