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芙蕖篇之五(完結)
? 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道淵真人将此咒法奧妙口訣細細講給了我。
“芙蕖姑娘,貧道所講,也是這書中記載,但這咒法只能施用一次,無法練習,若到時——”他眼中飽含憂慮。
“芙蕖明白,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只能放手一搏。”我了然,對他笑了笑。
“明日便是十五,月出之時,山下的妖物便不再受到清氣阻滞,會大肆上山,屆時城中須得布置妥當,讓各房弟子各司其職,務必傾力一戰。”
“是。”
“另外,那魔物剛剛蘇醒,力量被封印大半,若要掙脫,極可能會召喚來法力強大的妖,你接近禁地,需得多加小心。那魔物若附身于其它妖物之上,在神木現形之前首先脫出禁地,破除封印,那麽我們的咒法便無用了。”
“是,芙蕖已經令法宗弟子做好準備,明日與我同去禁地,在禁地四周結下青蓮法陣,待我入內,便催動陣法,務必将妖邪之物阻隔在內,如有變故,寧願玉石俱焚,也絕不能使其脫出禁地限制。”我低聲道。
“你這是打定主意與那魔物——”道淵真人長嘆一聲,接着鄭重叮囑道:“唉,罷了,你需記住,那咒法需得直接施加于建木之上,你唯一的機會,便是子時封印松動,神木現形,而那魔物還未掙脫的一瞬間,若能将建木一舉毀去,或許能破此死局。”
“是。芙蕖明白。”我答道。
“芙蕖,你真的想好了?”沉默片刻後,道淵真人突然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口吻道,“或者,貧道再查查其它典籍,看有沒有別的法子破解,或許,不需如此——”
“道長——”我想說什麽,卻最終搖了搖頭,“只剩一天時間,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該知道,凡人召喚天神之力,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且不說這咒法施展之時,反噬之力會讓你承受烈焰焚心之苦,即便心如磐石,也将難以忍受。”他目光中滿是不忍,“何況,你可知,天界業火,可傷凡人魂魄,稍有不慎,你的三魂七魄皆會灰飛煙滅,從此,不入輪回,不得超生,你——”
“芙蕖知道,那書卷上寫的清清楚楚。”不知為何,此時我竟是平靜的,甚至還有心思笑問道:“不入輪回,即是荒魂嗎?像,屠蘇那樣?那我,能見到他嗎?”
“貧道不知。”道淵真人搖搖頭,別開臉去,想是沒有心情與我說這些,轉身向窗外,負手望天。
我緩緩呵出一口氣,荒魂啊,屠蘇,沒想到我最終,跟你是一樣的。
從你上山的那刻,我就隐約覺得我們是一樣的人,沒想到一語成箴,我們經歷了不同的人生,最終,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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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陵越,如果我也走上這樣的結局,留你一人,該當如何,明明答應了你,要永遠,陪着你。
如果我做不到,你能不能,不要怪我,也不要,怪自己。
“道長,芙蕖還有一事相求。”我想起什麽,轉向道淵真人,急切的說道:“請道長即時下山,幫天墉城,保護山腳下的百姓。”
我看着他,近乎懇求,“山下村落一直受天墉城的庇護,此刻妖物已在山腳聚集,他們都是尋常人家,難逃妖物肆虐,天墉城現下自身難保,實在分身乏術,還望道長大義相助。”
“你——”道淵真人回身看我,半晌,輕輕閉了眼,“好吧。貧道即刻下山,姑娘放心,定,不負所托。”
“芙蕖謝道長,天墉城上下永記道長深恩,銘感五內。”我對道淵真人俯下身去,行了天墉城至高之禮。
他輕輕托住我,不肯受禮,“姑娘才當得上大義凜然,貧道,慚愧。”
大義,凜然嗎?
