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任禮元有本事在周五晚上，這種高檔人氣火鍋店內，訂到個包廂僅供兩人使用。

時伊享受的挺坦然。

房間內除了鍋子發出的咕嘟聲外，靜的有些詭異。

他吃的認真，她吃的也挺好。

他紳士的涮了肉片給她，她猶豫了兩秒後吃了。

時伊邊嚼着肉，邊看着他。

“怎麽了？”他倒了杯水給她。

時伊搖頭，喝了口他倒的水。

任禮元盯着她看了會兒之後，又涮了些肉給她。

“吃。”

“……嗯。”

時伊吃着，腦袋卻不停地轉。她忽然覺得或許這就是任禮元對人示好的方式？吃飯，夾菜，想見面。她不着痕跡的看了他一眼，見他又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突然有些想笑。

她嘴角上揚，眉眼帶笑，他很難看不見。

“笑什麽？”

時伊搖頭。

任禮元一臉的不信。不過對上她含笑的眼睛，他也不自覺的跟着唇角上揚。

坦白說，他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那種想看見對方，想帶她吃好東西的感覺，對他來說其實是稀有的。他不太擅長處理這種情緒，也放不下面子對她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所以他寧願這麽別扭着，慢慢兒摸索出些什麽來，也不願意魯莽的行事。

男人不都是這樣嗎？尤其是上了些歲數的，在女方沒有發出信號的時候，沒哪個傻瓜會觍着臉上去表白。更何況個一直處于社會階層上方的男人，身上的那股子驕傲，簡直不能用語言表達。

即使他現在開始意識到她有雙桃花眼，看人的時候像是能把魂兒勾出來似的，露出來的皮膚白嫩的總讓他覺得手癢，更別說她穿緊身毛衣的模樣，而且就連一條普通的牛仔褲，都能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

他到底是個見過些世面的男人。再滑嫩的女人也不是沒摸過。如果因為這個就覺得需要跟她進一步發展關系的話，那他自己都覺得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吃完了火鍋，任禮元正琢磨着要不要喝點兒什麽的時候，時伊的手機響了。

“媽？”她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任禮元站在她身邊，很難不察覺出她的情緒。

“好……我知道了，在哪兒？……好，好，我這就趕過來。”

“怎麽了？”他沒見過她這種臉色。

“我媽在醫院裏頭。”

“哪家？”

“積水潭。”

任禮元嗯了一聲，拉着有些發懵的時伊上了車，并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醫院。

急診室門口坐着三四個人，時伊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媽媽。她焦急地沖過去的時候，陳英蘭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怎麽來了？”她看看眼前的女兒，又看看正扶着自己的男人。臉色瞬間漲紅，神情極為尴尬。

“頭還暈嗎？怎麽在外頭站着？”時伊問她。

“呃，嗯剛才暈了會兒，這會兒好多了。”

“安排檢查了嗎？”

“嗯，快了。”

時伊點點頭，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她逼自己側頭看了一下母親身邊的男人，僵硬地點了下頭。然後輕輕地扭過身子，默默地走遠了兩步。

任禮元跟兩人點頭示意之後，走到時伊身邊。

“你也坐會兒？”他問她。

時伊搖搖頭，扭頭看了他一眼。

任禮元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感謝和一絲掩飾不成功的難堪。

“要我走嗎？”

時伊靜靜的看着他，半晌之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回答。她沒什麽理由讓他留下來，可她又真的不願意單獨面對媽媽和那個男人。

任禮元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動作很輕柔，語調也很輕，“我陪你一會兒。”

時伊嗯了一聲，看着他的眼神變得複雜。

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再說什麽，可彼此心裏都明白，某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或者說，誰都裝不下去了。他受不了她那種求救的眼神，她也受不了他流露出來的關心。

接着他陪着她。而椅子上的陳英蘭則一直低着頭跟那個男人坐在一塊兒，雖然後來那男人沒再扶着她媽了，可時伊還是忍受不了這一對靠得極其近的中年男女。

等了半個小時後，陳英蘭進去檢查。走廊上的情況更加尴尬。時伊沒打算跟那男人寒暄，即使對方一直有跟她示好的沖動。可她連個正眼都沒有，對方多少也還是知些趣的。

任禮元買了咖啡過來，他給了男人一杯之後，帶着時伊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

“趁熱喝。”

“謝謝。”

任禮元挨着她坐下，随後握住了她另一只空着的手。

時伊怔了一怔，沒擡頭看他，而是盯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很久沒有出神。

四月的北京總是要特別冷那麽幾回，亂穿衣，沒暖氣，早晚溫差又大的驚人。這會兒她的手凍得冰涼，整個人也跟着發顫，他就是忍不住想讓她暖和點兒。

雖然他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不對，可心裏還是因為她的柔順感到舒服。

陳英蘭檢查的挺快，核磁共振一做完，就有醫生從另一間房裏拿着片子出來。那男人趕緊起來過去，看樣子跟醫生認識。

那醫生簡單把情況說了一下，昏厥是高血壓導致的。別的地方都沒什麽毛病，血管也沒有堵塞，心髒也沒問題。注意用藥和休息，飲食低鈉。

陳英蘭一直血壓正常，體檢也都樣樣正常，誰想到血壓突然說高就高了。

時伊謝完了醫生，準備去拿藥的時候，那男人突然開口說他去拿。時伊看看媽媽又看看那男人，然後搖了下頭說她自己去就行。

任禮元陪着時伊去北大廳拿藥，她一路沉默不語，他則靜靜地陪着她。

拿好了藥，兩人又默默地往回走。走到急診室拐角的地方，她突然退了回來。任禮元順着看了過去，瞬間明白了。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接着轉過身來看着她。

“你……”他其實也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麽。即使他弄懂了她家的狀況，也還是不知道怎麽處理。

時伊擡頭看他，滿臉的脆弱掩都掩飾不住。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眼眶竟然開始紅了。

任禮元有些亂，眉頭下意識的皺了起來，手也不自覺的摸上她的臉，嘴裏輕聲對她說着：“別哭啊……”

時伊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用盡渾身力氣止住鼻酸，然後硬是生生地把要流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別哭……”

她頭頂上又傳來了他的聲音，接着他抽回了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繞到她的背，輕輕一按，就這麽抱住了自己。

原本她真的沒讓自己哭出來。

可當她感覺自己被擁抱的時候，心裏所有的憋屈像是一下都找到了出口。眼淚根本止都止不住。她知道自己不僅僅是在哭剛才母親跟那男人摟着的一幕，而且細想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哭得這麽痛是為了什麽。她只知道，很久都沒有人這麽擁抱她了。很久都沒有人給過她這種溫暖了。

她只是忽然意識到，她其實真的很想要有個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