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回合,魏氏勝出
送去東宮,由一臉苦相當爹又當娘的皇兄照看,順便還能聽到太傅講學。
東拼西湊的,寡人也算上過兩天學堂,若要應付兩位權臣,還是能夠勉強糊弄過去的。
“咳咳,兩位愛卿莫要傷了和氣。寡人覺得,監管漕運大抵是個力氣活,輕易拿不下。不如這樣,讓他們打一架,體力好的自然能夠勝任。”
寡人話畢,鼎沸的朝堂瞬時飄起了鵝毛大雪,冷得令人挺尴尬的。
這都什麽反應……寡人說得有何不對,監管漕運難道還能跟寡人一樣坐在屋內,吃着綠豆酥,烤着炭火批折子?
哎……現在的官員吶,不乏屁股不離座,香茗不離手,便把事情馬馬虎虎辦了的。新官上任想的不是如何造福百姓,而是如何撈錢。
三旨相公太多,無奈吶。
先論體力,寡人這個切入就很好嘛。
丞相三朝元老,想必是萬萬沒有想到,會遇到個出口就是笑話的皇帝。這不,連他都愣了一愣才想到要辯駁幾句。
“老臣覺得,大邺文治天下,匹夫之勇不可取。倘若傳出朝廷任命官員并非選賢用人,而以武力決勝負,勢必會讓天下莘莘學子寒心。”
丞相說得慷慨激昂,可寡人怎麽記得,大邺從未好生文治過,兩百年來每隔十來年便硝煙燃起。否則,蘇家滿門忠烈難不成都是自個兒吊死的?沈嵘他是祖上蔭蔽才做的衛尉與關內侯?魏氏是因為當真受父皇寵愛才屹立後宮不倒的?
不,蘇家男兒個個戰死衛國,沈嵘死戰立軍功,而魏氏是因為父皇倚重太尉而得寵。丞相所言的“文治”,不過是戰後逼不得已的休養生息。
由此可見,我大邺是武治天下。
既然,我大邺一直以來都本着談不攏就亮武器的原則,那寡人讓他們打一架有什麽問題麽?分明就是明智到不能再明智。
丞相當然反對,畢竟他也沒見過陳知打架水準如何,萬一輸了呢?太尉同他觀點一致,不知兩人誰的身手好些,便難得沒有駁丞相的意思。
沒想到,寡人竟以一己之力促成丞相與太尉萬年難得的和睦,真是寡人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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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之言有理,可兩人皆有才幹,寡人亦難做決斷。還是打一架吧,為示公平,還請沈将軍做個評判。”
寡人努力做着沒腦子的昏君,一腳把這事兒踢給了沈嵘。于是,數道晶亮晶亮的目光齊刷刷投到沈嵘身上,險些在他的魚鱗輕甲上反射出光來。
從頭到尾都好似沒有在聽得沈嵘,倒也穩得很,嘴角微微一勾,煞是坦然:“臣,接旨。”
他一句“接旨”,便把寡人的胡言亂語就此定下,不容旁人再辯駁幾句。得沈嵘寡人之幸,寡人眯了眯眼睛,心頭十分舒坦。
丞相與太尉面面相觑,再一次達成一致——皇帝沒腦子也不見得有多好。
笑話,寡人做武安公主時就沒有讓誰舒坦過,做皇帝了還能活回去了不成。如此,約架便約在明日午後的跑馬場,有沈嵘在寡人便不親臨了。
此事翻開,竟沒了奏本。寡人身懷有孕沒睡夠,擡起屁股正欲退朝完事兒,卻聽丞相突然開了腔。
“陛下容禀!”
