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十月底青合縣,麥穗手裏捏緊蒜薹镯走進金鋪,另一支她給了陳進福。

新縣令雷利風行,測量田地登記人口,發出最新政令:凡是戶下人均不足十五畝的都可以到縣衙買地。很便宜八百文或者一石小米,對于剛退了錢糧的青合百姓來說,幾乎是白送土地。

麥穗家提前買了三十多畝,不在優惠行列,陳進福家更不行,但是陳氏族人幾乎家家都不夠。陳進福號召大家拿糧換,哪怕勒緊褲帶再餓半年,這機會也不能放過。他自己更是拿出幾十石糧食,全部家底補貼族人買地,麥穗作為其中一員當然義不容辭。

從金鋪出來麥穗懷裏揣着五十兩銀子,默默出東門一路打聽安平村怎麽走,十年過去不知爹娘哥哥他們怎麽樣了。

往東的路遙遙無期,路兩邊是零散廢墟荒蕪田園,偶爾還有被燒焦的樹,樹上寒鴉一動不動立在枝頭。原本應該熱鬧的縣城路,寂寞的竟只有她一人,麥穗想起二妞的話‘這十裏八鄉有些村子幾乎死絕。’

心時快時慢的跳,腳下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她既想快點去見爹娘哥哥,又怕去了什麽也見不到。

“嘿,小姑娘長得不錯懷裏揣的銀子吧,哥哥跟你一路,銀子給我好好放你走,不然……嘿嘿”一個偏瘦男人忽然跳出來擋住麥穗“老實點,哥哥可是吃過肉的!”

吃過肉,吃過什麽肉?麥穗冷笑,眼角餘光掃到對方髒兮兮破長袍,下邊露着靛藍粗布紮腳褲,那紮法一看就知道當過兵或者匪兵。

心情不穩的麥穗根本不想理會,向前猛突一步一個擒拿手把人撩倒在地,也不說話憋住氣一通猛揍。王八蛋原來不也是人,人性呢!

開始那男人還能扭兩下,可他到底有些日子沒吃飽,很快扯着嗓子直叫饒命,再後來口鼻出血在地上抽抽。麥穗站起來‘呸’了一口:“死了算你活該,活着再敢害人我拿你祭刀!”

王八蛋!這些害人的匪兵。

麥穗心裏忽然急起來,提起裙子往東跑。當兵三年麥穗也經過南征北戰,幾千裏行軍不知走過多少次,三十裏根本不在話下。

路過一個個遭受戰火蹂、躏的村子,麥穗邊跑邊問,終于遠遠看見一棵一抱多粗的皂莢樹。那棵樹不應該光禿禿半燒焦的樣子,本應該樹冠濃密遮日,本該娘提着籃子勾皂莢。

安平村……到了

十年不曾回來

麥穗呆呆停住腳,眼眶酸澀視線一點點模糊,好像看見大哥憨笑,三哥被爹追的上下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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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誰呀,姑娘找誰?”一個穿着補丁的農婦問麥穗,麥穗沾掉眼淚仔細看卻不認識,大約是她走後嫁來的:“謝謝嫂子,我認得路。”

她家就在村東路北第三家,木門不見了一道栅欄門拴着,院裏屋子也變了屋頂新鋪的茅草。透過栅欄門院裏一個佝偻婦人在晾衣服,花白頭發神色看着倒不錯,原先高大的身材變矮許多。可是再變麥穗也能認得她,淚眼模糊麥穗抓緊栅欄。

“娘……”

張大娘停下動作,好像聽到夢裏的聲音,她僵硬轉頭陽光逆射,栅欄門外站着個仙女似的姑娘:高挑身材看不出布料的衣裙,裙角繡着一支鵝黃梅花。

大眼睛瓜子臉,長的那叫真好看。張大娘眼淚立馬落下來,哽咽的不敢說話,生怕自己把仙女吓走了,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娘!”麥穗叫她,張大娘‘哇’一聲哭了:“你個死女子你跑哪去了”一邊哭一邊三腳兩腳跑來拉門,拉着麥穗對住肩膀捶打“跑哪兒去了,娘去打聽只說你跟你男人去京城了。”

麥穗一把抱住她娘,哭:“我們沒去京城爺爺呢,爹呢,幾個哥哥嫂子還有侄兒們呢?”

