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最近龍宮出了大事。

龍子被黑蛟所竊,南海公主裏應外合,算計前姐夫,至北海王重傷。如今被關在龍宮深處的荒僻宮殿中,等待南海使者前來商量後續事宜。

這樣一聽就不可能平平淡淡,一點波瀾都不掀的事,我卻毫無印象。

我扶着腦袋,指尖揉着額角,怎麽也想不起來那晚發生的事。

就像記憶裏忽然空了一塊……

他們說是因為龍子被盜時,我被打到了頭,可能受了刺激,這才什麽也想不起來。

我也說不上來,但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

高甲宣我去帝錦宮,我在寝殿內找不到人,耳邊聽到有隐隐水聲,循着聲音往後走,走沒多久見着一展屏風,濃重的溫熱水汽從後方飄散過來。

我繞過屏風,就見前方有一座小池子,池中霧氣氤氲,一道寬闊的脊背背對着我,蒼白的肌膚上布滿舊疤。

對方聽到響動,微微側過頭,濕漉漉的頭發攏在身前,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

他閉着眼,唇角略翹,将手伸向我:“下來。”

我抿了抿唇,乖乖脫·掉衣服,赤·條條下到水裏。

水很熱,甚至有些燙,我忍着刺痛,好一會兒才适應。

靈澤抓住我的手,将我牽到自己身邊。

“此處有一條地底熔漿流過,我引來冬日雪水,在上面建了泡池,三不五時泡一泡,舒筋活血,還挺舒服。”

他松開我的手,順着我的腰背撫·摸,最終按在我臀·部向上一點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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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些癢,不安地扭動了下,被他箍着腰禁锢在身前。

“動什麽?”他的雙臂猶如鐵鉗,紋絲不動。

“癢。”我據實已告。

他突然笑起來,和往常有些不同,不是那樣清淡溫和的笑,更暧昧,更玩味。

“哪裏癢?”他的聲音仿佛黏在唇齒間,手指不斷下滑,意有所指地在我臀·縫間磨蹭。

我呼吸微窒,攀着他的肩膀,連忙解釋:“腰,是腰上癢!”

“哦?那我幫你撓撓。”他說話間灼熱的呼吸盡都噴吐到我耳朵裏,“這兩天你好像瘦了。”

我垂着眼,緊緊扣着十指,臉上只覺火辣辣的,燒得慌。

“龍子有消息了嗎?”我忍着顫抖問。

靈澤輕撫我腰側的手稍有停頓,須臾又毫無異狀地繼續。

“玉硫怎樣都不肯說出黑蛟老巢,她貴為南海公主,我不能動她,也只能等南海使臣過來,看能不能勸動她了。”

外界一直有傳龍蛋不是靈澤的種,現在玉硫公主又與黑蛟合謀盜走龍蛋,簡直就是坐實了猜測。他們定是怕龍子破殼不是真龍,绛風唯一的骨血落到仇敵之手,這才設計在孟章祭後盜走龍蛋。

這樣一想,如果找不回龍蛋,說不準也是好事。

若他們真不是靈澤的孩子,留在北海也只是遭人白眼,寄人籬下。

只是,只是之前靈澤答應我的那個願望該怎麽辦呢……

泡完了澡,渾身軟和,我擦着頭發坐到床上,沒一會兒靈澤也出來了,頭發幹爽,身上的水汽已經被他用法力蒸幹。

自從被玉硫打了頭,我就覺得自己挺虛的,鲛珠內靈力空空蕩蕩,不僅瘦了,整個人還很沒精神。現在我是能不用靈力就不用靈力,怕自己虛過頭暈過去。

龍子要是找不回來,我是不是就沒指望了?

君無戲言,雖說最後龍子沒在我眼皮底下破殼,但我好歹也孵了這麽多時候,提個小小的願望不過分吧?

他反正也要成親另娶龍後了,我要走,難道他還能舍不得不讓我走?

話也不能說這麽死……萬一他就是覺得我觸犯了他的權威,要我到死都死在龍宮裏不得自由呢?

“在想什麽?”

我正想得出神,一時不察脫口而出:“龍蛋沒了,我的願望也沒……”

一下收口,我驚懼地看向已經到我跟前的靈澤。

他低垂着頭,笑着道:“小東西,我就想你今晚怎麽心事重重的,敢情一直想着那個願望呢?”他拉着我站起來,自己坐到床上,又讓我坐他腿上,“我不占你便宜,說吧,你想要什麽?”

我一陣緊張,環着他脖子小聲問:“我要什麽陛下都給嗎?”

靈澤道:“如果我能辦到,且不違背自己的本心。”

我聞言一喜:“您能辦到的,這對您來說很簡單……”

他會再擁有一條赤龍,那是他的龍後。

我這條小小的,只是稀裏糊塗就得到他青睐的紅尾夜鲛,終會被他厭棄,抛在後宮再也得不到寵愛。

那何不趁現在就離去呢,趁他還有些喜歡我,也趁我還能在他面前說上點話。

我舔了舔幹燥的唇,心跳急促道:“陛下,我……我想要自由。”

說完我不安地注視着面前的男人,只見對方眉心一點點蹙起,與此同時,嘴角下壓。

“……自由?”他緩緩睜開眼,眸色宛如冬天海下的浮冰,灰暗,冰冷。“怎麽,你現在不自由嗎?”

我渾身一顫,恐懼山呼海嘯般襲來,叫我前所未有地升起一股求生欲,三兩下爬到地上,在他面前跪伏下來。

“陛下息怒!”