寡人萬般無奈,只好又放下嬌臀。
“丞相請說。”
“老臣将說之事恐有損陛下天威,但為江山社稷,不得不說!還請陛下恕老臣無罪,老臣才敢谏言。”
既是如此,那不如不說好了。然而寡人任性不得,清清嗓子:“丞相為我朝盡心竭力,有何說不得的,寡人恕丞相無罪便是。”
太尉豎起耳朵,生怕丞相這老對頭又參他魏氏一黨什麽。
“陛下以皇女身份承繼大統,自與皇子存有差異。我朝皇子七歲入學,通讀詩書,學治國之道,處世之理。今陛下雖聖明賢德,卻在治國之事有所欠缺。老臣忠言逆耳,懇請陛下選賢能者為帝師,習治國之策。”
話畢,太尉一臉吃了狗屎的表情:皇帝腦子有毛病也就算了,怎地丞相也中了邪,嫌皇帝太好拿捏了不過瘾?
而寡人……呵,不就是選官看武力,至于如此打寡人臉麽。你個老家夥也知道此話不合适,怎不私下同寡人說。
敢當着百官的面直言寡人當皇帝不夠格,卻又不擔心寡人學到真東西收拾他……寡人轉念一想,便覺定有貓膩。
“寡人能有三公輔佐,是寡人之幸。但,丞相言之有理,寡人的确該學一學治國之道。既如此,帝師人選,丞相可有推薦?”
寡人連女訓都沒學好,曾一年換了三任教養女官。誰人樂意當帝師,端的是對自己的心胸及耐性極度信任。寡人倒是不怕念書,怕只怕朝中無人敢入地獄。
“老臣覺得,周牧周老先生才德兼修,學富五車可堪此重任。”
寡人依稀記得,周老先生早已告老還鄉,與黨争絲毫不沾,是個幹幹淨淨的讀書人。他性子耿直,曾做過幾年太傅,教習皇兄功課。
想當年,寡人還跟着他練過幾天字呢。
“嗯,是個好人選。”寡人摸摸下巴,心底卻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此時腦子轉了個大彎兒,終于跟上丞相腦力的太尉忙不疊幫着說話了:“臣以為,再加上一兩個世家子弟做伴讀,想必不出一年半載,陛下料理國事勢必不在話下。”
寡人:“……”
世家選媳莫不看重貞潔名聲,寡人俨然“淫|亂不堪”,可三公還瞄着寡人的肚子,一胎不成争取下一胎,妄圖靠伴讀抓住寡人一顆芳心,也忒執着了。
寡人千算萬算沒算到,晃了個神兒便生生被坑了,委實不該,不該!?
☆、綠綠
? 伴讀,那是皇子念書時才有的,古往今來試問哪個皇帝有過伴讀。太尉這話說得也忒随便了點兒!
可三公一片苦心,寡人皇帝做得确也無能,只好破例不是。
按照慣例,伴讀無官職無俸祿,可眼下世家子弟尚未被蔭蔽領職的數不出幾個來,有的也年紀太小。寡人二十了,按三公的意思,伴讀應比寡人大一些才是。
倘若沒有,那便只能湊幾個出來。
經過寡人的深思熟慮及三公的費心挑選,伴讀人選終敲定吳瑨和魏長松。這二人皆已領了官職,因要做寡人的伴讀,吳瑨卸任太學博士,魏長松卸任騎郎将。
甚好,甚好。
魏長松也就罷了,他在成陵對寡人明裏暗裏的勾引,寡人都記得深刻。可嘆吳瑨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本不欲參與黨争,卻被身為氏族大家長的丞相三言兩語生生推到伴讀的位置,亦丢了自己靠學識掙來的官職。他自有讀書人的傲骨,今日收到消息,想必是要鬥争一番的。
就在前日,這兩人的畫像也都被呈送至霁室殿,供寡人選皇夫。但經寡人懷孕之事一鬧,不過時隔一天,叫嚣着為皇嗣着想才不得不選皇夫的三公,眼見時機不對,又吹出要選伴讀的風來。
而寡人,不忘抽空隐晦而含蓄地表達了李淦未能入選伴讀的遺憾。
話畢,今日開朝起就沉默着的禦史大夫李疏,眼角一抽,委實沒有想到縮進殼中還能被寡人拎出來補一刀。