屋裏走出個三十出頭瘦男人,看着麥穗一身鮮亮奇怪:“娘,這誰家小姐?”後邊緊跟着一個三十多婦人,倒是那婦人上下看了半天,驚訝:“這是麥穗兒?”

麥穗看了幾眼:“大嫂”

另一間屋子出來兩個年輕些男女,男的驚訝:“真是麥穗兒?”女的看着麥穗衣裳眼睛都直了,真漂亮。

“四哥,那這是四嫂?”麥穗問“大哥三哥五哥呢,分出去了?”

張大娘抹把淚拉着麥穗進屋,吩咐四媳婦:“去做晌午飯,蒸幾個白面饅頭出來。”四媳婦羨豔的看了麥穗背影一眼,忽然歡喜起來急忙下廚。

屋裏張大娘拉着麥穗坐下:“跟娘說說你這些年過的咋樣?”

麥穗看看沉默的大嫂、二哥、四哥轉回來對着她娘笑:“挺好的,那年去京城遇上流民,我們從馬車上掉下裏,然後就去泰安那邊當兵。”

多簡單一句話,張大娘心堵的啊,使勁忍住眼淚就問一句:“你們從哪兒掉下來的,離泰安多遠?”

“伏梁山那一帶,離泰安幾千裏吧,不過我們也不是直接去泰安,還想去京城來着,走到安陽被堵住了,沒辦法才去的泰安。”

麥穗說的輕松,張大娘心卻跟撕爛了一樣。那些地方聽都沒聽說過,她姑娘是怎麽領着十二歲小男人,躲過流民兵匪在亂世求一口吃食?東西南北幾千裏,張大娘不敢想,大冬天沒吃沒喝沒處住孩子怎麽挨下來的,不敢想姑娘見過什麽經過什麽。

麥穗看她娘紅着眼睛臉色難看,連忙笑着說:“現在都好了,長庚如今是正六品副糧官,日子好着呢。”環視一周:“大哥他們呢?”

大嫂低頭不語,二哥別過臉四哥尴尬,張大娘抽下鼻子幹脆利落:“家裏人都在這兒了,你爺爺命好早些年過去了,你爹和你另外三個哥哥兩個嫂子都沒逃過兵匪。你大哥留下你大嫂侄兒,娘做主改嫁給你二哥。”

爹、大哥、二哥、三哥,麥穗心抽抽痛,最疼愛她的大哥,老領着她玩的三哥,老惹她的五哥……

“吃飯了,吃飯了”四媳婦笑着進來“小姑難得來一趟,嘗嘗嫂子手藝。”張大娘瞥了四媳婦一眼,拉着麥穗坐下,二哥連忙給麥穗遞一個白面饅頭。家裏他和老大年紀大,以前都讓着小妹。

四媳婦斜一眼沒眼力勁兒的老四,笑着給麥穗遞一碗蛋花湯:“家裏窮,這雞蛋還是嫂子去村裏借的,小姑別嫌棄。”

張大娘冷着臉端過來‘砰’放在麥穗面前:“吃飯那麽多話。”幾個臺階似的蘿蔔頭,瘦的只剩眼睛都盯着麥穗手裏饅頭。

麥穗笑笑把饅頭給孩子們一人一個,轉頭對她娘說:“小時候家裏窩頭都沒多的,我還記的四哥藏給我半塊蒸南瓜。”

四媳婦總算舒暢些,笑:“他是哥哥讓着妹妹應該的,兄妹間本來就該互相幫襯”張大娘默默聽着,吃完飯麥穗想給爹和哥哥們上墳,張大娘變臉:“去什麽去,趕緊回你家去。”

“娘?”麥穗疑惑。

“娘什麽娘,早十年我就把你賣給陳家了,跟我們張家再沒半分幹系”

四媳婦急了,拉住張大娘:“娘怎麽說話的,到底是一家子骨血。”

“我怎麽說話的?要不是麥穗一身光鮮回來,你能這滿臉笑,不就是打量她男人有本事想沾光。我把話撂在這兒,麥穗兒是我賣了的,跟張家分毫關系都沒有,你們一個個誰敢巴上去,我打斷他的腿!”

