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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的話,都給寡人出去!”

逐雲這才領着數位宮女逃也似的出了霁室殿。

殿中一時清靜了,連綠綠也未再吵鬧。

谷雨嘆了口氣,過來替寡人解腰封。她比寡人高一丁點兒,有時候像隔世的仇人般嘴裏不饒人,有時卻又像個心比針細的老媽子。

“好了,豆豆,別鬧了。”她将寡人的冕服一齊脫了,手掌輕輕覆蓋在寡人的小腹上,“再過幾個月,你一個大肚婆穿襦裙也不會美到哪兒去的。”

“……所、所以寡人現在想穿。”

言語間,她又取了玄端,不由分說為寡人套上:“別嘴硬了,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屁。你不是想穿襦裙,只是心有不甘。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我也很難想象,你一個整日只會鬧騰的小丫頭,如今也要做母親了。”

她可能說到點子上了,寡人一時語塞,乖乖任她擺弄。

忙活了不知多久,她一個人把十來個宮女的差事兒辦完了。寡人站在銅鏡前,好生看了看自己。

感覺其實也沒差,寡人長得美,穿什麽都好看。

“來,把頭冠戴上。”

“嗯。”

“伸腳。”

赤舄也穿上了。

寡人縱然漂亮,也要抹胭脂的,谷雨這個老媽子自然一并也包了。

一切妥當,準備應戰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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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酥酥,回岫岩宮先歇息吧。”頓了頓,寡人小聲道,“明日寡人還要吃綠豆酥,偷偷的,別讓綠綠看到。”

她這一日累壞了,掩住口鼻打了個呵欠:“今晚的戲務必給我唱好,否則明天沒你想吃的。”

“是是是。”

雖然放了狠話,但谷雨看起來倒是放心的得很,拎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喚上綠綠一起輕輕快快走了。

岫岩宮是寡人還是武安公主時的地盤,如今為帝,谷雨總不能跟到奉章宮來,便暫留在岫岩宮居住。

寡人琢磨着,左右自己臉皮夠厚,閑言碎語也不嫌多幾個,擇日把霁室殿偏殿打理出來,讓谷雨住進來才行。

畢竟寡人一天看不到她這個老媽子,不挨她幾句訓,這心裏頭不安生吶。

想着這些,寡人自行理了理衣襟,把李淦的平安扣好生放入袖中,而後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

寡人臉皮厚,瞞天過海偷了漢子,如今竟已要做母親了。也不知三公知道這個消息,會是怎樣好看的表情。

俠士話本裏常有八字真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同理,寡人凡事需得快人一步才是正道——皇嗣可以有,但甄選皇夫豈不耽誤時日。

如此,子嗣的問題,也就不勞各位朝臣操心了。

“江懷,擺駕凝輝殿。”

☆、心機二

? 夜宴設在凝輝殿偏殿,寡人到時,一衆朝臣已經等候多時,個個餓着肚子,咽這口水。寡人耳朵素來靈敏,深覺禦史中丞那聲腹響委實大氣中帶着委婉。

這也難怪,今日登基大典甚為隆重,未免頻繁更衣,就連寡人也少有飲食。眼下這般情況,還是免了說辭,早些開宴要緊。

實在是……寡人沒有父皇的那般口才,說不出什麽漂亮的話來。

“恭祝陛下長樂無極,萬壽無疆。”諸位愛卿看到寡人,情緒甚是激昂。也不知是發自內心地崇敬,還是終于等到吃食的激動。

“衆愛卿請起,坐。”

寡人落座穩當,随後文武大臣分裂兩旁,按職位高低依次入座。文臣以丞相吳幽為首,其下首為禦史大夫李疏。武官以太尉魏珉為首,因未有戰事而無大将軍,故而其下為羽林軍衛尉沈嵘。

寡人從成陵歸來後,宮中諸事繁忙,已經有幾日未見沈嵘。他今日仍是一身魚鱗輕甲,眉目無風無波,神采暗藏,端坐在案。本就棱角分明,凸顯剛毅的面容,因不茍言笑顯得愈加沉穩。