退朝時已近晌午,寡人下了禦辇回霁室殿,一路上都在樂呵。把丞相的侄孫和太尉的侄子從官場中摘出去,是個很不錯的開端。
當皇帝大權在握,天威浩蕩時,即便臣子再有能力也不敢造次;而當皇帝勢弱時,只要有一個口子供臣子往高處上鑽,那口子便會被越撕越大。
寡人身為女子,本身便是那道口子。父皇在位時,三公豈敢有如此野心,怪只怪寡人不是個帶把兒的。
如今寡人能做的便是削權、制衡,使三公為己所用,斷了他們一手遮天的野心。着眼整個朝堂,三公無不是大才,精明又實幹,直接除去寡人恐無人可用。
只待到沒有哪一個世家能夠輕易扇動朝堂風向之時,寡人才能高枕無憂。
寡人想着,進了霁室殿的殿門。未曾想,迎面飛來一坨鮮紅色的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撞向寡人的臉。
不好,有刺客,護駕!寡人當個皇帝容易麽,連忙側身躲過,護住自己這張臉。
那紅色的東西委實奇怪,寡人一個側身的工夫便不見了影子,令人摸不清情況,更襯得扭着身子的寡人像個傻子一般杵在原地。
逐雲亦傻了,揚起來的手頓了頓,不知往哪個方向護駕才好。
倒是江懷隔得遠,看得清楚些,壓下笑意:“陛下,那不過是只紅毛鹦鹉,傷不了人。”
紅毛鹦鹉?
寡人正在奇怪,卻聽得谷雨的聲音自內間傳來,夾雜着嘲笑和無奈:“現在好了,飛走了吧!”
這語氣,一聽便知道是在訓綠綠。
訓綠綠呀,寡人最喜歡了,忙不疊撇下江懷一幹人,快步進到內室去。果不其然,綠綠站在鳥架上,耷拉着腦袋,一旁谷雨一副看好戲的奸詐樣兒。
“發生何事了?”
沒想到,寡人只是随便一問,卻換來谷雨和綠綠的四只白眼,生生被吓得後退了兩步。
綠綠自不必說,最讨厭寡人探聽它的不光彩。至于谷雨麽……辛苦如寡人,一大早上朝去了,應還沒有機會惹到她。
“走這麽快做什麽!摔到你事小,摔到我的小外甥,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寡人愣在原地,收到了綠綠投來的同情目光。
蘇谷雨,你恃寵而驕啊,這話夠砍三次腦袋了信不信!虧得寡人念着有福同享,還想問問她是否樂意弄個長公主做做,眼下這架勢怕是不能夠了。再加封個長公主的頭銜,寡人豈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寡人是個沒出息的,不過是掃了一眼小案,妄圖拯救幾分面子的熱情便一時消弭殆盡。民以食為天,這個道理果然亘古彌新。
是的,寡人看到了綠豆酥。
“是是是,寡人的錯,酥酥說的對!——江懷,領着他們都在外面候着。”寡人一嚎,江懷和逐雲在屏風外停了腳步,匆匆後退。
谷雨一巴掌打在寡人企圖抓綠豆酥的龍爪上。別看她玉手纖纖,柔若無骨,真打起人來留下幾根手指印都算輕的了。
寡人捂着龍爪,好不委屈。
谷雨叉腰,險些揪住寡人的耳朵一通數落:“都是眼裏只有吃的膿包,讓人看着都着急。你是一個,綠綠也是一個,我怎地就攤上你們倆,真真連累我成了笑話。”
“嗯?”不管了,寡人先搶了一個塞進嘴裏。
綠綠站在鳥架子上,委屈地看了一眼綠豆酥,仍舊耷拉着腦袋沒有來搶。和綠綠相比,寡人的确是要臉皮厚一些的,甭管谷雨怎麽訓,也不會冷落了好吃的。
谷雨無奈地嘆了口氣,給寡人倒了一杯茶水,又數落起綠綠來:“它一只鹦鹉,活了大半輩子了沒見有什麽出息,好容易勾搭了一只漂亮的紅毛鹦鹉。這不,瞅見我拿了綠豆酥來,就把人家冷落了。”
這麽說,方才在殿門口差點拍了寡人一臉的是一只芳心錯付,淚灑一路的母鹦鹉?