“娘!”麥穗急

張大娘挺起彎了許久的背:“麥穗,你記得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更何況你是賣出去給老三換媳婦,早跟張家恩義兩清。”

“娘!”麥穗心裏難受。

“老二老四給我把她扔出去!”張大娘厲色。

“娘”兩個瘦漢子跪下“我們保證以後不去攀親,就讓麥穗兒多待一會兒。”

“多待一會兒能幹啥,日子不過了?”

“不扔是吧,我扔!”張大娘把麥穗往外扯,麥穗終于明白她娘的決心,哭着笑道“娘,我走”環顧已然變得陌生的院子,人到中年的兄嫂不認識的侄兒。

麥穗從懷裏掏出銀子:“我知道自己是賣給人家當媳婦的,我知道好好過日子”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我娘待我跟親閨女一樣。”

想起往日陳大娘疼愛,麥穗破泣而笑看着她娘:“比親娘都好,吃的穿的樣樣最好。”

張大娘心裏終于舒服些,不枉她當年私下打聽一回:“好就好,婆婆慈愛男人能幹,以後老老實實跟人過日子,不許瘋小子一樣到處野。”

麥穗把銀子遞給她娘:“這錢娘拿着置地,我今天來也沒想什麽,我知道自己是賣給人家的,從跟着大娘走那一天起就是陳家媳婦陳家人。”

五十兩銀子能給家裏置六十多畝地,再加上她家原來二十幾畝地,都趕上小地主了麥穗沒啥擔心的。其實張大娘擔心兒媳吸血完全多餘,麥穗做事向來有自己一杆秤,她并不是想認回娘家,從被賣那一刻起,她就和張家沒關系了。如果不是這一場離亂,麥穗也許永遠不會回來看一眼,如今看一眼也就安心放心了。

張大娘看麥穗一步步走到皂莢樹下,又想起那年傻閨女被人領走,在後邊扯着脖子囑咐:“麥穗兒,記得女兒家草籽命,落在哪裏長哪裏。”

麥穗轉過來點頭:“嗯”

“但是不管落哪兒都得自個兒要強,知道不?”

“知道”麥穗揚聲。

“走吧,好好跟你男人過日子,以後再別來了。”張大娘舉舉懷裏銀子“咱們家再不窮了,別扯心扯肺的,好好過你日子。”

“嗯”這一次麥穗跪下給她娘磕個頭,轉身走了。

太陽斜在西天,麥穗想起那一年自己拎着小包袱跟大娘家去,陳大娘問她:

“麥穗喜不喜歡小弟弟?”

“喜歡,弟弟漂亮不?”

“漂亮”

“弟弟乖不乖?”

“乖”

清脆的童音仿佛就在昨天,陳大娘夕陽下溫柔笑臉似乎就在眼前。麥穗忽然提起裙子往前跑,風猛地烈起來刮過臉頰哨過耳朵。

吹吧,使勁吹讓風吹冷炙熱到疼痛的心。

這一刻麥穗無比思念陳大娘,想大娘溫暖懷抱,想大娘慈愛笑臉,想她手指掠過額頭的溫暖,想她笑着揉自己頭頂,眼裏滿滿都是親昵“麥穗兒最能幹”

最後想的全變成崽崽陳長庚,想他十二歲蒙上自己眼睛,想他法華寺留給自己的稠稠碗底兒,想他碗裏好吃的都挑給自己。崽崽,崽崽這世上她唯一剩下的親人,她相依為命的人。

陳長庚坐在案幾後,案幾正中一摞整整齊齊新棉衣,針腳不很細密卻很結實,厚厚疊起看着就知道暖和。棉衣正中一封信,棕色信封紅豎道,上邊工整四個字‘陳長庚啓’。

堂兄沒這筆跡,陳長庚對着信嘴角挂笑,知道害羞了?心裏細細密密小泡泡酥酥跑上來。陳長庚看着信封細細猜測,媳婦會寫什麽?