太尉慣來喜歡關愛下屬,僅坐下去的工夫便扯着笑臉,與他不知說了什麽。可惜沈嵘歷來同朝臣撇得幹淨,吳氏與魏氏兩家,他兩邊不沾,面對太尉的笑臉,也只是随意點了個頭算是回應。

這一點,寡人甚為欣賞。不僅如此,他的平生經歷與功績,寡人也是甚為欽佩的,恨不得令人書寫下來,裱起來日日自勉。

父皇留給寡人的兩個重要之人,一個是江懷,一個便是他了。

沈嵘出身也算是簪纓世家,可惜到他這一代已大不如前。父親早亡,叔父侵霸家業,其母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他十二歲從軍,上陣果敢,年紀輕輕一路做到鎮北将軍,亦在平三王之亂中立過大功。

當年,在那場浩劫之中,蘇淵和皇兄曾雙雙陷入危難,是他單槍匹馬,斬敵将于馬下,于亂軍從中救出皇兄。

可惜,後來皇兄仍傷重不治,蘇淵亦與亂軍拼了個兩敗俱傷,馬革裹屍。

随後,沈嵘率領殘兵追擊叛軍,鐵膽果敢,竟硬打了數個漂亮的仗,徹底平了三王之亂。然而,這是場傷敵傷己的仗,他在此激戰中重傷左臂,不得不卸甲歸鄉。

論功加賞,為表器重,父皇加封其為關內侯,待傷愈後恰逢前衛尉卸任,便又讓他領了衛尉之職,守衛宮城重地。待到次年,郎中令渎職被免,他又兼領了郎中令的職,負責殿內警衛。

便是在他卸甲養傷之際,父皇聽聞其當年叔侄之争,從此再未給過沈嵘的叔父沈謙半分好臉色。沈謙也從丞相史愣是降到了丞相少史,無人再願意同他多說一句,從此官路不通,自食惡果。

年未滿二十八而身兼衛尉與郎中令要職,爵位關內侯,沈嵘算得上是當下炙手可熱,争相攀附的人物了。

而攀附拉攏者,當然也包括吳幽與魏珉。

沈嵘堪稱偉器,但最重要的是,人長得實在是俊到極致。

想當年,宮女兒們朝他抛媚眼的時候,向來鄙夷這些的寡人,亦不小心随了大流。如今時常見到他,竟越看越是順眼。

“咳……”江懷忽然咳嗽了一聲。

寡人這才想起現下是夜宴,大臣們都餓着肚子。也就晃神兒的工夫,手腳麻利的宮女們已布了兩道擺盤精致的菜。

“咳咳……諸位愛卿不必拘禮。寡人深知諸位已饑腸辘辘,也就不多話了——歌舞呢,興起吧。”

話畢,寡人順手拿起了玉箸。

試菜的是寡人身邊的大宮女,逐雲。她雖然膽子小了點兒,但是個心細的。經她手試過的菜,寡人一千一萬個放心。

這藕片做得委實漂亮,寡人雖然不餓,但向來愛美,一時不忍便夾起來多看了兩眼。嗯,晶瑩剔透,薄厚适中,比岫岩宮的小廚房做得好看。

看罷,寡人放下了玉箸。

肚子裏全是綠豆酥,寡人的确是吃不下東西。然而,寡人忘了一件要緊事——皇帝吃了第一口,朝臣們才敢真的動筷。

于是,當寡人把玉箸放下的時候,諸位愛卿也一齊放下了。

除了一個人,丞相。

許是當真餓了,許是沒打算在寡人身上多浪費一個眼神,眨眼間那漂亮的藕片已經被丞相咬得細碎細碎了。伴随着清脆的咬合聲,數道驚訝不已的目光齊刷刷投到他身上。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丞相可能需要去閻王那裏預支往後二十道輪回的命。

