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陵越篇之一

? 當玉泱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距離天墉城數百裏之外的村莊,帶領弟子幫村民清理妖物肆虐後的一片狼藉。

休息的時候,我望向天墉城的方向,已經很多天,沒有收到那裏傳來的消息了。

我的手習慣性的握住腰間的環佩,冰涼的玉質如同一汪清泉 ,總是能輕易澆熄我心頭的火焰。

我告訴自己不必擔心,可能,是她将事情都安排的很好,不需要我操心吧,畢竟,這些年她成長的很快。

快的,讓我常常忍不住吃驚。

當然,這樣的話,我從未與她說過。

現在的她,也并不會再拉着我多話,很多時候,她只是将必要的事情報與我,然後安靜的聽完我的指令,就默默離開,然後,會将我所說的都做到,做的很好。

如同一個,最合格的教內長老。

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

只是隔着歲月的塵煙,有時候我恍然間會想起,曾經,那個女孩,會拉着我的衣袖,搖着我的手,笑靥如花的央我帶她一起下山。

又或者,在我遠行回山以後,急匆匆的跑來找我,鼓着臉頰,抱怨我已經很久沒有與她說說話了。

再不然,她會找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用各種名目送于我,我記得她将它們托在掌心,仰起頭滿臉希翼的看着我,她的眼中,盛滿了光彩,微微一動,波瀾潋滟。

那個女孩,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

我有些出神,這是這些年來少有的。

所以當那把劍狼狽的近乎栽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竟然一時無法回神反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也或許,是那一瞬間,平生第一次,我的本能,讓我想要逃避一些将要被告知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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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泱從地上爬起來,甚至來不及拍拍身上的土,便牢牢抓住我的衣袖。

我看到他的嘴在動,我清晰的聽見他的聲音,但為什麽,我無法理解他話裏的意思。

他在說什麽?什麽上古神魔,什麽滅頂之災,什麽封印之法,還有,什麽禁術,什麽……犧牲?

誰犧牲了?

她……嗎,怎麽會,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我覺得腦中轟隆作響,似有聲音從悠遠前塵襲來:“每次我一離開最親的人,總是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一字一句,像是詛咒。

玉泱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箋遞給我。我拿在手上,手指卻像不聽使喚,竟無法在第一時間展開它。

我的手在發抖。

可真是稀奇,從七歲拿起劍的那日起,無論面對多強大的對手,我的手,都穩定如鐵。

師尊曾說,這是一雙注定執劍的手。

可是在這一刻,我的手在抖,連帶着手中的信箋,如同秋風裏的蟬。

“師尊。”玉泱滿含憂慮的聲音喚醒了我,我深吸口氣,鎮定心神,緩緩的,将信展開。

信上的內容出現在我眼前,不過寥寥數語,字跡潦草,看得出寫信之人的急切。

“掌教師兄,天墉大難将至 ,芙蕖恐獨立難支,見信速歸。”

細看下方,卻還有幾行細細的小字,像是猶豫再三最終加上的,

“師兄臨行托付,言尤在耳。故此番境況雖險惡,芙蕖亦定盡全力,守天墉百年基業,雖死無怨。唯曾應允相伴,恐怕食言,還望師兄恕罪。若芙蕖先行一步,此生只得伴君至此,前路漫漫,好自珍重。”

字寫的很小,不知因玉泱一路緊迫汗濕或是其它,像是被什麽水漬泅開,字跡愈發模糊。

看完信的一瞬間,我的手指不自覺的握緊成拳,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脆弱的紙張在我的手中立刻化為粉末。

“師尊,你——”玉泱用力抓住我,我知道他很擔心。

自他出現起,我始終一言不發 ,我知我這樣的反常令他害怕。

但是真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甚至,到了這一刻,我依然無法理解,或者說,無法接受,他帶來的消息,究竟,意味着什麽——