我也想你,媳婦臉紅紅,陳長庚眉梢眼角含春帶笑。

讨厭,別那麽肉麻,麥穗嬌羞跺腳。陳長庚打了一個哆嗦寒毛豎起,姐姐沒那麽扭捏。不過……陳長庚停頓一下心想,如果姐姐肯對自己撒嬌,也不是不能接受。想到麥穗撲到自己懷裏撒嬌,少年嘴角咧開一抹傻笑,撲到自己懷裏……不知想到什麽場景,笑的越來越傻越來越甜。

把信放到一邊陳長庚手指輕輕撫摸過,結實的針腳,眼裏愛意綿綿:姐姐你低頭一針一線時,想的是不是我?俯身在線腳吻一下,好似親到姐姐溫暖的手指。

脫下舊日棉袍穿上新棉衣,身體瞬間被溫暖厚實包裹,陳長庚舒展肩背,重新坐到案幾後拿起信封。嘴角笑意融融,拆開:

長庚你寫信就寫信那麽膩膩歪歪做什麽?堂兄臉都羞紅了,想要棉衣一句話就行,寫那麽多不浪費紙?

劈裏啪啦一頓,陳長庚好像看見麥穗絮絮叨叨抱怨他,嘴角微笑幸虧先幻想一下,要不得被傻瓜媳婦氣死。姐姐、麥穗、娘子,陳長庚微笑,不這麽肉麻你能記住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弟弟嗎?

再說,陳長庚嘴角斜斜勾起,不寫這麽肉麻,哪個不長眼的勾搭你咋辦?怕肉麻是吧,陳長庚笑着提起飽蘸墨汁的筆,将桌上一張純白無暇雪紙反複、細致、耐心抹平。

十一月中旬陳長庚的信又來了,随信來的還有一兩五錢俸祿。麥穗捏着信猶豫,這次長庚不會說什麽雞皮疙瘩話了吧,畢竟上次自己教訓過他了,長庚平常還是很聽自己話的。

到縣裏請人讀信回信是要錢的,剛把家底兒敗掉的麥穗,不想多花錢。猶猶豫豫捏着信到大堂兄家,二妞正在娘家給大堂嫂幫忙縫被子。

“麥穗兒來了,進來坐手裏拿的什麽?”二妞單腿盤在炕上,另一條腿伸直在新被子下邊正納被子。

麥穗兒下意識把信藏到背後,天知道她為什麽心虛。大堂嫂在另一邊笑着教訓閨女:“什麽麥穗兒麥穗兒的,麥穗兒是你叫的,叫姑姑。”

“就是”麥穗狐假虎威拿長輩架子,背手昂着脖子“一天天沒大沒小,見天給娘家跑不知道自己惹人嫌?”

“娘,你瞧瞧她小人得志樣子”二妞嫁人仿佛變了一個人,很有幾分潑辣一樣梗着脖子“我倒想問問是誰上趕着要跟我做姐妹,想當長輩也成我叫聲小嬸嬸你敢應麽?”

麥穗被二妞憋住,拉着大堂嫂要評理:“嫂嫂你看她!”

一封信飄飄揚揚落在下,二妞下炕撿起來正反看:“這什麽,小叔又給你來信了?”

“嗯”麥穗強裝淡定伸胳膊想要拿回來,二妞麻利往後一藏壞笑“寫了什麽給我們聽聽。”

大堂嫂嗔她:“精怪精怪的,明明以前當姑娘不是這德行,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跟你婆婆一腳踏一腳半點不差,快把信給麥穗兒。”

麥穗兒撲上去搶,二妞索性往後一躺把信壓在身下。兩個姑娘在炕上玩鬧,鬧得大堂嫂不住笑罵:“倆死丫頭被子還沒縫好,都被你們滾亂了還不起開。”

“二狗你站門口幹什麽,怎麽不進去?”陳進福從外邊回來,看到自家女婿垂頭在臺階下,背影不知怎麽有些蕭瑟。

二狗連忙回頭鞠躬:“爹回來了,二妞和麥穗兒在裏邊玩鬧,我不好意思進去。”

外邊聲音這麽清晰裏邊人當然聽見了,麥穗二妞連忙分開整理自己衣裳。二妞頭發都滾散了,麥穗急的給她收拾。

大堂嫂斜了倆瘋子一眼,手指在空中虛指:等着你爹收拾你,嘴上殷勤:“二狗來了快跟你爹進來,外頭天兒怪冷的。”一邊說一邊下炕穿鞋。

門簾撩開陳進福在前二狗在後,岳婿兩人進來,二狗又給大堂嫂鞠躬:“娘,二妞給你添麻煩了。”

大堂嫂嗔怪:“你這孩子成個親咋這麽客氣。”

兩個姑娘手腳麻利把炕拾掇整齊,正縫的被子也拉平。陳進福帶二狗在八仙桌一左一右坐了,大堂嫂倒上一壺熱茶放桌上,又端出一盤幹果做茶點:“是接二妞回去?”