呵——
是夜。
最後一夜。
我坐在陵越的房中,看着天外的月亮,今天是十四,但是月亮已經很圓了。
月圓,人團圓。
這是紅玉姐說的,我想起小的時候,每到這個日子我都會跟着紅玉姐開始做月餅,準備中元節。
雖然修仙門派不涉凡俗熱鬧,但是天墉城治教開明,并不強令弟子斬斷紅塵,所以每到逢年過節,還是會有弟子用各種方式寄托對遠方親人的思念。
剛上山的那兩年,八月十五那天,陵越會拉着我的手,帶我去看弟子們放燈,許願,回到房中,有紅玉姐準備的月餅,我還記得那個味道,很香,很甜,紫胤真人平日幾乎不進飲食,但這天也會拈一兩塊月餅,難得的與我們坐下,看看天上的月亮,有時興致來了,也會與我們講些神話掌故,奇聞轶事。
後來,屠蘇上山,每到月圓,煞氣發作,八月十五這天尤甚。
紫胤真人傷重長期閉關,陵越到了這天就需照顧屠蘇整夜,幫他抵禦煞氣,再也沒有心情與我們賞月談天了。
只剩下我和紅玉姐,我們卻也還是會準備月餅,放在房中等着,等着天亮後,筋疲力盡的兩人出來,吃兩塊月餅,也算過了這個節。
屠蘇雖然那時剛剛受過煞氣之苦,可只要還能支撐,他都會陪我們一起坐一會,即便話還是很少,臉色也仍蒼白,但卻常帶着難得的笑容。
紅玉姐說,他們師徒,都注定不是凡塵中人,如果不用這些人世間一點點的溫暖留住他們,他們恐怕真的會脫離這個塵世,飛走了。
那時我還小,不明白,可是卻總記得紅玉姐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她仰首望天,明豔無雙的臉卻在那一刻有着近乎聖潔的溫柔。
可是,最終,這人世的溫暖,還是,沒有留下他們。
我仰起頭,努力向天的盡頭望去,只看見,一片虛空。
紅玉姐,你陪着紫胤真人,明天,還會吃月餅嗎?
他們,都走了,只剩下我和陵越。
這些年每到中元,我還是會學着紅玉姐準備月餅,但卻不敢再與他提起,一則他太忙根本無暇他顧。二則,因為屠蘇,這個日子成了我們的心病。
所以我總是默默準備了,讓弟子悄悄放在他房中,開始時還有些膽戰心驚,生怕惹他不虞。可後來發現,他雖然從不說什麽,但送去的月餅瓜果,第二天弟子收回時,都只剩空盤。
這樣——足夠了。
後來便成了習慣,每到那一天,我便早早在房中,遠遠的望着天音閣徹夜亮着的燈,陪着他,這樣年複一年,也算是,月圓,人團圓。
陵越,此時此刻,你會不會也在某一個地方,看着跟我同一輪月亮。
以後到了中元,你吃不到月餅,會不會,也有些不習慣。
若早知不能陪你到最後,我定不會,再如此任性,在你生活裏留下那麽多印記。
只願你,不要想起我,我不想,成為另一個屠蘇,讓你,那樣難過。
天,亮了。
終于,到了這一天。
天色大亮,我打開房門,只見城中輩分最高的執事弟子,我的幾位師兄,帶着所有執事大弟子,甚至還有凝丹,戒律兩位長老,齊刷刷站在門外。
“這是——”我有些怔忪,還未反應,弟子們突然一齊跪下,“妙法長老安心一戰,弟子們誓死守衛天墉城。”
我看着他們,只覺得喉頭哽住了什麽,我用力咬住唇,仰起頭,将眼中液體逼回,高聲道:“好,天墉百年基業 ,拜托諸位了。”
“是。”弟子齊齊俯首。
“芙蕖,”凝丹長老上前,枯槁的手握住我,“你,放心去吧,今日只要我們兩個老朽尚在,絕不允任何妖孽在天墉城放肆。”
“芙蕖謝二位長老。今日一去,定不負衆望,将魔物斬于劍下。”我用力握了握他們的手,便舉步離去。
身後有他們,我很放心。
我将今夜與我前往禁地的弟子最後一次集結,仔細商讨布陣所有細節,務必不出任何差池。
“你們定要記得,今夜以斬魔衛道為唯一使命,任何情況下,都不得手下留情,若為護我一人誤了除魔大事,便算是,欺師滅祖。”我用了最重的詞。
弟子們一時俱都沉默,半晌,帶頭的肇清低低答道:“是,弟子遵命。”
其它法陣弟子也跟着應道:“弟子,遵命。”
“好。”
黃昏時分,我帶着這七七四十九名弟子到了後山,靜候月亮升起。
不知為何,上山前,我下意識的拐到了屠蘇以前的住處,阿翔看到我,無比興奮的飛了過來,落在我的手臂。
我從懷中拿出食物喂它,而後揚手放它飛走,可它卻像感應到什麽,圍着我一圈一圈的飛着,不肯離去。
“阿翔,你快走吧,這裏今晚很危險。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多多去前山,幫我和屠蘇陪大師兄,好嗎?”我對它高聲喊道:“如果他不按時吃飯,不按時睡覺,你就,幫我啄他,好不好?”