寡人飲了口茶,笑了:“喲,綠綠,你還老牛吃嫩草啊。”
綠綠頭埋得更低了。
作為一只喜歡巧士冠,渴望做個宦官的鹦鹉,能浪子回頭委實難得,嘆只嘆心不夠誠,竟毀在一塊綠豆酥上。
“來,吃綠豆酥。”寡人好心伸出手,遞給它一小塊以作安慰,它卻委屈地要掉眼淚,瞅也沒瞅寡人。
“一個有皇帝撐腰,卻連個母的都勾不到;一個沒讨着夫君,卻先懷了個孩子……我怎地遇到你倆!”
強勢如谷雨,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抱怨自己命苦了……以顯得她榨幹寡人要奇珍寶玉理所應當。
寡人是不會上當的!
“哎……”不料她托腮嘆氣,眉間生出化不開的愁雲,凄凄然惹人憐惜,竟顯得有幾分真切。
寡人的綠豆酥突然卡在喉嚨,咽不下去了……寡人說過,如果寡人真的是男子,一定把谷雨納入後宮,星星月亮全都給她。
分明懂得她最不會傷春悲秋了,寡人卻憐香惜玉起來,委實不像寡人的作風。奈何寡人心裏頭不僅要裝下家國天下事,還要揣着小小身邊事。從前的無憂無慮別想再有,故而不免亦多愁善感起來。
說實話,寡人總覺得虧欠了谷雨。
好好的,想出宮愣是被寡人給阻了。本當姑嫂處着,她卻得在成陵替寡人和沈嵘放風。這般對不起她兄長,也虧得她大氣,一句埋怨也未曾有。
可總歸是心裏有道坎兒,否則何故不願看到沈嵘。
“好酥酥,快別生氣了,寡人以後都聽你的。”腦子一熱,話剛說出口,寡人便發覺自己恐怕又完蛋了。
幾乎在同時,寡人腦子裏回想起綠綠的名言:“豆豆是豬,豆豆是豬——”。
難怪人說紅顏禍水,遇上谷雨這樣的紅顏,連寡人一介女子也頭暈了,竟輕易說出了一句可能把自己都賣掉的話來。
寡人深覺,自己倘若是男子,定是個淫君。
谷雨不愧是谷雨,戲演得足,将将聽到寡人的話便雨停天晴,癟嘴壞笑起來:“做皇帝的,一言九鼎,我呢也沒什麽要你做,就把沈嵘那把劍給我要回來吧。”
寡人頓覺天塌了,險些捏不住綠豆酥。
沈嵘那把劍……是蘇淵贈與的,乃是蘇家的傳家寶劍。寶劍本有兩把,一名淨世,一名天光,皆是連皇家也尋不出來的神兵利器。
這劍為何會在沈嵘手裏?
當初,蘇淵慧眼識人,同沈嵘結為把兄弟,後又以兄長的身份把“淨世”贈給了他,願他能與自己并肩守護大邺河山。
事實證明,沈嵘當得起蘇淵的賞識。
後來,蘇淵戰死于三王之亂,那把“天光”也折在那時,故而蘇家唯一剩下的傳家寶劍現在握在沈嵘手裏。
不僅如此,蘇家偌大的家業,亦是沈嵘以半個蘇家人的身份掌管着的,只待谷雨嫁人便歸還充作嫁妝。
恐怕在谷雨看來,沈嵘占她傳家之物,又奪了她嫂子,是個怎麽樣都看不順眼的人吧。況且,蘇淵是沈嵘的義兄,他同寡人這般那般,亦算是對自己兄長的女人下手。
也難怪谷雨曾嘀咕過一句:也虧他下得去口。
道理是沒錯,但沈嵘畢竟是眼中只有大家而無小家之人,這一點父皇是有過誇贊的。寡人這廂要為家國獻身,他上陣殺敵不在話下,還能退縮不成。
寡人比不得沈嵘那般勇猛直前,自然是畏畏縮縮怕拿不回寶劍的。為何?人家蘇淵送給沈嵘的,你哪怕是個皇帝,也總不好強要了不是。況且寡人凡事要靠沈嵘,就好比後一日要出宮,不也仰仗沈嵘安排。
不賞也就罷了,有哪門子的道理讓人家交出“淨世”。
谷雨啊,寡人上輩子一定欠了你一頓飯。哦,不,兩頓。?
