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自從把最後一層窗戶紙捅破, 容溪和沈硯書之間的關系簡直一日千裏, 一點剛剛成為情侶的別扭都沒有。

本來麽,倆人從小一起長大, 又向來親近要好,他們熟悉對方的一切生活習慣,彼此之間早就有了默契,只要一擡手就知道對方的意思。

反倒是如果沒有成為情侶的話,“不可能做朋友的,我寧願去外地工作, 遠遠的避開你, 也不願意看着我的元元喜歡另一個人。”

沈硯書已經迅速進入到男朋友的角色中,再也不肯隐藏自己對她的占有欲。

“果然,青梅竹馬要麽做情侶, 要麽連朋友都沒得做。”容溪啧了聲,感慨道。

沈硯書摸了摸她的頭發,“倒也不止青梅竹馬,是很多人都這樣, 能做朋友的, 要麽不夠深愛,要麽有一方苦苦壓抑自己。”

“……你怎麽懂這麽多道理?”容溪驚訝的挑了挑眉,狐疑的望着她。

沈硯書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幹脆傾身含住了她的嘴唇,“這都是你教我的。”

不,我沒有, 你別胡說!

容溪在心裏頭嚷了句,想說話,偏又被人堵了嘴。

沈硯書的親吻沒什麽技巧,畢竟還是個生手,只能小心翼翼的舔着她的嘴唇,像在吮吸一塊柔軟甜蜜的果凍,生怕不小心咬傷了。

但根據容溪的感覺,這位生手也許很快就能業務熟練了,畢竟,“韓劇還是有點用的。”

容溪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心裏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這種親密戲碼太難為治學嚴謹的沈副教授了。

說起職稱,容溪還是比較在意這個,“沈木頭,你說,你要花多少年才會去掉頭頂的副字?”

沈硯書評上副教授的時候才三十歲,那叫一個意氣風發志得意滿,容溪看着他總覺得他第二天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但她是想當然了,“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有課題做支撐,還要發表SCI,計算影響因子,我們要熬資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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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書沒有飄飄然,細細的給她說了不同專業的區別之後,她就再也沒提起過了,不知怎麽今天忽然想起。

“怎麽了,這才第幾天,你就嫌棄我了?”他眯了眯眼,說出的話有些委屈。

容溪嘿嘿了兩聲,捏着自己的頭發把玩,“我這不是……突然想到的麽,而且我也要發論文了呢。”

沈硯書眉頭一擡,沒等他問,容溪就高興的給他解惑了,“我去年底投的論文,神經內科住院患者心理狀況分析及其臨床治療,現在終于要見刊啦!”

她的語氣歡快,眉宇間跳躍着靈動的色彩,沈硯書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手肘撐在扶手上支着額頭,歪着頭她,定定的。

等她話音落地望過來時,他立刻點點頭,格外真誠的誇獎道:“我們元元實在太厲害了,又發論文了,那我請你吃飯慶祝好不好?”

容溪被誇得眯起了眼一本滿足的摸摸小肚子,“不出去了罷,在家吃嘛。”

沈硯書嘴角的笑容一頓,嘆了口氣站起身,一面往廚房走,一面道:“你就折騰我罷。”

他把圍裙往脖子上一挂,容溪小跑着過去獻殷勤,“我來幫你穿。”

天還沒黑,只是傍晚的夕陽已經到了最後,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天邊的雲彩正在慢慢的退後,有倦鳥飛過,一閃而逝。

容溪站在門口,看着他低頭垂目認真準備材料的側臉,那樣的溫暖和安寧,明明是早就看過的風景,卻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她心裏一動,忍不住掏出手機來拍了一張照片,沈硯書察覺到她的動作,側了側臉看看她,慢吞吞的道:“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你不用偷拍,可以光明正大。”

容溪被抓包,當即有些不好意思,轉身跑了,半天才給偷拍到的照片加好濾鏡,然後發了個朋友圈,“閑時與你立黃昏,竈前笑道莫偷拍【笑臉】”

照片裏的男人微微皺着一點眉頭,眼睛裏卻含着微笑,傍晚的廚房充滿了煙火氣,夕陽躲到厚厚的雲層之後,天漸漸暗下來,人間亮起萬盞燈火。

母親徐佳藝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都沒關心她的近況,單刀直入的問:“乖女,你是不是和硯書真的在一起了,可以談婚論嫁的那種?”