阿翔像是聽懂了,叫了兩聲,圍着我越飛越高,向前山的方向飛去,漸漸看不見了。
我走進屠蘇以前住過的屋子,陵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派弟子前來打掃,但近來變故頻生,後山已禁止弟子踏足,因此屋內已蒙上細微的灰塵。
屋裏陳設與陵越房中一般簡單,只是牆上,挂着那把烈焰形狀的寶劍,如今煞氣仙靈俱都消散,它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已然看不出上古魔劍的痕跡。
陵越沒有把焚寂放在自己房中,而是留在了屠蘇的地方,他是個克制的人,連悲傷和思念,都收斂的近乎壓抑。
每一年,只有在屠蘇離開,也是約定回來的日子,他會一人上後山,在這房中坐一夜。天亮便回山,仍然是弟子眼中淡定睿智,超然物外的掌教真人,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有我知道,他的心中,壓抑的那些無從說起的悲哀,以及,時如逝水,終知故人不複歸的——絕望。
我将臉緩緩靠在焚寂冰冷斑駁的劍身上,陵越,你,不要難過,好不好?
天色終于暗了下來。月亮緩緩升起,不知為何,今夜的月色看入眼中,竟亮的有些妖異,漆黑的夜,被上一層詭谲的色澤,細看去,微微泛着紅光——如血——
我心中一凜,血月之夜,果然,是魔物現世之時。
我與其他弟子凝神等待,一時間,空氣似乎是凝固的,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驟然,不知是何處傳來一聲長嘶,震得人耳膜欲裂,仿佛收到什麽訊號,巨大的妖氣,鋪天蓋地般湧上山來,我與衆弟子遙望着,不遠處的天墉內城,頓時便被妖氣籠罩。
不少人握緊了拳,卻只能一動不動。
請一定,要撐住——我靜靜的,閉上了眼。
天墉城中的厮殺聲愈發激烈,火光将天染成血的顏色。襯托的後山的寂靜更為可怖。
一絲氣息,細微的,從我面前一掠而過,向着禁地封印而去。
來了——我驟然睜開眼,握緊宵河劍,足尖一點,向着禁地方向飛掠而去。
此刻的禁地石屋,已成為我幻境中一般,一片灰色的混沌,我知梼杌已然開始掙脫。
我停下腳步,細心聽着周圍的氣息波動,長劍指地,一步一步的向內走去。
走向,那一片虛妄的空間,奔赴,我的宿命——
走入禁地,已然身在一片混沌中,目不能視,甚至不知下一步腳下是實地還是萬丈深淵。
這種感覺,很可怕。
我——其實害怕。
突然想起,年少時第一次妄鏡試煉,也曾經,經過這麽一片混沌的空間,只是那時,有他們。
無論前方如何虛妄難辨,只要跟着他們的背影,就永遠,不必擔憂。
我猛地回過神,恍然驚覺,這個禁地,現在就如同我夢中的幻境,稍不留意,就會被控制心神。
我只覺背後已被冷汗濡濕,握緊宵河,指尖刺入掌心,強迫自己清醒。
再也不會有,那樣兩個少年,擋在我的面前,為我阻隔一切險境。
如今,我的面前,只有那個來自上古的,魔。
“你終于來了,小姑娘。”熟悉的聲音響起,霎時間,我面前的混沌虛空全部散去,禁地石屋原本的樣子出現在眼前。
“你是梼杌?”面前站的,是一個男子,面目幾乎可以算是英俊的,可是那雙眼,泛着嗜血的妖魅之氣。
“你說呢?不是我是誰?你來晚了,我已經出來了。”梼杌笑着,“怎麽樣,我的真身是不是很英俊?小姑娘?”“它”輕佻的笑着。
“真身?你怎會有真身?”我雖一時被它那句“出來”唬的一愣,卻又馬上想到,梼杌是怨氣所化的魔物,根本沒有形體,怎可能以所謂的本體出現在我面前,定是附身于什麽妖物之上。
