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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庚卻沒有急的四下觀察想辦法,而是抓起麥穗的手看,四個手指上一道燒焦的皮,淺棕色微微發亮。
陳長庚黑沉沉眼珠,定定看着沉默不語。那時流民遮天蔽日,他以為自己會被肢解分食,無數雙手撕扯着他,在他抽不出匕首絕望時聽到憤怒的咆哮‘滾!去死。’
難民退去太陽再次顯現在天空,麥穗的臉出現在眼前,溫暖有力的手抓着他就跑。
陳長庚沉默不語,麥穗只當弟弟被吓壞了,這時候姐姐就要站出來。抽回手從懷裏掏出荷包,笑嘻嘻:“看”
打開,兩粒銀角子一大把銅錢。
“這幾年地裏出産,還有姚太太給的壓歲錢都攢着呢,,不管是去京城還是回陳卓都夠!”彎起眼睛笑容輕松,好像這是太平盛世。
陳長庚眼睛還是看着麥穗被燙傷的手。
麥穗把手藏到身後,另一只手拉起陳長庚往前走:“長庚不怕,姐姐帶你去找舅舅。”
到處都是難民,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也有人拉幫結派搶東西。也有人把主意打到壯實的麥穗身上:“那丫頭身體好,抓住賣到窯子也能換兩錢。”
麥穗一手提着木棍,一手拉着陳長庚小心翼翼躲開人群。炒面只剩一份得省着點吃,麥穗笑着安慰陳長庚:“不怕,咱有錢到了縣裏就能買吃的。”
第一晚他們睡在人家麥草窩裏,麥穗笑:“這個我小時候最愛鑽,不透風還有一股麥草香味。”
陳長庚蜷縮在裏邊,麥穗堵在外邊。陳長庚知道麥穗晚上半條胳膊都是涼的,早起外邊挂着薄薄白霜。
遇到村莊讨水喝,遇到小溪麥穗樂呵呵:“長庚,快來洗臉。”照舊眉眼彎彎牙齒白白,似乎被流民饑餓眼光吓的發抖的不是她,可一直被麥穗拉着的陳長庚感覺到了。
第三天他們走到一個小鎮子,遠遠看見麥穗開心極了。走近商鋪招牌凋零戶戶閉門,街道除了房檐下零星難民,連條狗都沒有。
麥穗強笑:“沒事,到縣城就有賣東西的了。”
忽然有人在街尾吆喝:“一把柴,壯肥牛五文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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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穗眼睛亮起來,拉着陳長庚就要走:“長庚,姐姐給你買肉吃!”
陳長庚如遭雷擊渾身發麻,他緊緊握住麥穗的手,渾身遏制不住輕輕顫抖。
“長庚怎麽了,走啊?”麥穗疑惑。
真的有,書上記載的真有!陳長庚渾身發寒看牆根下了無生機神情麻木的難民,難怪這裏難民這麽少,
“走……快走……”似乎出口的不是話語,而是幽冥寒氣陣陣戰栗“人肉,他們再賣人肉。”
麥穗看着陳長庚雪白臉色,停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渾身冰雪穿透,整個人凍僵在原地。腦子一陣陣眩暈,耳邊還有遠遠的吆喝
“一把柴,壯肥牛~”
街上不知從哪裏游蕩出一兩個男人,幹瘦挂着空蕩蕩袍子,胳膊夾着碗面色古怪歡喜。
路過麥穗,斜瞟的眼白裏還反射出一點向往。
麥穗一激靈拉着陳長庚轉身就跑,跑,使勁跑,跑出人間地獄。
不知跑了多遠直到他們來到一個村子,這村子和陳卓莊很像,不遠處有樹林,樹林後邊是深山。
麥穗氣喘籲籲停下來:“沒事了。”
跑了這麽久陳長庚依舊臉色雪白,只是顴骨一點豔紅,像是沒有魂靈的紙紮人。
“一把柴是小孩,壯肥牛是男人”兩眼放空停不下話頭“小孩兒嫩,一把柴就好,男人柴……”
“噓……”麥穗聽得頭皮發炸,一把抱住陳長庚把他整個兒抱到懷裏“不說了,崽崽不說,姐姐在這兒呢,不怕,姐姐在呢。”
肉肉稚嫩的懷抱很溫暖,雖然也抖但能能避風。
麥穗不敢留在村裏,準确說她這會兒不敢和任何人靠近,她還帶着弟弟呢。姐弟兩避開難民,躲在草叢樹林交界處。
十月深秋地上很冷,麥穗不讓陳長庚躺下,只能坐在地上互相靠着休息。
夜涼如水白露暗生,半月冷岑岑挂在樹梢,不知哪裏來的火把突然亮起來,照的半天發紅。
村莊哭嚎起來有叫孩子有喊娘的,麥穗陳長庚被驚醒,蹲起來偷偷往外看。火影重重百姓被驅趕出來,又有年輕女子被盔甲拉扯到屋裏,人群總會亂刀斧濺起道道血光。
馬匹嘶鳴聲,盔甲刀斧相撞的金屬聲,絕望的嘶吼哭叫聲,只有看不清字的大旗懸在半空,偶爾無聲抖一下。
陳長庚心髒幾乎不會跳,他扯扯麥穗兩人蹲着悄悄往樹林裏撤。村裏火把忽然分出幾隊朝四下裏散開,不等兩人更深入樹林這邊就亂起來。
“啊哈!這裏也有!”舉着火把的男人,像是聞到肉味的犬狼,帶着手下圍堵難民。
人影亂竄一個女子腳下踉跄摔倒,火把男扔了火把撲上去。
“阿蓮!”一個年輕男子撲過去救,還沒撲到,身後射出血光連反應都沒有直接‘嘭’一聲撲倒在地。
“阿良!”女子尖叫着被火把男壓下去,衣衫破裂只剩生命最後的嘶吼“阿良!”
