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和尚在天山盤桓數日, 自然有歇腳之處, 此時他抱着這喝醉了的小大夫,便去了遠離城鎮的一片草原。

已接近五月,天山仍然十分寒冷,草原上的草色枯黃, 上面還罩着層雪, 不遠處有牛馬咀嚼着幹草,在草原上自在地溜達,這邊的牲畜都是散養,不見主人在附近看守,也不擔心有人偷盜。

和尚帶着池罔進了自己栖身的氈房, 替他除下鞋子, 将人放在床上,用棉被蓋上好。

他轉身就去生了火。

北地寒冷, 蓋上被子依然覺得這身子暖和不過來, 直到這火盆裏升起來, 頓時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溫暖許多。

忙完這一切, 子安退到一旁, 轉着手上戴的一串菩提子, 閉上眼,心中無聲的念起了佛經。

他睜開了眼,卻沒有停下誦經。

外面有人來了。

“貴使, 我們已經查到北邊這片草場, 是一位年老鳏夫所有, 他最近将這山下的氈房,借給了一個外鄉人居住,裏面的人,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和尚。”

子安微一沉吟,從自己懷中取出了一個東西,看了看床上的小池,下了一個決定。

他輕輕解開池罔的衣襟。

池罔那原本安詳而綿長的呼吸,有一瞬幾不可覺的停頓。

子安解開他的衣服,摸到了衣服內襟的暗袋,将手上的東西,塞入了池罔的衣服裏。

他動作十分規矩,做完這個動作後,就不再觸碰池罔的身體,只将被子蓋到他的下巴,又塞嚴了被角。

和尚輕輕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放在了一遍,露出了光溜溜的腦殼。

他無聲地掀開氈房的門,那一瞬,冷風争相恐後地從門中灌入。

池罔沒有說話。

很快,那撲在臉上的涼風消失了。密閉的房間中,火盆将空氣重新燒暖,讓人昏昏欲睡。

又過了一會,遠處便有聲音大喊:“那禿頭在那!快追快追!”

聲音遠去了。

那和尚也走了。

這時,砂石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池罔,我知道你醒了,準備一下,外面有個天山教的高手,他沒去追那個和尚,他就在門外。”

池罔睜開了眼。

那天山教之人,掀開厚重的簾門,走進了氈房。

池罔從床上坐了起來,正對着這位不速之客。

走進氈房的這天山教人身材筆挺,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袍,臉上戴着面具,吊着一個高高的馬尾,手中持一把長長的長槍。

砂石的聲音依然只有池罔一人聽得見,他在池罔耳邊大呼小叫道:“要不得了,池罔你現在內力下降太多,這個人好像不簡單,我查查他是誰……咦,人物資料禁止訪問?”

這人走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他手裏握着的長槍目測十幾斤重,在他手裏卻輕得仿佛沒有任何重量。

池罔看着他衣角繡着的火焰,和面具上的青紋,想到百曉生死前的武林高手排行榜,鎮定地試探道:“青龍使?”

“嗯。”那青龍使居然應了一聲。

池罔:“砂石,你還不如我。”

砂石:“……嘤。”

青龍使聲音有些啞,态度卻十分坦然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是那和尚住的氈房,你為何……在他床上?”

青龍使甩着自己的高馬尾,快速的掃視氈房,見沒有其他能藏人的地方,轉過頭,眼睛隔着面具看着他。

“你與那和尚有什麽關系?”

池罔慢聲道:“我與任何禿驢,都沒有任何關系。”

天上隐隐雷鳴作響。

池罔改口道:“……我向來讨厭禿驢,昨夜我喝醉後,有些事情便記不太清……我為何會被帶到這裏、這又是哪裏?這你要去問帶我來的人。”

這雷終于是沒劈下來。

青龍使看了看床上池罔那散開的領口,停頓了片刻,唏噓道:“唉,連出家人都不守清規戒律了,這真是……”

“這真是世、風、日、下!”青龍使痛心道,“女人不容易,現在就連男人,也得時刻注意自己的清白和安全!”

池罔:“……”

他二話不說,就把剛才睡得松散的衣服整理好,腰帶重紮,扣子全部系到最上面。

“這淫僧,居然敢在我天山腳下行如此龌龊之事,當真是不把我神教放在眼裏。”青龍使啧啧有味地感慨一番後,下意識道,“我教教主昨夜預測隕星雨,今日就聽說北邊數座城鎮夜起大火,唯有我教庇護下的城鎮,沒能受到一點災禍。”

“古時隕星即為天災,而這星象之說,唉,足可見仲朝時至今日,不受上天庇護,只有我天山教……”

池罔聽着青龍使即興發揮,張口便說了一盞茶功夫,都沒有一句重複的洗腦傳教,心中不得不暗暗感嘆——這人文采是真的好,連草稿都不用打,就能如此流利通暢,要是用文字寫出來再琢磨加工,不知道得好成什麽樣。

天山教對北境百姓的洗腦如此成功,不知道這位青龍使,占了幾成功勞?