“你附身在什麽上面?”我問道,眼光掠過他,落在石臺的封印上,那個封印,此刻微微泛着紅光,建木的圖騰似乎動了起來,那些枝條,仿佛活過來一般,不停的互相纏繞着,生長着。
“你根本還未破出封印,你召喚了什麽妖物?”我盯着它道,“小姑娘,你果然不會讓我失望。”梼杌笑着,身後有什麽東西突然長了出來。
“你看我是什麽?”它的眼睛陡然間變成金色,強大的妖氣讓我幾乎站立不住。
“九尾狐?”它竟然召喚了一只千年狐妖。
“呵呵,小姑娘,放棄吧,就憑你,根本擋不住我,待我出了這裏,不需等到子時,封印就會破除,外面那些人,”它沖着禁地之外努了努嘴,“正好作為我蘇醒後的第一頓美食。”
我握緊了劍,掌心滿是冷汗。
狐妖說完這句話,化為一道白光,向外撲去,我捏出劍訣,将宵河抛出,手指飛速結印,紫色的劍光帶着天墉城的咒法,流轉不息,頃刻間阻住狐妖的去勢。
禁地門前,紫色和白色的光暈糾纏,僵持不下。
“就這點本事?”梼杌附身的狐妖,聲音帶着天然的妖魅之氣,“小姑娘,你太弱了,若是那個什麽陵越的掌教,興許還能阻住本座一時半會。可是你,不行。”說着,白光大盛,此刻我看到,禁地門前弟子結成的青色法印也在浮動,眼看就要被沖開一道缺口。
我來不及多想,默念咒語,對着狐妖喝到:“空明幻虛劍,去。”
那狐妖一驚回頭,只見剎那間已被萬千劍光籠罩其中,它悚然變色。
即便是千年狐妖,也不能不懼空明幻虛劍之威,它無奈放棄馬上就要沖破的封印,回身閃避。
它恢複人型,掌中凝結妖力,向着我撲了過來,它的掌心穿過漫天劍光的時候,瞳孔卻驟然收縮如針。
“你!”
仿佛遇到什麽不可思議之事,它對着我怒喝一聲。話音伴着它的掌勢,結結實實的印在了我的胸前,我不躲不避,硬生生的受了它這一掌。
轟然一聲,我如斷了線的風筝飛出,正正摔在禁地封印之上,我伏在地上,只覺五髒六腑都被震為片片碎屑,喉間腥甜,卻死死咬緊牙關,生怕一張口,內髒的碎片便會從口中嘔出。
我還,不能死。
那狐妖卻恨恨的瞪着我,“你根本不會空明幻虛劍。”
我扯出一抹笑,勉力平息着翻湧的氣血,“是,啊,我當然,不會。”
我喘息着,眼前的景象凝聚了又模糊,靈魂好像又開始漂浮起來。
我的眼前看見陵越,從後山屠蘇的屋子裏走出來,默默站在山崖邊,不知在想些什麽。
是了,這是好多年前,陵越繼任掌教前夕。
屠蘇離開後的第一個三年之期。
他第一次,失約。
那天,陵越在石屋裏坐了一夜,我不放心,天不亮就上後山找他,看到他默默走出,面上神色淡淡的,并無哀戚,卻不知怎的,鼻頭一酸,眼淚幾乎要不受控制。
我不想看到他,那樣空洞的眼神。
不知怎麽想的,我對着他的背影喊道:“看劍。”默念咒語,結了個空明幻虛劍的影像。
紫胤真人的空明幻虛劍,威力之大,曠古絕今,我自是不可能修習,卻在一次看過陵越使出後,喜歡的不行,于是便練了個咒術,結成幻影,乍一看,倒也似模似樣,只是全無威力,只能騙騙人。
練成之時,本想使給陵越屠蘇看着頑,卻不料情勢突變,陵越下山除妖,屠蘇蒙冤,等不及陵越回山便被逼走。
此後,便是天翻地覆,風雨驚辰。
屠蘇離去不歸,陵越繼任掌教,年少時的玩鬧心情,早已成前世煙塵,再難勾起。
可那一刻,一心想打破籠罩在陵越身上的絕望之色,來不及多想,竟使出了這一招。
陵越回身,看到從天而降的劍光,眸中一震,閃身避開,手上劍氣一轉,宵河已然在握。
卻在下一刻,看清是我,他神色驟然變化,生生頓住身形,足尖連點,向後飛掠,退無可退之時,指尖一彈,破了我的幻術。
他翻身落地,竟然有些微喘,似是真的受了什麽驚吓——怎會?他向來是泰山崩倒面不改色的人物,怎會被我一個小小的幻術吓倒。
我有些疑慮的走近他,看清他眼中少見的愠色和……驚惶?