我長出一口氣,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現在,該怎麽做。

是了,我需得立刻回去。

馬上,回去。

“玉泱,與你陵戊師叔說,我先回天墉城。”這是我見到玉泱後,說的第一句話,而話音未落,我便将禦劍之術催動到極致,向着昆侖山方向,飛馳而去。

千萬,莫要來不及。

求求你。

半日的時間,便到了昆侖山下。

山下的境況,讓我只覺自己已然沉入了千年寒淵,每一個骨節都冒着寒氣。

我無暇也無力多加思索,只能馬不停蹄的向山上沖去。

你,不能有事。

在半山卻遇到了道淵真人,得知因他的庇護,山腳百姓方得安全無虞。他來不及與我多做寒暄,只着我速去天墉後山禁地。

看着他的神色,我忽然覺得,呼吸變成一件困難的事情。

我沉默的轉身繼續上山,甚至沒有餘力與道淵真人多道一句謝。

一路上,妖物橫行,彌漫的妖氣令人膽寒。

我的心,越來越涼了下去。

“天墉城建立數百年,從未遇如此劫難,芙蕖姑娘——實在太難得——”道淵真人的話在我耳邊回響,難得,為什麽難得,她到底,做了什麽?

我牙關緊緊一挫,擋在我面前的,這些妖物,都該死。

我手中光芒暴增,宵河顯形,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芙蕖,請你,再等等我。

終于在妖物中殺開一條血路,禦劍上山。

剛到山頂,卻突然,聽見一聲巨響,整座山峰劇烈的搖晃起來,那些妖物,想感受到什麽,四散奔逃,

發生,什麽事。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像是被什麽一把緊緊攥住,有劇烈的痛楚驀然傳來,我張了張口,幾乎錯覺自己會嘔出一口血。

不要,真的不要,老天,請不要這樣待她。

看到她的時候,她就那麽靜靜的伏在地上,看不見她的臉,但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染透,我甚至看不出原本是什麽顏色的。

地上堆積的厚厚的灰塵被血濡濕成暗紅色,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血,她身上,怎會流出這麽多血——

我看着她倒在幾步之外,想走過去,卻突然間忘了該怎麽邁步。

不,不會的,那不是她,絕對不是——

她不會的,不會的——她怕黑,怎麽會半夜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她性子恬淡懶散,從小不愛練功,怎麽可能學會這麽厲害的咒術;她最怕髒,更怕見血,怎會,弄的自己一身又是灰,又是土,又是——血;她明明那般膽小,當年一個妄鏡試煉都能吓得她一路往我身後躲,怎麽敢,就這樣一人一劍,對峙上古的魔物。

還有,她不是向來,最聽我話,只要我皺一皺眉,她什麽都會答應,她,不是最害怕我不高興的嗎——

怎麽會,讓我,如此——

她怎麽會,怎麽敢——

我也不知道,她在我心裏,有這麽多的模樣,如此清晰。

微笑的,撅嘴的,生氣的,耍賴的,懂事的,掉淚的——

卻唯獨,不是現在這樣,靜靜的躺在那裏,毫無生氣,像是——

我閉上眼,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顫抖。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可以這樣,真的,不可以。

緩慢的,我向她挪動了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我的腳像長出了莖須紮根地底,每邁一步,都需要用盡全力。

我甚至能聽到身上每一個關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下一刻,就會散開,灑落滿地。

我還是走到了她身邊,俯下身子,将她抱起。

她躺在我的手臂,我看到了她的臉。

真的,是她。

她臉上,好髒。

灰土和血跡污成一片——她從來愛美如命,怎能忍受自己弄成這樣。

外面的妖物應是處理的差不多了,漸漸的,有弟子湧來,看到洞內的情景,一時皆噤聲垂首,無人敢入內。

我卻無心理會他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怎麽,把自己弄的這麽髒。這樣想着,我舉起袖子,仔細的擦拭她臉上的髒污。

似是過了許久,終于有輩分較高的弟子,大着膽子走上前,小聲說道:“掌教,把妙法長老抱到屋裏吧,這兒,風大。”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胸口氣血翻騰,像有什麽怪物在我胸膛中肆虐叫嚣——好,難受。