“……嗯、是的罷。”縱然她和沈硯書之間沒覺得有多大變化,但身份的确已經改變,面對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母親,容溪多少會覺得不好意思。

徐佳藝很高興,回頭告訴容明德這個好消息,然後再對女兒道:“你爸爸叫你什麽時候有空和硯書一起回來吃飯。”

“……哦,好的。”容溪眨了眨眼才應道,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父親就算對沈硯書有什麽意見,應當也不會說了罷。

晚飯吃得簡單,兩個人,兩葷一素一湯,已經足夠了,吃完飯後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看電視。

沈硯書捏着她的手把玩,一根一根的揉捏着,像是按摩,又像是撫摸,這是很早以前他就想做又沒膽子做的事。

容溪的雙手養得很好,相比很多同齡人而言,她很少做家務,畢竟安裝了這麽多先進電器,每周還有鐘點工阿姨上門來收拾,平時吃飯不是在外面就是沈硯書下廚。

此時她柔軟溫暖的手握在沈硯書的掌心裏,感覺到他指腹的薄繭,他常年練琴,修長細致的手有型好看,卻不夠柔軟。

但那種像砂紙輕輕滑過皮膚的粗砺感,從指尖傳到心頭,叫容溪的身體有片刻的酥軟,那種感覺像是檐角的貓誤闖了窗頭又跳開,撓得人心底癢癢的。

她悄悄抽了抽手,不但沒抽出來,還被瞪了一下,頓時只好仰頭看天花板,懷疑沈老師得了皮膚饑渴症。

電視臺裏開始放綜藝節目了,是某個音樂節目,将很多從前紅過的老牌歌手請過來打擂臺,的确有好些人重新火了起來的。

“哎,沈木頭,你要去的那個音樂節目是什麽主題的?”容溪忽然好奇道。

沈硯書擡頭看了她一眼,“國風音樂。”

“為什麽會找你去當評委老師啊?”從前都沒有的。

更何況沈硯書雖然身處音樂圈,卻是音樂圈裏比較冷門沒什麽人知道的民樂派那一撥,突然接到這樣的邀請總覺得怪怪的。

沈硯書倒是知道為什麽,“一來既然是國風音樂,民樂的應用肯定少不了,二來現在弘揚民族文化,中國風也越來越多人喜歡,節目組還想讓我順道講一點這方面的東西,第三嘛,大概是我長得還可以?”

“……今天之前我都沒發現你這麽自戀。”容溪撇了撇嘴,有些嫌棄似的。

沈硯書點點頭,“既然在一起了,我就得讓你知道全部的我才是。”

容溪愣了一下:“……”講得好像有那麽點道理。

“我聽子濱說他女朋友也報名去海選了。”沈硯書接着道,“你想不想去看現場,我給你拿票?”

“還遠有什麽好看的,等十六強八強半決賽總決賽再去。”容溪努了努嘴,用力想抽回手來,再次失敗。

沈硯書嗤了聲,“真會挑,這些場次的票價可不便宜。”

“身為評委連一張票都拿不到,業務能力水平堪憂喏。”容溪不甘示弱的反駁道。

正在這時,容溪的電話響了,她終于可以取回自己的手的自主支配權。

打電話來的是個陌生號碼,職業習慣讓她不會挂斷不接,接通後才知道是誰,“沈醫生,我以前去過你那裏的,就是和沈老師同小區的那個,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哦,記得的,請問你有什麽事麽?”容溪想了一下才記起來對方的是誰。

“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的小孩,七歲了,晚上睡覺總是會驚醒,想找您看看,就想問問您明天出不出診?”那位電視臺的林編導講明情況後問道。

“夜驚啊……”容溪嗯了聲,又道,“明天我在門診的,最好是小朋友的家長一起過來。”

因為孩子還小,在之間過程中需要父母雙方共同配合引導,容溪這才會特地提醒。

等挂了電話,沈硯書才接了句話道:“給你打電話的就是我要去的那檔節目的編導。”

居然這麽巧,容溪不由得露出驚訝來,沈硯書看了她一眼,又繼續道:“她就是上次和我們在小區遇到之後關注了我的微博,然後又看到了那天子濱女朋友發的視頻,這才下定決心請我去當評委,本來可以請我們學院另一位老師的。”

這就更巧了,容溪啧了聲,“……真是無巧不成書。”

頓了頓,她看了眼時間,喂了聲,“沈木頭,你該回去了。”