“丞相大人,藕片能吃,這僭越的大罪可不能吃啊。”寂靜過後,太尉頭一個發話了,聲音洪亮,激動得胡子都在打顫。

丞相半生平步官場,萬萬沒有想到會栽在一片藕上。吐了吧,不雅,咽下吧,難。想想,老臉抽抽,只好硬着頭皮吞了下去。

僭越之罪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心情如何。只是寡人丁點兒沒想到,丞相就這麽被坑了……他自己吃的藕,可怪不得寡人。

李疏這個丞相小跟班,此時必然是要跳出來的:“太尉大人是否想多了,适才陛下已經說了‘不必拘禮’。陛下都未說什麽,恐怕太尉大人才是僭越了吧。”

嗯,回得漂亮。

太尉可不是輕易服軟的,尤其是寡人點頭尊他胞妹為太後以後。李疏反說他僭越,他自個兒是不好辯駁的,便索性對着寡人說道:“臣一心為陛下着想,難免急躁了些。但陛下才将将登基,丞相便這般做派,傳說出有損陛下天威。細數歷朝歷代,哪一朝天子登基,頭一件要緊事不是樹立己威,以求朝堂穩固。故而今日之事,斷不可輕易帶過。”

嗯,有道理。

丞相是個老狐貍,這個時候自有吳黨替他辯解,哪怕是他真的認了栽。既然可以白臉黑臉一起唱,他也就不争什麽了。

“老臣為官四十餘載,一心忠于陛下,此事雖是老臣無心之失卻不可推卸。故而,老臣認罰,還請陛下賜罪。”

嗯,好說辭。

李疏以一己之身抗下辯護重擔,沒給他身側的禦史中丞一點像丞相表衷心的機會:“陛下!正如太尉所言,陛下将将登基。若是在這個時候,僅僅因先動了筷子而懲罰三朝元老,會令天下功臣寒心,人人自危啊!”

嗯……好似倒不至于。

罷了,寡人總得表個态,快快将此事帶過才是。那跳舞的美人兒已經候在角落裏許久了,穿得單薄,寡人看在眼裏,冷在心裏。

“咳咳……”說話前清嗓子是寡人的習慣,“兩位愛卿所言皆在理,寡人甚是為難吶。”

“陛下!”

“陛下!”

兩人齊齊開口,生怕寡人偏向對面。當個皇帝吶,吃個飯也不安生,寡人突然明白,為何父皇連個“中年發福”的時候也未有過。

“諸位愛卿凡事替寡人着想,寡人甚感欣慰。如這片藕,又如寡人的皇夫……既然為難,不如權當沒有發生過。都坐下,起歌舞吧。”

這件事如若扯到選皇夫上,就沒那麽簡單了。且不說太尉,連丞相都會咬着自己的僭越罪不放。這兩個都是“難辦”的,三公又各懷鬼胎,故而等閑将兩事分不開。

寡人這個腔調轉得,連寡人自己的佩服。

“陛下!”丞相連忙拜倒,“凡事不能因難而退,老臣自認有罪,豈敢為難陛下!老臣自請罰俸一年,已固陛下天威!”

太尉适時收手,不好再步步緊逼,恐把皇夫給逼沒了。李疏也閉嘴了,躍躍待開口的愛卿們,也都把嘴閉得嚴嚴實實。

唯有沈嵘,拿着筷子在挑弄着盤子裏的菜,半分不想參與。

“故而,老臣祈求陛下千萬認真選夫,畢竟事關我大邺傳承,江山社稷!”丞相接着便是一番肺腑之言,在太尉與禦史大夫的目光注視下,終于扯到了甄選皇夫一事上,“老臣并諸位同僚為陛下選出六位青年才俊,畫像已在今日送倒霁室殿,不知陛下是否已過目。”

豈止是過目,寡人看的太認真,把畫像都瞪穿了。

不過寡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捂了捂臉,努力找了找少女含春的模樣,才道:“看倒是看了,只是寡人記得,李愛卿的幼子李淦亦是未曾婚配的。他如今任大行人,也稱得上是青年才俊,為何沒有他的畫像?”