☆、舞陽一
? 寡人用過午膳,好生開導了綠綠一番。未免好容易生出找母鹦鹉念頭的綠綠在渴望做宦官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寡人又傳了口谕下去。
阖宮上下的母鹦鹉全都必須給寡人弄過來,寡人要親自給綠綠選“後宮”。不管是鳥籠養着的,還是樹上飄着的,只要有就一個不能放過。
寡人為綠綠大手筆了一會,成功又做了次沒腦子的昏君。
戀愛不到一個時辰就失戀了的綠綠,終于感受到寡人的關愛,弗一振作起來,首先就搶了寡人特意剩下,準備午睡起來再吃的綠豆酥。
這般不要臉,寡人還不如就讓它做個宦官……
罷了,寡人懷着懊惱的心情先睡一覺吧。谷雨亦有午睡的習慣,早霸占了東偏殿,也沒給寡人知會一聲。
蘇谷雨啊,俨然是宮中一霸。
說道一霸,寡人腦中又一次靈光一閃。
前陣子內司陳氏因病去世,作為女官之首的內司一職空缺至今。寡人琢磨着,谷雨既然是宮中一霸,不如讓她領了這個職吧。想來,沒人敢拂她的意,她也懶得刁難誰,委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內司官職,女官之首,她定會滿意的。而最重要的是,成為寡人手底下的人,她總不至于不給寡人面子吧。
甚好甚好!
寡人想得倒是美,一覺醒來,精神滿滿地先是一道口谕,破例把霁室殿東偏殿給谷雨做了寝殿,令明日便遷宮,再又拟好了任命诏令,親自遞到谷雨面前。
“內司?”谷雨才剛睡醒,睡眼朦胧的,托腮瞟着任命诏書,興趣缺缺的樣子。
寡人幹笑着喝了兩口茶,本以為她會說寡人終于想起來給她點好處了,未曾想她卻素手一堆,把那诏令推還到寡人面前。
“……不滿意?”不應該啊!
“俸祿多少?”
“呃……江懷,內司的俸祿是多少?”寡人怎地把谷雨這個財迷最關心的部分忘掉了,一側身,趕緊問宮內百曉生江懷。
“回陛下,內司和臣一樣是秩俸千石。”
“聽到沒,秩俸千石,一年下來夠你買塊不錯的玉了。”寡人扯開笑臉,巴巴等着谷雨點頭應下。
寡人倒不是全然讨谷雨開心,誰讓宮裏頭有資格做到內司的大宮女,或多或少和魏氏有過牽扯呢。這樣的人做了內司,魏氏把持起後宮中事不費吹灰之力。
寡人只能讓谷雨從天而降,當仁不讓霸在這個位置上。想來,因着谷雨的身份和名頭,也不敢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反對的話。
寡人就是這般不遺餘力地四處安插着自己的人。谷雨想必也懂,手指優哉游哉敲着桌案,偏就不給寡人個準話。
“好酥酥,就答應了寡人吧。”
谷雨依舊敲着桌案,寧願和綠綠來了一次眼神交流也不愛搭理寡人。她是個心思難猜的人,這麽些年了,寡人也摸不準。
寡人這皇帝當得委實窩囊,封人官職都還能被嫌棄,想來在這種事上又占了個不光彩的千古第一帝。
江懷不愧是一心向着寡人的,見寡人甚為尴尬,便在旁幫腔:“蘇姑娘無需擔心,小事您不必插手,大事也未能有多少。只要陛下再行開恩,見了太後和舞陽長公主也是可以挺直腰杆的。”
這倒說到點子上了,不愧是江懷。尊卑這事兒,大約是因為谷雨從來強勢,寡人竟忘了個幹淨。
內司雖然統領女官與宮女,卻到底居于後宮,是個奴婢身份。高傲如谷雨,怎可能接受。倘若魏氏想折騰她,一道懿旨頒下來,要她的命就好比捏死一只螞蟻。從前有父皇擋着,如今寡人自顧不暇,難免被魏氏鑽空子。
這……如何是好!寡人明白過來,不禁懊惱,趕緊動了動腦瓜子。
“……不如這樣,寡人再拟一道诏書。先帝不是曾打算賜一塊丹書鐵券給你的兄長麽,因三王之亂到底沒能賜下。”
蘇淵戰死沙場,英魂一縷,令人喟嘆。他雖被追封為徹侯,卻與代表世代榮耀,能夠庇佑蘇氏一族的丹書鐵券失之交臂。
“眼下寡人便遂父皇的意思,将丹書鐵卷賜給蘇氏一族。從今往後,酥酥你在宮中行走,誰也不敢輕易将你如何。可好?”