沈硯書應了聲好,站起來,“我明天帶幾套衣服過來。”

“……不準。”才轉正幾天就想登堂入室了?想到這裏,容溪的臉一黑。

沈硯書有些詫異的回頭望她,“為什麽,你都有衣服在我那裏,還有專屬卧室,難道我不能這麽做麽?又不同你搶房間。”

說是未免欺負人,容溪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想岔,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沒法反駁他的邏輯。

沈硯書将她的沉默當做默許,心情頓時大好,出門前還用力擁抱了她一下,又親親她的額頭,在容溪“臭流氓”三個字吐出來之前迅速撤離現場。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容溪按時去上班,小宋護士已經用沈硯書送的咖啡機做了一杯咖啡,分開兩杯裝,又兌入牛奶,還放了蜂蜜調味,然後和她碰杯,迎接新的一天。

八點一到,門診準時開始,很快就來了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一人一邊拉着個孩子。

從他們進門的那一刻起,容溪就開始打量他們了,孩子是哭着進來的,她看了眼電腦屏幕上的信息,七歲了,這個年紀的孩子哭着進來的很少見了,媽媽一臉擔憂,爸爸更多凝重。

“請坐,小朋友怎麽哭得這麽厲害呀?”容溪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些。

他們一坐下,當媽媽的就率先道:“醫生好,我們是朋友介紹來的,是這樣的……”

從她着急又憂愁的敘述中,容溪得知他們家奶奶兩個月前查出了癌症晚期,沒有住院而是在家休養,媽媽是家庭主婦,不僅要操持家務,還要照顧婆婆,心裏難免煩躁,孩子還小又有些調皮,她煩氣來時就把這件事告訴他了,還對他發脾氣,這個月開始他好幾次夜裏從床上爬起來又喊又叫,還滿頭大汗的喘粗氣,叫也聽不見,一次三五分鐘,但第二天問他就總說記不得了。

孩子爸爸也接着說自己平時長期出差,一個星期就回家一次,倒沒碰上這種情況,“不過我也說他媽媽不該把這事告訴他,他是我媽帶大的,感情很好,現在一提我媽的事他就哭,晚上還這麽鬧,就怕對他身體不好。”

當媽媽的立刻回擊道:“你老是不在家,我跟誰說,我以為跟他講沒事的,哪知道會這樣!”

眼看着夫妻倆就要吵起來,容溪連忙問道:“小朋友,你為什麽哭啊?”

小男孩抿着唇揉眼睛,小聲道:“我不想奶奶死……媽媽說奶奶還有半年就要死了,我不想她死,我想和奶奶永遠在一起……”

容溪心裏嘆了口氣,這種事對孩子來講的确可怕,“那你還記得晚上的事嗎?”

“不記得了。”小男孩搖搖頭。

這是夜驚症沒錯了,發作時患兒坐于床上或下地無目的地行走,像要掙脫一些看不見的威脅,經常呼之不應極難喚醒,如果被強迫喚醒則可能會意識混亂、語無倫次,但不久又會睡着。一 般發作持續一到三分鐘,很少會超過五分鐘,次曰對發作經過不能回憶或僅有一些簡短和片段的記憶,沒有完整生動的夢境。

知道是什麽病症,又知道誘因是什麽,這就好辦了,容溪先是單獨對小孩兒進行了心理輔導,認真的告訴他關于去世的問題,末了安慰他,“奶奶只是出門去旅游了,等你以後有一天還會見到她的,在你們分開的時候,奶奶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不管是不是真的,起碼年幼的孩子相信了。

接下來,容溪又指導夫妻倆怎麽對待孩子,比如要婉轉的跟他說起奶奶的病,身體情況允許的時候可以讓老人和他待在一起互相陪伴,發作的時候不要急于叫醒他,而是要保護好他的身體,爸爸可以适當的調整一下工作,延長在家的時間,既能陪陪孩子,也能減輕一點妻子的壓力。

“不給你們開藥了,剛才說的要照做,家裏頭氣氛和諧了,孩子心裏有安全感,慢慢就好了。”容溪笑着道。

等下午下班沈硯書來接她,說起時還感慨照顧孩子的不易,沈硯書笑了一下,“孩子要是那麽好養,怎麽會這麽多人不願意生。”

容溪愣了一下,“……是字面意思?”

“不要這麽敏感,我沒有其他潛臺詞。”沈硯書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溪半晌才哦了一聲,又覺得有點臉熱,自己還真的……想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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