“這……”突然被問到,李疏表情一滞,繼而有點為難,嘆了口氣,語氣甚為婉惜,“犬子前日已婚配,故而未敢呈送畫像。”

“婚什麽配?愛卿你說什麽?”寡人驚訝地站起身子,打翻了案上的菜盤。

真是可惜了一盤別致的藕片……

李疏臉上的肉一抖,被寡人這個反應驚到了,小心撇了丞相一眼,咬牙又重複了一遍:“啓禀陛下,犬子前日已與大司農顧大人的千金訂下姻親,再過幾日便行婚嫁喜事。”

這回,寡人把自己給打翻了。

江懷和逐雲眼疾手快,迅速搭手過來,寡人才不至于丢了天家體面。只是……李淦那塊平安扣摔在地上裂成兩半。

李淦已婚配……這是什麽話!天塌了……寡人要喘不過氣了,寡人要死了……寡人……一個白眼翻暈過去了……

☆、心機三

? 寡人睡了個囫囵覺,待到轉醒時已是子夜時分。

寡人記得,自己在凝輝殿驟然“暈倒”,被火速送回霁室殿。還是太醫令反應迅速,不等江懷開口,便親自吩咐下去把禦醫拎來了。

逐雲急得暈頭轉向,蘇谷雨卻在一旁托腮坐着,自飲一杯清茶,悠閑得很。

寡人微微扯了扯嘴角,她會意,放下杯子對逐雲道:“你先回去吧,禦醫已經說了并無大礙,這裏有我就成。”

逐雲磨磨蹭蹭不想走,終被她勸了出去。一時,安靜無聲,再無第三個人在這兒。

“好了,戲演完了,別裝了。”

寡人大呼一口氣,如釋重負,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身來,沖着她便是咧嘴一笑:“怎樣,寡人這出戲唱得如何?”

“妙。”

難得聽到她一句贊賞,寡人一時樂了,伸手将她拉到床上來:“好酥酥!快同豆豆我說說,外面是個什麽情況!”

她一臉嫌棄地撥開寡人的龍爪,挑眉,那一雙桃花眼裏是滿滿的不耐煩:“不就跟你預料的一樣麽,能有什麽好說的。”

“說嘛說嘛!”

面對寡人的不依不饒,谷雨無奈地瞟了寡人一眼,嘆了口氣:“耳朵湊過來,說給你聽。”

寡人不疑有他,便當真湊了過去。卻是萬萬沒有想到,想聽的沒聽着,被她一雙玉手差點擰斷了耳朵!

“疼——”

“這個時候知道疼了?”她撒手,語氣有些生硬,仍然燃燒着怒火的眼睛令寡人一時不敢擡頭看她。

“嗯……知道疼。”

“知道你還摔那麽狠——來,把安胎藥喝了——你要是敢把我小外甥摔沒了,以後別想吃綠豆酥。”