谷雨低頭,拔下簪子,施施然白玉搔頭,賣夠了關子才道:“就這樣吧。”
甚好,甚好!
如此一來,宦官之首及女官之首都成了寡人的人,還怕她魏氏作威作福不成。太後懿旨固然威風,古往今來,因奉行孝道,連聖旨也要為懿旨讓道。可寡人歷來不算有孝心,朝野皆知,也就馬馬虎虎應付了吧。
再者,朝堂上有丞相一黨,自不會把懿旨放在眼裏;後宮中兩個老大為寡人辦事,懿旨只能撐撐場面罷了。
為君者,果然就是要當面一套背後一刀,才能坐穩江山吶,父皇誠不欺我。
寡人是親自寫的聖旨,一道封谷雨為內司,冠以“大”相稱,底下人需尊稱她為“大內司”;第二道,追賜蘇淵丹書鐵券,光耀蘇氏門楣。
登基兩日,連下三道聖旨,皆是寡人親自書寫。代筆的文官,好玩弄文字與辭藻,不是自己的人寡人信不過。
再者,寡人好歹跟着周老先生習過幾年字,自認一手小篆漂亮得在大邺除周老先生外,找不出第二個來。
不賣弄賣弄,多可惜。
就連難得說寡人幾句好話的父皇,都曾稱贊過。他說:“武安,你要是有寫的字這般盡善盡美,寡人也就不愁了。”
雖溢美之詞少了點兒,但父皇的誇贊還是令寡人很開心的。至于皇兄,他從此便對“字如其人”這個詞産生了難以磨滅的懷疑。
寡人這廂正算計了魏氏,高興勁兒還未消退,那邊舞陽便沒頭沒腦闖進了霁室殿,吓得正背後說人壞話的寡人差點咬了舌頭。
委實好險吶。
“皇姐分明沒有午睡,外頭的奴才也真會欺人,竟将我生生攔在殿外等了一個時辰。若不是小黃門傳旨出去,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舞陽聲如黃莺,脆生生的,這話說得天真無邪。她立在殿中央,一身緋色廣袖曲裾襯得整個人帶着生澀的美豔,又因氣惱急紅了臉,更顯得嬌俏可人。
這……寡人扶額,真真不想承認自己跟這沒腦子的是同一個父親生的,也不想承認同一個父親生的,她能比寡人漂亮!
“陛下不舒服麽?”
谷雨卻在這個時候冷不丁問了一句。
“陛下臉色不佳,是否要請禦醫來?”
