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府遇難

? 馬車轱辘轱辘往前行去,揚起一片塵埃,車簾在風的帶動下微微飄蕩,一聲馬鳴,刺耳的一聲,馬車猛的一傾,硬生生在大街上停住。

季小北只不過是出門置辦小姐的胭脂水粉,怎麽會想到差點葬身于馬蹄之下,手裏的籃子往空裏抛出一個弧度,裏頭的東西盡數而出,季小北驚魂未定,來不及心疼,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雙眼一動不動的盯着離自己不過兩步的馬蹄,然後,再也沒有了動作。

馬車沒有過多的裝飾,卻不難看出是富貴人家才能擁有,許許多多過路人紛紛駐足,看着這幾乎心驚肉跳的一幕,若是馬車停得不及時,一條人命便要消失了。

“姑娘。”中氣十足的聲音将游離的季小北拉了回來,“有沒有受傷?”

季小北才發現自己吓得全身都僵硬了,擡頭去看,一個中年男子正看着自己,她尴尬的想笑,但實在笑不出來,只能抿了抿唇,撐着身子站起來,拍拍染上的灰,才出聲,略微顫抖,“沒事沒事。”

目光觸及灑落一地的胭脂水粉,心裏一疼,她沒事,可沒有這些東西回去交差就有事了,依着小姐的脾氣,指不定怎麽打罵她。

男子看出她的顧慮,從袖裏拿出碎銀來,“這些就當給姑娘的賠償。”

季小北當然不會扭扭捏捏的拒絕,本來就是他們造成的損失,理當是該賠償的。

這年頭,和誰都可以過不去,唯獨不能和銀子鬧別扭,于是季小北不客氣從中年男子手裏接過碎銀,原本有些蒼白的小臉在一瞬間紅潤起來,還想說些什麽,馬車裏頭的人卻發出了聲音,“許旭,該走了。”

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季小北說不出什麽感覺,但就是覺得很好聽,猶如烈烈夏日之時一碗清冽的井水一般的沁人心脾,可好聽歸好聽,卻少了一些溫度。

原來中年男子叫徐旭,季小北當下就看清了他的身份,與自己都是替人做事的,說明白就是奴才,所以說,同是天涯淪落人,自己人就不要和自己人過不去了。

“我沒事了,你們走吧。”季小北邊說着,邊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東西,又是一陣心疼。

季小北看着中年男子上了駕車的位子,忍不住往放下來的車簾看去,暗自想,這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然後又繼續心疼掉在地上的東西。

馬車又再次行動,車簾被風微微揚起,季小北看着馬車在街頭消失,想着又得重新去置辦東西,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季小北是在一個時辰後才回到林府的,方帶着東西踏進小姐的院子,就聽見那吃飽了沒事做的大小姐又在找下人出氣,季小北趕緊從一旁溜走,避免殃及池魚。

季小北一邊走,一邊數着有沒有什麽欠着的東西,然後突然有些傷春悲秋起來。

季小北從小在林府長大,林府上主子是當今相國林文之,季小北只知道自己的娘是林府的丫鬟,沒有婚配就有了她,在生下她後就咽了氣,留她一個人在林府過活。

本來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有的吃有的住,至少不會流落街頭,可偏偏七歲之後就被分配給林府嫡女千金林夙玉做了丫鬟,又偏偏林夙玉萬分難伺候,季小北沒有少受她的折磨。

想到這裏,季小北又重重嘆口氣,不得不感慨人與人與生俱來的差別,有人天生主子人,有人天生奴才命。

将東西都安放好後,季小北依舊不敢往林夙玉的怒火裏跳,又偷偷溜出了院子,走出沒多久,卻見林文之往林夙玉的院子走來。

季小北看着不遠處的林文之,若說林府有人對她好,除了那些和她一樣的下人,就是這個高高在上的相國大人了,想起來,林夙玉有好幾次要打罵自己,都是林文之出面阻止的,季小北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對她好,但是卻覺得很溫暖。

林文之也看見了她,這一次沒有像往常看見她一樣對她慈祥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愁容,季小北也對最近的事略有耳聞。

半月前,那幹涉朝政十多年的大奸宦官李棄在菜市場被斬首,千人唾罵,萬人圍觀,大快人心,而找出置李棄于死罪的人,實在匪夷所思,竟然是他養了十年的義子沈遇棠。

據說沈遇棠在李棄身邊忍隐十載,就是為了見到李棄的人頭落地,季小北實在想不通,十年前沈遇棠不過一個十二歲的小少年,怎麽就能在一個奸詐狡猾的人過活又不被發現他的心思呢,只能說,沈遇棠這個人,從小就深不可測。