還來不及開口,便被他厲聲打斷:“芙蕖,你太荒唐了,你可知從背後接近我,使出這樣的把戲,有多危險。”
“我只是——開個玩笑——”我吶吶道。
“玩笑?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情嗎?”他從未如此疾言厲色的對我說話,“如果方才不是我,而是其他任何一個習武之人,你現在已然受傷。你年紀見長,怎的愈發不知輕重?”
“我——”我無言以對,心中卻着實委屈,我想說我只是想讓他分分心,我想說我不會對其他人用這招,我想說,即便傷在他手下,我也心甘情願。
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不知何時湧上,竟一時難以控制。
“芙蕖,”陵越的語氣漸漸軟了下去,“我不該那麽大聲對你說話,對不起,但是剛才,真的很危險,你不知道,我——”
“我知道,大師兄,對不起。”我低聲道。
“算了,你沒受傷就好,也不知你從哪來的這些念頭。”他搖了搖頭,再開口,卻微微帶了笑意,“你若将研究這些的心思放在正道上,早就不是這般修為了。”
他看看我,嘆了口氣,又道:“你想學空明幻虛劍,我自可教你,只是現在你功底太弱,若真想學,需得勤加修煉。”
“我知道了,大師兄。”
“以後,不可如此冒險。”
“嗯。”
只是一個瞬間的光景,我的思緒竟仿佛千回百轉。
待得眼前重又清晰起來,我看見自己仍舊在禁地石屋之中,胸口是撕裂般的疼痛。
狐妖倒在離我十步之遙的地下,怨毒的盯着我。肋下,插着一把小小的桃木劍。
“你竟然使詐。”它被帶着咒術的桃木劍此中命門,破了數百年的修為,此刻伏在地上,已幾乎維持不住人型。
我低低的笑了,想起方才幻境裏看到的,陵越,又被你說中了,使出這個幻術,會被打傷的,不過這次,我是,故意的。
方才千鈞一發之際,我用空明幻虛劍幻影引的狐妖回身與我對抗。
面對這樣強大的劍陣,它定會使出全力一招,我故意不做抵抗,待得它全身修為皆打在我身上那一瞬間,将準備好的施加了天墉城獨門咒法的桃木劍正正刺中它的肋間破綻。
這樣近的距離,它避無可避,一舉被我重傷。
就這麽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門外被沖擊的法陣已重新結起,狐妖也無再戰之力。
梼杌,已然先機盡失。
“呵——”狐妖的聲音變成梼杌,卻完全不似狐妖的怒意,只是安靜的問道:“小姑娘,你——值得嗎?”
我想說什麽,開口的瞬間,一口鮮血噴出,順着封印的圖騰蜿蜒而下,霎時間紅光大盛,整個封印開始震動起來。
“子時已到,小姑娘,使出你最後的殺手锏吧,不然,即使不靠這狐妖,我也能掙脫封印了。”梼杌的聲音平靜,像在說一件毫不幹己的事情。
話音未落,封印的圖騰陡然破開,刺眼的紅光中,我看見那段古樸蜿蜒的神木,緩緩現形——
就是,現在,我來不及多看,手指在虛空劃出一個古老的符咒,口中催動咒語,頓時,全身如烈火焚燒,劇烈的疼痛幾乎讓我昏厥,我咬破舌尖,勉力維持神志,口中不停。
禁地的一切都開始晃動,甚至在我因強烈的痛楚而恍惚的感覺中,整座昆侖山仿佛都在搖晃。
我一撐地面,用盡全力坐起身子,雙手結蓮花法印,掌中憑空升起一束火光。
念出最後一句咒語,我的身上,陡然出現了成千上萬細小的傷口,全身血液随着傷口如霧般噴出,帶動掌上火光陡然卷成烈焰,帶着一生一次一去不回的決絕,向着封印下的建木噴湧而去。
轟然,巨響,一切都看不到了。
地動山搖,塵煙撲朔而下,我伏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成功——了嗎——
我的腦中只剩下這最後的念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結束了?
