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燕霁之拉着有些出神的越棠到了六王爺府門前,他不能言語,只是将請柬掏出來遞給管家。

管家打開請柬,又多看了燕霁之一眼,吩咐仆從和侍女将兩位分別引到宴席上去。

“不用了。”越棠回過神來,到底沒忘記燕霁之叮囑過她的事情,朝管家扯出一個客套的笑容,“世子不方便,我同他一起。”

“可……”管家瞅了瞅燕霁之身後都沉墨,這不是有書童嘛。

襄陽侯世子再怎麽拮據,何至于讓世子妃陪席。

燕霁之适時地把越棠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唇角抿起,沉默而倔強。

“倒也不是不行。”想到這兩位的到來本就是模棱兩可,想來安排在角落裏也沒什麽人會注意到,于是幹脆利落地打了個手勢,“請吧。”

從前門到花廳的一路上,舉目皆是人影,小道邊,花叢後,長廊內,大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閑聊。

一個才出生的孩子造就了這般盛況,倒不知是福是禍。

忽然,越棠眼角餘光掃到了什麽,腳步不由頓了頓。

燕霁之随時留意着越棠的動作,于是停下步子,随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不遠處的長廊裏,一名頭戴汗巾看起來有些虛弱的女子正拉着六王爺長子的袖口,苦苦哀求着什麽,幾次想要跪下,都又被男人強硬地拉了起來。

涉及六王爺府中私密,越棠不敢再看。

“那個不會就是孩子的生母吧。”

她其實也隐隐聽說過,六王爺這個小孫子的生母不是正室,只是孩子生下來就被記在長子嫡妻名下,至于生母身份,很是含糊。

不過這也不是他們該關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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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之。”後面有一人快步趕了上來,不露痕跡地掃了長廊方向一眼,“你們來得倒是很早。”

“十六殿下。”越棠笑眯眯地叫了一聲,“你也很早啊。”

沈閱其意味深長地看了燕霁之一眼:“不早點不行啊。”

“十六殿下是有什麽安排嗎?”越棠聽了,随口問了聲,“要是有什麽要事,還是快些去辦了好。”

“我能有什麽事,就是早來早送禮,也好早走一些。”沈閱其格外痛快道,“畢竟今兒生意開張,我怎麽也得過去瞅一瞅的。”

他話音剛落,燕霁之便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

沈閱其卻是笑,絲毫沒當自己說漏了嘴是什麽大事。

“今天開業?”越棠果然來了興趣,“什麽時辰。”

“酉時二刻。”

越棠頓時驚訝起來:“天都黑了,那時候開張還有人去嘛,就算要避着那誰,也不用這麽靜悄悄的吧。”

沈閱其頓時露出一個‘你不懂’的眼神。

瞬間又收獲來自燕霁之的一記眼刀,他知再說下去,這位恐怕得把他生吞活剝,不由摸了摸鼻尖,讪笑道:“咱們坐一處,坐一處。”

然後又道:“六哥的府邸分的早,尤其記得還是當年他帶兵立功,于是父皇賜了前朝親王府,當時六哥還是郡王,他親自把超建制的地方給拆了改了,後來封親王後又複原回來。”

“像我們後面這些皇子,分府時候都是自己挑地方建宅子,就底蘊來說可比不上六哥這裏。”

越棠卻是笑了:“那可真是機會難得。”

實際,昭仁帝賜給扶華長公主的宅子可比這親王府氣派多了,越棠不大喜歡太過匠氣的東西,于是也一直沒好好轉過。

那時她想,反正是她的家,什麽時候看不行,去哪裏都可以。誰知,這才多久,就要羨慕別人的大宅子了。

想着,越棠驟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但是飛快看了燕霁之一眼後,又悄悄地壓了下去,如今他們舉步維艱,還是日後再說吧。

燕霁之不方便說話,沈閱其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越棠聊上幾句,等三人尋了一個偏僻的地方落座,他才隐約驚覺什麽。