“綠豆酥!綠豆酥!”綠綠極應景地插了兩句嘴。

“……”摔下去的時候的确是有那麽丁點兒吓人,逐雲關心則亂,定是轉述時形容得恐怖了些……寡人無言以對。

只是,亂認皇嗣做自己外甥,也只有她敢了。

鑒于寡人軟磨硬泡,不死不休的精神深得皇兄真傳,谷雨沒得清靜,只得同寡人說了說凝輝殿那邊的情況。

當時,寡人的這一摔,可謂震驚四座。滿朝大臣哪還有心思吃東西,沒有一個敢離開凝輝殿半步,都巴心巴肝等着禦醫透話出來。

結果就是,寡人有喜了,一個多月。

再一次,震驚四座。

彼時,寡人不在場,未能親眼得見此壯景,但從谷雨豐富的辭藻描述中可參見一二。大抵,可以用炸了鍋了來形容吧。

寡人平生無多劣跡,也就頑皮了些。至多令父皇不敢讓寡人去和親,恐親沒和成,又添了戰亂,故而匆匆将寡人許給了蘇大将軍。

但如今……且不說尚未出閣便有孕在身,寡人在守靈期間做下這等破事,委實令人瞠目結舌。放眼古今,尚沒有哪一個皇帝有寡人這樣的“豐功偉績”及“非凡魄力”。

雖然寡人這般出息,搶了頂□□的帽子戴在頭上,但寡人以為,父皇在天有靈,定然是可以理解寡人的。

醜事一出,寡人今後還如何在朝堂立足?這是個極度頭疼而又極有深度的問題。然而,三公自會替寡人考慮如何解決。

因為……另立一個?換誰都沒有寡人給他們的預估好處多。

所以,頭疼的不是寡人,而是三公。

至于那枚不幸摔裂的平安扣,在江懷千方百計的引導下,終于被丞相拾起了。

這枚平安扣全天下僅有一個,乃是許多年前,李淦的母親找的一位命中帶水的匠人,在河之洲上裝滿水的木盆兒裏雕刻出來的。

此荒唐事曾被傳為笑談,但誰讓李淦命中缺水,好幾次險些命喪火海呢。故而,他這塊平安扣是從不離身的。

那日,寡人守靈之餘曾調戲于他,故意問他要這平安扣。他答得也妙,亦将寡人在言語上戲了一番,說是只能給未來的妻子以做定情之物。

可現在,這枚平安扣從寡人身上掉出來……

丞相當時的表情,想來應該是豐富多彩的。

李疏為了牢牢抱穩丞相這課大樹,不得不退步,把愛子匆匆婚配了個悍女。想必他以為,做出此等犧牲,吳李陣營終于又牢不可破了。

可當丞相拿到平安扣,再聽聞寡人有孕時,應該做出怎樣的聯想,李疏應是很清楚的。

不論是李疏還是李淦,對于在守靈期間是否曾經爬上寡人的龍床都心知肚明。但任憑他父子如何跳腳,證據确鑿,吳李之間的嫌隙是生定了。

想到這裏,寡人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寡人不僅貌美如花,更是他娘的聰明至極!

“酥酥,寡人是不是很棒!”

“棒!”她說着便敲了寡人一腦袋,附和之下卻仍舊黑着一張臉,“把自個兒都搭進去了,是很棒。”

嗯……莫不是武門世家都喜歡動手打人?谷雨這一下,打得寡人都快哭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寡人的清白身子,就這麽毀在三公争權之中,怎能不傷心,不憤慨,不痛心疾首。

究竟是誰爬了龍床留了種?總之不是被坑得體無完膚的李淦。如谷雨所說,寡人不喜歡書生氣的男子。

寡人喜歡的,是蘇淵那樣的英武男兒。倘若當年沒有三王之亂,寡人與蘇将軍順利結為夫妻,寡人一定是心滿意足的。

罷了罷了,夜已深了還是睡覺了事吧,明日便不早朝了。“心滿意足”這樣的心境,大抵是暫不會出現在寡人的人生裏了。

寡人唯有在夢裏,見一見皇兄,和父皇撒撒嬌,問問他們要做舅舅和外公了,高不高興。夢裏,父皇高興地抹了兩把眼淚,說寡人長大了,知道換個花樣折騰他了;皇兄則揚着馬鞭,追了寡人三道宮門。

不管怎麽說,他們還當寡人是個簡簡單單的小女子,沒有擔心寡人生的孩子對朝局有什麽影響。他們只是擔心,寡人頑劣不堪的性子,再來個未婚生子,往後可還有什麽人敢要。

寡人這個夢,不太美妙,卻讓寡人很舒心。

然而,正如寡人所想,自己命如苦膽。好好的一個夢,才剛到皇兄撩袖子準備揍那敢爬龍床的,便被擾了。

兩個敢攪寡人美夢的煞神,起得怕是比雞都早。

谷雨也夠狠的,自顧自淨臉去了,把寡人孤孤單單留下,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和眼角的眼屎,獨自面對未來的太後和皇妹舞陽長公主。

寡人依稀記得,寡人昨日……好像……大概已正式登基為帝了。那麽,擅闖寡人寝殿,該算什麽罪來着。

看來沈嵘的殿內守衛該加強才是。

可惜寡人只能想想,畢竟人家并沒有真的闖進來。只是外頭候着兩尊菩薩,寡人這覺無論如何是睡不下去了。

“來人,更衣!”