餘音像是尖銳的鋼絲抛在空中割裂夜空,麥穗伏在草叢樹林間吓的心跳不止。
另一些人舉着火把拿着刀掃巡雜草,草叢裏一些流民被驚起砍倒,像是夜裏河灘被驚起野鴨又被砍落。
“娘的,都是浪費糧食的。”一個罵罵咧咧
另一個笑:“這不還能改善夥食。”
什麽改善夥食?麥穗毛骨悚然,看着那些倒地的人被兵匪拖走。
還有兩個火把兵拿着刀朝麥穗這邊亂砍過來,枯草荊棘索索索折斷,已經巡查到他們剛才躲的地方。
麥穗緊緊抱着陳長庚盯着外邊兵匪,身體克制不住顫抖,抖得身邊枯草索索細動。
這樣會被發現的,陳長庚默默伸出細長胳膊,抱住麥穗肉肉的身體。意外厚實踏實,一寸寸用力抱緊。
麥穗安靜下來抱緊陳長庚。
兩個匪兵終于走了,村莊燃燒起來,涼涔涔月亮被照成暗紅色。
麥穗扯扯陳長庚想走,陳長庚按住她輕輕搖頭。四周靜悄悄沒有一絲聲音,村莊的火慢慢暗下去,幾個匪兵悄悄來這邊掃了一圈迅速離開。
再等一刻鐘,陳長庚扯扯麥穗悄悄俯身 ,一點點不出聲音離開。天亮了,他們迷失在山裏。
“這座山叫伏梁山,相傳戰國梁王在這裏被俘,山上有猴産五味子。”陳長庚背書。
麥穗心念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怎麽知道那些人會來第二次,他們什麽時候走?”
想起昨晚的人,陳長庚心裏一沉:“他們有人身穿盔甲,有人布衣有人綢衣不合身,綢衣人領頭不可能是朝廷軍隊。”
朝廷軍隊就算再亂,也不會是頭目穿綢衣士兵穿盔甲,因為盔甲能保命。
“他們有斥候、有巡防,說明有懂兵法的人,是一支頗有規模的反軍。燒殺劫掠不留活口,顯然不想在這裏駐紮。這附近沒有大縣城供他們補給……”陳長庚算了算附近村鎮“最多十日他們就會離開。”
麥穗下意識摸肚子,他們的存糧都綁在她腰上。
陳長庚顯然也知道,他看了下地形植被思索半天,指了一個方向:“往那兒走那邊有水。”還好他《占元》學的不錯。
也許天不絕兩個孩子,他們不但找到山間小溪,還找到一座破敗藥王廟。廟很小一丈見方石臺充作供桌,上邊一塊腐朽牌位橫在石臺上。
“長庚太好了咱們有地方住了,這兒還有個碗!”供桌上缺了一豁大瓷碗,碗裏結塊的香灰。
陳長庚看着破洞的屋頂,朽壞的門窗不吭氣。
麥穗喜滋滋扯幾把幹草,把廟裏上上下下掃一遍,神位請出去石臺擦洗幹淨,牆角鋪上厚厚的幹草。
“長庚忍一忍先坐着歇歇,姐姐去弄吃的。”缺口大瓷碗被拿到小溪洗的幹幹淨淨。
陳長庚找到一塊燧石拿匕首刺啦啦劃,火星掉到細草裏,煙霧一點點升起來,麥穗小心趴着‘呼呼’細吹。
煙霧一陣濃似一陣,忽然火苗騰空而出,麥穗笑:“長庚你太厲害了。”臉上一抹煙灰,牙齒白白驚喜燦爛,好像不是剛經過生死的人。
麥穗在附近扯了幾把野菜洗幹淨,摸摸自己腰裏幹糧。陳長庚安靜的守着火,偶爾添一根樹枝,麥穗想了想笑道:“這碗太小做不了兩人飯,長庚你先回屋歇着,姐姐吃完給你弄。”
一夜驚魂陳長庚确實累,沒多話回去躺到草鋪上就睡。
“長庚起來吃飯”麥穗笑眯眯的臉,熱騰騰的菜粥,雖然人苋菜很老了,但不濃不淡的面糊很香。
晚上麥穗和陳長庚費盡力氣,拿石頭堵住門,屋裏燒過火可架不住屋頂有洞。
“睡吧,明天姐姐想辦法蓋住洞,再編幾個草簾子就好了。”麥穗把陳長庚擠到牆跟,這樣暖和些,姐弟兩蓋着草簾子度過山中第一晚。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麥穗手不停歇編了好幾個草簾子,牆角草鋪厚厚實實,草簾整整齊齊像模像樣,屋頂的洞也拿草簾樹枝補好。