江懷緊接着又問了一句。
寡人不過扶個額……竟真切地感受到了身邊人是多麽的機敏。
“讓舞陽先出去,寡人受了驚。”
谷雨新官上任,不燃幾把火怎過得去,當即朝逐雲使了眼色:“長公主驚駕,致使陛下身體有恙,你先把長公主領到西偏殿去,好生伺候着。”
舞陽果然是繡花枕頭,一聽讓她出去便立刻沒了好臉色,把嘴一瞥悻悻道:“原來不是奴才攔人,是皇姐不樂見我,這便急着趕我走呢。”
言語間,絲毫不把上前請她離去地逐雲放在眼裏。就連她身邊的小宮女,也敢攔了逐雲那麽一下。
寡人說什麽來着?舞陽沒腦子。看來也不盡然嘛,還知道是寡人看她不順眼。
“皇妹何故這般想?”寡人無奈,“皇妹有眼疾時,寡人尚還賜了藥,心念着皇妹的身體要緊。怎地到了寡人這兒,擅自闖宮寡人已是不追究,你卻連寡人的康健與龍胎竟也不放在心上了麽?”
一說到眼疾,舞陽更漲紅了臉,氣惱極了。也不知那望月砂,她吃着是否還合口味。
“蕭幼妤,你欺人太甚!”
寡人一愣,這滿堂也皆是一愣。魏氏才将将被尊太後,舞陽就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這過河拆橋的戲碼玩得委實熟稔。
“幼岑,寡人的閨名豈是你能随便叫的——蘇內司,你新官上任,帶舞陽長公主去西偏殿的事就交給你辦了。”
舞陽杏眼一瞪,看着谷雨朝她信步而來,嘴角幾不可見地顫了顫。是的,她不怕寡人,卻怕谷雨。
從三歲起,她便敗在谷雨的花拳繡腿之下,自小有了陰影。奈何父皇只能責罰寡人,卻甚少動将臣之妹,蘇谷雨。因而,谷雨對她明裏暗裏的欺壓從不見收斂。
“你你你!內司?”舞陽連聲音都顫了,若不是她身旁的小宮女扶着,怕是要吓到連連後退。
谷雨笑笑,朝殿門的方向伸了伸手,示意她該出去了:“長公主知道,本大內司最是不畏權貴的,比不得逐雲好說話。長公主是自己走,還是由本內司扶着走?”
“你!”舞陽慢慢悠悠的腦瓜子這才終于明白,蘇谷雨竟然領了內司要職,“內司不過等同家奴,你竟敢對本宮不敬!”
“哪裏哪裏,比不得長公主敢對陛下不敬。”
“你!”
“你你你”了半晌沒有“你”出個所以然的舞陽,傻眼了。老天果然是公平的,給了漂亮臉蛋,便沒給聰明腦子。
當然,寡人和谷雨是例外。?
☆、舞陽二
? 舞陽是掙紮着說完為何闖宮的,無奈辭藻不夠豐富,未能打動寡人,終被殘忍送進西偏殿關禁閉。
其實,她闖宮的理由很簡單——寡人昨日在取消春獵的折子上蓋了玉玺。
詳細點說,便是少府卿上了道加急的折子,言上林苑那邊已經循例在準備春獵事宜,但寡人胎像未穩,不适宜春獵,詢問寡人是否立即叫停。
丞相批了,主張今年暫停春獵,而寡人亦蓋了玉玺同意。
本是件小事,奈何舞陽把春獵放在心尖尖上,每年就盼着那幾日新鮮新鮮,出趟深宮。她比不得寡人皮厚,也沒寡人的盛寵,私自出宮還是不能夠的。
可憐的舞陽,正是貪玩的年紀,卻連這點兒小小的心願都被寡人抹殺了。加之昨日将她母女生生分隔,她一向沒腦子,生怕沒有魏氏出主意,落進了寡人這個大壞蛋的陷阱裏。
一暴躁,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後,沒來得及找魏氏先商量便來闖宮了。
陷阱寡人倒是沒有設,偏她自己布下獸夾子,眼睛都沒眨一下便開開心心踩進去,罷了竟痛斥寡人毫無憐憫之心。
這口黑鍋寡人是不背的。
将她關在西偏殿,也不通知魏氏了,寡人就想看看,禦前可有人敢把寡人苛待手足的消息遞給魏氏。