逐雲昨日因為玄端被寡人甩了臉子,今日特地選了件豔色常服。雖也是男子裝束,但好歹有花色不是。

可是……

“玄端呢,寡人要穿玄端。”

可憐的逐雲,也許都開始懷疑自己腦子是不是抽了,抑或是懷疑寡人的腦子吧。昨天還要死要活非要穿襦裙,今天便視死如歸要穿玄端了。

可是,寡人當真不是為難她。外頭兩個不是善茬兒,寡人必要打扮得莊重威儀,從內到外無不散發着真龍天子的氣概,才能鎮住不是。

于是,逐雲只好又去取了玄端來。罷了寡人還要抹胭脂點绛唇,玉帶挑了一條又一條,總算是入眼了那條十三盤龍紋的帶子。

不得不說,還是女子的裝束好。千種花樣萬種挑,寡人又如此貌美,随意打扮都是這宮裏頭的絕色。

雖說寡人不論如何打扮總是相宜,但怎樣把男子裝束穿出美來,尚需要動一動腦筋。

如此一來二去,耗時不少,沉浸在今天系哪條組佩的寡人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該用早膳了才是。

“罷了,傳膳吧。”

終于把寡人這折騰精皇帝伺候好了,逐雲總算松了一口氣。她如釋重負的表情,寡人寬宏大量,就當未曾看到好了。

隔着屏風,傳來江懷平淡無奇的聲音:“陛下,太妃娘娘和舞陽長公主已經等候多時。另,蘇姑娘已令宮女備好早膳,且在小廚房親自熬了您喜歡的綠豆羹,只等陛下大駕。”

她原是去準備早膳了?寡人當即收回對谷雨的小埋怨。從前她可不會如此主動,都是寡人舔着臉求吃的。

看來,她疼她小外甥得很吶。

如此一看,寡人肚子裏的小家夥,委實是塊不得了的寶。不僅可以助寡人布迷陣,還可以替寡人蹭吃食。

當寡人走出寝殿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色香味俱全的飯菜,真是滿目琳琅,色香味俱全。其次,是一旁無聊地用手指敲擊着桌案的谷雨。

她起得早,只簡單系着頭發,未曾描眉點唇,卻也美得令寡人感嘆老天不公。倘若寡人是男兒,定要将她納入賬內,寵冠後宮。

反觀她身旁坐着的婦人,那便不大賞心悅目了。那婦人梳着雙刀髻,金銀環佩佩滿周身,白面紅唇,眉目疏闊,富态且富貴着。

這便是太妃魏氏了。

魏氏大抵是知道寡人會磨蹭到現在的,故而臉上沒有任何不耐煩,只是舞陽那張藏不住內心的臉,讓寡人還品得出幾分敵意。

☆、魏氏

? “恭祝陛下長樂無極,萬壽無疆。”

