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最開始的地方
“乖寶。”
“嗯?”
“鞋子穿好。”
“哦。”
後頭窸窸窣窣了一整,輪椅又被往前推去。
“我知道你沒穿的。”
“為什麽呀?”岑漠好奇地在他身後探頭探腦,“池先生,後面長眼睛了嗎?”
池懷霖捏着oga的臉蛋讓他走到前面來,坐在自己右腿上,替他把腳擦幹淨。
白生生的腳這會兒已經涼得厲害了,他習慣性地皺眉看過去,岑漠吓得打嗝,又迅速換了張臉。
“幹什麽不好好穿鞋。”池懷霖耐心地替他把鞋子襪子穿好,箍在懷裏不讓人跑走,“又不喜歡了麽?”
“喜歡的,喜歡的,”岑漠着急地辯解着,“但是,這裏,太髒了。”
oga翹着雙腳,都不肯落地,池懷霖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髒了就再買,乖,沒事的。”
岑漠這才輕輕地把腳放下去,像是踩在雲朵上,踢了踢腳腳,濺起一點泥星子來,濺到池懷霖褲腿上,無辜地又看上來,還帶了點威脅的意味。
池懷霖捏了捏他的鼻子:“開心麽?”
“開心。”
“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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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懷霖松了口氣。
最近他眼見着oga的肚子隆得越來越高,不僅兩人之間的感情卻沒半點進展,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岑漠晚上總是做噩夢醒過來,整夜整夜地揉着眼扯着他的手,問他夢到了什麽,對方又不肯說。
他覺得自己大概知道岑漠在害怕些什麽,卻又不那麽确定,只是在他睡不着的時候,陪着他在陽臺上看月亮,從一彎新月看到月圓,等對方慢慢學會靠在自己肩頭,再慢慢進入夢鄉。
但一直這樣也不是事,于是今天他猶豫再三,決定帶岑漠回一趟他的老家。
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以前,小的時候,媽媽不許穿鞋,走這條路。”
岑漠推着輪椅,看着車輪緩緩劃過雨後泥濘的小路,路的盡頭就是那棟矮矮的房子,承載了他的過去,他所有如荒漠一般情緒,如雜草一般無人在意的想法。
池懷霖安安靜靜地聽着,聽那些他從未參與過的往事。
“但是,哥哥會把我,扛過去,姐姐偶爾,也會,他們說,我長得太小了,比小染還小,一只手都能拎起來。”放眼望去,村裏沒有一個人,唯獨男孩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中,“那時候,我還不太懂,總覺得能躲在,躲在哥哥姐姐背上,是件,好事情。”
輪椅停在了房子門前,它依舊散發着陳腐的氣息,岑漠卻覺得他顯得有些新了,新得他有些陌生。
“我好像,很久沒有走過這扇門了。”
分化以後他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還有一次遠門是從樓上直接跳下來的,岑漠有些生疏地打開了門鎖,門發出“吱呀——”一聲難聽的噪音,露出後面老舊的樓梯來。
“好像,只能到這裏了。”
岑漠看着池懷霖的輪椅歪了歪腦袋,池懷霖懊惱地拍了下大腿。
——光是記得要遣散村裏的人,忘了他那條殘腿沒法上樓了,早知道應該再修個電梯進去的。
眼前人看着他的樣子,咯咯得笑出聲來:“池先生是,笨蛋。”
池懷霖作勢要去敲他腦袋,岑漠靈活地跑到他夠不着的地方,站在屋檐下,笑容漸漸淡下去,擡頭向上看去。
“就是從,這裏,”他指了指上頭,“從這裏,上去,窗戶破了一個窟窿,你就進來了。”
剛
說完,又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哦,不是,沒有,沒有。”
“然後呢,乖寶,”池懷霖淡淡地問着,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我進去了以後,做些什麽呢?”
“嗯——你總是,坐在窗戶旁邊,因為,那一塊,可以,曬到太陽,有時候,屋子裏,很冷,那裏,暖和,”岑漠說得有些迫切,可一急,話就零落得越發厲害,臉慢慢紅了起來,“你會,講故事給我聽,會,哄我睡覺,但是,但是,有人來的時候,你就跑走了。”
岑漠跑過來,捏住他的手:“小染不小心,看到你了,然後,然後,你就不來了,我很生氣,就,不喜歡小染了。”
oga的眼神黯淡下去,他沒有對抗這個世界的武器,最無情的一種就是“不喜歡”,像小孩子叫嚣着“絕交”一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其實最難過的,還是自己。
“可是,後來你,又回來了,你說,你找到我了,但又不太一樣了……”
“我找到你了?”
“嗯,嗯,十八歲,過生日的時候,”岑漠露着大白牙,眼睛彎彎的,“你說,你找到我了,我也很開心,我也找到你了。”
池懷霖一怔,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再一次和岑漠重逢時,或許是對方信息素致幻的效果使然,又或許是他腦中刻下了太過深的記憶,以致于他半夢半醒間,竟是認出了對方來。
心髒瞬間刀絞似地疼。
——長久的虐待使他有了異于常人的保護機制,在他的世界裏,所有虛幻都是真實,所有真實,全是他的臆想。
“我對你好的時候,”池懷霖抖着手,撫摸着岑漠的頭發,“你就害怕,我是臆想的,對不對?”
岑漠半張着口,眼淚掉在他腿上:“我害怕,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有人來的時候,你就,不見了,‘噗’的一下就,沒有掉了,我還是,一個人。”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池懷霖把岑漠納入自己懷裏,輕聲哄着,“我不會突然消失了,哪怕有人看到的時候,我也會在的。”
岑漠咬着他的衣領子,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長舒了一口氣,才道:“池先生,你,能像以前那樣,給我講故事聽嗎?”
“好。”
oga迅速地在他腿邊坐好,下巴搭在他大腿上:“那,沒有書,你也會講嗎?”
“會,會。”
那本《小美人魚》都快被他翻爛了,那段記憶太過于久遠,具體的細節他都快想不起來了。
好在趴在他腳邊的少年一如既往,他仰頭看着他,眼裏掉進了星星和月亮。
“……她走得每一步,都像刀割一般疼……”
池懷霖講得很慢,試圖把對方每一處細微的表情都印在腦海裏,傷心也好,快樂也好,從今以後,他想分擔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王子認出了她,找回了他的聲音,解除了她身上的魔法,在皇宮裏舉行婚禮……”
“不對。”岑漠冷不丁出了聲,眉頭微微皺着,“是在海邊。”
“啊,他們在海邊舉行了婚禮……”
“不對,還有煙花。”
“他們在海邊放着煙花舉行了……”
“不對,還有,還有大船,還有蠟燭,還有好多好多星星。”岑漠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假的?”
池懷霖真是恨透了二十歲的自己哪裏來的浪漫情懷,忙解釋道:“書,書沒帶!我沒有背得很完整!”
岑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相信得有些勉強:“下次,我不會給你提示了。”
池懷霖忙不
疊地點頭,後背上冒了一層冷汗,好險算是蒙混過關了。
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一想到那天的求婚,心中瞬間奏響了婚禮進行曲。
不就是煙花大船蠟燭滿天星麽?搞,他家乖寶想要啥,他就給整出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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