而事實是,直到谷雨新任內司的消息傳便阖宮上下,舞陽都還被孤零零關在西偏殿。聽說,魏氏那邊擺了很大的太後排場,請了幾位太妃,晚膳用了半個時辰都還未結束。
她母親吃得不亦樂乎,忘了自家親閨女,寡人可沒有。苛待手足的罪名寡人暫時還不想擔,好菜好飯給她送去兩撥,雖然她不肯吃。
她縱然不領情,寡人卻不能薄情。生怕她眼疾加重,寡人還特地派人去月桂宮取了望月砂回來,命人配上紅棗冰糖水送去給她。
當然,如寡人所料,她脾氣上來,潑了湘怡一臉冰糖水,撒了莫笙一頭望月砂。
谷雨作為新任內司,怎能不搶着為手下人作主,當着舞陽的面兒,便好生賞了湘怡和莫笙各一對金镯子以作寬慰。
寡人深覺,有朝一日,舞陽不是被谷雨活活氣瘋就是生生氣死。而寡人,怕會被谷雨的大手筆掏空,囊中羞澀,懊惱而亡。
逐雲替寡人捶着肩膀,笑眯眯直說,往後但凡有同太後和舞陽長公主做對之事,争着邀功的宮人怕是得擠破腦袋了。
是啊,兩對金镯子照亮了宮裏的路。也不知太後那邊像不像寡人這般出手大方。
到第三次送飯進西偏殿時,舞陽這丫頭終于熬不住,敗給了聲勢浩蕩的五髒廟。也正是這個時候,酒足飯飽的魏氏,才終于通過寡人差人去月桂宮取望月砂這件小事察覺到舞陽不見了。
寡人打了個呵欠,拿了根草逗弄着綠綠。魏氏的動作也太慢了,寡人若不去取望月砂,她難不成要到明日才能發覺。
舞陽是她親生的麽?
經過十九次的努力,綠綠終于搶到了寡人手裏的草,興奮地銜着沖谷雨晃脖子,求表揚。谷雨接了它的草,它便高興地重複着那句:酥酥漂亮,酥酥漂亮。
得虧它沒說下半句,否則慧壽宮的人來傳話時,寡人豈不丢臉。
來的正是魏氏身邊的大宮女,巧兮。她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跪在寡人面前,好似自己是深入敵營的使臣似的。
這架勢,把寡人也看的一愣一愣的。
“說吧,太後有何教誨。”寡人又拿了一根草,敲着綠綠的小腦袋。綠綠躲避不開,丢了嘴裏的,又來銜寡人手裏的。
她不愧是跟了魏氏十多年的人,說話夠硬氣:“回陛下,太後娘娘并無教誨,只是吩咐奴婢千萬要把原話帶給陛下。”
寡人正了正身子,把草給了谷雨:“說吧,帶錯一個字,寡人便替太後罰了你。”
“喏。”巧兮垂着腦袋,留給寡人一個圓溜溜的頭頂,“太後娘娘說,‘長公主與陛下姐妹情深,既探望多時,夜色已深是該歸了。若是思念得緊,明日再來也是不耽誤的。’”
好個魏氏啊,果然太後位置弗一坐穩便繼續同寡人相鬥。觀這架勢,恐怕是不死不休的了。一頂姐妹情深的帽子扣在寡人頭上,寡人還能反駁她,不深,一點都不深麽。
不,寡人得接着話頭說。
“太後不必介懷,舞陽就是在西偏殿常住下來也是使得的。寡人就這麽一個皇妹,萬般榮寵給她也是該的。”
“太後娘娘說,陛下親手足她是知道的。但如今陛下懷着龍胎,長公主年紀太小,行事還不夠穩妥,恐驚着龍胎反倒不好了。”
“這也是太後的原話?”
“是。”
寡人笑笑:“太後既然知道長公主不夠穩妥,就該好生教導。正巧,過些日子周老先生便要入宮授業,舞陽不若留下一起學學。今日她私闖霁室殿,又禦前失儀,險些犯了大不敬之罪,若不是寡人同她姐妹情深,這個罪過夠她砍幾次腦袋了。長此下去寡人也保不了她幾回,還是趁此機會多跟周老先生請教請教吧——你回去轉告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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