我擡手壓住心口,終于,嘔出一口血,襯着地上已然幹涸的血跡,透着森森不祥的鬼氣。

“掌教真人。”衆弟子悚然失色,一擁而入,把我們圍在中間。

“請掌教真人務必節哀,保重身體,您這樣,妙法長老在天有靈…”

“出去。”我面無表情,冷聲打斷了他。

他在說什麽,什麽節哀,為什麽要我節哀,死了人才要節哀不是嗎?還有,在天有靈又是什麽?為什麽,要這麽說。

他們的話,我一句也不想聽。

“出去。”我低低重複了一句。弟子們不敢違逆,默默退到禁地之外。

“陵越。”戒律長老排衆而出,走了進來,他自幼看我長大,此刻情急,喚了我的名字,“你清醒一點,芙蕖她,是為天下蒼生犧牲的,除魔衛道,本就是我輩中人的天職。你該為她驕傲才是。”

天下——蒼生——

我突然想縱聲狂笑——天下蒼生?

我這一生,背負着這四個字,未敢有片刻輕松,而它們,除了賜我一身疲累沉重之外,便是無休無止的,奪走我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

先是屠蘇,然後是她。

若說屠蘇命中帶煞,注定不得善終,那她呢?她又,何辜?

只是因為,愛上我——

就這麽,罪不可赦?

我在戒律長老驚恐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唇邊譏諷的笑意。

“除魔衛道?衛誰的道?”沒想到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戒律長老一時吶吶不能言。

“那是我的道,不是她的。”我輕聲說完,閉上了眼,“師叔,請你,也出去吧。”

我聽着他們退出去,禁地裏漸漸安靜下來。

有冰冷的風,自洞門外的曠野不停的吹進來。

我抱緊了她尚存溫熱的身子。

芙蕖,你冷不冷?

我,很冷。

很冷。

我擁緊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天光從石縫中透進來。

我閉着眼,覺得自己正與她一起,化為洞中的一塊頑石,千年萬年,等待風化。

卻突然,好像感覺到什麽。

我驀地睜開眼,猶豫半晌,還是伸手,小心的探向她的頸間。

我不可置信的感覺到,一絲極細微的氣息,在她體內流轉着。

怎麽——可能。

我吸了口氣,什麽都來不及想,便将她扶起,顧不得自己仍在翻湧的真氣,催動修為,将靈力源源不絕的輸入她體內。

但此刻她的身體像破損了的杯子,靈力入體,瞬間便流散大半。我任由修為消耗劇烈,加快了輸送靈力的速度。

不多時,額上已布滿細汗,真氣流轉愈發不順暢。

我咬咬牙,不管不顧,仍是将靈力持續不斷的輸送給她。

許久許久,我将要徹底支撐不住的時候,終于感覺到,她一下輕微的心跳,然後是第二下,第三下——漸漸的,她的心脈,有了細微的律動。

成功了?

我撤開雙手,幾近脫力的坐倒,眼眶卻微微發燙——第一次,誠心誠意的,感謝上蒼,讓她,回來了。

稍微緩過口氣,剛想直起身子,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撐住地面,只覺得全身真氣逆轉不止,在體內翻騰奔湧,我忍不住伏下身子,接連嘔出了幾口血。

我伏在地上微微喘息着,靜待這一陣虛脫般的暈眩過去。

待得雙眼稍能視物,我彎腰将她抱起,不理會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和眼前的天旋地轉,向外疾步走去。

門外守候的弟子看到我,一時不知是何狀況,我也無意多做解釋,只迅速交代道:“傳信給幽都,請巫鹹大人速來天墉城一趟,陵越有要事相求。”頓了頓,還是加了一句,“傳話給他,就說,事關生死,請他務必,盡快趕到。”

話為說完,我強行催動修為再次馭劍,向前山飛去。

千觞,一切,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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