我還撐着一縷神志,用盡所有力氣擡起頭看去,眼前竟赫然立着一個模糊的人影。
我勉強凝聚神志,漸漸看清,是一個青衣男子,仿佛亘古而來,立在我面前,安靜的看着我。
禁地石洞已然坍塌的不成樣子,而滿目瘡痍中,唯獨他,安然獨立,不染纖塵。
我想我已猜到他是誰。
“梼……杌。”我費力的吐出這兩個字,那個傳說中的,這片大地的守護之神。
還真的,挺好看的。
“小姑娘,你的名字,叫做芙蕖,對嗎?”上古神明靜靜的說道,“芙蕖,我應該,謝謝你。終于解脫了——”
他似是微微嘆了一口氣,聲音輕不可聞,“太長了,這無涯的,一場生——”
我想開口,卻又是一股血噴出,濡濕了地上厚重的塵埃。
“你要死了。”他俯視着我,眼神中帶着空明的悲憫。
此刻,我毫不懷疑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上古之神,高貴的神祇。
我想笑一下,但是劇痛讓我的表情扭曲的不成樣子,一定,很醜。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類,”他的目光似乎柔和起來,“那麽渺小而脆弱的生靈,居然能迸發出這麽巨大的力量。”
他說完,沉默良久,擡頭看向禁地頂端,仿佛能穿過這堅硬的石壁望向無盡的虛空。
那裏,是九天之上,他曾經作為神明存在,卻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女娲,”凝望了許久,他突然輕輕開口,“終究是你對了,我,錯了。這片大地,我曾經立誓與你一同守望,可惜,千萬年的歲月中,我早已背棄,留你獨自支撐,不惜一再折損作為神明,近乎永恒的生命。”
他像對着虛空喃喃自語,“如今你已沉睡,而我,終将消失,待你再次覺醒後,就請你,代替我,好好看着這片土地吧。”
他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由你一手造出的人類,三界中最弱小的生靈,生命那般短暫,脆弱的不堪一擊,又愚蠢昏昧,貪婪自私,但是,”他轉而看我,忽而笑了,“卻還總有這樣的個體存在着,讓這片土地,終究,不至于太糟。”
他的身影已經幾乎看不見了,只剩下聲音還在我的耳邊,“小姑娘,當年在這裏的那個身上有着一半仙靈的男孩,他是不是,也已經消失了?”
我說不出話,只能微微點頭。
“呵——我早料到,你們,是一樣的——”話音還在耳邊缭繞,他的身影,終于徹底消失。
他最後的聲音,在這個空間回蕩着,“請記得,我現在的樣子,謝謝你,讓‘我’過了千萬年,終于,再次看到了。”
聲音終于消失,禁地裏恢複了死一般的安靜。
終于,結束了。
我好像,快要死了。我嘗試着微微撐起身子,卻剎那間不支倒下,砸起一陣煙塵。
我伏在地上喘息着,能感覺到我的靈魂正在消散,耳邊嘈雜不已,像有什麽妖物的嘶鳴,夾雜着弟子的驚呼,已無力分辨。
隐約間,那些被上古神明之力震懾的妖物,此時似乎重又向我聚攏過來。
可我,無能為力。
魂魄消散,這具肉身,舍了飼魔,也算,是功德一件吧。我咳出一口血,恍惚間想笑,可惜了,我修的,不是佛。
感覺到有妖氣逼近,我已然連手指都動不了,索性閉上眼,為什麽,還沒有死,這樣被咬死,我不太喜歡呢——剩餘零散的意識,雜亂的想着。
又是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迅速的落下,速度帶起的風席卷而來,夾雜着令我安心的氣息。
頃刻間籠罩了我。
那麽,熟悉的氣息,即使魂飛魄散也不會錯認——
是他?
我勉力睜開眼,只一柄巨劍從天而降,擋在我的面前,落地瞬間,化為那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身影。
我的眼中,是從未見過的陵越,似是帶着毀天滅地的怒意,劍光所向,俱是殺手,毫不容情。
那些妖物感知到他的凜冽氣息時便已四處逃竄,此刻有逃的慢的,在他一揮手間便元丹盡毀,哀叫着滿地打滾。
我看着他的身形流轉,覺得,即便此刻已然身在地獄,我也,感激不盡。
沒想到,還能再看你一眼。
他的身影,終于還是模糊了,最後一眼,似乎看見他向我奔來,在我面前俯下身子。
他在說什麽,我聽不見了。
意識徹底消失前,眼前恍惚間,是那一年,午後,天音閣,小小的少年向我伸出手,陽光斜斜的,漫上他的眉眼。
大師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對不起,沒能,陪你到底——
芙蕖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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