我可能賭輸了。

看來他就是那種不會讓人觸碰他權威,怎樣都要把我關到死的帝王。

“回答我,你現在不自由嗎?”

我将頭壓低,腦門幾乎抵到地面。剛泡澡攢起的熱乎勁這會兒全都消散了個幹淨,手心不斷出着冷汗,腰背都在打顫。

“陛下知道,我說的是哪種自由……”我知道自己在找死,但這話今天不說,總有一天也會說,早死晚死都是死,又有何懼。

“我不願……一生都待在這北海後宮,做一名……做一名可笑的男妃。”

身前好一會兒沒動靜,我也不敢擡頭。

過分安靜的空間增加了不安,時間點滴而過,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一直身子不太好,舊傷難愈,這下被我氣得會不會舊傷複發?

我就是……就是想到處去看看,又不是說就不回來了。他要是想見我,我也是可以回來見他的啊。

正當我忍不住想偷偷擡眼時,靈澤終于開口了。

“你覺得,進我後宮,做我的妃子……是一種委屈?一種羞辱?”

我渾身一激靈,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他還真是一針見血,直擊重點,立刻就找到了症結所在,叫我實在沒辦法反駁。

無可否認,我的确就是這樣想的。

“我一條雄鲛,既無傾國傾城之色,也無……孕育子嗣之能,因天生紅尾,被族人生父厭棄,額刺黥印,是生平大辱。若有人問起,我也可以違心地說這是父親給我的教訓,是我頑劣的代價,我不恨。可陛下信我毫無恨意嗎?”撐着地上的手指慢慢握緊,十指緊扣掌心,“如今,我也可以騙您說,我并不覺得委屈羞辱,我願意為了您一輩子栖身在這後宮,哪怕您以後對我寵愛不再,我也無怨無悔。但陛下真的覺得……我會無怨無悔嗎?”

下一瞬,可怕的威壓席卷而來,将我驟然壓趴在地上,臉頰狼狽地貼着地面,別說擡頭,就是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但很快,那股驚人的壓力又消失了。一發現自己能自由活動了,我趕忙連滾帶爬地雙手撐在身後,蹬着腿遠離了眼前危險的男人。

靈澤從床上站起身,白色的長袍拖曳在地上,黑發垂在臉側,又美又陰森:“我寧可你騙我,你為什麽不騙我?”

我張了張口,本想先哄住他再說,話臨到嘴邊又改了主意。都到這會兒了,幹脆實話到底,有種一回,死了也不算孬。

“我……不想騙你了。從進這北海後宮,不,是從我到北海那天起,我就在想着要離開這裏。你将龍蛋交付我孵化的時候,說許我一個願望,我不要做什麽龍後,也不要榮華富貴,我只是想要自由,想要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這個願望,對陛下你來說輕而易舉……”

靈澤打斷我:“我說了,只有‘我能辦到的,且不違背本心的願望’才行。”

“陛下難道心裏有我嗎?” 我緊跟着揚聲問他。

四周瞬間響起一聲聲爆裂之聲,寝宮內的瓷器、水晶、夜明珠同一時間炸裂開來,碎片濺的到處都是。

殿外不多時傳來高甲的詢問:“陛下可安好?”

我瞪着眼直直望着靈澤,表情僵硬,呼吸都要凝滞。

龍王的怒火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我這會兒還好是坐着,要是站着,剛那一下鐵定就跪了。

“你死了心吧,我不會放你走的。”靈澤站在一堆碎片中央,眼眸低垂着,輕輕嘆了口氣,瞧着就像是個落寞又疲憊的表情。

“哪怕你感到委屈羞辱,哪怕你恨我怨我,哪怕……我對你寵愛不再,你這一生都必須待在這座宮殿中,哪裏也別想去。”

他赤腳走在那一堆碎片上,逐漸走出一條蜿蜒的血路。

“你……”我怔怔盯着他的腳,腦海裏第一反應不是去求饒,也不是害怕,而是生氣。

明明能用靈力護體,非要這樣傷害自己,他難道覺得這樣我就會心疼嗎?

要挾誰呢!

我咬着唇,別開了眼:“陛下既然要毀約,我也無話可說,任憑陛下處置。”

“陛下,可是出了什麽事?”

殿外高甲得不到回應,扣着門又問了遍。

“滾!”

随着靈澤怒氣十足的一聲呵斥,我只覺得被一股巨力拉扯,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摔向殿門,等回過神時,已和門外的高甲滾成了一團。

我摔得七葷八素,掙紮着爬起來,只來得及瞧見門裏靈澤面無表情地遙遙對着我,下颌緊繃,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勢。我往前幾步,那門便在我面前轟然合上,将我拒之門外。

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還要進去,只能說身體比腦子動得快,而如今動作止住了,腦子便也不動了。

“墨公子,我送您回飛霞宮吧。”高甲經我方才一摔,臉上絲毫沒有異狀,語氣鎮定,模樣淡然,仿佛我方才只是自己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絆了跤。

我在門前立了會兒,海底雖然沒有風,但濕着頭發站久了還是會覺得有些寒涼。

我只穿了單薄的亵衣,更是覺得那寒氣拼命往我骨頭縫裏鑽。

“有勞您了。”我搓着胳膊,最後看了眼那緊閉的殿門,轉身走了。

自此,我便失了寵,飛霞宮徹底成了冷宮。

靈澤不來了,那些總是縮頭縮腦打探消息的人也不來了,倒是墨雀還會隔三差五的來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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