陳長庚發現麥穗臉頰消瘦下去,幾天功夫圓圓的臉蛋塌了。
這一天麥穗又出去做飯,陳長庚輕輕跟出去隐在樹後。
天愈發涼就算這裏比較靠南,能吃的野菜也不多了。麥穗盡力在四周尋找,刺荊、枯敗的婆婆丁、蓬蒿上最後一點綠,人苋菜都珍惜的另放。
找了一會兒生火燒水,缺口碗上蓋着麥穗用細樹枝編的‘鍋蓋’。
陳長庚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看麥穗去溪邊洗菜,看麥穗把那堆雜菜放碗裏煮,軟下去就再放一些,連着放了三次。
過了一會兒,麥穗從腰上解下布袋,小心打開三根手指從裏邊捏出一撮面,放在鼻前幸福的聞了一下,舔一點點鹹味然後放到碗裏。
陳長庚在樹後定定的看着,腿腳仿佛生根沒法挪開,看着麥穗把那碗雜菜咽下去。他想起那年夏天麥穗才來,第一次帶他出去摘野菜。
“崽崽怎麽喜歡吃刺荊,就算嫩芽也拉嗓子,姐姐最讨厭這個。”清脆的童音還在耳邊。
如今麥穗悶頭,把幹如柴的刺荊嚼嚼面不改色咽下去,一碗黑乎乎看不見面湯影兒的幹野菜。
“長庚飯好了,快來吃。”麥穗笑眯眯端着碗進廟。
陳長庚接過來,不濃不淡散發着炒面香味的菜粥:“你的呢?”
“姐姐吃過了。”麥穗笑嘻嘻拍拍肚子。
“咱們面夠吃十天嗎?”陳長庚輕輕喝了一口,氤氲熱氣擋住他眼裏情緒。
“夠,你不做飯不知道熬粥最省面。”麥穗換了個姿勢,坐到一邊不看陳長庚喝粥“說到這個姐姐想和你商量,咱要不多待幾天再出去,萬一那些人沒走。”
陳長庚不說話,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粥。輕輕的吸溜聲,濃香的面味,麥穗坐不下去了:“你慢慢吃姐姐出去找點柴晚上燒。”
“坐下”陳長庚端着碗頭也不擡,繼續小口吸溜。
麥穗坐在旁邊,渾身緊繃控制不住舌低津液泛濫。
“我飽了你喝吧。”半碗面糊遞到麥穗面前,陳長庚看着麥穗眼裏浮起驚喜,很快又變成擔憂:“怎麽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陳長庚看着麥穗面色平淡:“天天吃這個膩味,你吃吧,我飽了。”
麥穗端過來疑惑的看着陳長庚,陳長庚平靜:“喝吧,別浪費。”
粥已經不燙了,陳長庚看着麥穗呼嚕呼嚕,幾乎直着脖子灌下去。想起她小時候吃雞蛋,眯起眼睛牙齒一點點細磨,得意又享受的樣子。
想起她仰着小圓臉,對娘笑的燦爛:“因為麥穗愛吃啊~”
為了饞嘴麥穗兒上過他多少當,挨過多少打。
圓月從窗戶撒進揉碎的銀光,陳長庚平躺在牆根看着屋頂,半晌轉頭看旁邊側向自己的麥穗,她已經熟睡鼻翼輕輕噏合。
陳長庚轉身定了定,伸手抱住麥穗粗粗的腰。原本的厚實變成綿軟,軟下去的肚子忽然一陣蠕動,然後傳來咕咕腸鳴。
起初陳長庚沒有什麽感受,可是不知什麽時候心髒傳來針紮的感覺。
輕輕的,不疼,但是很清晰,一針一針又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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