看向越棠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

他在宮裏不受寵,以前和越棠也很少接觸,卻知道這丫頭是越老太傅的掌上明珠,千嬌百寵,說含在嘴裏怕化了也不為過。

從嬌嬌郡主到假千金,還嫁給了燕霁之這個不被世人看好的世子。

這才過了多久,她竟然沒有郁郁也不曾憤世嫉俗,談吐依然自在随性,還是那麽鮮活通透,這得多好的心态。而他剛剛随意從城南聊到城北,從衣飾說到吃食,她竟然也都能接上,可見這許多年也不是局限在後宅裏的真嬌花。

燕霁之真是撿到寶了。

沈閱其這樣想着,也沒吝啬把羨慕的目光投給燕霁之。

燕霁之原本唇角抿的直直的,可內心卻忍不住驕傲,就連微微上翹的唇角都差點壓不住。

他的小海棠,當然是最好的。

花廳裏熱熱鬧鬧,他們所坐的一角卻被刻意忽略,幾乎沒什麽人會主動與他們搭讪,越棠只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雕梁畫棟,便忍不住發起呆來。

宴席未開,桌上只擺了茶水,燕霁之卻始終留意着越棠的杯盞,只要稍稍有了涼意便倒掉添新的。

就在他倒掉第三杯茶時,不速之客站到了他們旁邊。

沈見深依舊捏着那一把扇子,端的是風流倜傥:“些許時日不見,世子與世子妃愈加伉俪情深了。”

聽到這個語調,越棠打了個哆嗦。

燕霁之沉沉看了沈見深一眼,沒有任何表示,自顧自為越棠添上新的熱茶。

“嘶。”沈閱其無奈道,“十七弟,你最近有點……”

閑得慌啊。

沈見深卻好似沒看到自己這個月份相差無幾的哥哥一般,不由分說地坐了下來,目光在燕霁之和越棠直接游離。

“再添一副碗筷來。”他懶懶揚聲道。

見沈見深竟然打定主意不走,她微微皺了眉頭,悄悄往燕霁之身邊湊了湊。

“瞧瞧,那邊那幾個不是我的好外甥嘛。”沈見深捏着扇子敲了敲手心,視線往某個方向瞥過去,“真是,留意到阿棠在這裏,也不來打個招呼。”

越棠唇角不自在地抿了抿。

越太傅對她很好,可對她的兄弟都很嚴苛,偶爾她被欺負了,那些兄弟便會遭到嚴厲的訓斥,久而久之,她與哥哥弟弟的關系便不是很好。

如今在這種場合遇見,對方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錯,沈見深拿這個說事,還不是想磕碜她。

堂堂皇子,這般作風。

沈見深見桌上三人都不理他,似笑非笑地将手中折扇把玩一番,眸底暗沉一片。

越棠直覺想遠離這個麻煩。

這人這麽久沒有發作,今天卻忽然無事發生一樣坐在這裏,只簡單的揶揄兩句,說他沒有抱着別的目的,越棠是不信的。

指不定挖個什麽坑。

這邊東花廳看起來尚風平浪靜,女眷所在的西花廳卻已經起了些波瀾。

越竹筠被昭仁帝封了鳳還郡主,足見聖上疼愛之意,便有不少人圍住她猛獻殷勤,而她卻依然對誰都是淡淡的。

周遭皆是同齡閨中少女或者初嫁新婦,聊起來便沒有什麽顧忌。

她們見越竹筠少語,便有一搭沒一搭說起別的事情來。

“聽說王妃病了。”

“世子妃入門多年,卻還是讓旁人生下長子,想來王妃也覺得面上難堪,不願意路面吧。”

聽到‘世子妃’三個字,越竹筠微微擡了眼皮,随即反應過來她們說的世子妃是這六王爺府上那位,于是又垂下眼簾。

“無論如何,這位世子妃都落了個兒子。”

“聽說,那孩子的生母不大能上臺面,這才認在了世子妃的名下。”

說話的是八王爺的小兒媳,聽到她開口,越竹筠眼皮跳了下。

也就在此時,世子妃帶着微笑款款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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