二狗常常來接二妞,雖然只隔十幾戶根本不用接,但這樣顯得特別看重二妞,就為這陳進福兩口子也多喜歡二狗幾分。

二狗連忙站起來先道謝,然後猶豫一下:“既然娘的被子沒縫好,就讓二妞再多待會兒我先回去。”

二妞有些吃驚,二狗哪次來,不是等自己忙完一起回去,今天怎麽了?

陳進福不理會小兒女那點眉眼官司,轉頭問麥穗:“過來有事?”

麥穗忘了,轉頭才發現信不見了!二妞壞笑着從身後抽出來揚揚,不過她爹在她也不敢鬧,規規矩矩交給麥穗,轉頭跟她爹說:“姑姑拿信過來,可能是想讓爹念念。”

這會兒知道叫姑姑了?麥穗拽過信瞪一眼二妞,對上陳進福有些猶豫。陳進福想起上次那封信恨不能鑽地縫,所以這封沒問題?

陳進福的猶豫讓麥穗渾身不自在,她跟陳長庚真的沒那麽唧唧歪歪,興許上一封信崽崽太想家所以犯暈?這次一定清清白白!

麥穗确定眼神,賊坦蕩把信遞給陳進福:“麻煩大堂兄給念念。”

陳進福一張老臉接過來,拿眼神示意麥穗:這……能念?

麥穗把耳邊幾縷碎發撩到耳後,淡定:“麻煩大堂兄。”

好吧,陳進福拆開信封,抽出信紙抖一抖:“穗兒吾妻……”老臉憋不住泛紅。

二妞滴溜溜眼神在信紙和麥穗間轉悠,一臉新奇原來小叔管麥穗叫穗兒?我的娘啊,好酸。

麥穗挺起胸脯頂住考驗,這只是開頭,大約開頭都是這樣後邊就好了。

“穗兒吾妻見字如面,前天去昆南街上聞到很香的叫花雞,想着你喜歡買來才想起你不在。心裏有些索然,嘗了一支雞腿很香,另一支遞到身後身後卻沒有你。”

“哇,相思入骨啊這是。”二妞羨慕的不得了,麥穗白她:“什麽呀,我又吃不到故意饞我的。”轉過頭嘟囔“讨厭”臉色厭厭也不知道可惜叫花雞沒吃到,還是想陳長庚了。

陳進福簡直覺得自己能吐血,為什麽好端端一個老男人,要讀小兒女情書?

“新棉衣穿上了剛剛合身很暖和,棉衣上一針一線都是姐姐親手所縫,摸着線腳就像握着姐姐的手,溫暖……”

麥穗一把抓下信滿臉爆紅跑了,崽崽真是的明明都一塊兒睡好幾年,握個手能怎樣?幹嘛非寫出來,簡直恨不能拖過來揍一頓!

青合縣街頭,老童生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念:“月俸一兩八錢,為夫遞回去一兩五錢,穗兒可以買新耳墜戴,沒能看見穗兒耳邊蝶戀花,為夫深以為憾……”

麥穗憋氣胸口一起一伏,寫信就沒點正經事?什麽啰裏啰嗦的,好不容易等老童生住口,麥穗才放心喘一口氣,然後就聽老童生又念。

“為夫只剩三錢銀子,鞋子有些夾腳……”

麥穗長出一口氣:“說半天想要鞋啊,行了,麻煩先生給他回信,讓他以後少說有的沒的……”

老童生心裏覺得小姑娘說的不對,這文采這綿綿情意都快趕上鴛鴦蝴蝶話本了,怎麽到小姑娘這裏就幹淨利落變成‘有的沒的’?

瞧瞧這滿篇深情‘啧啧’老童生對着信紙搖頭,多好一小夥兒,非看上一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簡直媚眼抛給瞎子。

“這還有一點兒”老童生幾乎替寫信人悲嘆,恨不能敲開麥穗腦袋“冬夜寒冷孤寂,好想早日回鄉與穗兒完婚,日後夜夜同眠。想你念你,夫陳長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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