似乎是從李棄死後開始,林文之就整日坐立不安的,也不知這件事與他有什麽關聯,但無論如何,都與季小北沒有關系就是了。

除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季小北又恢複了愉快的心情,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蹦蹦跳跳的往廚房去了,廚房的嬷嬷們都很疼她,一定給她留了好吃的,想到這裏,季小北不自覺就揚了嘴角。

夜魅,一駕馬車于林府門口停下,馬車之後是兩只二十人的禦林軍,盔甲在月光的照耀下灼灼的發光,每一個禦林軍的面容都是肅殺之氣,在夜中猶如鬼魅。

一只素白的手自車簾探出,節骨分明的指在月光下幾乎是要透明了一般,手的主人輕輕一笑,笑得讓人不寒而栗,然後用毫無溫度卻仿若沁了毒的聲音下了命令,“清除叛國奸賊,林文之。”

一聲令下,禦林軍有序的行動起來,一支隊伍包圍了林府,一支破門而入,明晃晃的兵器在夜裏慎人不以。

季小北是在吵雜聲中被吵醒的,起身揉了揉還有些迷離的眼,往窗外看去,門猛的讓人撞開,哭鬧聲,哀嚎聲清晰的傳入季小北耳裏,季小北就知道,林文之這半月,惴惴不安究竟是為了什麽。

偌大的院子裏,密密麻麻跪滿了人,林文之當首,後頭是他的妻子小妾兒女,哀嚎聲不斷,空氣中飄着淡淡的血腥味。

季小北跪在最角落,可還是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林府的大門有了動靜,和衆人一樣,季小北也往之看去,然後,呆呆的怔住了。

盡管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候,季小北還是被震撼到了,步入林府的人過分好看了些,明明是一個男子,卻偏偏要比女子要好看幾分,又不夾雜一絲一毫的女氣,着了一塵不染的白袍,墨發用玉冠束起,嗜了薄笑,慢悠悠的一步步走來,如畫一般。

可往往越漂亮的東西就越是有毒,人也一樣,于是季小北在聽見他用那有些熟悉的聲音說話時候,還是吓得越發抖起來,“很吵,殺。”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決定了幾個人的生死,禦林軍刀起刀落,血濺了一地,當下幾個下人就悄無聲息了。

季小北吓得冷汗直落,雙唇不住的發抖,她知道他是誰了,今天早上她在集市遇見過他的。

只是沒想到,才不過多久,又再遇見他了,可是季小北一點點也不想再看見他,是不是到最後自己也會被他輕飄飄的一個字就結束了生命。

安靜了許多,到處都是壓低了的抽取聲,季小北也很想哭,可不知道是吓過頭了還是如何,只是不住的發抖,卻哭不出來。

“相國大人,別來無恙。”男子勾了唇,微微眯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居高臨下的看向強制被壓着跪立的林文之。

“沈遇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林文之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很是凄厲,像捶死之人最後的告白,季小北一聽,眼裏終于是忍不住滾滾而落。

原來,他叫沈遇棠。

接下來的事,季小北這一輩子也不想回憶起來,她親眼看着那樣好看的人兒執一把匕首,嗜着薄笑,彎下身子,那匕首就入了林文之的眼裏,剎那間,鮮血如決堤的河噴湧而出,濺上沈遇棠的白衣,開出一點點血來。

哭天搶地的尖叫聲,哀嚎聲,季小北想叫叫不出來,想移開目光身子卻不能自我,只能看着那血腥令人作嘔的一幕。

沈遇棠在折磨林文之,那個會對自己慈祥微笑的林文之,那個會在林夙玉要打罵自己時出手制止的林文之。

季小北看着沈遇棠用匕首刺瞎林文之的雙眼,割下林文之十幾片肉來,卻猶嫌不夠一般,偏頭笑了笑,左腳狠狠的踩上林文之的肩甲,猛的一踢,林文之就重重的往外飛出了許遠。

這一幕的發生,讓季小北全身一震,然後,就對上了沈遇棠那雙似乎染了血色的眸,妖冶異常。

明明這個人擁有那麽好看的面容,擁有那麽好聽的聲音,為什麽會讓自己想要殺了他呢?

是的,殺了他,不顧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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