嗯,很好,還知道行禮。魏氏簡單行了個屈膝禮,寡人的皇妹舞陽跟在後頭不大情願地照做。至于谷雨,也裝模作樣地站起身來,彎了彎膝蓋。

寡人如今是天子,從前再怎麽生厭,到底立場不同往日,說話還是得帶上幾分笑臉的。想來,魏氏也沒能料到,皇帝的寶座會被送倒寡人屁股底下。

父皇原本是可以把皇位傳給南坪郡王的,也可以把尚在後獻做人質的皇弟換回。可是誰也沒想到,父皇把皇位傳給了寡人。

她拍了幾年南坪郡王的馬屁,沒想到拍偏了。

今時的寡人可以讓她做太後,也可以讓她就此爬不起來。故而她給寡人請安時,沒有顯露出當初那點兒想掐死寡人的沖動與不耐煩。

但想必,她也深知朝中有人,寡人不敢妄動的道理,否則何故敢帶着腦子不大靈光的舞陽到寡人面前來添堵。

是,舞陽十五歲的年齡,面容初初長開,依稀可見其往後的風華絕代。一身粉粉嫩嫩的廣繡襦裙,配上俏皮可愛的蝶戀花頭面,可人得緊。

這樣的美人,寡人向來只容得下谷雨一人。呵,寡人二十,年老色衰了,就是善妒。

“起吧,坐。”寡人好生排解了一番心中的陰郁,在布滿豐盛早膳的桌旁坐下,朝谷雨揚了揚手,“魏太妃一大早來,可有要事?”

谷雨倒也爽快,并未覺得和皇帝同坐有何不妥。她弗一坐定,便極娴熟地舀了一碗綠豆羹,再給自己也盛了一碗:“今天就熬了這麽多,別說不夠。”

寡人眯起眼睛,笑着說道:“酥酥做的,多少也不夠。”

類似的話谷雨早聽膩了,老僧坐定般,慢慢悠悠舀着羹往嘴裏送。寡人這廂自顧自與谷雨“打情罵俏”,一時把魏氏和舞陽晾在了一旁。

“咳咳……”魏氏咳嗽了兩聲,許是不大習慣這般客客氣氣同寡人說話,有意無意轉了轉手上的玉戒,才慢慢說道,“昨夜忽聞太府消息,說是陛下……驚了胎。眼下皇嗣單薄,我總不放心——眼下看陛下好好的,面色紅潤精神也足,也就安心了。”

是啊,寡人生龍活虎的,一頓能吃三大碗。

她話說得委婉,并沒有提寡人這種境況懷孕有多令人诟病,也沒問孩子父親是誰,臉上神情更是大顯關切,拿捏得甚為妥當。能做到如此不計前嫌,關懷有加,委實不枉她經歷了這後宮近二十年的風雲沉浮。

平心而論,魏氏姿色上佳,否則也生不出舞陽這樣恐怕日後就要豔絕京城的女兒來。這些年父皇是寵她的,母後薨逝後次年便讓她掌了鳳印。她很是風光,卻沒能得母後那般的椒房獨寵,偏還攤上寡人這樣的嫡女做對,日子過得美中不足。

這些年她雖與寡人兩相厭,卻到底把後宮管理得妥貼。單憑這一點,寡人便不能小觑了她,故而言語上需得斟酌再三。

尤其是在打扮上煞費苦心,終得盡善盡美後,總不能一開口先露了牙上隔夜的韭菜葉兒。那反差一出,便委實短了氣焰。

寡人咽下一勺可口的羹,輕拭嘴角,不能輸了笑臉:“太妃消息好靈通,想必也已得知寡人欲尊太妃為太後的消息了吧。”

一聽寡人提到太後,她兩眼中餓獸撲食的光芒一閃而過,嘴裏說的卻是不沾邊兒的:“陛下有喜是天大的事,昨夜便傳遍了阖宮上下,消息傳到我月桂宮時已算晚的了。若不是擔心打擾了陛下休息,我早便來探望了——這不,連夜備了一些養胎的好東西,趕着送來。”

她話未說完,寡人心中便忍不住豎好了大拇指。真不愧是掌宮近二十年的魏氏,寡人挖的兩個大坑被她輕盈兩擡腳,給蹦過去了。

其一,寡人說她消息靈通,意指她在宮中眼線衆多,甚至已安插到奉章宮去了。她回答,阖宮早已在昨夜知曉。确實,寡人這丢臉的事兒,即便是在前朝發生,想藏着掖着都不行。

其二,寡人說要尊她為太後,她并沒有急着應答,反而繼續關照寡人有孕之事。如若她順着寡人的話往下說,豈不暴露了此行別有用心,所言的關心太虛。

如此答非所問,反倒凸顯了她對寡人的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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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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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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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