青龍使天南地北地一通傳教後,終于把這拐到不知道哪裏的話題,給硬轉了回來,“那淫僧趁着昨夜隕星雨之時,潛入我教,偷竊了我教的寶物,我身為天山教青龍使,奉教主之命徹查此事,要把丢失的寶物查回歸還。”

青龍使眯眼道:“你出現在他床上,還這樣子……嗯,你和他沒關系,我才不信。”

青龍使一甩高馬尾,扭頭說,“你們進來,這屋子裏找一下。”

幾位天山教教衆聞聲而入,幹脆地開始在這氈房中搜尋,過了一會,教衆向青龍使彙報道:“屋中沒有。”

青龍使的目光慢慢轉到了池罔身上,“那現在這屋子裏只有一個地方,還沒搜過了。”

池罔冷漠地看着他。

池罔:“砂石,你說如果我這一路,打出去可以嗎?”

砂石卻嚴肅起來:“這是排行榜第三的青龍使,而且同在前十榜上的第八位和第十位——玄武和朱雀兩位天山教教使,現在就在附近,這裏就是天山教的地盤,根據我的初步估算,你武力脫困的概率在60%。”

“不,是百分之百。”池罔平靜道。

砂石也耐心解釋,“有自信是好事,但是現在的局面,确實存在風險。”

“而且這次升級後,我調整了一下資源的分配方向。”砂石說,“為了避免你再出現任何問題,我會優先關注你的身心健康,以及你的個人安全,這是我側重的方向。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池罔打斷道:“別廢話,說重點。”

砂石委委屈屈道:“你嫌我唠叨了……池罔,我只是想說,不要小看面前的青龍使,他在短短幾年間,就做到整個鞋教第二把手的位置,靠的不只是武力,更何況他還有後援。”

青龍使見池罔久久不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理解理解!但是你也得配合下工作呀,我親自給你搜身,總可以了吧?”

他甩着高馬尾,慢慢走近了池罔,态度似乎很平和,“你放心,不該碰的地方我都不多碰一下,不像淫僧那樣對你,我保證我手腳都很規矩的。”

眼見青龍使伸手過來,池罔擡手格擋,那是一個拒絕的姿勢。

青龍使也不是正常人,他一愣之後,居然捏着嗓子尖聲道:“沒事沒事,我理解我理解,你身心備受創傷,現在不想被男人碰……那你把我當女人就好了,小哥哥來嗎?”

池罔被這動靜弄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這鞋教裏頭,都是像青龍使這樣的神經病嗎?

神經病不可怕,就怕神經病有文化。

池罔拒絕的動作太明顯,這青龍使居然委屈了,他一張嘴,差點再口述一篇萬字長文,所幸外面有人進來,及時制止了他的臨場發揮。

氈房的簾子被拉起,冷風吹進溫暖的房間,衆人回頭看向門口身形高大的男人。

風雲山莊莊主插着手站在門邊:“青龍使,這是昨日在我酒館裏喝酒的客人,我能保證他與貴教寶物失竊一事,沒有任何關系。”

短短一瞬間,莊主風雲铮與青龍使交換了一個眼神,風雲铮輕輕點了點頭。

砂石欣喜道:“他看起來是你這邊的,第一第二聯手……打他娘的第三第八第十,穩了穩了,我覺得你想打出去的話,現在是個好時候。”

池罔冷漠:“欺軟怕硬,慫也就罷了,你能不能動動腦子,現在是打不打的問題嗎?”

被再度鄙視的砂石,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北邊地頭蛇發話了,到底還是有分量。

青龍使收了長槍,又看了池罔一眼,便說:“唔,既然風雲山莊的莊主都開口了,那我自然是要賣這個面子的……兄弟們,我們出去了。”

說走就走,青龍使也是個果斷人,很快就帶着天山教的人走幹淨了。

風雲铮見他們走遠,才轉向池罔,好奇問道:“池公子,你的藥箱呢?難道被天山教的人給搶了?”

池罔詭異的沉默了片刻,因為他也在想——對啊,他的藥箱呢?

昨天那禿驢不知道怎麽把他弄回來的,可是……真的就只是把他的人帶回來了?那他放在雪地裏的藥箱、和老計的那酒壇子呢!?

池罔心中默念了一句“何須驚慌”,對風雲铮一點頭“多謝,晚點找你”,就頭也不回的風一樣地沖了出去。

萬幸半山腰處,他的酒壇子和藥箱依然還在原地,池罔确定無恙後,才松了一口氣。

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池罔解開了衣扣,手探進暗袋。

他難免不疑惑——那和尚特地引開天山教的人,究竟在自己身上塞了什麽,才讓天山教的人如此忌憚?

作者有話要說:

青龍使義憤填膺:淫僧!

池罔:嗯,淫僧。

子安絕望道:……貧僧究竟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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